“既然是小小的要求,那你就自己去做。”许妟之拿起筷子,“吃饭。”
楚添源小声说:“小气鬼。”
下午许妟之陪同楚添源去复诊,医生没有直接下定论,而是根据检查报告给出了自己的意见:进一步做细针穿刺细胞活检。
活检一天后出结果。
走出医院的时候,楚添源看起来并不紧张也不难过,他语气轻松道:“网上说这个毛病,男性和女性的患病比是1:5。我他吗这么倒霉?!医生刚才说这个好像有遗传因素。我记得我妈年轻的时候好像也有这方面的问题,不过不严重。你记不记得啊?”
“嗯。”许妟之轻声回答。
“你还记得啊。我以为你不记得了呢。医生还说可能是因为不良生活习惯和过重的心理压力。”楚添源笑了声,“我生活习惯很不好吗?”
“抽烟喝酒熬夜吃外卖。”许妟之说。
楚添源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那心理压力呢?这个真没有吧。我事业上很成功啊。”
许妟之停下脚步,淡淡地看向楚添源:“伦敦今天温度多少?”
“19度。”楚添源脱口而出,说完那一秒他就后悔了。
许妟之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知道了么?”
楚添源低着头说:“我出门的时候心血来潮看了眼,就今天看了,真的。”
“要下雨了。”许妟之抬头看了看宁城的天。
“没有啊。”楚添源跟着抬起头。
“我说伦敦。”
楚添源信誓旦旦道:“不可能,伦敦今天大晴天。”
许妟之侧过脸看他:“肯承认了没?”
楚添源瞪了他一眼:“……你这人,真的烦。我先回家了。”
“楚添源。”许妟之在他身后问,“你后悔么?”
楚添源站在原地片刻地停留。最终,他没回过头,抬了抬手:“我先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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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添源回家后躺在次卧的床上,稀里糊涂睡了一觉。他没睡多久,醒来正想点个外卖,听到门铃响了。
他一打开门,就看到站在门口的沈听白以及他身后的许妟之。
楚添源瞪了许妟之一眼:“我就不该相信你。”
许妟之没有笑,抬了抬下巴:“你有本事对着小白凶。”
楚添源扶着门,几秒后,他让开路来:“进来。”
许妟之走到餐桌打开餐盒摆放着菜,又去厨房洗了三个碗来放在了桌上。
楚添源疑惑地问:“这是干嘛?”
许妟之:“不想吃你继续点外卖。”
“吃。”
楚添源刚摸到椅子要坐下,就听到坐在椅子上抱着手臂的沈听白冷冷喊了声:“楚添源。”
“在……呢!”楚添源蹭地站起来,一脸谄媚地问:“怎么啦?”
沈听白抬起头看他:“你是打算死后托梦给我再告诉我么。”
楚添源笑道:“哪能啊。你看你已经知道了,我也还没死……”
“楚添源!”沈听白怒地一拍桌子。
“我错了!”楚添源搬着椅子坐到沈听白身边,“白白,我错了!”
“我过年的时候怎么说的?”
“我……”楚添源向许妟之投去求助的眼神,“帮我哄哄呗。”
“自己哄。”许妟之说。
“小白……”
沈听白沉默了几秒,把筷子递给楚添源:“先吃饭。”
“哦。”楚添源接过筷子。
“还有个人呢?”沈听白问。
“她出差了。”
吃完饭后,许妟之在厨房洗碗。楚添源泡了三杯茶放在客厅里。
沈听白坐在沙发上,喝了一口:“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奶香乌龙?”
“嗯。”楚添源也喝了口,“好喝么?”
“一股奶香味儿。”沈听白放下茶杯,“说说吧。”
“病理结果明天才出来,现在还不知道是不是恶性。不过你不用担心!医生说了这个结节很多人有的,不是什么大事。我妈年轻的时候也有,你知道的。就算结果是恶性,也不用担心。甲状腺恶性肿瘤是所有肿瘤里面安全性相对最高的,生存率也是最长的。嘿嘿。”
沈听白瞪了他一眼,楚添源立刻噤声。
沈听白搓了一把脸,他靠在沙发上,喃喃念着:“转移性CA……”
“小白。”楚添源坐到他身边,轻轻拍着他的背,“别怕。”
“这种时候你还来安慰我?”沈听白难过地看着他,“楚添源,你是真不怕还是假镇静?”
“我真不怕。”楚添源笑着说。
“添源,”沈听白又低下头去小声说,“你不会有事的。”
“我知道,我不会有事的。别担心。”
“添源,你不能瞒我。”沈听白哽咽道,“我不能再次……不能了。”
“对不起。”楚添源搂着他的肩膀轻声说,“是我不好,我怕你还生我气就没敢告诉你。”
“我是生你气,但一家人没有隔夜仇。我们之间吵架向来都是打一架就过的,不是么。”
“是,那我们现在和好啦。”
沈听白牢牢抱住楚添源,把头搭在他的肩上:“明天,我和阿妟都会陪你一起去的。添源,你不会有事的。”
“嗯。”楚添源鼻子有些酸,“你先别告诉我爸妈啊,别吓他们。”
“知道了。”
楚添源原本只是多请了一天假,在拿到病理结果以后,他不得不继续请假。
穿刺结果显示恶性。
医生说癌细胞已经扩散到淋巴部位,需要手术切除,越快越好。如果继续转移,后果不堪设想。
楚添源当天下午入院,手术安排在第三天的早上。
晚上,楚添源穿着病号服坐在床上正在看老电影。
沈听白提着洗好的水果走进来:“看什么呢?”
“大话西游。”楚添源头也没抬,“许妟之呢?”
“他去接你爸妈了。”沈听白坐到他身边,“吃,多吃点。明天晚上可就没得吃了。”
楚添源看着面前洗干净的几样水果:“哟,好贴心呀。草莓叶都掰掉了啊。”
“病人最大。”沈听白叉了块哈密瓜给他,“你怎么突然看起这部电影来了?”
楚添源嚼着哈密瓜,说:“看朋友圈有人发,就想看看。”
“对了,你手术这件事有跟方孟舟说吗?”
楚添源疑惑:“跟她说干嘛?”
沈听白:“她可是你未婚妻啊。”
楚添源:“我知道啊。那又怎么了?我俩又不是真夫妻。”
沈听白对着他的混账脑袋隔空来了一拳:“形婚这种事你也真干得出来!”
楚添源笑了声,看着电影问:“小白,你还记不记得这电影里菩提跟至尊宝的对白,那几个问句。”
“不太记得了。”
楚添源笑着看向沈听白:“爱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沈听白反问:“需要吗?”
楚添源仍然笑着:“不需要吗?”
沈听白更加疑惑了:“需要吗?!”
楚添源收回目光,“我以前看的时候觉得至尊宝问‘不需要吗’是真的觉得爱一个人是需要理由的。现在我再看,我觉得他问的‘不需要吗’其实是‘需要吗’。”
沈听白吃水果的动作停了下来,“至尊宝的‘不需要吗’仍然是‘不需要吗’。”
楚添源侧过脸看他,沈听白继续说道:“你的‘不需要吗’是‘需要吗’。”
沈听白看着楚添源嘴角的浅笑,小声问:“添源,你后悔么?”
楚添源笑了声:“你跟许妟之能结婚是有道理的,你俩问了我一模一样的问题。”
“那答案呢?”
楚添源收回目光继续看电影,没有回答。
沈听白看着他的侧脸,听到电影里传来至尊宝的声音:
【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情放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时候我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楚添源的情绪并无起伏,眼里闪着不知道是电影的光,还是别的什么。
沈听白拿起一颗摘掉叶子的草莓来:“今天我洗草莓的时候,一开始没有想到要把叶子摘掉。全部洗完了之后,我突然想到了过年的时候,他这样给你做过。”
楚添源轻轻咬着手里的草莓,动作停在那里。
沈听白看了他一眼:“楚添源,你上天入地,翻山越海,就算把地球倒转过来,都找不到比他对你更好的人了。”
楚添源一口咬下去,充沛的草莓汁在口腔内爆开,很甜很甜,却酸了他的眼。
长久的沉默后,他哽咽着说出:“沈听白,我后悔了。”
第三天一早,楚添源就要进入手术室。他的父母还有两位发小都在手术室外等待。
在他即将踏入手术室的时候,他回过身来,走到许妟之面前:“你的手机借我打个电话。”
许妟之拿出手机,楚添源松开紧紧握着的双手,在自己的裤子上擦了两下,才伸手接住手机。
他看着手机联系人里那个熟悉的名字,胸口剧烈起伏着。做了几次深呼吸后,终于拨出了这个电话。
他紧张地攥着自己的裤子,屏息听电话里的声音。
听筒里没有任何脉冲的声音,一个礼貌又冰冷的女人机械说道:“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Sorry, the number you dialed doesn’t exist, please check it and dial later。”
楚添源听着电话里的声音,突然笑了起来。他把手机塞回许妟之手里,再次走向手术室。
许妟之拨了个电话过去,几秒后,遗憾地看向沈听白:“注销了。”
手术从七点四十分开始,到十二点十五分结束。
手术采用全麻,醒来的时候楚添源发现自己已经在病房里了。
他的手术创口还插着引流管。身边是双眼哭得红肿的父母,还有忧心忡忡的两位发小。
他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困得眼皮都抬不起来,甚至听不太清周遭的人在说些什么。
医生在他耳边再三强调暂时不能睡觉,麻醉药需要代谢时间。
术后两小时,麻醉药基本失效。他感觉自己的脖子像被人切开后塞了炭火一般,火辣辣的疼。他一边疼着,一边困着。强撑着自己保持清醒,感受伤口的疼痛以及呼吸不上来的窒息感。
创口持续性、明显性的疼痛感,心里不可抑、无法控的失落感,他失神地看着天花板,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无声喊着:漾漾,我好疼。
术后四小时,楚添源出现恶心呕吐的症状,并表现出术后刺激性咳嗽,接受雾化治疗。
术后七小时,禁食禁水的时间过去。他妈妈尝试给他喂一些温凉的水,楚添源出现呛咳情况。猛烈咳嗽导致伤口撕裂,大量出血,二次缝合。
术后第二天,在止痛药物的帮助下,楚添源进食少量流质食物。小半碗米糊喂了整整一个小时才勉强喂了下去。
术后三天,伤口和吞咽的疼痛感有所减轻。楚添源趁着医生换药的机会看了眼自己的伤口,八公分长的切口横亘在他修长好看的脖子上,狰狞又可怖。
睡觉的时候楚添源总是喘不上气,睡不着的时候总在想一个人。住院的每一天都在打针、挂水。他的双手上布满针孔,再找不到一块合适的地方可以扎针了。
术后五天,引流管拆除,出院。
出院的时候,方孟舟出差回来,才知道她的未婚夫在她不在的时候得了癌症并做过了手术。
出院后,楚添源尝试开口说话,出现失音状况。他做出了辞职决定。
住院的时候他的同事们来看过他一次,他以打字的方式交代了一些工作。出院后,他又以这种方式交接了所有的工作。
祝星星顶上了他的职位,阮一宁提到副位。祝星星说等着他回去,他只是暂时帮楚添源处理一会儿工作。楚添源无声地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
楚添源80%的甲状腺被切除,需要终生服药治疗,定期复查。
由于甲状腺素分泌不足,他不可控地出现情绪低落、乏力嗜睡等症状。他整日整日待在次卧里看着积木发呆,重复播放着西城男孩的那首歌。
那个人曾笑着说:“For my Elio。”
轻松欢快的歌曲,楚添源一遍一遍地听下来,一次又一次地哭。
【I never ask for more than your love】
除了你的爱我别无他求
【Nothing’s gonna change my love for you】
没有什么可以改变我对你的爱
楚添源用连他自己都无法听见的声音,喃喃:“For my Elliot。”
☆、坦白
楚添源出院两周后第一次复查,他的嗓子终于能发出一些声音来,但是破碎又喑哑。
连日来情绪上的低落以及身体和心理上的双重疼痛让他暴瘦。伤口恢复得也不太好,有明显增生情况。
检查结果显示多项指标都达不到最低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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