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韬点头。
郁溯颔首,走回了自己的工位,见林怀月在看关于方鹏盛的新闻,于是问道:“看出什么了?”
林怀月按下暂停键,“明知道方鹏盛说的话有一半是假的,但他说话喜欢避重就轻,看着全都像是说真话。”
“你看不出来他哪一句说谎?”郁溯有些惊讶,没想到连林怀月都看出不来。
林怀月无奈地摇了摇头,“能看出一半吧。其实想要说谎不被发现很简单。”
他说着点开方鹏盛接受采访的视频,指着画面里的方鹏盛说道:“比如说话不要过快,过快的反应时间反而是提前想好的答案,撒谎几率更高。”
“还有,尽量避免过多的眼神交流,可舒缓紧张情绪。”
郁溯不解,指着方鹏盛一处错误问道:“如果说错了,后来又自己改回来了,他的话哪一句话是对的?”
“大概率都是错的。”林怀月缓声解释,“这也是说谎的技巧之一,如果说错话了,一定要自己改过来,正常人说话就是会有错误,增加错误率和无关紧要的细节,反而提高可信度。”
“还是找不到方鹏盛吗?”林怀月询问。
郁溯摇头,“还在找,甲市所有片区的警力今晚都在巡逻,我不信找不到。”
“那你们找吧,我先走了。”林怀月说着,起身准备离开,“忘了和你说,今晚我回薛家一趟。”
郁溯心里一堵,“那我继续加班。要我去接,你就给我打个电话。”
林怀月原是想说会有司机接送,话到嘴边没有说出口,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祁逸哥俩好地搭着郁溯的肩膀,见他跟望夫石似的看着林顾问离开,调侃着说了一句:“你买房的时候我就很想问了,你天天在办公室加班,一个星期都不怎么回家一趟,你买房干嘛?现在我知道了,你不是不想回家,就是家里缺了个人,寂寞吧!”
郁溯甩手一个文件砸在祁逸前胸,“祁副队要是这么喜欢话家常,李队那里正好缺人手,你去他们那儿吧!别说一个我了,上至八十岁无依无靠老母下至不肯写作业小学生,你想和谁聊和谁聊。要是聊渴了就和你郁哥说,郁哥马上买瓶可乐下楼,当着你的面喝。”
祁逸翻了个白眼,“多损啊!给大熊猫留点口粮吧你!”
“差不多得了,再查查方鹏盛失踪都和谁联系过,一个人不可能平白无故消失。”郁溯说罢,坐回自己的工位,看了一眼旁边空荡荡的椅子,投身于工作。
林怀月站在家门口,还没等他敲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管家笑脸盈盈地看着小少爷,“少爷快进来吧,饭菜刚出锅呢,都是你最喜欢吃的。”
“谢谢董叔。”林怀月一进门就看见舅舅坐在餐桌主座,碗筷都没有动,看起来是在等他。
“回来了,坐吧。”薛柳至指了指旁边的位置。
林怀月颔首,他以前就是坐在这个位置,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年,只是离开了一阵,再回来发现其实什么都没变。
两人一餐无语,管家在旁边看着就都着急,一老一少都是倔脾气,没人肯开口。
薛柳至还是先放下了碗筷,看着外甥开口问道:“这次办案辛苦吗?”
林怀月条件反射地也跟着放下碗筷,和小时候养成的习惯一样,不能比舅舅多吃一口。他略有些局促地点头,“都是郁队他们的功劳,我没帮上多少忙。”
“我的外甥不比任何人差。”薛柳至气哼,拿起筷子给林怀月夹菜,瞧这孩子瘦的,郁溯就是这么照顾人的?
林怀月心里一暖,继续吃饭。和郁溯生活的这段时间,他的饭量也跟着增大了不少,大概是平常多走动,所以看起来瘦了一点。
“小时候,舅舅一直不让你去地下室,你一直很好奇。今天舅舅带你下去看看。”薛柳至慈爱地看着小外甥,做出这个决定后,他心里一直惴惴不安,担心怀月无法接受真相,但他想清楚了,怀月早就到了可以自己做决定的时候了,是他太独断,自以为是觉得隐瞒就是对怀月好。
“好。”林怀月放下筷子,所以今晚让他回来的目的,原来在这里。
紧闭的地下室大门,如同勾人的藤蔓,牵引着儿时的林怀月向往,但舅舅多次嘱咐不能进去,他只好作罢。
薛柳至领着林怀月走入地下室,这里灯光昏暗,隐约闻到一些香火气。越是靠近那扇门,林怀月的心跳越是止不住的加快,他的手脚冰冷,一股气哽在喉头,郁结不散。
薛家的宅子多年前整修过,但地下室仍保留着二十年前的模样,从来没有变过。
薛柳至拿出钥匙,打开了紧闭的房门,沉声说道:“这里,都是你父母的遗物。”
“遗物”两个字如同千斤的石头砸在林怀月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残存的理智,支撑他问出接下来的问题,“他们是怎么死的?”
薛柳至叹声,“你还记得自己的父亲是做什么的吗?”
“巡警。”林怀月一直记得,他的父亲每天晚上都很晚回家,说是要在片区巡逻。
薛柳至摇了摇头,“你的父亲林霄鹤其实和郁溯曾经一样,是一名缉毒警察。”
林怀月一震,“他不是叫林鹤吗?”
难道他给郁溯查的名字一直是错的?
“他其实叫林霄鹤,也是在他出事后,我才知道他是谁。”薛柳至看着房间里供奉着的两张照片,林霄鹤的案前摆放着的,是他的警帽。
“二十年前的甲市,就是一个巨大的毒|窝,你永远不知道和自己擦肩而过的人,是不是在吸|毒。无数警察前赴后继,用他们自己的命垒起一道高墙,你父亲就是其中一个。”
薛柳至说着,声音有些哑然,“为了打压那些毒|贩,你父亲换了身份,伪装成片警,走街串巷巡逻,给其他缉毒警察带去了很多消息。直到有一天,那些毒|贩为了报复他,把他……活生生打死……”
不只是林霄鹤一人,还有很多警察,他们伪装成各行各业,用了数年时间,搭进去无数英魂,才让甲市有了短短几年的太平。
“我妈妈呢?她为什么会出事?”林怀月红着眼,双拳紧紧攥着,憋着心里所有情绪。
薛柳至双手颤抖地取下林霄鹤旁边的遗像,眼角湿润,仔细地擦去上面的灰尘,“你妈在你爸整理遗容的时候发现,他到死都还护着一份交易地点。她就是这么傻,无条件地相信你爸,不管不顾地把消息送去警局,结果在回来的路上……被车撞死了。”
“我劝过你妈!这些事我们这些小人物管不了,也不能管!她就是不听,一口咬定这是你爸用命换来的,可……怎么就搭进去两条人命了呢?你妈妈也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亲妹妹啊!”薛柳至紧抓着相框,如果当初他再坚定一点,柳玉就不会死,怀月也不至于没有双亲。
为了照顾怀月,他退了未婚妻的婚约,这二十年独自把怀月拉扯大。二十前亲眼看着自己的妹妹妹夫下葬,他已经很痛苦了,不想让怀月也尝到这样的滋味。
为了避免再发生悲剧,他阻止怀月从事任何涉及司法的工作,以为这样就能让这孩子平安度过一生,可是他错了,父母都是这样的脾气,生出来的孩子也是一副傲骨。
怀月长大了,有权利知道这一切了。
林怀月看着案上的遗像,熟悉又陌生,“他们葬在哪里?”
薛柳至垂头长叹:“北山墓园英烈冢。”
“您……不该瞒我的。”林怀月红着眼后退,大步离开了薛家。
看着头也不回离开的外甥,薛柳至紧紧抱着妹妹的遗像,无力地坐在了楼梯上。
“什么?我现在就去!”郁溯挂断了电话,拿上头盔就要出门。
“郁哥,你现在出去干嘛?”祁逸喊住郁溯,“马上要下雨了,带把伞吧!”
祁逸从抽屉拿了把伞抛给郁溯,郁溯接过立即道:“谢了。”
郁溯看了一眼时间,抬头看了看天,“不是回家吃饭吗?这个时候去北山墓园做什么?”
刚才薛家管家突然给他打电话,让他赶紧去北山墓园看看林怀月,没说什么原因。
林怀月漫步在小道上,墓园后方是他从未去过的英烈墓,他缓步走过,突然蹲住了脚步。
余光瞥见两个他牵挂多年的名字,他想过很多种自己被抛下的原因。
可能是他小时候不听话,不讨人喜欢。也可能他的爸爸妈妈有了想去的地方,不愿意带上他。
可原来他没有抛下啊!
天空攒积了许久的云,化作雨点溃散下落,凝重的雨滴打在脸上生疼又冰冷。它是为谁在哭呢?
“爸、妈。”林怀月的声音沙哑,看着碑上“英烈林霄鹤及其家属薛柳玉”,这二十年他明明在心里囤积了很多话,但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没有埋怨,没有期待,并不开心,也好像没那么痛苦。
他为自己的父母自豪,但又觉得自己很可笑。
这么多年,他到底在埋怨谁啊?
郁溯跑遍了北山墓园,终于在后山看到了跪在墓碑前的林怀月。
“下雨了不知道打伞吗?”郁溯看着浑身湿透了的林怀月,心疼之余连忙脱下自己的外套给他披上,转头见墓碑上的名字,表情一滞。
林霄鹤,所有缉毒警的前辈,成为缉毒警的第一堂课,就是认识这满园英烈。
他小时候和弟弟走丢,就是一个叫林霄鹤的片警带他回家,也是后来他想要当警察的理由。
从始至终,林前辈就是他的引路人。
“怀月,怀月。”郁溯声声轻唤,“我是郁溯,我来了,你看看我。”
周身的温暖,将林怀月慢慢唤醒,他怔怔地看着郁溯,眼眶突然一酸,强忍着一晚上的酸楚,如这一弯雨伞外的大雨,再无阻拦。
“郁溯,我是有爸妈的,他们没有抛弃我,我……我错了。”林怀月紧抱着郁溯,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全部宣泄。
郁溯看着墓碑上的照片,轻拍着林怀月的后背,心中怅然,他本该有个美满家庭,被人疼爱长大。
被叫了二十年孤儿、薛家的养子,所有的努力被人嗤之以鼻,林怀月没有错,林前辈他们,更没有错。
是这个世道不对,可必须有人站出来。
人人都有欲|望,有人为了金钱,出卖|色|相,在糜乱的泥沼里丧失自我,可也有人为了荡平黑暗,舍命燃灯。
欲|望不对吗?
是人都有欲|望,可所欲所求,差之毫厘便会谬以千里。
“嗯……你的手机响了。”林怀月松开郁溯,低头擦去眼角泪水,渐渐平复自己的心情。
郁溯立即接听电话,眉头一皱,“被杀了?好,我马上到。”
林怀月红着眼眶,声音还有些哽咽,却紧张追问道:“怎么了,谁被杀了?”
“吴韬带着搜查令去了方鹏盛家,发现他被人凌迟死的。”郁溯站起身,向林怀月伸手,“我现在要去案发现场,坚持得住吗?林顾问。”
林怀月看向墓碑,轻抚着两张照片,心中一切苦闷渐渐散去。
他是林霄鹤和薛柳玉的儿子,他要担得起这份荣耀。
林怀月握住郁溯的手站起身,对着墓碑郑重一拜。郁溯站直,鞋跟发出铿锵响声,同时对墓碑行了警礼。
“出发!”
他们于雨夜奔行,无畏无惧。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就是第五卷 啦!也是这本书的最后一个案子“赎罪血衣案”,明天见!
感谢观阅!
第86章 5-1 方鹏盛
“少爷回来了!”保姆见家门被打开, 自家少爷身后还跟这个人,“少爷带朋友回来了!”
周葶一听儿子带人回来了,拿着锅铲从厨房走到门边, 好奇地打量着来人,“这位是?”
顾秋亭将鞋踢到一边,光着脚踩在地上, 却给路辞找了双拖鞋,放在他脚边。
他站起身面对着路辞, 介绍道:“他是我暂时的同事, 这位美丽端庄的女士是我妈。”
路辞没听出异样,他们专案组是临时组建的, 顾秋亭和林怀月也只是顾问,确实是暂时的同事。
他微微鞠躬,“伯母好, 我叫路辞。”
顾秋亭一说是暂时的同事,周葶就全明白了。
毕竟是怀胎十月生下来的, 自己儿子是什么脾性, 她这个当妈的会不知道,瞧瞧顾秋亭看人家的眼神, 都快能拉丝了, 也不害臊。
“小路, 你先进来坐会。家里饭菜马上做好了,等会一起吃饭!”周葶很是热情将人拉进客厅。
路辞坐在沙发上有些局促, 旁边沙发上坐着一直不说话的男人,应该就是顾秋亭的爸爸了吧!
“顾伯父好。”路辞打了声招呼。
顾泽章正在看报纸,抬眼看了看说话的年轻人,淡漠地应了一声, 没再搭理。
路辞更是紧张,坐在沙发上一动不敢动,在来之前,他真不知道顾秋亭和他父母住一起,两手空空地来,似乎有些不合适。
顾伯母看着很热情,但顾伯父好像不太喜欢他?
路辞紧抿着唇,一种熟悉的压迫感浮上心头,他在心里宽慰,他和顾秋亭又没别的关系,顾家人喜不喜欢他没那么重要。
“你别紧张,我爸就这样,不是针对你。”顾秋亭说着,递了给温水给路辞。
路辞堪堪松了一口气,但还是忍不住紧张。
“小路以后来家里提前说声,下次给你煮好吃的,今天家常菜先凑合凑合,你看可以吗?”周葶拉着路辞来到饭桌前,她从看着这孩子第一眼就知道这是个慢热的,得有人带着才能熟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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