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上层经济区在做什么,有什么阴谋,我不在乎。”
林克终于意识到,需要了解真相的,从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而已。从一开始,陆杨选择与他并肩而行,要么是因为职责所在,要么是为了陆奇。而今这两者都不需要了。陆杨确实没有理由继续在真相上面纠缠。
至于陆奇,就更不用说了。从头到尾都跟着他哥转。
“等找到艾美,我就带你们走。”
“我不走。”林克说。开什么玩笑,这场性命攸关的考试还没结束,他能走到哪里去。
“为什么?”
“我舍不得。”
陆奇吃惊“林克哥哥,你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林克转头问陆杨:“别的不说,你打算怎么带我们走?”
陆杨说:“在突内斯东边的港口,那里生存着一帮年轻人。他们常年为上层经济区的轮船卸货,并以此为生。”
林克眼睛一亮。
“他们应该会有办法把我们偷偷弄上船。”
“你是不是早有准备?”林克问。
陆杨回答:“作为一个曾经的下层经济区警察,在那里埋下种子还是比较容易。”
林克得知这个意料之外的消息,喜忧参半。
喜的是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有机会离开这个鬼地方,去往新世界的。那个世界长什么样?有多文明?是不是就是自己之前的世界?这些猜想足以令他兴奋得发狂。
忧的自然是那场以生命为赌注的考试,后面的试题还没有出来,‘艾美是否逃过绞刑’那一道也因为拿捏不准而搁置了。他的得分远远不够及格,万一考试背景就设定在突内斯而他这个考生却傻乎乎地离开了这里,那不是跟扔了试卷答题一个道理?
入夜。
林克辗转反侧。那个让他无限感受濒死的噩梦没有来。他握着胸前那颗‘养生石’,想起白日那个吻,总觉得意难平。当时只有他和陆杨两个人。不是陆杨还能是谁?但是鉴于他有出现‘幻觉’的前科,也不好断然下结论。所以‘被男主角亲吻’和‘发春梦’这两种可能性间的占比分别为50%。
他在床上翻了几个滚后,任性地把前者占比提高到了100%。因为那个吻越回味越特么让人心动,那就绝壁不可能是假的。
‘小白,我要用积分换线索。’
小白:‘好的,请说出你想知道的与考题无直接关系的问题。’
‘今天吻我的人是谁?’
‘是你爷爷。’
助考小秘书翻脸无情,其实也不难理解,人家大概也没想到考试背景男主角会与考生之间产生暧昧不清的情愫。你想想啊,放在林克以前的文明世界里,那不就是英语考生爱上李华,数学考生爱上整天在操场匀速运动的小明么。谁听了不伸出大拇指说一句‘牛逼’。
就这样林克迷迷糊糊睡着了。
睡到半夜脑海里一声‘叮咚’突然将他惊醒。他用浆糊一样的脑子思考了半天那是啥声音,最后终于反应过来,那是助考小秘书特有的出题提示音。
‘第二轮第四道题:是谁焚毁了地狱之门?A、詹姆士 B、艾美 C、查利 D、丽莎’
“是谁...”
什么?林克猛然清醒。等明白过来这道题的题干是什么意思,顿时犹如晴天霹雳“地狱之门出事了!!!”
他连滚带爬下了床,单脚跳着穿上鞋,一秒钟都不耽搁地往地狱之门那个方向跑。
跑过几个街区,远远看到地狱之门所在之处火光冲天,几乎染红了半边天。
聚集在塞巴黑河沿岸的居民越来越多,与奔跑中的林克免不了磕碰。林克骂道:“还不快去救火!”
“过不去。”
林克以为自己没听清“过不去?”
有人说:“前面过不去了。”
林克不死心地又往前面挤了一段,看到一个女人瘫在路边嚎啕大哭“我的儿子...救救我的儿子...”
想必她的儿子去了地狱之门里面玩。
“阿姨,别担心。您的儿子不会有事的。”
林克看向那血色般的火光,正要继续往前去。
“别过去了,前面被封锁了。”
林克拉住说话那人“为什么封锁?”
那人说:“不知道,反正警察堵在那里不让人过。”
林克挤到前面,果然看到两三百个警察堵在路口。林克拨开人群,走向警察“你们为什么封锁这里?”
回答他的是黑洞洞的枪口。
“等等,自己人。”说话的竟然是当时在陆杨休息室见过的那个小个子警察。
枪口果然放下了,一个警察不耐烦地咕哝了一声“在家睡觉不香吗?”
“为什么不让人去救火?”林克气愤地问那个小个子警察。
“狱长阁下的吩咐就是让我们守在这里。”
“詹姆士?”
“不,新上任的狱长阁下。”
“你们让我过去!”
“抱歉先生。不可以。”
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气味,地狱之门已经完全被火舌吞噬,就这样远看着也能看出那火势之迅猛如同夺命阎魔,基本上没有奇迹发生的可能了。
‘地狱之门那些不靠谱的家伙从来没有进行过消防演习!’林克一边抱怨一边祈祷没有人在这起事故中丧生。
当时,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场火灾会在天明后呈现给世人最惨烈的结局。即便那个时候他已经从题目中得知有人故意制造了这场事故。
那道考题的答案,林克第一怀疑对象就是‘詹姆士’。
因为他的身份转变了。从一个下层经济区的人转变为了上层经济区的人。
据说,这种身份的转变很罕见。
下层经济区的人经过上层经济区三大家族和市长的一致通过,可以在办理手续后特批移居到上层经济区,成为上层经济区的合法居民。称之为上移。反之,却没有‘下移’一说。律法规定上层居民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移民下层经济区。即便是犯了罪行,要么进牢狱,要么罚款,或者鞭刑,更严重的,收获之刑。但是绝对没有流放到下层经济区这样的惩罚。
突内斯城里在阿曼达文化bu的重要事件记录有数据以来,上移的案例有过五例。
詹姆士是第六例。
有心人能看出这六例上移者的相似之处。第一,他们都有三大家族之一或者市长大人为其担保,一般三大家族或者市长肯为其担保,那就说明那些被担保的人曾为他们作出过巨大的贡献。第二,上移者在下层经济区没有任何感情瓜葛,换句话说,如果他们在下层经济区还有妻儿或者情人,那么妻儿或者情人也必须一起上移,或者完全断绝关系。
这一点,竟然与林克的‘V1在上层经济区的蔓延已经失控,而下层经济区还是净土’这个观点不谋而合。
天色转明。城市庞大的轮廓在晨曦里渐渐清晰,天际线雄伟且壮丽,映衬得那处微弱下去的火苗那么微不足道。
没有一个在地狱之门玩耍的人从那道警察严守的关卡回来。
林克觉得脸上有点痒,用手指在那处点了一下,拿下来一看,是一粒被碾碎的灰烬。
之前嚎哭着呼唤儿子的妇人木讷地看着那处渐渐熄灭的火光。她一直维持着瘫坐的姿势,很长时间都没有移动过,连脸上的鼻涕都懒得擦。林克蹲下身,一把握住妇人的手,感觉冰冷浸人。那妇人迟钝地转动了眼珠,最后视线落在林克的脸上,依然是麻木的表情。
后来警察的封锁终于解除,人们朝地狱之门涌了过去。林克挤在人群中,耳边充斥着各种语言的喧嚣,他看着那一堆越来越临近的焦土,心里生出一些不好的感觉。就在那个时候,他看到人流中逆行而来的陆杨,那人被碳土糊得走了样,连牙齿都被染成了黑色。
显而易见,他刚从地狱之门回来。那些警察没能拦住他去救火。
“陆杨!”
那人停下脚步,没有开口说话,只是久久地看着他,眼神悲戚。
从身侧一拥而过的人群不断推挤着他的肩臂,他上半身微晃了几下,但是两只脚却像钉子一样牢牢钉在原处。林克在那张黑黢黢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但是从那双墨色眼眸中,林克知道陆杨正在从自己身上寻找支撑。
“我去晚了。” 他终于开口,声音干哑。
林克突然间什么都明白了,那不是单纯以销毁地狱之门为目的的纵火,那是一场有预谋的大屠杀。
他走上前,抱住陆杨的头按在自己颈窝里。“先回家。”
第四十七章
事已至此,悲剧已然发生。此时地狱之门大概已经被吃瓜群众围得水泄不通,他们就算过去也未必能帮得上忙。更何况...应该也没人需要帮忙了。
回了陆杨家,陆奇在外面的水龙头下洗衣服。看到他们灰头土脸地回来,问:“听说地狱之门失火了?”
林克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下头。陆奇不觉有异,说:“哥哥,你把衣服脱下来,我一起洗了吧。”
陆杨身上的衣服基本上看不出原色了,全是灰土。他顺从地脱了下来,拿给妹妹,全程一言不发。
然后他进了屋,闷着头在箱子里找干净衣服。
“陆杨,你没事吧?”
陆杨嘭地一声摔上箱子,他拿着衣服转过身来“我跟着詹姆士作了多少恶?有多少人命死在我手里?”他冷笑一声“我自己都记不清了。”
“但是我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他穿上衣服“你能明白吗?夜里我到那里去了。但是面对大火我束手无策。”
林克掰开陆杨的手,看到那里已经没有一块好肉,全是栗子大的血泡。
“所有的出口都被锁住了,门被封了窗户也被封了。”
林克从门沿上剔下一根木刺,用酒精消了毒,小心将那些血泡刺破,挤出脓血,喷上杀菌喷雾。杀菌喷雾刺激性很大,但是这个男人连手都没有抖一下。
“里面的人在撞门,在哀嚎。”
林克找出纱布,将那双惨不忍睹的手依次包好。
“他们发出的惨叫...就像来自地狱的声音。”
林克站起身来,堵住了陆杨的嘴。
“唔...”
陆杨先是吃惊,而后眸色一暗,伸手按住了林克的后脑勺,狠狠地加深了这个吻。挑起事端的林克随后就领悟到,他可能招惹了一头野兽,这头野兽一旦被挑起了兽性,便会将手中的猎物拆分入腹。然而这个领悟来得太晚了,他的牙齿被蛮横地顶开,口腔被对方攻城掠地。紧接着,连氧气都被抽走了。
林克憋得满脸通红,但是那人并不满足,抓着他肩膀的手非常用力,弄得他很疼,他想挣挣不开,用手去推陆杨,却被对方随手反锁到身后。
这个吻一直持续到林克的双腿软了下去,身体一个劲往下沉。陆杨才终于放开他。
林克眼角微红,一根银丝还不甘寂寞地从嘴角淌了下来。
——非常狼狈和丢脸。
陆杨舔了舔嘴唇,为林克拭去嘴角津液,说的话却好像自己与这事儿无关似的“原来你喜欢男人。”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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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之门被焚事件犹如撒旦在这条街区留下了诅咒。这里的居民每时每刻呼吸着空气中的烧焦味,心中阴霾挥之不去。
下午。
林克问:“警察有没有去地狱之门调查起火原因?”
陆杨反问:“你觉得呢?”
“那必然是没有。”如果不是同上层经济区沆瀣一气,警察又怎么会拦住赶去救火的居民。在这种前提下,更不可能指望他们去调查真相了。林克提议:“现在围观的人大概也散了,我们去现场看看吧。”
陆杨说:“你在家待着,我一个人去。”
“为什么?”
陆杨耙着头发,说:“你可能会怕。以下层经济区的效率,那些尸体没有这么快被处理。”
林克想到那个可能的场景,心里确实感到不适。但他还是坚持要去。
“你们警察的效率都这么低吗?”路上,林克问。
“在下层经济区,面对一桩罪案,是否调查,是否出结果,全凭监狱长的心情,如果心情不好,人手不够,放在那里一年两年不管也是可能的。”
然后陆杨给他讲了这么一个故事:
曾经下层经济区出现过一桩可怕的惨案。其实说起来也有一点可悲。
当时的城西沙麦路十一号,住着一个在制衣工厂上夜班的人,名叫卡达。有段时间他发现自己的邻居萨幔变得越来越胖了,每天精神头看起来都很好,脸色也相当红润。这在食物匮乏的下层经济区,卡达所熟悉的那个街区是非常不正常的现象。
卡达既羡慕又好奇,非常想知道萨幔是因为什么变得如此强壮。所以有意无意间,就有点注意萨幔的动向。但是他惊讶地发现萨幔购买能量液的频率竟然还没有他高。那萨幔是怎么获得营养的呢。
有一天卡达工作的制衣厂要求他上夜班,就在半夜下班回家路上,经过萨幔的家的时候,卡达竟然闻到里面传出一阵又一阵的肉香。
是的,那是肉香。
卡达惊慌失措地找到了詹姆士,然后报告了这件事情。
当陆杨领着几个警察冲进萨幔的家的时候,炉火上正炖着一口大铁锅,锅里咕噜咕噜翻滚着肉块。带着血的头颅,内脏,和一些混杂毛发的地方被剔下来,胡乱堆在一个大塑料桶里面。
场面另人难忘。
陆杨当场抓捕了萨幔。
林克听了,想起当初那个罐头,心里非常之不适。他想打断陆杨,但这故事似乎不长,便忍住了。
“然而故事并没有结束。”陆杨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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