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淮安穿着一件白大褂,手里拎着一袋子的速食便当和瓶装咖啡, 他的眼下有重重的黑眼圈, 看来是熬了很久。
“我们很好..”
林亦不经意间摸上了自己的腹部, 在令他疼痛的地方轻轻按着安抚。
“你身体不舒服吗?气色这么不好。”付淮安拧开一瓶咖啡, 自己扬着脖子灌了几口,“天气预报说要下雨,你打算怎么回去,要不我送你一趟?”
“不用, 清皓一会来接我,我在这里等他。”
“林亦。”
付淮安随手扔了空咖啡瓶,捉住他的手紧紧握住, “沈家多么有钱有势你也知道,与其在他身边当个玩物,你为什么不选择我呢?”
“师哥...你放开....你别碰我....”
“你看看你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难道你要一直被他折磨吗?我也有房有车, 完全能让你在北|京立足,你母亲那边我也——”
“够了!”
林亦猛地推开靠近他的付淮安,腹部的疼痛让他几乎直不起腰来,“他没有折磨我,是我自己....你不要再问我们之间的事了,都是我自愿的,我爱他。”
“林亦,你....”
付淮安又想去拉林亦的手,可这次被青年躲开了。
晚风吹动了青年的鬓发,将他额角的冷汗衬得分明,一辆劳斯莱斯在两人身边停下,西装革履的年轻人从容地下了车。
“林亦,我来接你了。”
沈清皓握住林亦的手,青年没有丝毫反抗,还往他身边贴了贴。小年轻搂住青年的细腰,笑意盈盈地替他和付淮安告了别。
黑色车身向机场驶去,如同一把冷刃长剑,稳稳地劈开了车流。
“怎么会碰见付淮安呢?你找的他?”
沈清皓拧开保温杯,给脸色苍白的林亦递去一杯热水。
“没有,偶然碰见了。”林亦腹痛难耐,额角上冷汗直冒,他接过沈清皓的水,慢慢抿了一口。
这水是其实是参汤,有一股泥土的味道,但喝下去暖暖的,让他好过不少。林亦把空杯放回原位,往沈清皓那边坐了坐,在他怀里靠着。
“这次去几天?多久能回来?”
“四五天,去美国拿点东西,再去见个人就结束了。”
林亦和沈清皓十指交握,整颗心都在颤。
没多久了,他感觉要撑不住了。
“好,那你尽快回来。”
“嗯。”
·
沈清皓飞往美国的第二天,林亦就请了四天的假,原因无他,是李文雅的病危通知书又下来了。
冬天后李文雅的状态就一直不好,昏迷的时间长,清醒的时间短,到了春季,她更是没几天清醒时候,多数都是带着呼吸机沉睡。
医院白色的灯光照在白色的地砖上,地砖应该有些年头了,边边角角都变成了黄色。他踩着地砖进了门,只见数名医生围在李文雅的床前,面色凝重。
“林先生,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可能就是今天的事了。”
林亦走到李文雅的床前,看着他的母亲。
床上的女人睁着眼睛,瞳孔扩散眼神空洞,皱纹迭生的眼角隐约可见泪光,她瘦的只剩一把骨头,颧骨眉骨都直愣愣地凸着,身上散发出一股弥留之人特有的死亡气息。
“好的,我知道了。”
医生和他交谈了几句,随后陆陆续续地出去了,病房里只剩他们母子,林亦在李文雅的床边坐下,为她梳理着凌乱稀疏的白发,他轻声问:“妈,你想去晒一晒太阳吗?”
“小亦....小亦....”
“把你爸爸找来,我要见他一面....”
“求求你,让他过来...”
李文雅的眼睛已经混浊了,毫无焦距地乱瞧着,半天才将视线投到了青年的身上,随后伸出手紧紧按住了他的肩膀,“我对你不好,我要下地狱的.....你让我再看一眼他吧....”
林亦早已流下泪来,他安抚着李文雅,说道:“他知道的,他马上就过来了。”
“小亦....妈妈喂你吃糖....你别哭....”
身边的仪器发出刺耳的警告声,林亦按下急救铃,痛苦万分地举起手,挡住了李文雅的眼睛。
”小亦,你别挡住妈妈,我要看看你爸爸...”
开门声响起,等候多时的医生走了进来,踏出轻轻的脚步声。
“妈,爸爸来了,他正在看着你呢,你听见脚步声了吗?”
李文雅枯瘦的手收了回去,毫无目的地在空气中乱抓着,胸腔发出“涸涸”的枯败之声,然而颓势如山倒,很快她整个人静了下来,与此同时仪器“嘀——”地再次警报。
林亦把手拿下来,看见了李文雅满足而死的脸。
到最后他也没能狠下心,还是为李文雅编织了一个梦。
“死亡时间20xx年4月28日上午10时39分。”
李文雅余温尚存的尸体被盖上了层白布,他此时意识到,他以后是真真正正的一个人了,自由自在的、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十几年负重前行,突然一瞬间里他身上的重担没了,整个灵魂都轻得不可思议,钻出了他肉|体的壳,在细雨和柔风中飘荡。
北|京下雨了。
殡葬局附近的草地被雨丝打湿,枯草挨着新草,青黄不接地连成一片。
林亦捧着李文雅的骨灰盒站在雨里,久久不能回神。
以前他就是个行走的人体血包,源源不断地给母亲输血,后来他的袋子上破了个大口子,一边输血一边往外流,有一天他的爱人出现了,用胶带给他贴上了伤口。
可他对不起他的爱人,他的血已经要流干了,没什么可以拿出来给他的了。
他看过恶人的眼睛,触过善人的指尖,见过喜怒无常的稚子,也看过良善如初的老者,但最爱的还是那双带着纯粹婴儿蓝的眼眸。
他知道人之初性本善是个伪命题,却难免对人心怀期待,直到反向生长的枯草夺走了他的生命力,刺尖回弯的铁环刺破了他的皮肤。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他也应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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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京城春日, 下午两点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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劲燥的音乐混着密集的鼓点,噼里啪啦地在耳边响成一团,这个时间的酒吧没什么人, 放个歌都能听到回音,偌大的大厅里只有一个卡座是满的。
沈清皓端着杯干马天尼,眉头紧皱,一双桃花眼失了弧度, 眼角忧愁地向下垂。
“五次了,都五次了,我什么都没问过, 他一句都不跟我透露,作为男朋友坦诚有那么难吗?”
“前三次都是小事我不说什么, 但第四次狗男人的礼物都送到家里来了,送高中生穿的衣服什么意思?让林亦下次和他开|房的时候跟他玩cosplay吗?”
“手机里的追踪器显示他天天往医院跑, 医院也就算了, 还是付淮安旁边的那家医院!怎么着, 奸情还得换个医院搞?”
“他妈的, 上次还被我看见他和付淮安在街上搂搂抱抱,我养条狗都养乖了,他这么一个人我|操|不熟,妈的。”说着, 沈清皓闷声干了那杯干马天尼。
周文坐在沈清皓的身边,端着杯鸡尾酒来回晃,“那就换一个呗, 也没结婚,随便搞。”
沈清皓这次出差提前一天回来了,林亦不在家, 打电话也不接,气得他肝疼,便索性约了周文和叶珀出来喝酒。
现在叶珀坐在沙发中间跟一群“少爷”玩,他俩就在旁边聊边喝。
“老板!”
周文伸手把站在一旁的粉西服经理叫过来,笑嘻嘻地说道:“你们这的脆皮鸭呢,给我戴了绿帽子的兄弟上几个,要盘亮条顺最好还是清冷风的。”
“你他妈才戴了绿帽子呢!又不能确定林亦是真出轨...”沈清皓怼了周文一拳。
经理知趣地没有凑上前来,卡座的角落里还是他俩在聊天。沈清皓烦躁地又喝了一杯酒,随后直接拎起酒瓶子对瓶吹,直到喝完一整瓶,他放下瓶子重重地叹了口气。
“就算他真出轨了,我也会原谅他....戒指我都拿回来了,今天是想和他求婚的..”
“我那么爱他.....怎么舍得放手把他给别人....”
“你和林亦才认识不到一年,相较我和染哥,其实我更倾向于你们再相处一段时间,然后再考虑结不结婚。”周文又喝了一杯酒,叹息着说:“你比我还小两岁,真的懂什么是相守了吗....”
“....我爱他...”沈清皓揉着眼角喃喃道,“我要和他在一起,用什么手段都要把他留在我身边,等见到他我就要和他领证,然后无论如何都让他跟我去美国...”
周文只是叹气。
“我得走了,万一林亦回来没看见我怎么办,要是他和别人私奔怎么办....我得赶紧去找他,不然他就不见了。”
沈清皓拿上风衣起身往外走,周文和叶珀打了声招呼,也和跟着他一起走了。可当他们走出几步远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几声“砰”的巨响,随后便是一声接一声的玻璃碎裂声。
“不就是个死人吗!别跟我提他!”
“他那种货色我还找不到吗!人都死了!人都死了!”
“他为什么死了......什么癌症,什么事故.....”
沈清皓突然头疼起来,加快步子往家里赶。
·
春末的风带着几丝暑气,弥漫了整间公寓。
桌上的饭菜放久了味道已经酸了;冰淇淋蛋糕化成了一滩奶油,干巴巴地附在桌子上;布置在餐桌四周的玫瑰花已然枯萎,像戛然而止的爱情。
沈清皓在家里足足等了三天三夜,等到一掌粗的手工蜡烛全部燃尽,等到天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却始终没能等到林亦回家。
他给青年打了无数个电话,对面无一例外都是关机状态,这种情况下追踪器也没办法用。
他来来回回地在家里踱步,越想越烦燥,本就生性多疑,现在更是犯了疑心病,几夜没睡好的困倦与疲惫也一同叨扰着他,几乎把他的情绪推上了顶峰。
沈清皓挑了根高尔夫球杆,一言不发地开始砸东西。
“啪——”
半人高的青花瓷瓶骤然碎裂,随后是落地镜、博古架、曲屏电视和茶具,瓷片混着玻璃碎片铺了一地,沈清皓踩着碎片走到餐桌旁,脸色阴沉地抡起球杆把餐桌上的餐盘全部打碎,砸到最后高尔夫球棍都弯了。
他扔下球杆,在球具桶里挑了一根更粗的出来,站在玄关的落地镜前举起球杆作势要打。“咔哒——”
双开实木门在此时发出一声响,沈清皓的动作顿住了,放下球杆紧盯着门看。
过了几十秒,只见一双玉白的手推开了门,略显狼狈的青年缓缓走进了屋。
“清皓?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青年的样子很糟糕,脸仍是那张出尘的脸,但嘴角脸颊都泛着青白色,头发像是淋了雨还没来得及洗,看起来有些干燥,衣服也是皱巴巴的,上面还沾着树叶和....淡红色的口红印....
他回来的前一天北|京才下过雨,看来从那天起林亦就没着家了。
林亦眨了眨红肿的眼睛,在看到家里的一片狼藉后呆滞片刻,说:“家里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青年的嗓音沙哑的很,让沈清皓想起那天林亦给他.之后的嗓音....那天也是这样,像是被砂纸磨过一般哑。
“你去哪了?”他问林亦。
林亦站在原地没有回答。
“你去哪了!”
“去看小安了....”
“小安....呵.....那你为什么不接电话手机关机?为什么领子上还有别人的口红印?为什么五天都没回家?”
沈清皓“铛”地一声扔了手里的高尔夫球杆,随手拿了摆在玄关上的古董马鞭,他把林亦拽了过来,粗暴地扯下了他的风衣外套。他的小羊好像有点发烧,皮肤都是烫的,但他顾不得什么了,一直到把小羊的羊皮都剥干净了才肯停手。
他看见林亦的肩上有一个青紫指印,像是被人大力抓过的...
“林亦!”
沈清皓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断了,他急着确认,对林亦的痛呼声置若罔闻,按住了他的腰抱了他。
不对....完全不对....
他在心里无数遍劝过自己要相信林亦,相信自己未来的丈夫,可他这次打败不了现实了.....五天没有回家、身上有属于别人的青紫指痕、那里也.....他还能怎么相信林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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