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错了,我大错特错,耀强之所以对我好,是因为那些年父亲一直在背地里给他钱,耀强需要钱,打仗养兵需要很多很多钱,是父亲,那十年我过的如梦如幻,那是因为父亲他用钱为我筑起了一座高强,让我可以尽情的躲在里面,自以为是的独占夫君的宠爱,家庭美满、夫妻恩爱、父慈子孝!”
在杨婳的半生中,她付出最多的不是亲情,亲情不需要维系,父母的疼爱从来就是不求回报的,衣食无忧的杨婳, 从小便向往戏台上唱的爱情,梁祝也好、红楼也是,七仙女更是为了董郎连神仙都不做了,杨婳想,若有一日自己也能遇到心仪之人,即便为他付出性命也甘之如饴。
然后这样的机会真的来的,她遇到了苏耀强,他们爱得轰轰烈烈,父母越是阻难,这段爱情仿佛越坚不可摧,杨婳想,终于到了自己为爱情豁出性命的时候了。
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她终于嫁给了苏耀强,她们历经磨难,就像戏文里唱的那样,可她是幸运的、是幸福的,因为她最终走向了圆满。
可忽然有一天,杨婳发现所有的一切原来都是假的,苏耀强有爱人却骗她说未婚,父亲百般阻拦的背后,却是一直在斥巨资供养她这段可歌可泣的伟大爱情,杨婳的世界塌了,她日复一日过的生不如死,无数次她是有了寻死的念头的,可不行啊,她死了,远之怎么办啊?她可怜的儿子是无辜的。
就在她神经最为脆弱的时候,蒋玉梅用珍珠粉诱骗了她,却不知那片刻的欢愉背后,却藏着死神的利爪,原来所谓的“灵丹妙药”,也恰恰是“致命的毒药。”
杨婳捂着脸道:“蒋玉梅让我告诉大帅,说你不是他的儿子,是我……我与他人通奸,生下的野种,我拒绝了,我苦苦哀求她,求她不要,她想怎么伤害我都可以,但是你不一样,你是我的孩子,是我唯一的孩子,我便是死不愿伤你半分,可她太可怕了,她……她趁我刚吃完药,神智混沌的时候,找来一个男子塞到我房里,然后让大帅来捉奸,大帅误以为我背叛了他,觉得我是个……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无论我怎么解释,他都不肯相信。”
杨婳有段时间是痛恨苏耀强的,在她被苏耀强关起来之后,在得知一切真相之后,她是恨苏耀强的,因为苏耀强不止毁了她的爱情,更是毁了她的一生!
所以在一次毒瘾发作的时候,她出于报复告诉苏耀强,苏远之是她与别人的孩子,苏耀强白白给人当了十几年的父亲,把别人的儿子当宝贝似的宠了十几年,自己的亲身儿子不光年纪被改,这辈子注定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庶出。
苏耀强一怒之下要杀了杨婳,是蒋玉梅求情,杨婳被送去一个籍籍无名的尼姑庵,不久后,蒋玉梅告诉苏耀强,杨婳“病逝”。
杨婳缩卷着身体,恨不得将自己塞进地缝里,她不敢去看苏远之的脸,怕从苏远之的脸上看到他对自己的厌恶和唾弃,毕竟连她自己都唾弃自己。
“我当时是疯了,才会说出那样的话,可不管我怎么解释,他不听,他就是不听,他嫌我脏,嫌我恶心,他连看都不肯多看我一眼,我、我不敢见你,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这些,我没脸说,我怕你恨我,我害怕,远之,我真的好害怕,我好痛苦,远之,远之我好痛苦……”
杨婳语无伦次,到后来反反复复重复着“害怕”和“痛苦”,一直到苏远之离开,杨婳也没敢再见苏远之。
苏远之从那间喘不过气的屋子里出来,静坐在冰冷的台阶上,苏远之仰脸望着天空,眼泪无声地从他的眼中滑落,沿着脸颊流进领口里,寂静无声。
温贤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苏远之,整个人悲伤的仿佛天地都变成了灰色,温贤抿唇,快步上前走到苏远之面前,一伸手紧紧把人抱进怀里。
第168章 发作
苏远之被冷风浸透的脸,瞬间贴上一个温暖的怀抱,温贤没有问他怎么了,只是紧紧抱着苏远之,让他的脸埋在自己怀中,低声道:“怎么办,才一会儿不见,我就好想你啊,想的心都疼了。”
蒋氏没看到苏远之哭,倒是被温贤的举动惊到了,她是知道这两人的关系,可毕竟没见过两个男人相爱,万万没想到这个温贤居然如此……放浪,青天白日,还是在寺庙里,居然与同为男子的苏远之做出如此亲密之事,简直不要脸!
而让她更惊讶的是,苏远之居然没有推开温贤,反倒伸手回抱住温贤,紧紧搂住了温贤的腰。
就这么静静过了片刻,苏远之松开温贤,起身牵起温贤的手道:“走吧,回家。”
温贤看了一眼苏远之伸手紧闭的房门,点头道:“好啊。”
两人手拉手从蒋氏身边过的时候,苏远之突然停下脚步,冷厉的目光看向蒋氏,蒋氏被看的一个激灵,脚下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蒋氏心里咯噔一下,以为温贤给她钱的事被苏远之知道了,也许下一秒苏远之就要找她还钱呢,可惜这五百块在她兜里还没捂热呢,就要被要回去了吗?不行,想她可是属貔貅的,进了肚子里的银钱绝对没有还回去的可能!
然而过了许久,苏远之依旧不发一言,牵着温贤的手,抬脚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鸡鸣寺。
回去的路上,苏远之将自己在屋内与杨婳之前的谈话内容告诉了温贤,温贤一时间,竟不知该同情她还是气她太傻,毕竟如果不是杨婳一时想不开,告诉苏耀强苏远之并非他的儿子,苏远之和苏耀强之前的父子关系,或许也不会走到今天这样的僵局。
可她之所以那么做,也是因为苏耀强骗了她、蒋玉梅陷害她,说到底,这所有的事情当中,最可怜的还是苏远之,因为这些人至少曾经都有过选择,而苏远之自始至终根本没得选。
天黑前,温贤和苏远之赶回静园,苏远之一直表现的很冷静,甚至还亲自下厨给温贤做了晚饭,吃过晚饭之后,苏远之突然提出今晚分房睡。
“我情绪不太好,想自己冷静一下,今夜我睡西厢,东厢的暖炉已经给你点上了,差不多你睡着后就能烧完,你也不至于觉得闷。”
苏远之如是说着,温贤知道,他这根本就是已经决定了,温贤也能理解,虽然苏远之一直表现的很冷静,但毕竟知道了这么大的事情,今夜他恐怕要彻夜难眠了。
而之所以要分房睡,大概是苏远之不想让自己担心罢了。
温贤想,这样也好,若看到自己也跟着寝食难安,苏远之心里怕是会更不好受。
“那好,那……你早点睡。”
知道是无用话,总还是想叮嘱一句。
“好。”
苏远之低声应下,牵着温贤的手用力握了握,便转身上了右边的楼梯。
温贤是看着他人消失在转交处,又听着上面传来关门声,这才叹了口气,回了自己与苏远之的寝室。
年初一的夜晚也是热闹的,到了晚上九、十点钟,外面依旧能听见零星的鞭炮声,往秦淮河的方向,半边天映着红光,应该是灯会,但却听不见传来的嘈杂,苏远之当初选中这房子,就是看中了它闹中取静的这点,温贤是热闹人,而他喜静。
温贤躺在床上着实睡不着,他向来是怕冷的,屋子里的暖炉渐渐暗了,温贤咬牙爬起身,又往里面添了些木炭,怕太闷,又去将窗户开了些许缝隙,然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往床上跑,只是靠近床沿的时候,温贤突然停下了脚步。
“反正起都起了,偷偷去看一眼远之吧?”
温贤低声嘀咕,身体上也开始有了行动,将棉衣套上,棉鞋穿好,又拿了大斗篷过来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温贤回身走到暖炉旁烤了烤火,这才悄悄拉开房门,小心翼翼下了楼。
片刻后,温贤来到了西厢的楼梯口,伸头往上看了看,没见灯火,但温贤肯定苏远之并没有睡,温贤想上楼,走到一半,温贤停下脚步,想了想,把鞋子给脱了,好在还穿了袜子,第一下踩在木板上时,还是有些透心凉,不过多几下就好了。
温贤是想,万一苏远之已经睡着了,他再把人吵醒就不好了,鞋底太硬,踩在木板上实在很难不发出声音。
终于来到房门外,温贤都没忍住暗暗出了口气,屋内听不见声响,温贤小心翼翼凑到门边想透过门缝看看苏远之睡了们,谁知道木门太严实,根本没有半点缝隙,温贤最后只得放弃,无声轻叹一声,提着鞋就要下楼。
快走到拐角的时候,温贤隐约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闷响,温贤一愣,转头去看,发现又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难道是自己太紧张了,出现了幻觉?
温贤心中迷惑,想了想,干脆又走了回去,不过这次没去门口,而是直接在最上面的台阶上坐了下来,手里还提着鞋。
过了差不多有一分钟的时间,温贤听见了从房间内传出的低低呻吟,然后就是“咚咚”的撞击声,温贤第一反击,就是苏远之在用头撞墙,温贤当即站起身就往放门口冲。
温贤想敲门,发现手里提着鞋,毫不犹豫将鞋子扔到一边,空出双手推门。
“苏远之?苏远之!你开下一门,苏远之!”
房间里没有人应,甚至连刚才的低吟也消失了,可温贤知道,那是因为苏远之在强忍着故意不让自己听见。
“苏远之!我让你开门听到没有?”温贤咬牙道,“你再不开,我可就撞门了!”
房间里还是没有回应,温贤这次没再犹豫,直接就把房门给撞开了。
然而门被撞开之后看到的画面,却让温贤悔恨不已。
他早该想到的,之前方藜就曾提醒过他,苏远之每逢初一左右情绪都不太好,方藜不知原因,而今他明明已经知道了,怎么就没早点发现呢?
此时的苏远之就躺在床前的地板上,整个人颤抖抽搐,温贤将灯打开,发现苏远之整张脸惨白,脖子赤红,还有额角的青筋抱起,他的脸上满是汗水,刘海湿漉漉的粘黏在脸颊上、额头上,他像一条溺水的鱼,双手十指成爪,拼命的想抓住一根求生的浮木,捞了半天,却什么都捞不着。
苏远之牙关都在打颤,唇齿间发出咯咯的磨牙声,他大概是怕自己发出呻吟让温贤听见,把自己的舌头都给咬破了,鲜血沿着他的嘴角滑落,红的触目惊心。
“苏远之!”
温贤在那一刻,心痛的差点窒息,风一般的扑上去,将地上的苏远之扶起,温贤瘫坐在地,扶着苏远之靠在自己怀里,伸手抹掉苏远之嘴角的鲜红,双目赤红道:“你……你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要自己扛?不是说好了……说好了让我帮你吗?为什么不告诉,为什么!”
温贤到后面嗓子都沙哑了,最后三个字几乎不成调,眼泪流了出来,落在苏远之脸上,苏远之颤抖着睫毛睁开眼,看着温贤沙哑道:“别哭……”
温贤这才知道自己哭了,他忙抬手抹掉眼泪,暗骂自己没出息,这种时候哭什么哭?他可是苏远之的男人,是要替他撑起这片天地的男人!
温贤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才重新找回声道:“来,我先扶你起来,地上太凉了,咱们去床上。”
温贤扶着苏远之,把人扶到床上,温贤跟着也要上去,却被苏远之给推开了。
“远之,”温贤柔声道,“你不想让我陪着你吗?”
苏远之被子里瑟瑟发抖,喘息声变得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浑重,他甚至没办法回答温贤。
温贤再次尝试上床,这回苏远之推拒的动作更大力了,温贤被推的一个踉跄,差点儿跌坐到地上,苏远之豁然抬头,赤红的双眼凶横地瞪着温贤朝他怒斥道:“滚,滚!滚出去!”
温贤被苏远之的眼神吓了一跳,那分明已经不是正常人该有的眼神,那眼神太过凶残、太过疯狂,此刻的苏远之,像一只处于戒备状态的雄狮,他随时可能被激怒,朝温贤扑上去,将温贤撕碎。
温贤一点都不担心苏远之会攻击他,苏远之额上红了一大块,温贤没有猜错,在他进来之前,苏远之的确在用自己的额头撞击地面,因为太痛了,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爆炸一样,苏远之想利用物理的痛苦来减轻头痛感,却没想到温贤根本没走,最终还是被温贤给发现了。
温贤深吸口气,抬脚朝苏远之靠近,距离刚拉近一点,苏远之的眼神就更凶狠了几分,温贤当即停下脚步,不敢把人逼得太紧,站在原地柔声安抚。
“好,好,我不过去,我不过去就是了。”温贤指了指脚下,“我就在这陪着你,就在这陪你,可以吗?远之,可以吗?”
苏远之重重喘息着,双手捂着头痛的翻白眼,他没力气回答温贤,毒瘾折磨的他,痛苦一次比一次激烈。
温贤胸口刀扎的疼,可是他没办法,除了这样陪在他身边,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第169章 桂圆红枣粥
温贤焦急万分,转头看到桌上放着的茶壶,也顾不得那水是哪天的剩下的,走过去给自己倒了一杯灌下,冰冷的水沿着喉咙一路灌进胃里,温贤感觉自己的理智也稍稍恢复了些,就想着既然冷水对自己有用,对苏远之会不会也有用?
温贤当即又倒了满满一杯,然后朝苏远之走去。
“远之,来,喝口水,喝点会好受些的。”
苏远之这次没来得及阻止温贤靠近,温贤也怕他反抗,托着苏远之的后颈将那杯水灌了下去。
“怎么样?有没有清醒一点?”
温贤如是问道,苏远之胸膛剧烈起伏地看了他片刻,又看向温贤手里的空茶杯,苏远之豁然起身下床,顺手还将温贤手里的茶杯一把夺了过去。
温贤还以为他是要自己倒水喝,谁知苏远之站起身后,伸手就将茶杯给砸了。
“苏远之,你干什么!”
温贤吓了一跳,厉声大呵,苏远之快速从地上拾起一片碎瓷片,握在手心里,手心被割破流血,他也毫无感觉,抬手就将那尖锐的瓷片往自己太阳穴上扎。
“苏远之!!!”
温贤吓得面容失色,来不及阻止,只能伸手去抵,瓷片没扎中苏远之的太阳穴,直接扎进了温贤的手心,温贤闷哼一声,痛的整条手臂都痉挛,他却顾不上这些,从呆滞的苏远之手中将瓷片抠出,用力扔出门外,温贤气的朝苏远之大骂:“苏远之,你干什么?谁让你自残的,谁允许你自残了?”
话没说完,温贤倒吸一口凉气,手太痛了,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地上一滴滴的血迹,已经分不清哪些是他的,哪些是苏远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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