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泽青身上的黑色大衣版型大了他本人不少,使他看起来有种笨重感。波本收回视线,轻声问道,“为什么不干脆易容,那样不是更保险?”
黑泽青双手捧着玻璃杯,听见这句话时指尖不易察觉地轻轻弯曲了一下。
“那样确实很方便,可是我对这方面一窍不通,也不认识几个擅长易容的人。”黑泽青耸了耸肩,“再说,我可是一回来就马不停蹄地跑过来找前辈你了,哪有时间去找人做易容这种精细活。”
“你自己不会?”波本忽然笑了一下,“我还以为你很擅长。”
人精。黑泽青心中默念这两个字,面上笑容不变,“前辈,我们之间这种程度的试探就没有意思了吧。”
“没办法,”波本摊开手,“谁让我之前被你骗得很惨。”
黑泽青果断地转移了话题,“那前辈呢,干嘛也要穿成这样过来?我记得前辈之前不也拜托过组织里的其他人帮忙易容。”
“最近不行,组织里查叛变查得很严,没有任务的情况下找人易容会引人怀疑。”波本意味深长地,“说起来这还是因为你呢。”
要把一件事情压下去,最好的办法就是用一件更大的事情来吸引别人的注意力。苏格兰的事情刚过去不久,正是组织里草木皆兵的时候,很适合在这个方面借题发挥。
但是话说回来,从头到脚都是一身黑,而且这大衣的款式——
波本算是知道自己是在哪里看见过这件衣服了。
这可不就是琴酒同款吗?!事情刚压下去你就这么飘的吗?!
“……我很好奇你是出于什么心态买了这件衣服?”
“啊?”黑泽青有些奇怪,“这不是我买的啊。只是做个伪装就去买件衣服也太麻烦了。而且这种黑色大衣组织基地里不是很多吗?”
“……组织基地的哪里很多?”
“琴酒的衣柜。”
第118章
黑泽青毫无疑问是一个三分钟热度的人, 兴趣是这样,对自己的各个马甲也是这样。
他要是想把一个马甲经营好,至少演的时候他会小心谨慎不露出破绽, 正相反, 如果他对这件事不感兴趣或者已经自爆摊牌就会变得很敷衍。
黑泽青现在就处于一种非常敷衍了事的状态。以至于波本看着这样的黑泽青,脑子里曾经和金丝雀的相处片段走马灯一样略过, 当然感动是肯定没有的, 只有自己怕不是见了鬼的卧槽心情越发浓重。
那种胃疼的诸如被背叛之类的怨恨情绪倒是没有, 波本很清楚他们本来也不是真的同伴,所以也谈不上怨不怨恨, 况且真要说起来是自己先进来做卧底的。
更多的, 是一种苍天饶过谁的感觉, 卧底碰上假金丝雀,简直有种荒诞戏剧的微妙感。
波本来之前是特意给自己做过心理准备的, 自从上次摊牌之后他就知道黑泽青以后多半不会在他面前掩藏自己的真性情了。毕竟人类接受新事物都需要一点过程。
但是怎么说呢, 虽然哪里都变了点, 但好歹还有一些地方是始终如一的,比如在对琴酒的态度上。
这人几分钟之前还怎么说的,一回来就马不停蹄地跑来见他?
然而某人甚至还有时间去琴酒衣柜里偷件衣服。
波本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总感觉这已经超脱了单恋的范围,隐隐有往痴汉发展的趋势, 心里大写的一个五味杂陈。
黑泽青对波本的复杂目光视而不见,他能猜到对方会怎么想他的行为,也没有解释的意思。不如说对方要是往这个方向想最好。
大部分人做事都需要动机。波本认为他现在一切行动都是为了琴酒, 总比他怀疑到其他方面要好得多。
毕竟爱情这个动机,永远都是最不需要解释和证明的。
那件衣服主要还是穿给波本看的,就像波本之前想的那样,黑泽青还不至于在谣言没完全平息的时候就那么飘。
因此等黑泽青回到基地,第一件事当然是去还自己:“借来”的衣服。
但等黑泽青走到琴酒的房间门口的时候,他没有第一时间去开门。
黑泽青心里估摸着琴酒在房间的可能性,根据以往的各种经历,他觉得对方要是看见他说不定又是一番枪口贴脸和狠掐脖子。
他认真地想了想,虽然其实黑泽青对此也很无所谓——不然之前也不会发生这么多次,他向来不介意配合琴酒即时表演。但老是这样就很没意思,琴酒也没以前那么好逗。
还是算了,黑泽青摇了摇头,做好随时扔下衣服当场跑路的准备,不过他的手指刚刚碰到门把手的一瞬间,门却自己打开了。
门当然是琴酒开的。
对方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就琴酒这个人而言,可以说是少见的平静状态。但因为身高优势和自身的气场,那点自然而然的压迫感却完全掩饰不住。
他刚出完任务回来,黑泽青想道。虽然很淡,但空气中仍然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硫磺味,浅浅地附在衣服上。
琴酒沉默地看着他,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这个开局他刚才没有排练过啊。
为了避免继续尴尬下去,黑泽青正想一如既往地说些调侃的话来打破沉默,但正在这时候,他忽然感到自己手臂上的重量一轻。
琴酒非常自然地从他手上拿过那件衣服,眼神也没有在他身上长久停留,只是淡淡地道,“进来。”
这不对。
这肯定不对。
我家扛把子不可能对我那么客气,黑泽青心想,这个人如果不是贝尔摩德假扮的,就是他今天没睡醒。
黑泽青此刻的心理活动都够去演一出话剧了,但他的心情不会表现在脸上,因此整个人看起来就是傻呆呆地站在门口。
琴酒看着黑泽青站在门口想七想八的样子啧了一声:“你还傻站在那里干嘛?”
黑泽青立刻回神,心中纠结不过三秒,就自然地走进了房间。
基地的单人房间本来就是个临时住处,空间不是很大,一张床一张桌一个衣柜再加一条窄道就是全部了。如果要坐的话也只能坐在床上,琴酒把房间收拾得还挺干净的,黑泽青瞅了一眼自己全是灰尘的裤子,决定还是站着算了。
然后黑泽青看着琴酒手上的那件大衣欲言又止。
琴酒的态度难得让他觉得捉摸不透,因为看起来并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但这种事他不生气就不科学啊!
黑泽青最后还是决定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我说……你不介意吗?”
琴酒看向黑泽青的眼神没什么重量,黑泽青对这种眼神既陌生又熟悉。
熟悉是因为琴酒其实经常这么看人,陌生是因为这是他平时看无关人等的眼神。一直以来黑泽青的身份变来变去,要么让他敬爱,要么让他憎恶,但永远都是强烈的,从来没有像这样平淡过。
黑泽青一时愣神,直到对面用自己熟悉的冷嘲热讽的语气开口,他才重新回过神。
“介意什么,”琴酒说,冷笑一声,“介意你大早上鬼鬼祟祟地跑到我这里偷衣服吗?”
黑泽青本来想反驳说自己是借不是偷,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他的语气犹疑,音量也越说声音越轻,“你今天早上……不是不在吗?”
这房间撑死了就这么点地方,别说藏个像琴酒这样人高马大的,就是小学生都没地方躲。但如果要是琴酒当时真的在,黑泽青心说自己不可能察觉不到啊……等一下,他好像漏掉了一个地方。
每个单人房间都配备了一个洗浴间,他当时来得急,确实没去在意那里面有没有人。
黑泽青震惊,“为了不让我发现,你居然故意躲进浴室?”
房间里安静了至少有十几秒。
黑泽青在让人想一枪崩了他这一点上再一次证明了自己的天赋异禀,琴酒咬牙切齿,“……给我搞清楚到底是谁先来我这里偷衣服的!”
第119章
琴酒很清楚黑泽青转移话题和张口说瞎话的本事, 看见黑泽青眼珠子一转就知道对方脑袋里是些什么念头。
黑泽青经常会看似无意说出一些带有激怒意味或者让别人难堪的话,但惹怒别人并不是他的目的。人在情绪激烈的时候很容易丧失对事物的基本判断,或是忽略一些本该很明显的东西, 这才是黑泽青真正想要达到的目的。
琴酒没打算给他浑水摸鱼的机会, 声音重归平静,“这次又编了什么理由, 说来听听看。”
在另一种意义上, 琴酒是真的很相信黑泽青——相信这个家伙嘴里就不会有一句实话。
黑泽青瞅了一眼琴酒的脸色, 看他一副:“不管你编什么理由反正我不信”的态度,知道说什么都是自讨没趣。
琴酒见他不回答, 并不意外地笑了一声, 只是音调平平, 更没半点笑意,“看来你也编不出什么像样的理由了。”
“我都还什么都没有说, 你就认定我说的一定是假的。那我确实也没有解释的必要了。”黑泽青摊开手,“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任何你说的话, 但你却连这一点点信任都不愿意给我。”
黑泽青这句话里的玩笑意味很重,显然连他自己都没把这句话当真。
“你要吗?”
“啊?”
黑泽青愣了一下,在他的设想里琴酒显然不是那种会回应他的玩笑的人,而且这个问句听起来也有些没头没脑的。
他脑子里还没理出思绪,便忽然感到自己的手臂被一股不容挣脱的力道攥住了。因为完全没有防备, 被琴酒拉着走的时候黑泽青脚底下还踉跄了一两步。
“欸?等一下!”在被完全推出房门的前一秒,黑泽青眼疾手快地抓住门框,但等他抓到的时候, 他整个人又是一愣。
琴酒的动作虽然看起来很不客气,但实际上却意外地并不强硬,稍微一下就能挣开。
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黑泽青本来是想那么问,但现在忽然又不想问了。人都是趋利避害的,黑泽青下意识地觉得,深究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并不是件好事。
“你不好奇我到底为什么要拿你的衣服了吗?”
等黑泽青再抬起头,他的神情已经与之前无异。
果然避开了,琴酒淡淡地想道,黑泽青实在是一个太会转移话题的人。
“看来你想好理由了。”
黑泽青笑了下,“不是,这回我说真的,本来也就没瞒着的必要。”
这句话倒是真的,但如果不是临时出了差,黑泽青未必就会老老实实地坦白。这跟他小心谨慎的性格没有关系,纯粹就是喜欢看见别人被蒙在鼓里的样子。
“不用了,”琴酒冷笑道,“波本今天一大早就离开了基地,你当我一点都猜不到你们两个在干什么吗?”
——黑泽青在波本面前立恋爱脑人设的事情琴酒是在一个非常偶然的情况下知道的,虽然他本人一点也不想知道。
黑泽青第一反应是点了点头,然后几秒后又立刻摇了摇头。
琴酒:“……”
想了想,黑泽青又觉得不对,“那你怎么不生气?”
连前因后果都知道了,没道理这都不生气啊。琴酒的脾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不对,黑泽青垂下眼睛,也不是没有情绪,只是不发作出来而已。
这就很稀奇了。除非是因为……黑泽青脑中瞬间闪过了好多个想法,嘴上随口就来。
“你难道已经对我失去兴趣了?”
“吱——”
黑泽青询问的声音与斜对面大门打开的声音同时响起来。
莱伊的房间在琴酒的斜对面,这条走廊也不算很宽,至少别人对话的声音还是可以听得很清楚。
他保持着手握门把的动作一动不动。
某种意义上,还真是个好时机,莱伊想道。
莱伊并不是爱八卦的人,但对于这种八卦自己跑到你面前的事,就是想无视也有点难。
更别提自己接下来还要和其中某个当事人一起去工作。
离走廊上撞见的尴尬事件过去还不到一个小时,档案室里的空气简直充满了肉眼可见的尴尬。
以往莱伊和琴酒虽然合不来,但那其实影响不到工作,甚至某种意义上还能加快效率。
不闲聊不摸鱼,效率不高才怪了。
这显然和现在的情况不太一样。
先不说莱伊前不久和其他人才刚刚拿琴酒和黑泽青的关系做过文章,虽说最后是失败了,但出了今天这档子事,简直是在给他反败为胜的底气。
这就不只是简单的尴尬问题了。
莱伊也不是没想过,如果利用得好,说不定还能拿来作一波文章——能不能把琴酒拖下水不是重点,但多多少少能给他们的计划打个掩护。
共事多年,就算他不知道计划的存在,但也清楚莱伊多半不会太好心。
“你最好别给我想太多。”
莱伊拿书的手稍稍一顿,轻轻巧巧地反问回去,“你指什么?”
论起装傻充愣的本事,莱伊也不差。
这种套话再加倒打一耙的路数琴酒都不知道见过多少了,真顺着对方的心意回答了才是犯傻。
琴酒冷笑一声,索性就打算无视过去。但就像琴酒不会放过他的任何错漏一样,莱伊当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我也只是好奇而已,”莱伊说,“毕竟听他的意思,似乎……”
黑泽青说话可太讲究了,失去兴趣……那也得是曾经有过。
果然,莱伊的话还没说完,就见琴酒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
没过一会儿,琴酒又笑了,是那种能笑得人浑身发毛的笑声,背景似乎还带了点阴测测的冷风。
“比起他,我对你倒是更有兴趣,莱伊。”
…………
心不甘情不愿被派来档案室打杂的基安蒂单手握着门把,忽然嗅到了一丝八卦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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