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一众稚嫩童音版本的“愿真理神耶弥伽保佑您”中,有一句“愿死亡之神德西忒夫保佑您”格外刺耳,极为突兀。
摩恩听进耳朵里,表情僵住了,他神情复杂地看向那个孩子,开口问道:“麦金,你说什么?”
其他小朋友也都嘻嘻哈哈地嘲笑着麦金,说他在讲胡话。
麦金似乎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还神气地扬起红扑扑的小脸,为自己的“博学”而沾沾自喜,颇为自豪地回答道:“摩恩大人,我知道您要去处理格里芬老爷的死亡一事,外面都传开了,我祝您平安顺遂!”
摩恩顿在原地,本欲立刻出发前往小镇西边,现在却不得不停下来。
他迟疑了片刻,让其他小朋友们先继续去玩,然后领着麦金到了一个角落里,蹲下身与这个七岁的孩童平视:“麦金,你刚才叫了另一个名字,能不能再向我重复一遍?”
麦金这个时候终于感到了几分不对劲,他怯生生地拉着摩恩的手,犹疑地开了口:“愿死亡之神德西忒夫保佑您。”
“……麦金,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知道吗?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位神明,就是我们敬爱的真理神耶弥伽大人。”摩恩沉默了一会儿,揽着麦金黄灿灿的小脑袋,让人直视着他的眼睛。
他的神情从未如此严肃过。
然后他轻轻地扶住麦金单薄的肩膀,继续问道:“你是从哪里听说的这个名字?”
“……”麦金抿着嘴不说话,眼睛里迅速地蒙上了一层水雾,他嘴巴嗫嚅了两下,声若细蚊地回答道,“黛苏神女大人说过,从前有很多神明的。她说德西忒夫是掌管死亡的神明。您将调查格里芬老爷的死亡,我希望他能保佑您呜呜呜……”
说到后面,他开始哭了。
摩恩的大脑简直跟被人捶了一拳一样,他不懂,黛苏作为神女为什么会向小朋友们传述这样与主流正道相违背的、大逆不道的观点?
他努力平复着心中的震惊和困惑,伸出手摸了摸麦金的头,安抚着他,“好了,不要哭了。麦金,以后千万不能说这样的话了,千万不能,不然会发生不好的事情。答应我好不好?”
“嗯……”麦金在他身上蹭着眼泪,估计也不明所以,只是被他的突然严肃给吓到了吧。
这话如果让别人听见了,只怕麦金的安全都成了问题,这世上毕竟还有许多极端的信徒,党同伐异到了疯癫的程度。
要说这种从前有很多神明的说法,摩恩也是听过的,但是传出这种言论是对耶弥伽神明极大的冒犯。
五十年前的幸存者们都不曾这样说过,他们大多都对过去讳莫如深,向来只承认一位神明。
但是摩恩的态度,其实较为中立。
他自然是个虔诚的信徒,不然也不会成为一名神子。从小生长于教堂之中,受环境熏陶,今生也只会把身心奉献与神明。
可是他却隐隐相信着从前有不止一位神明这件事情的,仅仅是隐隐。
也因此,他听了麦金的话没有愤怒的感觉,反而震惊更多。
因为他本人就确实接触过相关的“证据”。
在他幼年时期,曾经看到过一些五十年前传下来的书籍,那些是需要被消灭的东西,一旦发现便会被搜刮到教堂里,由神职人员处理焚烧。
里面有许多现在的人们所不能理解的记录,摩恩只是在协助当时的神子大人整理时偷看了几眼,也不知为什么一直铭记到今天。
他偶然看到的那一本书籍像是一位女士的日记,讲述了她从小随家人去神庙参加神降日的经历。里面还提到过她所信仰的那位神明,是美神缇西莫妮。
但是摩恩没能偷看完,神子大人发现他在翻阅后就狠狠地打了他的手心,勒令他一定不能把看过书的事情讲出去。
这件事从此一直记在摩恩的脑海里。
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安抚好麦金,又和他做了约定,这才若有所思地离开了教堂。
尽管很想立刻找到神女黛苏问个清楚,但是现在已到上午,神女们都去医院做工了。
而他也得先前往小镇西边的格里芬一家完成任务。
摩恩只能把这件事压在心底,一边行进一边分析着他接下来需要调查清楚的死亡事件。
格里芬老爷他见过多次,几乎教堂每一周的开放祈祷活动他都会参加,约莫六十来岁,是一位精神奕奕的老人,脾气很好,十分善谈。
他早年经商,老了以后定居在帕丁利坦小镇,家里经营一家裁缝铺。
作为从灾难中活下来的人,他很受尊敬,也算是镇上有名望的人物。
但是两天前,有一位去他裁缝铺里置办成衣的客人惊慌地逃窜到了路中央大声叫嚷,说是里面死人了。
周边的居民便都跟着一起去探查,不料看到了极为惊悚的一幕。
那位路人本来说的“死人”,是地上躺着的格里芬家小少爷,可他其实并没有死,只是晕了过去,引起了路人的误会,在人们一窝蜂涌进去的时候他就被唤醒了。
真正吓到大家的,是裁缝铺里立着的架子。
那本就是用来展示成衣的工具,乍一看会有人形的效果,所以人们一开始都没有注意到,架子上挂着的不是衣服,而是一具干瘪的尸体
格里芬老爷死了,尸体被挂在了架子上,枯瘦干瘪得除了骨头就只剩下人皮。
他的全身肌肉都萎缩下去,皮肤苍白至极,两眼凸出,瞳孔放大,已经死去多时,而且看那副样子就知道他是被放干血液而死。
当然,大家都并不敢近身去检查尸体被放血的那道口子在何处,猜测那或许是在被衣料盖住的地方。
更玄乎的是,现场没有半点血迹。
在场的人那么多,每个人都能给彼此证明,他们没有发现丝毫或鲜红或暗红的痕迹,也没闻到任何血腥味。
手法最精妙的杀手也无法做到这种地步吧?!
这一下就引起了大家的恐慌,据说当时目睹的人们都是尖叫着爬出来的,不少人还吓出了病来。
在人们的形容中,那尸体的样子被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鬼一般吓人。
这两天时间,此事已经插了翅膀飞遍了小镇的每一个角落,就连教堂里只知道玩耍的天真孩童都能称道一二,比如麦金。
本来另一位帕西昨天就应该去处理这事情了,但是他的身体似乎有些不适,向司铎大人告了假。
摩恩走着的一路上,不少人看见他都尊敬地打着招呼,越走到西边,路上的行人就越发的少。
等走进格里芬家裁缝铺所在的街巷时,已经一个人也看不到了。
周边的居民门窗紧锁,都像是受了极大刺激的样子,留下了阴影而闭门不出。
摩恩心中倒不太畏惧,因为人们口中传言的准确度常常存在问题,三分恐怖能形容出七分来。
不过这一次,他错了。
当他敲响格里芬家的门时,等了很久才有人来打开,那是格里芬家的小少爷。
他的精神状态看起来还可以,穿着体面的衣裳,形容整洁,模样没有过度的萎靡或畏缩,仅仅是面无血色,唇部有些干裂罢了。
看到摩恩身上独属于神职人员的衣着,他当然明白这是神子大人来访,很快就配合地把人引去了置放格里芬老爷尸体的地方。
摩恩到了那里,亲眼看到了之后才明白,这分明是十分的恐怖只被形容出了七分罢了……
那根本都称不上是尸体了,简直是一具人干。
饶是他心理素质极佳,也被吓得手有几分抖。
他装作波澜不惊地避开视线,忽略心里发毛的恐惧感,不再直视那具不寻常的尸体,转而向在他身边僵直地站着的小少爷问询道:“您的父亲出事之前,可曾有什么异常之处,可接触过什么异常的人?”
格里芬一家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噩事搅乱了心神,据说夫人已经彻底崩溃了,从事发当天起就卧床不起,意识混沌。
他们一家有共三个儿女,大儿子承父亲旧业在外经商,或许还不知道这个消息。二女儿已经嫁做人妇,昨日曾经回来过,与母亲抱头痛哭了一场后也病倒了。
面前这位面色苍白的小少爷,正是格里芬老爷老来得子的小儿子,也是那一天同样倒在裁缝铺里的人。
摩恩其实对他有着许多疑问,因此在对方回答“不曾”之后,便探究地抬眼看过去,语气犀利地继续问道:“您那一天为何会出现在裁缝铺,又为什么晕倒?”
格里芬小少爷没有说话,而是痴痴地看着摩恩。
在那黏腻的目光下,摩恩的汗毛直接全部竖立起来,他有一种被毒蛇盯住的不适感。
而对方沉默了许久,竟然咽了咽口水,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好半天才开口。
他说
“神子大人,您闻起来,可真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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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啼血夜莺02
格里芬小少爷咽口水的声音极为清晰,在这寂静的空间回荡,激起了摩恩心中的惊惧。
他肌肉绷紧,悄悄地向后挪步,眼睛紧盯着对方,观察着那人的下一步动作。
直觉在提醒着他,现在的处境似乎有些危险。
该继续调查下去吗?
仅仅被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吓退是不是有些太过敏感?
“别紧张。”
格里芬小少爷竟然笑了,他像一个刚起床的猫咪一样揉了一把自己的下半张脸,吸吸鼻子,怪里怪气地说道:“我只是在称赞我们尊贵的神子大人罢了。您身上的味道我实在是太喜欢了。不过,您刚刚问什么来着?我为什么出现在裁缝铺里?”
不等摩恩回答,他就继续发言道:“我是主人,为什么不能出现在我的店里?至于晕倒,我只是睡了一觉。”
他若无其事的态度以及漫不经心的语气都很不合理。
这不是一个刚刚死了父亲的儿子会拥有的口吻。
摩恩看了他两秒,隐藏在衣袍袖子中的手默默攥紧,他开口道:“……我能见见您的母亲么?听说她的情况不太好,传达真理神耶弥伽的旨意、为每一位民众赐福是我们的职责。”
事实上现在任务还没有进展到安抚家人的环节,他本应该仔细检查一番格里芬老爷的尸体,最起码找一找放血口在哪个部位。
但是他实在不能忍受和小少爷共处一室的不适感了,只想尽快见到其他的人,或者说把人支走,让他一个人留在这个置放尸体的房间都更好些。
本来觉得死尸很恐怖,可是把它跟浑身不对劲的小少爷一比,那干巴巴的人干都顺眼了起来。
“恐怕不行呀。”格里芬小少爷摇摇头,冷不丁对着摩恩来了一句,“神子大人,您饿么?”
然后他便不停地舔着嘴唇,口腔中发出许多黏糊糊的口水音,嘴里念念有词:“我为什么这么饿呀,为什么刚刚吃过饭……肚子还是空空的呀?”
且不论这话的内容,光是他说话的音调就怪极了。
每一个句子都要拐几个弯,尾音上扬起来,简直可以称之为是在歌唱。
倒没听说过格里芬家小少爷有精神上的疾病。
摩恩心中默念着“愿真理神保佑”,一边不动声色地往门口走。
“那您还是先用餐吧。此事棘手,恐怕我一人之力不足以调查清楚……”
他正在措辞准备离开,可是身后却传来一道惊笑
“哈哈哈哈哈,用餐,用餐!您说得对,我就是饿得太久罢了,再吃一顿又能如何呢?”
这瘆人的笑声就在离摩恩半米远的后面响起,他的脖子上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呼出来的热气。
不仅如此,还能听出对方似乎是在用手臂拍打着身体两侧,就像鸟儿扇动翅膀的动作似的,有“扑扑”的动静。
那小少爷明明刚刚还站在与摩恩四五步远的位置,竟然转瞬之间站到了他的身后。
随着他的话语,房间里传来几声激昂的鸟叫,原来是窗台上正站着一只灰黄色的夜莺。
它一对眼睛也在死死地盯着摩恩。
但是摩恩已经没有精力去注意了,他从听到对方开始怪笑起来就不管不顾地准备逃出去。
然而身后的人动作比他更快,竟然从后面冲到了摩恩的身前,先一步把房门狠狠地关上,然后靠在门上堵住了去路。
“别急着走啊,我可太喜欢你了,怎么会这么香,怎么会这么迷人!”他痴痴地笑着,还吸着鼻子陶醉地嗅着空气中的气味,望着摩恩的脸就差流出口水来了。
比他更激动的是窗台上的夜莺,在屋子里上上下下飞个不停,还不断发出婉转的叫声。
摩恩头皮都发麻了,但是还是强装镇定,他冷着脸怒目斥责道:“格里芬先生,您想被真理神惩罚吗?!请不要再开这种玩笑!”
鸟儿绕着他的身体盘旋,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摩恩抬手把鸟挥开,想要闯出去。
现在对方的状态太危险了,自己不能盲目地留在这里与其周旋,还是得赶紧离开,然后把格里芬小少爷的怪异举止上报。
显然他的异常表现与他父亲的死是脱不开关系的。
这时,窗外突然飞进来一只通体浑黑的鸟儿,它的身影迅疾无比,空中只残留一抹黑影,下一秒它已经啄上了夜莺的眼睛。
“啾啾——”
两只鸟厮杀到一起,或者说,是黑鸟对夜莺的单方面屠杀。
摩恩先是一惊,待他细看一眼后,那只脏兮兮的黑鸟腿上还绑着他一天前给换过的布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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