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阿尔忒弥斯你多虑了,你看深渊神的反应,像是不赞成这件事么?”
阿波罗说起塔尔塔罗斯,眼眸微亮,好像碧绿的湖水中投射出点点星光。
阿尔忒弥斯若有所觉,但她不通情爱,没能看破真相,只道:“他现在欣赏你,自然会帮助你,但你不应该用理所当然的论调说什么要他给你撑腰的话,他给予的和你索取的,是两回事!”
阿波罗抿唇:“你说得没错。”
他不得不承认他的忘乎所以。
他从来没向任何一位神明索求过帮助,塔尔塔罗斯是第一个。
他从来最擅长让别人感到舒服,而要求别人,从来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他不应该这样说,这不是他的作风。
阿尔忒弥斯看着阿波罗刚毅的侧脸,紧抿的唇线,叹息一声道:“阿波罗,这不怪你。身处这样的困境,能得到深渊神的帮助,无异于在黑暗中看到曙光。但你应该注重方式方法,把话说得委婉一点。”
这本是一个比较沉重的话题,阿尔忒弥斯希望阿波罗能够反省自己,不要在危险的深渊前狂舞,招致堕入深渊的困局。
然而阿波罗听得一愣,嘴角竟微微扬起一丝笑意:“阿尔忒弥斯,你确定,要用委婉的方式和深渊神说话?”
阿尔忒弥斯一顿,想起被噎的过去,神情颇为复杂。
“这不好笑,阿波罗。”看着眼含笑意的弟弟,阿尔忒弥斯忍不住出声提醒。
阿波罗收敛了笑意,真诚道:“抱歉,阿尔忒弥斯,我本来没打算笑的。”
阿尔忒弥斯很清楚阿波罗的处事风格,他确实不是会在这种情形下笑话别人的人。
所以,他在笑什么?
阿尔忒弥斯心里的违和感更重了,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只听塔尔塔罗斯的声音响起:“可以出发了么?”
他已经等不及了。
去完神界,他们还要去帕特雷。
再耽误下去,酒神的狂欢结束了,很多好吃的可能就吃不到了!
听到塔尔塔罗斯的催促,阿波罗扬声回答道:“可以了。”又向阿尔忒弥斯投去一个眼神,示意她放心自己。阿尔忒弥斯拿他没有办法,拢了拢一头秀发,同他一起走了出去。
阿波罗说:“阿尔忒弥斯,我们不要一起回去。”
阿尔忒弥斯懂他的意思,他们的父神那样多疑,他是不想她平白引起宙斯的猜忌。当即笑道:“我的好弟弟,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回去?我本来就是来人间夜猎的,你看这里风景多好,猎物也多。”
阿尔忒弥斯这是给自己找好了理由,阿波罗就放心了。
塔尔塔罗斯却不懂他们的暗号,抬头看了看天色,认真道:“太阳还没下山,你来得太早了。”
阿尔忒弥斯:“……”
是她找错了借口,连深渊神都欺瞒不过!
阿波罗看出阿尔忒弥斯的无奈,心里好笑,拉了拉塔尔塔罗斯说:“好了,塔尔,阿尔忒弥斯还要在这里狩猎,我们先走。”
“塔尔”。
阿尔忒弥斯又一次听见了这个称呼。
如果她没有记错,阿波罗离开神界以前,还毕恭毕敬地叫着深渊神。
现在竟然是“塔尔”了?
他称呼她这个姐姐都是直呼全名,深渊神竟然已经是“塔尔”了!
阿尔忒弥斯面色一变,终于知道了哪里不对,然而不等她再说些什么,阿波罗已经拉着塔尔塔罗斯登上了天鹅车,趁着日光的余晖,向圣光笼罩的奥林匹斯神山飞去。
东风吹拂着,送天鹅车登上神界。阿波罗途经天门的时候,醉酒的时序三女神毫不掩饰地向他投去同情的目光,不知是同情他得罪了地母盖亚,从此没有好日子过,还是同情他被宙斯惩罚,竟然要给他的私生子兄弟,一位人间的国王放牧。
阿波罗不为所动,他一向光明洒脱,并不把这种俗事放在心上。
塔尔塔罗斯却有些好奇:“她们是不舍了?”
阿波罗惊讶:“这话怎么说?”
“她们的眼神,和你送我到叹息平原的时候很像。”塔尔塔罗斯说。
不,不像。
他是舍不得深渊神。
时序三女神却是同情他。
塔尔塔罗斯还是不太擅长辨别复杂的情感,但他有一颗善于学习的心,阿波罗觉得这样子的深渊神很可爱,给他解释了几句。
塔尔塔罗斯不是很明白:“她们为什么要同情你?要遭殃的是宙斯。”
塔尔塔罗斯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丝毫迟疑,他就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
阿波罗失笑,他想,这偌大的神界可能再没有第二个神明,会像塔尔塔罗斯这样笃定,笃定他不会吃亏。
“是啊,她们同情的对象错了。”
塔尔塔罗斯感觉奥林匹斯的神明似乎不太聪明,阿波罗的姐姐喜欢拐弯抹角说话,时序三女神连同情的对象都会弄错,不过这些都与他无关,他更在乎另一件事。
“阿波罗。”他偏头,喊了他一声。
“怎么了?”阿波罗垂眸看他,目光温柔。
塔尔塔罗斯认真道:“我是第一次给人撑腰,不太会。”
阿波罗一愣,忍住笑意:“嗯,我知道。”
他太喜欢一板一眼的深渊神了,只是听着他认真的话语,微笑就洋溢在眼角眉梢。
塔尔塔罗斯没注意到阿波罗细微的情绪变化,只道:“你要多提醒我。”
阿波罗眼底的笑意更浓,他柔声答道:“好。”
第40章 申辩
白天鹅畏于雷神殿外的闪电银蛇,在距离神王的宫殿尚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了。
阿波罗携塔尔塔罗斯一起前往雷神殿。
神座之上,神王宙斯已经调理好神体,不甚有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好儿子。他的手搭在镂刻着精美花样的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忽然听见神使来报:“尊敬的神王殿下,光明神殿下过来了!”
宙斯神色一振,面上却不显露分毫,沉稳道:“让他进来!”
神使有些犹豫,宙斯吝啬地投过去一个不满意的眼神:“你该把光明神领进来了。”
神使迟疑道:“还有深渊神殿下……”
宙斯一听到塔尔塔罗斯的神职就觉得头痛,他从没见过像深渊神那样的神明,做事从来不按常理,不讲情面,说话又噎人,偏偏实力强得过分,让人又恨又怕。如果可以,他不愿再见到那位神明,体验神生的挫败,但他不敢不接待他,怕惹恼了他,又给自己招来祸端。
“请他们进来。”
宙斯这话说得颇有几分不情不愿,他刚一说完,就听足音渐近,两位男神踏进了他的宫殿。
根本不需要他去请,深渊神根本不是他拦得住的神。
宙斯深深认识到了他在塔尔塔罗斯面前的弱势,但他心里想着:这次的事和塔尔塔罗斯并无关系,虽然不清楚塔尔塔罗斯怎么会和阿波罗一起过来,但他惩戒自己胆大妄为的儿子,这件事就像微风吹拂大地一样理所当然,就算是原始神也没有权利插手。
心中稍定,宙斯端起神王的姿态,不卑不亢地问候道:“深渊神殿下,欢迎您再次来到奥林匹斯,整个神界都为您开放,愿您这一次能有一个全新的体验。”他尽量装出大度的模样,其实对于之前的不愉快还是耿耿于怀,话里不经意就带了刺。
塔尔塔罗斯却没听出来,还认真地点了点头:“嗯,好。”
他上次来,是为了恢复阿波罗的药田;上上次来,是为了归还深渊里的囚犯。
这一次却不一样,他是来给阿波罗撑腰的。
这确实是个全新的体验。
塔尔塔罗斯想着,看向他的任务对象,眼神中多了几分严肃。
宙斯一向很享受被人注视的感觉,此刻被塔尔塔罗斯盯着,却感到一阵恶寒。他忍住不适,忽略塔尔塔罗斯的表态,继续自己的话题:“只要您有需要,可以让众神做您的向导,带您领略神界的景致,但我还有一些家事要处理,不能亲自招待您。”
他说着,目光移向阿波罗,正欲发难,就听塔尔塔罗斯说:“没关系,我不是来看风景的。”
看不看风景无所谓,但请不要打断他发火!
宙斯只觉得满腔怒火梗在胸口,又不得不应付他:“那请问您想做什么?”
塔尔塔罗斯直言不讳:“我是来给阿波罗撑腰的。”
宙斯没料到会听见这样一个答案:“你要做什么?”
他太意外,连敬称都忘了。
塔尔塔罗斯也不计较,又重复一遍:“给阿波罗撑腰。”
宙斯怒极反笑,瞪一眼他的好儿子,又看向塔尔塔罗斯,言辞振振:“尊敬的深渊神,请您知晓,我是阿波罗的父神,我有管教儿子的权利。阿波罗擅闯大地女神盖亚的神示所,犯下滔天大罪,他需要我的教育,在这件事上,您不该插手!”
塔尔塔罗斯静静听完,摇了摇头:“我要插手。”
他做事很有自己的一套章法,不会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改变主意。
何况,他这是第一次给人撑腰,不许失败。
宙斯只觉得塔尔塔罗斯像是举着火把往他的心口戳,戳得他又烦闷又痛苦。他不敢冲塔尔塔罗斯发难,只能把脾气发泄在阿波罗身上:“阿波罗,我的好儿子!你最擅长辞令,不要让我知道你用什么花言巧语蒙蔽了深渊神,让他替你出头。你应该知道,你擅闯地母的神示所,理应受到惩罚,我让你去人间放牧,已经是从轻处理了,希望你尽快前往色萨利,不要再生出事端!”
宙斯有意在塔尔塔罗斯的面前展现自己作为父亲的威严,说话的时候刻意掺了些雷神之力,一字一句犹如惊雷响彻大地,砸在阿波罗的心间,企图砸碎阿波罗的坚持,让他服从于自己的支配。
阿波罗却巍然不动:“父神,您为什么不问问我闯入德尔斐神示所的原因?”
宙斯懒得听他辩解,独断道:“做错了就是做错了,哪来那么多原因!”
阿波罗只当没听见,继续往下说:“我在德尔斐神示所里杀死了皮同,当初追杀母神,让我们母子三人受尽苦难的巨蟒皮同。”
他说的是“受尽苦难”,语气却与平常无异。
皮同的死带走了他心中最后一丝不忿,他已经能够做到平静对待这件往事。
宙斯却把他的话理解成了控诉,失望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皮同追杀你们母子的事情已经过去几千年了。阿波罗,你是一个心胸宽广的神明,为什么在这件事上不能做到放下?你看看你,惹出了多大的祸端!”
对于宙斯的指责,阿波罗全然不放在心上。他反问,澄明的绿眼睛望着众神之王,不避不让:“普罗米修斯盗取天火的时候,您也是这样想的么?”
宙斯语结。他想起至今还被绑缚在高加索山脉,每天承受着恶鹰啄食之苦的普罗米修斯,再说不出劝人大度的话。
按照他话里的逻辑,普罗米修斯只是盗取了天火,于神明无害,于人类有益,这件事更应该被“放下”。然而几千几万年了,小心眼的神王始终不愿放过普罗米修斯,要他日日承受被啄食内脏的痛楚。
发现自己的劝说站不住脚,宙斯只能重归旧题,抓住阿波罗的错处不放:“阿波罗,你有一张能言善道的嘴,但我现在不是在和你讨论普罗米修斯的行径,你该为你擅闯德尔斐神示所的行为付出代价!”
塔尔塔罗斯听了半天,把宙斯的话总结起来,就一个意思——认错,受罚。
这种神没必要再跟他废话,打一顿就好了!
塔尔塔罗斯想着,手里开始攒聚毁灭之力。
阿波罗若有所觉,握住了他的手。
指尖相触,塔尔塔罗斯下意识收回了外放的神力。他偏头看向阿波罗,就见阿波罗神色平和,目光也平和,冲他小幅度的摇了摇头。
武力确实可以解决很多问题,但如果能做到极致,引导好舆论,还能达成更好的效果。
宙斯没等到阿波罗的回应,再看他竟然和塔尔塔罗斯旁若无人地互动起来,顿时怒道:“阿波罗,看着我,你的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神!”阿波罗扭头看他,诚恳道:“当我看向您的时候,有。”
宙斯气得涨红了脸。
阿波罗发现噎人的话其实很有效,尤其是在制止一个人呶呶不休的时候。
见宙斯终于停止了问责,阿波罗开始为自己申辩:“公正的神王,您请知晓,我的目的从来不是重建德尔斐神示所,而是追杀皮同。在追杀的过程中,皮同闯进了大地女神的神示所,这并不在我的预料中。作为一位神明,我不可能容忍恶蟒在大地女神的神示所里胡作非为,即使不是为了完成复仇,我也不得不进入神示所,阻止皮同的恶行。”
一番话说得正气凛然,配上他英俊的面貌,令人信服。
塔尔塔罗斯看向他,心里疑惑,原来阿波罗是这样想的?
宙斯却没有这么好糊弄,他也不在乎阿波罗的那些托辞,他只想完成盖亚的嘱咐。
他已经得罪了塔尔塔罗斯,不能再失信于大地女神了。
“阿波罗,你不必跟我说这些,我们只谈结果。你破坏了德尔斐神示所,就该受罚!不必多说,你现在只管去色萨利,阿德墨托斯会接待你,告诉你该完成哪些惩罚。”
宙斯说话时,声如洪钟,让人难以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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