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一个工人也难怪杂草丛生了,在这帮孩子主要居住的房子旁边还倒塌着座小屋子,两个人要照顾一百多号孩子,确实也没多余的精力去管理。
潘洵理解了,主动询问道:“糖果的话,一会我的朋友去发可以吗?”
“当然好了。”女人点点头。
白浅眠在一旁坐着始终没说话,潘洵跟女人再聊了几句大概了解了下情况,门外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瘸着腿进来了。
“这是阿和。”女人做起了介绍。
潘洵怔了下,看男人面带憨厚的将茶杯放下,“喝茶。”
“没有奶茶了,只有茶水。”女人挽起耳旁花白了的长发,抬头对白浅眠和潘洵抱歉笑笑。
潘洵拿过杯子,看那瘸腿男人一拐一拐的又走了出去。
“你们这?”一个瘸腿男人加一个中年女人,怎么运转的过来呢?
大概是看出他的困惑吧,女人轻声道:“这里的孩子,大一些的都要自己做事情,而且还要帮着照顾小的,洗衣服这些他们都能自己做。”
“很佩服您。”潘洵说了句真心话,他继续跟女人聊这座怜孤院的历史,得知最早其实是她的父亲所建立,老人死去后,他的女儿就接了手。
“我没办法放弃他们,”女人看向窗外,有群五六岁的孩子们正在追逐一个旧皮球,“可我的能力也有限,我顶多给他们个庇佑让他们能不马上饿死,可我没有能力为他们治病,如果阿和挖的草药没有用,我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
白浅眠站了起来,他倒不是听不下去了,漠卡城这样的事情太多了,能够住进怜孤院的孩子还算有个暂时的依靠,更多的孩子只能被买卖然后莫名其妙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棚户区里也有很多的孩子,有父母不如没有,当生活无望到一个地步人的存在就不是人,只是个交易品。
“我先去给孩子们发糖果。”
潘洵点点头,等白浅眠出去后,他对女人点了点门外走廊上挂着的壁画,“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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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浅眠拿出糖果,果然吸引了所有孩子的注意,他们很乖巧,在阿和的指导下排成队,白浅眠仔细分糖果,大一些的孩子少两颗,身上有明显残疾的孩子,他会给他们比别人多上一颗。
潘洵再在里面坐了会,他出去后也没有马上去到白浅眠的身旁,反倒是双手抱胸靠在门外柱子上。
怜孤院的负责人也走了出来,身旁跟着几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他们围到了白浅眠身边,将一个花环戴到了他头上。
白浅眠貌似很困惑,隔着一定距离,潘洵看到他对负责人说了几句话,对方也跟他解释了什么。
白浅眠很意外的抬起头,目光一下锁到潘洵脸上。
潘洵抬手冲人笑笑,白浅眠很快将剩下的糖果交给阿和,自己跑了过来。
“好看。”潘洵拍马屁。
白浅眠脸上有无措,他抬手摸了摸花环,“孩子们亲手做的。”
“嗯。”潘洵继续笑,“好看的。”
“你给这里捐钱了?以我的名义?他们让我去墙上写名字。”
“去吧,这是积功德,是好事。”
“你捐的钱,你去吧,”白浅眠甚至想将花环摘下来,“这个也给你。”
“去吧。”潘洵不容置疑,直起身子,“我到车里等你。”
他说完直接越过白浅眠走向门口,白浅眠在原地愣了下,一帮孩子围绕上他,推着他往房子里走。
潘洵在车里坐着,等了十来分钟吧,白浅眠打开副驾车门。
“走了吗?”和出来前的最后一句话语气不同,潘洵带着商量。
“为什么让我去写名字,明明是你的钱。”
听他还耿耿于怀这个,潘洵无奈道:“我们两个人不需要分的这么清楚。”
他话音落,白浅眠双手交握在一起越发的用力,他像是纠结挣扎了很久,用力道:“为什么?”
为什么说这种话?究竟是什么用意?还有今天的那个玩笑......
“什么为什么,”潘洵紧盯着前方,他发动车子后开的不快,“签谁的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一起来做了好事,而且我觉的......”他的语气带了点笑意,想缓和气氛,“你更适合戴这种花环。”
这花环是怜孤院对捐助人表达谢意的,里面有孩子们最美好的祝福,包括白浅眠刚刚去签上自己名字的时候,怜孤院的负责人对他说,她和孩子们日日都会为墙上的这些名字祈祷祝福。
白浅眠觉得自己不配,他什么也没有做。
“你要实在不舒服你就这么想,”潘洵还在安慰他,“没有你我不会去,功劳还在你。”
“你捐了多少?”白浅眠不再纠结用谁的名义这点,他本能感觉这笔捐款怕不是小数目,因为负责人颤抖的身子和感激的目光并不平常,“说实话,不许骗我。”
“......嗯。”潘洵犹豫了下,他担心白浅眠拧巴的性格极有可能回去问,简单的事情不必要搞得太过复杂,再说做好事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淡道:“两万。”
“什么?”白浅眠果然提高了嗓门,瞬间坐直了,“你说多少?两万钱令?”
“你别激动。”
“我怎么能不激动?”白浅眠胸膛起伏明显,“你疯了?!你知不知道两万钱令在西弗意味着什么?”
“别管意味什么吧,”潘洵安抚道:“有这笔钱,这帮孩子能安稳过上几年,那女人挺不容易的,你出去的时候我和她聊了下,军政府压根没有给她拨过几次钱,全靠她家里的那点积蓄在维持。”
“我没说你这样不对,”白浅眠眉头深皱,“可是你的糖果店本来就没赚到多少钱,你这,你这万一钱花光了以后怎么办?还有......”
他忽然沉了声。
潘洵好奇扭过头,“什么?”
“你做这些,为冯玉交治疗费,今天的这两万钱令,”白浅眠低下头,他盯着自己的手背,因为涂了冻疮膏,手上的开裂好了很多,他轻声逼问道:“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弥补当年说过的那句话吗?”
潘洵没料到他会突然提起这,猛的一脚踩住了刹车。
第29章 埋葬 他食言了。
重逢以来白浅眠一直不愿意提及过去,严格来说是不愿意提及分开之前的那段时光。
没想到今天这样一个场合,他却忽然主动说起来。
潘洵觉得自己过于没出息,到漠卡城这么久,甚至都跟对方同居了段时间,却原来还没有准备好完全的面对过去,面对曾经做过的事情,面对那个卑劣自私的自己。
白浅眠提起的这句话无疑是他每次噩梦的开场白。
他曾面对那个受到伤害内心鲜血淋漓的男孩喊,“你有什么资格管我,你都不男不女了。”
那之后......白浅眠再未主动开过口,那之后,潘洵理所应当的欺骗自己病床上的那个人不重要,和曾经丢掉的每一件玩具一样,白浅眠尽到自己棋子的职责然后就应该消失掉,每个人在不同的时光里会遇到不同的人,过去了就会退场,没什么可惜的。
车子在小道急急停下扬起尘灰,潘洵的手指握着方向盘用力到发白,他咬着牙,呼吸急促内心满是惊惶。
“我......”他想道歉,这些年来无数次在想象中预演过这个画面,无数次重复过那三个字,可到了真正需要的时候,他甚至不敢扭头去看要道歉的对象。
“我们那时候都还小,说过的话,其实我没有记得太清楚也没有当真过。”白浅眠异常平静。
因为他的平静,潘洵慢慢扭过头去看他。
“我相信你是无心的,也许你那时候心情不好,”白浅眠还看着自己的手背,“你不必要耿耿于怀这么多年,更不需要对我做出什么弥补,我从来就没有怨恨过你。”
“你没必要为我找借口。”白浅眠越是宽容,潘洵越发揪心难受,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还在用力,“你都那样了还在关心我,我却对你口出恶言。”
“你还小。”云淡风轻的三个字,白浅眠说起来的时候好像很不在意。
潘洵却盯着他,艰难道:“我很后悔,说出那样恶毒的话。”
“嗯。”
潘洵吸了口气半天没有吐出,他将自己的脸活生生憋成青紫色后终于找到丝丝勇气般,先转走了视线才敢出声,“你有没有想过......”
勇气用光了,潘洵停顿下来。
白浅眠安安静静坐在副驾,视线一动不动的落在自己手背。
潘洵右手离开方向盘后垂落到自己大腿上,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僵硬往外蹦,“有没有想过,我那天,那天......”
白浅眠手指动了动,脑袋还低着。
潘洵颤抖道:“在那里。”
白浅眠还垂着脑袋,潘洵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未能看到他的表情。
“......我在那里,我都看到了,我没有出去救你,因为我很恐惧。”潘洵说完这一句,咬紧牙齿不吭声了。
白浅眠静默了许久,语气轻飘不落地,他貌似淡然的回答道:“我看到了。”
四字落地,潘洵因为过度诧异面庞扭曲。
白浅眠还维持着之前的动作,他低着脑袋,潘洵只能看到他的下巴和侧脸,白浅眠已经闭上了眼睛。
他说完那一句惊骇震惊潘洵到死的话后忽然笑了声。
那一声笑很短促,带着苍凉释然之意,白浅眠一字一句重复道:“我看到你了。”
“你,你在说......说什么?”潘洵才停下抖动的手指连着胳膊,上半身彻彻底底僵麻了。
白浅眠右手大拇指摩擦着自己的左手背,声调平稳,“那天,我看到你躲在树后了。”
“......”潘洵完全傻了,脑子彻底空白。
白浅眠微微抬了点头,还是让他看不清表情,“我们都还小,面对施暴的大人做不了什么,破屋周围没有人烟,你就算出来了也救不了我,我没有怪过你。”
说过那样过份的话不怪,亲眼看着不搭救他也能理解,潘洵只觉自己张不了口,白浅眠太善良了,他或许无法想象人性的自私,他也许根本想不出来自己当年有多卑鄙。
“你什么都不懂。”像是自暴自弃,又或者是面对这样的白浅眠,潘洵再不想玩弄什么手段讲究什么步骤策略,他急于将所有的事情说出,然后哪怕让对方捅自己两刀他也痛快。
“如果是你,”专注望着白浅眠侧脸,潘洵轻道:“你会出来救我的。”
从始至终,对于这一点他从来没有怀疑过。
白浅眠没有反驳他这句话。
“你想象不到一个人的下限,如果只是不敢救你,我或许会自责......”但不会痛苦这么多年,潘洵终于不再艰难,他的声调很平稳,只有眼中汹涌着激烈的情感,“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偏偏要在那天和你玩什么角色扮演的游戏,为什么要让你穿上我的衣服和帽子,为什么打发你先回家。”
白浅眠的右手还摸着左手大拇指,潘洵这一段话说出,他却好似没有受到任何冲击。
潘洵的视线落到车外杂草丛中,这一刻他像是放弃所有反抗等死的囚犯,一五一十说道:“因为我知道,我已经提前知道了。”
“知道什么?”白浅眠适时出声,语气依旧平静。
太平静了,不该有的平静,若是平常,潘洵应该注意到这异样,只是现在他的心神震荡波动,已无力关注其他。
他像是跪倒在神父面前忏悔的罪人,专注的将细节一点点揭露,“在离开科涅狄格州三年前,潘家有人找上了我,他跟我说,我还是有机会能够回到潘家的,他让我不要放弃的太早,好好想一想未来的人生。”
白浅眠很安静。
“他跟我的联系从来都是单向的,甚至在回到潘家很长一段时间后我才知道这个合伙人是谁,潘家的掌事人老了,继承者又是个窝囊废,人心不稳,那些聪明人提早压砝码了,而这个人选中了我,”潘洵回忆起过往,说到这个合伙人时并未流露出什么感情,“三年后,他给我带来一个消息,经历内部种种派系斗争后,掌事人打算将自己养在外面的私生子都接回去。”
白浅眠没有回应,潘洵这会也不需要他有什么回应。
“你没听错,是都,”语调变得讥讽,潘洵冷道:“除了我之外还有两个私生子,那个人告诉我,其中一个私生子应该同样得到了潘家某个人的支持,因而他知道了除自己之外还有另两个人也要被接回去,他不满之余心生歹意,他花钱找了人,要早一步去将另外两个竞争者废掉。”
白浅眠的脸色终于变了。
潘洵没有发现,他还看着杂草丛,“选择我的那个人只告诉我潘家要来接我回去,我本来还不太相信,后来又听到了陈伯跟人通电话我才确信这个消息,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我甚至已经想好了未来美好的生活,可是那个人隐瞒了有人要来害我的消息,直到当天下午,直到见到你之前,他才让人通知了我,你知道为什么吗?”
白浅眠缓慢抬头,他一点点看向潘洵。
潘洵没有发觉,他还扭头望着车外,“他想看看我的应变能力,他想知道我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他说,如果我连这一关都过不去,那么我就不配他将来继续的支持,他不会将自己彻底捆死在我的船上。”
潘洵感受到了视线,但他不敢回头。
“所以我知道了,我已经提前知道了......我有想过躲在学校,可是那帮人一定会进来,我也有想过让人向陈青求救,可是不说来不来得及,陈青什么都不知道,他不敢单独做出什么决定的,万一他再联系了本家,我还不知道那个私生子背后站着的都有谁,让他们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依仗都没有才是最安全的,”小小年龄,潘洵当初确实思考了这许多,“所以我必须推一个人出去替我挡这一灾,我得暂时麻痹那个私生子,我得让将来有可能选择我的人有机会在那个时候站出来保护我,就算不拉拢他们,潘家也还有中立的人,我得争取他们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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