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亦竹白了他一眼,举起右手晃了晃:“当然是画血符。”
关于符箓的知识邵景行学得不多,主要是他用不着,姬小九也就仅仅给他做了个简单科普。但这样他也知道,血符,就是咬破中指,用指血来画符。据说中指通心,中指的指尖血含着心头血,所以画的符效果更好,但是,也很伤身。
邱亦竹说的再画六张,可能就是她的极限了。画出这六张符来,还要用灵力引动,她会大伤元气,轻的大病一场,重的可能会有什么永久性的损伤。
“情况,情况这么严重吗?”邵景行看着霍青脸上的血迹,发现他的表情出奇的严肃,顿时心里就慌了起来。
“门一时修补不上。”骆辉从另一边跑了出来,身上脸上全是土,狼狈不堪,“来冲击的异兽太多,能量波动太厉害,我需要更长的时间。但是——但是好像这扇门后面的异兽很多,而且不只是北山一系的。”
“还有变异现象。”霍青用冷静的语气补充了一个不妙的说明,“这些黾就是变异种。”
邵景行猜他说的“黾”就是这些叫声奇大的青蛙了:“这东西,不对劲吗?”
“它们的声音已经可以当做声波攻击了。”霍青用脚尖把一只被电焦的青蛙翻过来,青蛙已经黑得跟炭一样,但嘴边的两块鼓膜却基本完好,似乎是要彰显它们的不同一般。
邵景行已经感觉到了脚下又开始轻微地震动,霍青突然一个旋身,手中长刀准确地迎上凭空出现的一只——狐狸!
这狐狸个头只有猫那么大,各方面看着都挺正常的,就是后背上支起一片鱼鳍样的东西,表示这绝对不是什么正经狐狸。
这玩艺在半空中一出现就被霍青迎头痛击,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祖唧”,就被拍得倒飞出去,一头撞上了墓碑,滑落在地。
“朱獳!”邱亦竹脸色一变,“这东西出现就是一窝!真要是扩散开去,可比酸与还要麻烦!”
原来也是制造恐慌的吗?邵景行伸手按了按胸口,安慰自己他一定是受到了朱獳的影响才会这么慌。但是这也太自欺欺人了,现在就是没有朱獳,他也知道情况严重了,因为随着饶山的山峦又浮现出来,四面八方都有蛙鸣声传来,还夹杂着些别的声音,单用耳朵听都会觉得有一支异兽大军正往门这里猛冲呢。
“骆叔只管修门。”霍青到了这个时候还保持着镇定,“苏正正在赶过来,我们再坚持一会儿。”他格外看了邵景行一眼,“只要心志坚定,就不惧它们的干扰。”
邵景行知道他说的干扰是指朱獳。他也很想能做到,但是……
“那,那些又是什么……”饶山那模模糊糊的影像里,有许多晃动的影子,邵景行分辨出似乎有两只狍鸮,还有些更小的他就分辨不清了。而且在这些实体的异兽后头,还有些半虚半实的东西,仿佛一些烟雾组成的似人似兽的影子。
这下连霍青的脸色也变了:“邱小姐,你保护骆叔,省着雷符对付那些魑魅!”
“剩下还有很多啊!”邱亦竹极力镇定,“你都打算肉搏吗?该死,我小叔和五弟偏偏这个月都不在家!”邱家人虽然不少,可是觉醒异能的也并不多,如今在首都,她就是最强战力了。
骆辉画那些符纹显然也很耗精力,这会儿说话都有点中气不足的样子:“就算有人过来恐怕也来不及了,咱们这几个人,挡不住这么多东西啊!见鬼,我早应该叫人支援的,饶山怎么会有这么多异兽聚集——那朱獳是东山系的,怎么也跑到这边来的!”
这会儿四面的蛙鸣声更宏大了,几人说话都要拔高嗓门,而且都被这些青蛙叫得眼皮止不住地跳,难以抑制地心烦意乱。
“挡不住也要挡!”霍青大概也被这些蛙鸣声影响,语气中难得地出现了一丝烦躁。但他脸上的神情却冷硬如同铁铸一般,仿佛永远不会动摇,“如果东山系异兽也会加入,那么除了朱獳,还有獙獙、鼠、犰狳、鬿雀、絜钩,甚至蜚兽!一旦被它们冲出陵园,后果是什么,你们都明白。”
邵景行从这一串名字里终于找到两个熟悉的,一是鬿雀,二是蜚兽。
鬿雀不必说了,他记得蜚兽,是因为这东西跟蜚虫同名,其能力却是天差地别。蜚虫不过是会吸血,蜚兽却能传播瘟疫,且是“行水则竭,行草则死,见则天下大疫”!也就是说这东西假如走出陵园,一阵风吹过,整个首都都会发疫;它再往别的地方走几步,所到之处水干草枯,堪比毒气弹。
“应该,应该不会的……”连邱亦竹说话都有些不太利索了,“蜚兽在整个山海世界也只有一只,当初大禹特意封印过,应该不会跑出来的。”
“所以我们只要拦住其它的就行了。”霍青淡淡地说,提起长刀,“我先上,景行协助。骆叔只管修门,邱小姐保护。”他把刀在手里转了一圈,低沉地说,“我不死,这些东西就冲不到你们面前。”
这句话听起来很像是在立flag。
邵景行怔怔地看着霍青。火光下他能看出来,霍青的眼睛有点不太正常地微眯着,眼角透红。显然,刚才狍鸮的视线攻击还是伤到了他的眼睛。而且他的裤子破了个豁口,大概是刚才狕抓的,有血正在渗出来。至于手臂上那些细小的伤口,都可以忽略不计了。
这样是不行的。邵景行知道,即使是霍青也挡不住这么多异兽。而霍青,心里应该也是明白的。所以他打算对付那些最危险的,然后剩下一些不那么危险的留给邱亦竹、骆辉和他,这样,他们更有希望等到特事科的支援。
当然,也只是可能等得到。霍青不只是挡在他们前面,也是把后背交给了他们,他相信在他倒下之后,邵景行一定会顶上来,阻拦这些怪物。
霍青好像一直都挺相信他的。邵景行忽然想道。
回忆一下,从霍青第一次去医院找他的时候好像就是这样,不管他怎么拒绝,霍青好像一直就觉得,他愿意舍己为人,愿意为保护这个世界而战斗。即使到了现在,可能是生死边缘的时候,霍青还是觉得,他这个曾经从私家菜馆逃走的怂货,也会死战不退。
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人这样信任过他了。邵景行肩膀上沉甸甸的同时,又觉得胸口热血沸腾,仿佛有什么想要冲出来似的。
可是他心里还有另一个念头:他不想死,更不想霍青死!他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都还没告白呢就要死吗?太亏了吧!
可是,有大家都活下来的办法吗?邵景行盯着那些一时模糊一时清晰的影子,深恨自己能力太差。如果他能像霍青一样,岂不是就能……算了,还是别想这种根本不可能的事了吧。
那么还有没有别的办法?邵景行又想起了姬琰,如果他在这里,如果有那个什么八卦符,能把这些怪物阻挡一段时间,骆辉就能修好门,把它们重新关进山海世界。
阻挡一段时间?邵景行脑门上叮地一声亮起了一个灯泡:“等等!”
其余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投向了他,邵景行几乎是有些结巴地说:“就——我,我先去打个电话!”
邱亦竹的表情简直难以形容,她盯着邵景行转头狂奔的身影,不可置信地说:“他跑了?”当逃兵了?
“不。”霍青沉默了几秒钟,就转头看向再次打开的界门,提起了手里的刀,“他打完电话,会回来的。”
第46章 燃犀照奇鬼
邵景行一溜烟跑出了陵园——他已经发现了,开启防护罩之后,陵园里的信号就不太好,而且,他担心有这个保护罩在,有些东西进不来。当然最要紧的是,他不知道这件事能不能做成,所以下意识地不想让人知道,尤其是不想让邱亦竹知道。
“周叔叔!”电话一接通,邵景行就大叫了起来,“救命啊!帮帮忙!”
“什么?”周青山被他吓了一大跳,“是景行吗?出什么事了?你在哪儿?”
“周叔叔,来不及解释了。”邵景行即使在陵园外面,也能感觉到地面轻微的震动,这时候霍青肯定是在跟那些异兽拼命呢,他哪有那么多时间跟周青山一一解释,何况周青山还不一定能马上相信。
“周叔叔,你能把那座犀角雕让给我吗?”邵景行开门见山,“不,我不需要钱,不是被绑架勒索,而是那东西能救人,救很多人!周叔叔,我知道那是你喜欢的藏品,不能用钱衡量,但是我可以尽量——”
“你拿去吧。”周青山虽然还没搞明白他究竟是有什么事,但也听出了他声音里的急迫与恳求。他倒是不大相信邵景行说那犀角雕能救很多人,但想想邵景行帮了周姝,再想想邵仲言——邵景行既有真本事,又有这么个叔叔,无论是做为世交的感情还是商人的利益考虑,一件收藏品而已,又不是什么绝世奇珍,不值得为此拒绝邵景行。
邵景行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痛快,愣了一下大喜:“周叔叔,你当时买的时候——”
周青山再次打断了他的话:“你不是说拿去救人吗?那还谈什么钱。景行,你在哪儿,我马上叫人给你送过去。”
“谢谢周叔叔!”邵景行激动得都有点结巴了,“我以后会报答你的!你让人立刻把那东西送到我现在住的地方去,我让我二叔去接!”
邵仲言可没周青山那么好说话,一接起邵景行的电话他就先斥责起来:“你去哪儿了?”他花了几天的工夫才跟王成刚约好,让邵景行进入特护病房近距离探望王老,结果邵景行掉头跑去给红十会的人开车了!
开车也就罢了,他把红十会的人送去就不管送回来,自个儿又跟个漂亮姑娘跑了——卢科长说的当然是邱亦竹,毕竟她那身法袍太招眼了,至于霍青,虽然也很惹人注意,但卢科长根本没往那方面想,就算他想了也不敢说啊——邵主任的侄子跟个帅哥跑了?那还不如说跟个姑娘跑了呢。
总之这也是邵景行的运气,要是邵仲言知道他是跟“私家菜馆送餐员”跑了,恐怕接起电话就要先骂他十分钟不带喘气的了。
但邵景行今天可没时间听他教训:“二叔你先听我说!你马上回家,把我枕头底下那张符纸拿出来。周叔叔会让人给你送一件犀牛角雕去,你拿到手就立刻把那张符纸贴上去!”
“什么符纸?”邵仲言刚想骂他,就想到邵景行那古怪的本事,“你究竟在哪儿呢?要这东西干什么?我在单位,你以为跟你一样,说走就走?”
“你怎么那么多废话!”邵景行大叫起来,“我这儿等着这东西救命呢!你马上去办!听好了,一小时之内你办不到,就等着断子绝孙吧!还有,只要我死了,信不信咱俩的关系马上传得人尽皆知,你的前途也别想要了!”
“你——”邵仲言被他气得直喘,但听见断子绝孙四个字,还是有些被吓住了,“你到底怎么了?行了行了我已经在往外走了,这就回去。你先跟我说你在哪儿?出什么事了?”
“现在跟你说了也没用。你赶紧的,这是人命的大事!要是因为你耽搁工夫死了人,我跟你没完!”邵景行焦心地不停回头往陵园里看,只是有保护罩在,里面的一切都模模糊糊的,声音也传不出来,他并不能知道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陵园里的情况不是太好看。
骆辉是没什么战斗力的,他的能力就是修补结界裂缝,做为门的看守员,他也只需要会这个就行。
但今天不行。尽管身边有邱亦竹保护,但邱亦竹并不能隔断那些蛙鸣声。尽管她用雷符清掉了一百来只乱叫乱跳的东西,但分散在四周的蛙鸣声仍旧不断,而且渐渐有了统一的节奏。
骆辉觉得自己的心跳已经不受控制了。蛙鸣一声,他的心脏就重重跳一下。响在他耳朵里的蛙鸣声仿佛越来越响亮,他的心跳也就越来越剧烈,仿佛下一刻就能从嘴里跳出来一样。
这剧烈的心跳震得他手都在抖,他必须用上双倍乃至三倍的精力,才能画出规整的符纹。
轰地一声,邱亦竹把最后一张雷符丢了出去,周围的蛙鸣声再次减弱,骆辉猛地大喘一口气,才发觉自己刚才几乎有点窒息了。
邱亦竹丢光了手里的雷符,镇定地咬破右手中指,在自己左手上画了一道符,猛地扬手一招,一道紫色电弧破空而至,把四五条不知什么时候从墓碑后面悄悄冒出来的影子打得滋滋作响,化为烟雾飘散。
电弧余力未尽,延伸开去,把一只试图用魑魅遮掩自己行踪的朱獳电得四肢一阵麻木,不由得停在原地抽搐了一下。也就是这一下停顿,一支闪耀金属光泽的短箭飞来,穿透这只体型格外大的朱獳的脖子,送它见了阎王。
这道电弧劈下之后,邱亦竹左手上用鲜血画出的符纹迅速黯淡,刚刚凝固的鲜血化为粉末飘落。邱亦竹面不改色,用力挤挤指尖的伤口,又画了一张出来。不过这张符画完,她的脸色也有点发白了。
骆辉瞧着都有点心悸,想让她省着点使,可是看见霍青,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能埋下头,用力地画着复杂的符纹。
霍青的左眼已经完全睁不开了——他已经连斩了两只狍鸮,都是用左眼去看的,现在他已经弃了长刀,只用右眼瞄着,拉开一张短弓,一箭又将一只獙獙的前足钉在地上。这只长得跟朱獳颇像的狐狸状的生物拍动着背上的一对翅膀,发出大雁般的哀鸣,拼命挣扎。
霍青连看都没有多看这只獙獙一眼,回手将短弓向后一挥,弓背重重砸中一只鸺鹠,打得它头破血流地坠地。霍青旋身回拉,一条从侧面扑过来的魑魅被山蜘蛛丝做成的弓弦割喉,黑色雾气形成的头颅立刻往一边歪了过去,使得它扑出的方向都跟着歪了,反而撞上了另一只同类。
但是霍青脚下也踉跄了一下——他一脚把咬住小腿的东西踹出去,甚至顾不得看看那究竟是什么。下一刻他扬起握在手中的箭,捅穿了迎面扑来的又一只朱獳。
背后又是一阵电弧跳动的噼啪声,霍青暗暗算了一下,邱亦竹已经用掉了第三张血符。虽然她说自己能画六张血符,但画四张应该就要力竭,最后的两张不但要大伤元气,而且威力也必定不如前面的。
也就是说,邱亦竹快要顶不住了。而这么多异兽冲击界门,能量的波动也让骆辉没法好好修复。至于特事科的援兵,恐怕还要一个小时才能过来……而他,他顶不过这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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