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圭明不由得抬起头, 看向拿着保温杯的张老师。
“幻境从你们下校车的那一刻开始就会形成, 同学们, 接下来无论遇到任何景象，都属于正常现象——”
张老师的声音越来越远，不知不觉当中，整个校车好像只剩下圭明一个人。
他忍不住转过头四处张望，校车空荡荡地往前行驶，那个驾驶位上也是空的。
圭明有点懵，不是说下了校车才会进入幻境，怎么他……
他从座位上起身，一边劝自己不要慌，一边又忍不住想：这个就是自己心中最恐惧的事情吗？
被大家丢下？
待在空无一人的校车，不知道要去往何方？
就这？
圭明以为自己会遇见各种鬼怪，结果就这个吗？他觉得这也太没挑战性了，不由得伸手掀开窗帘，校车的窗帘都是蒙着的，因为窗外从来都是看不清晰的迷雾，
但是这一次，圭明却看到了窗外的景象——
他整个人好像被榔头捶在头上，彻底的僵硬住了。
窗外是他熟悉的霍氏村，只是原本宛若世外桃源一般的村庄整个都燃烧起来，伴随着火焰升起的滚滚黑烟熏黑了整片天空，地面随处可见的残骸，依稀能够看到熟悉人的影子……
圭明整个人就像是被定格在那里，时光就仿佛在这一刻出现了倒流，闯关者狰狞的面孔几乎要顶在他的面前，身前是温热的躯体，热血喷洒在他的脸上，他呆呆的抬起头，只看着那张流着泪水的脸上张开嘴喊着——
“快跑！——”
圭明疯地一般，把所有的窗帘都扯了下来，他看到了更多的景象，他看到了幸存的村民们联合在一起挡在他的后方，再后面是更多的闯关者。
有个村民仿佛回过头看到了他，眼睛里面闪烁着泪光，他张着嘴，无声地说了三个字。
那三个字太熟悉了，圭明继续做梦都能把它描绘出来——
“小先生……”
圭明紧紧地贴着窗口，他离那些村民越来越远，只看着他们一个个倒下，而他却无能为力，这辆空无一人的校车代表的不是被抛下，而是唯一的希望。
他一个人登上了这辆代表着希望的校车，而所有的村民都放弃这希望，留下来，用躯体挡在他的前方，替他与闯关者划出一道生死之线。
“为什么、为什么……”
就因为我是小先生吗？这三个字我不配！！
我不值得你们这样做！
圭明冲向车门：“开门！我要下车！！”
“开门！！！”
他用力的踹了一脚，但是车门纹丝不动，他又冲向驾驶台，他明知道这一切都是徒劳，但是他却像是完全丧失了理智一般……明明心中有一个声音对他道：这是幻境，这不是真的……
但是他却恍若未闻。
圭明站在驾驶座，望着前方代表希望的光，衬托着背后残酷的一面更加显得讽刺，低声喃喃：“这才是我的恐惧。”
“这怎么能算恐惧呢……我不恐惧啊……”他捂着脸，挡住不断落下的眼泪自言自语：“我就是愤怒，愤怒自己的无能，愤怒自己的无用，每次要别人站在我的前面，什么时候……我能够站在他们的前面，什么时候是我站出来保护大家，而不是被别人保护？”
“不对……不对！！”圭明猛地擦干眼泪站起来，他回头：“这不是霍氏村的村民，他们才不会这么弱，他们是活尸啊！”
毕语方那句话就像雷声一般在他的脑海中炸响：“你是真不知道霍氏村那帮子村民全是活尸啊！”
圭明转哭为笑：“……他们是活尸啊哈哈哈哈！他们不会死！哈哈哈哈！”
只见刚刚在他眼里，面对闯关者只能不甘倒下的村民们终于张开他们地獠牙狠狠地咬在了闯关者的身上。
圭明两眼放光地，明明是极为残酷的一幕，他却觉得异常的唯美，他忍不住用力的一挥拳，低声压抑着兴奋地：“对，就是这样，不要对他们客气，就是这样……干得漂亮！”
昔日朴实的村民们已经再也不见往日朴实的模样，他们嘴上带着狰狞的犬牙，侧过头朝圭明看了过来。
这一幕其实是极为刺激的。
但是圭明半点不觉得他们模样可怖，他朝他们挥手，满脸兴奋地挥手。
还做着嘴型：“你——们——好——厉——害——”
村民眼中的猩红缓缓褪去，他们仿佛又渐渐恢复了清醒的模样，露出慌张的，一副被自己吓到的样子。
圭明用力的拍窗户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于是那些村民又朝他看了过来，然后开始朝他挥手。
圭明也朝他们挥手，还向他们比大拇指。
他们互相比着大拇指，咧着嘴笑。
望着望着，不知道怎么地就泪流满面起来。
“太好了，太好了。”他带着哭腔道：“……都还活着，太好了。”
“什么太好了？”旁边毕语方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圭明不由得朝他望过去。
毕语方一脸莫名奇妙：“你在嘀咕什么东西呢……你怎么哭了！？”
圭明抹着眼泪。不承认：“什么哭了？你怎么还在这儿，我们不是已经进副本了吗？”
毕语方：“还没到呢，刚刚张老师才说到要我们注意一点……你就跟愣神似的，在那里发呆，发呆就算了还自言自语……”
圭明：“……”
他左右四顾，才发现他又回到了先前的校车内，张老师正端着保温杯，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回神了？回神了就坐好。”
圭明整个都懵了：没进副本，那他刚刚看到的一幕是什么？
张老师转过身，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一双狐狸眼睛微微眯起，掩饰住里面的银光。
“到了啊，大家按顺序依次下车。”到圭明的时候，张老师突然叫住他：“圭明。”
圭明抬头朝张老师看过去。
张老师：“这个副本可能对你没什么作用。”
“不是……我刚刚……”圭明有点懵懵地，整个人都晕乎乎了，不由得开始怀疑起人生：“我真的还没进副本吗？那我怎么就……”
张老师：“我看你刚刚愣神，好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事情……”
“不是回忆，我刚刚明明就看到了幻境！”圭明有些着急的想要对张老师解释。
张老师：“你怎么知道是环境，而不是你过去经历的回忆呢？”
“我回忆……我……”圭明突然愣住，他望向张老师：“我看到霍氏村整个燃烧起来，尸横遍野，我看到他们挡在我的前方被闯关者欺负得节节败退……还叫我快跑……”
他觉得好笑：“你不会告诉我这是曾经发生过的事吧，村民哪里有那么弱，他们都是活尸！”
张老师：“谁告诉你们他们一开始就是活尸，活尸是什么，是活着的尸体，只有死了的人才能是尸体。”
圭明：“……”
张老师：“你知道为什么，我明知道这个蜃的副本对你很可能不起作用，还带你来是为什么吗？”
圭明第一句话都没听明白：“为什么对我就不起作用……不过，又为什么？”
张老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你不起作用，你先前跟我说，鬼市的那个闯关者被别人骗了，买了假的真话水，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很可能是那真话水对你不起作用？”
圭明望向张老师，接着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
张老师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猜出来原因，有些惊讶的看向圭明。
“奶奶！”圭明一脸肯定：“也是奶奶对我使得手段是不是，所以才让我不受这些力量的干扰。”
张老师：“…………”
圭明略显疑惑地：“怎么？难道不是？”
张老师没好气地：“是！”
圭明还没露出“我就说嘛”的表情。
张老师紧接着：“是你个头！”
圭明：“……”
张老师：“你为什么能不受影响我不知道，但我肯定跟你奶奶没关系。我带你来这儿，就是想要借这个副本的其他力量。”
圭明无精打采地：“都没作用了，还有什么其他的力量？”
张老师：“蜃的粉尘有明目，强忆，还有微弱的制幻效果，还有我在前面给你埋下心理暗示，你虽然进不到幻境里，但还是有可能想起你回忆里最恐怖的东西的……”
张老师：“其实最了解自己的永远是自己，你比谁都知道自己最恐惧的是什么，只是自己一直在逃避而已，我让你不得不去面对他们，只有面对恐惧，才能克服恐惧。”
第75章
下了校车过后, 圭明发现这个蜃的副本其实非常的小，大概只有巴掌大的地方。他们站在一块大蛤蜊的壳上头，蛤蜊微微张合, 不断地有雾气吐出来。
项伐舟和毕语方刚下校车就随便找个地方一趴，把圭明吓了好大一跳。
张老师：“他们是已经进了幻境……”然后望向圭明：“你看，我说幻境对你起不了多少作用吧？”
圭明吸了一点雾气，感觉自己脑袋有些晕晕乎乎地，但是却没有立刻就像项伐舟和毕语方那样子, 随地一倒那么玄乎。
他就是感觉自己有点飘飘欲仙，恐怖倒是不觉得，兴奋却是有一点。
感觉像是磕了兴奋剂一样。
张老师在那蛤蜊上头找了块干净的地方, 让圭明也坐：“他们还有一会儿。”然后抬头，望向圭明：“咱们聊聊？”
圭明坐了下来，还是有些拘谨，伸手扳着壳上的纹路。
“我知道……我害怕什么。”
第一句话说出口, 后面就好说了。
“我最害怕恐惧的事情, 就是没有实力，被人保护……眼睁睁看着别人为自己而死……”
扳着纹路的手指微微有些用力。
“其实还好，我能够克服。”圭明说，“我要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
张老师端着保温杯望着圭明笑：“我看你自己说出来都不大自信的样子。”
圭明：“……”
他看了一眼张老师，目光错了过去, 望向灰蒙蒙地蜃雾：“我……我不知道，我真的能变强大吗？而且就算我比以前强了，是不是也还是改变不了现状……还是会有人挡在我的面前……我要不是小先生就好了……就让我……”
他语气往下落了几个度, 紧接着又一副被自己说出来的话吓到了的样子, 猛地抬起头看向张老师：“抱歉, 我说傻话了！”
“可能是这个雾的作用, 我平常不会这么想的！哈哈……整个人都变得情绪怪怪的哈哈……”
圭明试图装作没什么事的样子，缓和气氛，他干笑着，目光落到张老师的脸上。
张老师看着他。
没有说话。
圭明脸上的笑容渐渐落了下去，他的手指纠结成一团，不知不觉中，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圭明，抬起头，看着我。”张老师的声音响在圭明的头顶：“道理你都知道，所以我不跟你讲道理，你抬头看我，你先前跟我对峙的勇气呢？”
圭明的手指缩紧。
“每一个人心中的恐惧都是一座大山，想要迈过去并不容易……”张老师的声音缓缓地传进圭明的耳朵当中，“你看那躺在地面上的其他人……”
圭明侧过头去——
“他们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比你此时好看。”
项伐舟的脸也不知是惊恐还是狰狞，愤怒与恐惧交杂，形成一副极为诡异的画面。
圭明从未曾在他的脸上见到这样的表情，他的目光错过项伐舟，看到泪流满面的毕语方，看到其他的同学……
圭明缓缓道：“老师，我一直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原本我的愿望很小，只想要赚一点钱，考一个不算太差的学校，找一份不算太差的工作……”
“然后……”他把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露出一张笑脸：“我发现这一切全都是一个谎言，我一下子就与四周格格不入起来，你们……活尸、精怪、鬼……而我，就是个普通人，我连刀都挥不起来，我能做什么……”
“你说我不普通，我承认，我心里面有那么一丝窃喜，我想要跟你们一样厉害，我不想躲在你们背后。”
“可你说，所有的玄学力量可能对我不起作用，说句实在的，我挺茫然的，这能帮我杀几个闯关者吗？这又能救下多少副本里的人呢……你几次暗地里提醒我，叫我不要着急，不要着急。我承认，我真的着急，从谎言被揭穿的那一刻起，我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我都感觉到焦虑。”
“还有恐惧。”
圭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说出来好多了。”
张老师望向圭明：“说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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