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夜落到了实验台上,手指按在台面上,没有了其他反应。
旁边守候的人员止步上前,屏住呼吸注视着方夜,丝毫不敢移开视线。
方夜化了一分钟时间终于从自己的精神世界中完全脱离出来,他揉了揉额心,抬腿从实验台上下来。
但是,由于沉睡时间过久,他的肢体的感知还未完全恢复,脚已经踩在地面上,腿却使不上力气,直接跌了下去。
“博士!”
研究员惊喜又慌张地上前扶住他。
方夜抬起头,与研究室内的研究员们对视了一眼,狭长的狐狸眼弯出一抹轻笑:“辛苦你们了。”
这室内的研究员基本上都是他栽培出来的,或者受过他指点的,关系要比旁人近一点,因此没有像星际其他人一样称呼他为夜大人,而是用了比较亲近的博士的称呼。
听到久违的声音,研究员们个个热泪盈眶。
方夜扶住实验台站起身来,他看向台上的另一个舱体,傅白依旧处于沉睡的状态。
方夜走近了几步。
“傅大人还未有苏醒的迹象。”旁边密切观测的研究员开口。
方夜隔着水晶舱体看向傅白,手指抚在水晶上,却仿佛触到了傅白的体温,格外温柔地开口:
“没关系,他很快就会醒的。”
“小拾。”方夜轻唤了一声,一抹银光便从他腕间跳出来,一声属于成年野兽的嘶吼划过,银光幻化成了一只银狼卧坐在了方夜肩膀上。
方夜抬手摸了它一下:“你倒是很快。”
小拾呜呜叫了两声,便发出了人类幼童的稚嫩声音:“我可日夜盼着这一天呢。”
方夜低笑一声,“去吧。”
小拾听到他的默许,直接从他身上跳了下来,与旁边的研究员分别来了个亲密拥抱。它的一身银毛光滑柔顺,体型也正好,很受这些人喜欢。
“小拾别闹我们了,走,我带你去厨房逛逛。”
小拾瞬间扑倒说出这话的人身上,呜呜两声,觑了方夜一眼,得到方夜默许,才被人抱着出了实验室。
方夜盯着傅白看了一会儿,才站起身走到由几个研究员共同检测数据的仪器前,他扫视了一遍,开口道:“我来吧。”
可以算是他徒弟的研究员们对方夜都非常敬重,甚至到了将他的每一句指导奉若圣旨的地步,但今天却犹豫着没有立即应下。
“博士,你刚醒,还是先休息休息吧。我们就按平常的操作,保证不会出问题。”
“......好吧。”他抬头张望了一下似乎和以前没有什么差别的实验室,淡声开口:“我睡了多久?”
“整整三年。”
三年,方夜低喃一声,确实有些久了,“那傅白呢?”
“傅大人他,是一年前进入舱体的。”
实验室门突然被打开,一个军装的男人干脆利落地向方夜敬了个礼。
方夜记得这人,是傅白身边的得力属下,曾齐。
“方博士,平远帝国牧远得知博士醒过来的消息,想约见您一面,现在已经等在会客厅内。”
“......”方夜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谁?”
“平远帝国皇子,牧远。”曾齐加重了声音,又重复了一遍。
方夜皱起眉,清冽的声线自醒来后第一次带上了不悦的情绪:“我不是最后把他弄到残废丢给傅白处理了吗?他怎么还没死?”
曾齐眼角微抽,只觉得三年没见,这个人的嘴还是一样的毒:“是将军把他救下来的。”
“......你跟我出来细说。”方夜朝研究员们递了个眼神,而后自顾自出了实验室,曾齐跟在他身后。
“傅白为什么要救他?”
“当初博士被帝国所有医生都认定为死亡后,将军暴怒至极,想要杀掉关在帝国监狱的牧远,但牧远却给出了救你的方法,也就是如何进入博士您的精神领域,最后以这个方法为条件把他送回了平远星际。”
“他是木属性的,怎么会知道精神系的......”方夜蹙眉,而后咬紧牙根,“难道是在我母星偷的?”
“是。”
“傅白是不是蠢,就算他拿这个交换,但他这人在我们手中,不会拿到东西再杀人灭口吗?”
曾齐语气加重:“博士请慎言,那是我们帝国的将军,这番话有损将军的威严。”
“......”方夜怒火一息,眼睛弯起来,好笑地看着对方:“喂,曾齐,你不会又去给傅白打小报告吧?”
曾齐作风一板一眼,承认下来:“属下会将博士的言论一字不差地转述给将军。”
方夜嗤笑一声:“你倒是没怎么变。”
他这时已经走到了会客厅前,正要打开门,曾齐在他身后开口:
“博士当初被认定死亡,只有将军一直坚持,那两年内情绪一直不稳,牧远的话给了将军最后一抹希望,他顾不得帝国之间的博弈,不计后果地选择了这种无法预知结果的方式。”
方夜身形停顿,按在厅门扶手上微微颤抖。
“博士应该明白的,您在床上整整躺了两年,对将军来说,意味着什么。”
曾齐这样一提,方夜就想起来几年前,他为了提高星齐帝国的舰队防御力,回去自己母星寻找一种极为稀少的材料。
那时候傅白去了平远星系谈判,他又考虑到自己来回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就自己一个人去了,没有告诉傅白。
结果他还在采集材料的时候,傅白竟然就赶过来了。
因为他的母星早已被毁,且仍处在被各方监控的风险中,方夜进入星系时就携带了所有可以进行通信的装备。
所以,当他看到傅白沐着一身风尘,眼色猩红地站在他面前的时候,方夜是震惊的。
还没等他说话,傅白就一把把他拉进了怀里,紧紧收拢的怀抱以及急促的心跳显示着傅白的不安。
“为什么不跟我说,让我陪着你来?”傅白的声音里没有质问,只有遮掩不住的委屈。
“......你毕竟也忙,我总不好占用你一整个月的时间吧,而且,我不是让我副手留在星齐让他传信了吗?”
“你不在帝国内,我总归是不放心。”傅白抵住他的额头,“而且,太久看不到你,不能感受到你的体温,我会很不安。”
“这里是我母星,没有人比我更熟悉,不会有问题的。”方夜当时并没有太理解傅白的心情,他同傅白不一样,母星被毁,太多熟悉亲近的人稍纵即逝,又被追捕了太久,他已经习惯漠视一切生死,连同自己的生死。
傅白见他云淡风轻地提及自己的安全,眸色略微暗淡下去,沉默片刻,才换了个话题:“小夜,你是不是想家了,才这么急切地跑回来?”
方夜挑起眉,有些不解地开口:“不是啊,只是想提升一下舰队性能回来采点材料。”
说着,方夜看向周围荒芜的土地,不过是聊了几句的时间,他刚刚采集材料的位置已经完全变了地貌,黄沙混着黑土,是比还未开垦过的星球还劣质的土壤。
侵略军团的轰击将这个星球毁得彻彻底底,已经完全不适宜人类生存,除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稀缺元素材料,这里已经彻底沦为了一片废土。
“似乎......也没有家可以想了。”方夜看着曾经养育他的长歌星,心里陡升起漫漫荒芜与悲凉。
那日傅白没有再说其他,陪着方夜找了大半个星球采集够材料后回了星齐星际。
那之后很久,方夜才偶然得知,傅白派人把长歌星上驻扎的其他星际的军队全部拔除,又专门派了舰队在星球外围把守,设令允许长歌星民回星探访。
长歌星因为拥有各大星际都极为稀少的精神系异能者,哪怕成为废土也被各方势力虎视眈眈觊觎着,检测到有原住民因思念家乡以及各种原因回到长歌星,就会派驻兵抢回自己星际。
傅白的举动,维护了流浪在星际之中的长歌星民。
方夜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愣了许久。因为在他当时的认知中,傅白还是杀伐果断、利益为重的铁血将军,从不会为没有利益的事消耗兵力。
而他作为精神系最为顶尖的人类已经选择了站在星齐帝国这一边,整个长歌星对于傅白来说其实已经没有丝毫价值。
但傅白还是这样做了,是因为两人当时的对话。
方夜抓紧了厅门把手,对旁边的曾齐开口:“是啊,我应该明白的。”
☆、7-2
方夜推门走了进去。
牧远背对着他站在落地窗前,听到响动转过身,见到方夜,先是愣了片刻,而后露出不知是惊异还是喜悦的表情:
“方夜,你竟然真的醒了。”
方夜冷笑了一声,他已经从曾齐那里得知傅白为了他放过了牧远,但不代表着他要对此人有个好态度。
“看得出来,牧皇子是十分不愿意见到我醒过来了。”
牧远的表情一僵,他往前走了一步:“你这是说哪里话,我也一直希望你醒,不然也不会向傅白交代怎么救你的方法了。”
方夜的神情冷淡,他瞳孔的底色是浅棕色,却有一抹银色的流光渲染其中,虽是风流的狐狸眼,不笑的时候却冰冷疏离得厉害。
“那不是你为了逃回平远不得不做的交易吗?何必戴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帽子,我也受不起。”方夜字字带刺,冷嘲热讽的意思丝毫没有遮掩。
牧远笑意淡去,和煦的脸庞上露出些受伤的神色:“你我以前也是过命的交情,又何必闹到如此僵硬......”
方夜简直被他的厚脸皮惊呆了:“你不做那些事,没人会跟你撕破脸皮。”
他也不想跟他绕来绕去,直言道:“牧皇子今天过来有什么事?不妨赶紧直说。”
牧远又上前一步,神情还带着些黯然:“不过是听闻你醒了,想来看望一下。”
牧远走到离他只有一尺之隔的距离,方夜眉头一紧,终于忍耐不住抬脚踹了上去。他这一脚来得突兀又不遗余力,直接狠狠踹上了牧远的胸口,把他踹倒在了身后的沙发上。
牧远猝不及防,胸口传来阵阵的疼痛感让他意识到刚刚那不是幻觉,他愕然抬起头,对上方夜嫌恶的视线。
“虽然昏睡了三年,但我还记得我警告过你,离我远一点。”
牧远暗淡的目光化为些许的阴沉,他陡然抬手,一颗木粒朝着方夜打过去,在触碰到方夜的一瞬间,化为树藤缠在了方夜的手臂上。
方夜顿时被扯过去几步,堪堪在沙发前止住了动作,他皱着眉看向控制这树藤的牧远,目光冷冽:“牧皇子,把它弄下来,吃过的亏还不够吗?”
牧远却站起身,面含微笑地抬手触到缠着方夜的树藤上,缓缓下移。
“你刚醒没多久,精神力不足吧?还想再做一次上次那种事,就不怕傅白伤心吗?你大概还不知道,他因为你疯疯癫癫了多久。”
方夜当然清楚傅白这几年的状态,曾齐已经告诉他,他不需要牧远来重复一次,更不喜牧远这种人用“疯癫”这种词来形容傅白。
他眼底的银光微微闪动,手腕上缠绕的树藤上瞬间泛起一层银光。
牧远一惊,咬牙道:“方夜!”
方夜的精神系异能可以对一切接触的物体产生共鸣,并对其造成由方夜想象物化而成的特定伤害,但精神系异能本不具有攻击性,方夜这种操作损耗极大。
而且,精神系异能本就是所有异能中损耗最大的一种异能。
“你疯了!”牧远抽回了树藤,但方夜的伤害已经奏效,他的手骨像是断掉一样疼痛,但表面上却没有任何伤害。
牧远咬着牙往方夜身上扑过去。
方夜一愣,他没料到牧远受着那深到骨子里的疼痛还敢继续。
方夜额头上已经冒了冷汗,牧远说的没错,他的确恢复了没多少,刚才那一下几乎让他脱了力,他眼见着要撞上牧远,却腰间一紧,被身后不知何时到场的人拉到一边,躲开了牧远。
“傅白!”牧远看清了来人,脸庞上布满了阴沉。
傅白没有搭理牧远,他一手勾着方夜的腰,有些贪婪地注视着方夜:“怎么没有等我醒来,自己一个人来见这人?”
方夜任他捻着耳垂,虚脱的身体放松下来,靠在傅白怀里。
“我计算着,你应该还要两三天才能醒呢,没想到这么厉害。”
面对傅白,方夜仿佛换了一副面孔,整个人都温顺下来,身上冷冽的棱角收拢不见,狐狸眼缠绵着沁出笑意绕在傅白身边。
看得牧远有些眼红。
傅白拭去了方夜额角的冷汗,“这是在小瞧我吗?哪怕是为了见你,我也应该早一点醒过来。”
方夜趴在傅白怀里不作声,傅白微一弯腰穿过方夜的腿弯把方夜抱了起来,而后才看向僵立在一旁盯着他二人的牧远:
“牧远,我放你回去,不代表着星齐欢迎你随时到访。”
“曾齐。”
曾齐走进来,低头站到傅白身后。
“将军。”
“送牧皇子回平远。”
“是。”
傅白吩咐完,没有再留一个眼神,抱着方夜转身离开,留下的曾齐挡住了牧远的视线。
“牧皇子,请吧。”
出了会客厅,走在人人都能瞧见的走廊中,方夜顿时对这种公主抱的姿势羞耻起来,他耳根悄悄红了起来,
“放我下来,我能自己走。”
傅白面对他无力的挣扎,又收紧了怀抱,垂将方夜有些纠结的表情收入眼底,他淡笑着开口:“放你下来也不是不可以,但你若跟不上我的脚步,我就只好在这里上演一场好戏。”
方夜眼皮一跳,他自然知道傅白这貌似收敛正经的话里藏得是什么脸红心跳的意思,只好十分没骨气地选择屈服于傅白的强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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