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默默无闻的何诗韵轻轻叫了一声:“哥哥……”
江景下意识绷紧的脊背缓缓放松下来,他一向很抵触何诗韵叫自己哥哥,这次却没指责,淡淡道:“酒吧。”
江政眉毛一竖:“酒吧?!”
这种地方一听就不是正经人去的地方,在家长眼里更是不能容忍。这下不只是江政动怒,连何燕都变了脸色。
“你才大多就去酒吧!”江政忍着怒气说:“以后不准去,缺钱直接找我。”
江景说:“我成年了。”
“你才高中!”江政不依不饶:“酒吧里那都是些什么人,你怎么能在那里混?”
这话就有点指向性了。
江景下意识看向季殊容,见他一脸坦然,好像被波及到的人不是他一样。江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直截了当道:“你来如果只是想说这些,现在可以走了。”
江政一拍桌子:“混蛋!”
“好了好了,别吵,你消消气……”何燕赶紧拉回他的手,挤出笑容对江景说:“你爸其实就是担心你,小景你别任性。”
“你算我什么人?”江景此刻耐心全无,歪头冷眼看着她说:“凭什么管我?”
“江景!”江政气得脸红脖子粗,作势要起身。
何燕一把拉住江政,脸色十分难看:“行了!”
何诗韵紧跟着站起来,隔在江政和江景中间,眼眶又红了一分。
江景依然稳稳地坐着,视线不偏不倚,盯着桌上的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那个……”唯一一个心平气和人站起身,温声道:“江景今天受伤可能心情不好,您说的话不无道理,给他点时间,他会明白的。”
这话四两拨千斤,既为江景开脱,还顺了江政的心意。江政平复了一会心跳,实在不想看见这油盐不进的混账儿子,抬腿朝门边走去。
何燕跟在他身后,欲言又止片刻,最终什么都没说,轻叹一声出去了。
房间恢复安静,江景坐在沙发里没动弹,直到门锁咔哒一声关上,他才缓缓抬起眼皮。
季殊容也走了。
桌上的炸鸡外卖早已冰凉。江景原本饿得难受,现在忽然没了胃口。
窗外夜色正浓,路灯亮起的光昏黄一片,巷头街角处人来人往。楼下江政的车缓缓驶离,旁边一辆路虎安静地停在那里。
屋里江景仰头看着天花板发呆,灯光刺得他眼睛生疼,眼泪毫无征兆地落下一滴。
“嘶……”
江景抬手抹掉,心想人受伤的时候果然脆弱,连眼睛都跟着不受控制。
矫情。
他自嘲地弯弯嘴角,正想起身回卧室睡觉,门铃突然响了。
江景第一反应是环顾四周,发现没人落下东西。
那是谁?
都这个时间了,谁闲的没事来找他?
房门一直没安猫眼,隔着一扇实心的门根本看不见外面。
江景故意等了片刻,门外的人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响亮的门铃声在空寂的房间回荡。
……烦死了。江景眉间浮现阴郁,缓慢地蹦过去,拉开门看了一眼,脸上的表情有片刻的空白。
“不欢迎我?”季殊容身上还残留着寒气,两手都提着袋子,挑眉道:“东西很沉的,再不让我进去我手就要断了。”
“……”江景下意识后退一步,伸手拉开门。
季殊容去而复返,买了一堆蔬菜和肉类,还有压缩饼干八宝粥等即食品。江景看了一眼,他居然还买了个平底锅……
“脚崴了别随便蹦跶,去沙发那坐着去。”季殊容洗了洗手,拎着袋子走向厨房。
江景默了片刻问道:“你要做什么?”
“做饭啊。”季殊容头也不回,声音从厨房传来:“不是点了外卖吗,别吃那个了,我给你做点热饭吃。”
“……”江景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该说什么。
“哎对了。”季殊容探出头,冲他笑笑说:“看在我给你做饭的面子上,别生气了,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吧。”
他不说江景都忘了。难怪一整天没收到季殊容的信息,江景打开手机把他解除屏蔽,刚刚那阵难言的酸涩霎时烟消云散。
饭香味不一会从厨房里传出来,江景的饿意被唤醒,变本加厉地折磨着他的肠胃。
“来了。”季殊容端着两盘菜走过来,放在江景面前的桌子上。他不让江景乱动,一个人布置好了碗筷。
热乎乎的馒头捧在掌心,江景迫不及待地啃了一大口,幸福感直线飙升。
他拿起筷子正要夹菜,季殊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看着他说:“等等。”
江景:“?”
季殊容指节抵着下巴,语气缓慢而意味深长:“一般?”
江景不明就里:“什么?”
“你说我们关系一般?”
第30章 舍不得
江景对自己说过的话一向没什么记忆力,回想了好一阵,才恍然记起刚才江政问他跟季殊容关系怎么样,他说一般。
他说的时候没过脑子,就是想敷衍江政而已,没想到季殊容对这个还挺在意。
江景留恋地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饭菜,讪讪笑了一声:“没,我们关系不一般。”
季殊容饶有兴趣:“怎么个不一般?”
江景快饿死了,飞快道:“我去你家睡过,你也来我家睡过,九月的名字是你取的,这顿饭是你做给我吃的,你帮我很多次,还给我讲题……”
说着说着,语速逐渐慢了下来。
江景这才发现,原来他和季殊容之间,一直以来都是季殊容在照顾他,他却从未为他做过什么。说是关系不一般,其实是季殊容对他而言不一般。
江景咬了口馒头,含混不清道:“反正关系很好就是了。”
这种不怎么含蓄的话他还是第一次说,说完就不敢抬眼了。
“行了,我知道,逗你玩呢。”季殊容倒了杯热水递到他面前,笑道:“吃饭吧,别噎着。”
两盘餐味道偏重,都是江景的口味。他狼吞虎咽吃到一半,发现季殊容只是夹了几口。
上次一起吃火锅,杨潇说他是清淡口味,这些菜又咸又辣,难怪他不怎么吃。
至于为什么不做点自己喜欢吃的。
江景想,大概是只想着喂饱他,没想到自己吧。
他轻轻吸了下鼻子,片刻后问道:“你吃那么点不饿吗?”
“不饿,我中午吃得多。”季殊容放下筷子,喝了口微凉的水,说:“晚上吃太多会积食,你消化一会再去睡觉。”
“嗯。”江景点点头,扒完盘子里最后一口菜,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刚想站起来收拾,下一秒就被季殊容摁在沙发上。
“跟你说了别乱动,我来就行。”
厨房里不一会传来哗哗作响的水流声,碗筷碰撞的脆响时不时响起。屋里没人说话,除了这些细小的声音,和往常一个人在家没什么区别。
可江景就是感觉有什么不一样。他放松身体窝进沙发,竟然有种岁月静好的安逸感,连空气都格外生动鲜活。
季殊容忙完一阵,又把买来的东西分门别类地放进冰箱,对江景说:“蔬菜和肉类都是新鲜的,你可以百度一下怎么做饭,实在不会就给我打电话,我有时间就会来看你。”
刚才江政跟江景的冲突他都看在眼里,身为外人他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江景行动不便,一个人在家让人不太放心。
冰箱里摆满了易拉罐,汽水啤酒乱七八糟地堆放在一起,季殊容一个一个摆放整齐,把过期的挑出来扔了。
江景坐在沙发上眼睁睁地看着他忙活,心里过意不去,轻咳一声说:“你塞进去就行,等着我自己收拾。”
“你要收拾早收拾了。”季殊容轻飘飘怼他一句,终于把东西收拾好,撑着膝盖站起来,“一定要按时吃饭,点外卖也别点那些没什么营养的,你现在折腾自己不觉得有什么,等年纪大点就会后悔了。”
江景最烦别人唠叨,现在却一声不吭,无论季殊容说什么他都点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听进去了。
烧开的热水咕噜咕噜沸腾着,季殊容倒了一半,又兑上凉水,摸了摸杯子感觉温度正好,递到江景面前说:“吃药吧。”
江景乖乖吞了几个药片,又被迫喝了半杯水。
药膏放的稍远一些,江景探身去够,被季殊容先一步拿走。
“怎么抹?”
江景朝袋子里的棉签努努嘴:“用那个。”
见季殊容要蹲下来掀他裤腿,江景往后一缩,推脱道:“这个我自己可以。”
又是给他做饭又是帮他收拾,现在还要帮他抹药,江景本就脸皮薄,现在心里仿佛住进了一个九月,抓心挠肺地不自在。
季殊容就跟没听见他的话一样,用棉签沾了药膏,腾出一只手掀起他的裤腿。
校服裤裤腿宽,江景为了跑步就穿了一件,袜子早脱掉扔一边了。红肿的脚踝和白皙清瘦的小腿对比十分明显,有点不忍直视。
季殊容垂眸给他抹药,尽管他动作十分轻柔,但凉意伴随痛感一同涌上大脑,江景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嘶……”
季殊容立马停手:“很疼?”
“不是。”药效发挥得很快,痛感被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代替,江景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说:“不疼,你抹就行。”
季殊容抹了十多分钟才停下,他没起身,依旧蹲在地上盯着他的脚。
盯得江景有点不好意思。
他皮肤偏白,尤其是脚部这种常年见不到光的地方,更是光洁细嫩。江景下意识蜷缩了一下脚趾,正想找个借口让季殊容站起来,就听见他说:“那个人经常欺负你吗?”
“啊?”江景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干笑一声:“没有。”
倒是他经常欺负人家。
“虽然感觉说这话有点多余,但还是啰嗦一句,”季殊容扭紧药膏站起来,揉揉他的发顶说,“被人欺负了就要欺负回去,不要忍气吞声。”
江景晃悠着那只完好无损的脚,挑眉笑了一下:“我是那种忍气吞声的人吗?”
季殊容也轻笑一声,片刻后说:“打不过就告诉我。”
“怎么,你要帮我打回去?”江景眸子亮晶晶地看着他。
“那倒也不是。”季殊容想了想说:“可以给你点心灵上的安慰,免得你哭鼻子。”
江景炸毛道:“我不可能哭鼻子!”
“哦,是么?”
江景给他开门的时候,眼尾分明是红的。
季殊容见好就收,怕他一激动跳起来伤到脚,笑了笑说:“时间不早了,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回去了。”
“好。”江景抬眼看着他披上外套,没做挽留:“路上慢点啊。”
“知道了。”
眼见他转身走到门外,江景才不情不愿地收回视线,咕哝一句:“才九点而已。”
“哎对了。”刚关上的门突然被拉开,季殊容折回来说:“脚好之前别去酒吧了,记得按时抹药。”
江景心里一跳,还以为刚才那句被他听见了,佯装淡定道:“嗯,我知道。”
楼道灯光昏暗,季殊容站在一片阴影里,看不清面容。他没急着走,低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你刚才说什么?”
江景咽了口唾沫:“我说我知道了。”
“上一句。”季殊容说:“我开门那一瞬间你说了句什么?”
江景不知道他是真没听清楚,还是在故意逗他,反正打死不能承认。江景半晌憋出一句:“我说时间不早了,你是该回去了。”
“是这句吗?”季殊容语气疑惑道:“感觉不太像。”
要说刚才江景还有点挽留的意思,现在巴不得他赶紧走。他挤出一个呵欠,清亮的眼珠蒙上一层雾,嘟囔道:“你爱信不信,我要困死了,你走吧,我要睡觉了。”
季殊容低低笑了一声:“才九点,睡这么早?”
“……”
江景脸皮微烫,作势要起身关门,季殊容笑了一阵才停下来,说:“我真走了啊,早点睡,晚安。”
门再次被合上,江景慢了一步,他拉开门往外看了一眼,楼道空无一人,季殊容真的走了。
他松了口气,说不上是放松还是失落,总之锁上门转身看见空寂的屋内,那种熟悉的空荡感悄无声息袭来,甚至比之前更为浓烈。
说起来有点奇怪,他好像真有点舍不得季殊容走。
江景蹦回卧室,现在这样也没法洗澡,他直接钻进被子,躺在床上玩了会手机。
李帆跟赵瑜发来了关切地问候,还夹杂着几句骂人的话,说是坑他的那个孙子已经找到了,学校仅仅口头批评他几句,写了个检讨,啥事也没有。
赵瑜骂得最为凶残:艹,下午碰见他,他还敢挑衅我们,妈了个*的,要不是老师在那,我他妈直接送他去投胎。
江景:他叫什么?
赵瑜:孙庆,高一13班,哦对,他好像认识冯源,我说他哪来的底气,原来是冯源的狗腿子。
又是冯源。
江景看见这俩字就反胃,打了一行字:他就是针对我,你们先别冲动,等我回去收拾他。
赵瑜:行,对了江哥,你伤怎么样,要不明天我们去看看你,顺便送点吃的?
江景: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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