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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空气寒凉且清新,屋里却昏暗闷热。楼下驶过一辆疾驰的摩托车,轰鸣声透过玻璃隐隐约约传来。
季殊容缓缓睁开眼,昏沉的头脑已经清醒了不少。
房间没开灯,四周一片静谧。
他眼尾是烧出来的微红,声音干哑得不成样子。
“江景。”
很轻的一声,宛如低喃。
正在客厅倒热水的江景却莫名感应到了什么,一晃神,差点被开水烫到手指。他手忙脚乱地把热水壶放下,悄无声息地扭开卧室的门,探头看了一眼。
季殊容正要翻身下床。
江景脸上浮现笑意,松了口气走过去:“身上还难受吗?”
季殊容刚迈下的一条腿又收回去,摇了下头:“不难受。”
江景看着他的动作,忽然意识到刚才季殊容是想下去找他。
这个想法让他的心瞬间酸软一片,眸光跟着柔和下来:“再睡会吗?”
季殊容好像很累,“嗯”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江景给他盖好被子,抽了张纸擦擦他额上的汗,在他身旁半躺下来:“我陪着你,睡吧。”
季殊容闭着眼,安静悄然滋长,顷刻间蔓延整个房间。良久之后,久到江景以为他又睡沉了,刚想换个姿势,忽然听见季殊容低声道:“你今天一直在这吗?”
“嗯。”
这样的季殊容有点出乎意料的粘人,江景很是受用,拨开垂落在他眉间的头发说:“我不会走的。”
过了好一会儿,季殊容一动没动,像是陷入沉睡。
江景保持这个姿势的时间有点长,腿一阵酸麻,正想稍稍活动一下,视线蓦然顿住。
只见被子下他的衣角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明明很容易就能挣脱,江景却没再动弹。
他小的时候也经常这样攥住妈妈的衣角,因为经常被抛下所以没什么安全感,这是一种不动声色的挽留。
他又等了一段时间,等到季殊容细微的呼吸声逐渐均匀,才悄悄扣住他的手指,接着放平身子躺在他身侧。
江景原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可一躺在季殊容身侧,脑中那些杂七杂八的事紧跟着烟消云散。
雨时断时续,又下了整个后半夜。
突然一道闷雷落在窗外,江景呼吸一滞,迷迷糊糊翻了个身。
他做了个噩梦,梦里季殊容背对着他越走越远,他怎么追也追不上。
第51章 不小心
江景醒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嘈杂的雨声被喧闹的人声代替,小孩嬉笑打闹的声音隐隐约约传进房间。窗帘拉着,看不到天色如何,但细微的光线透过缝隙落在地板上。
应该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
江景昨晚睡得不好,刚睁开眼又涌上睡意,趴在枕头上迷糊两秒,忽然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劲。
季殊容呢?
身侧的被子空空荡荡,连床下的拖鞋都少了一双。
江景翻身坐起来,顶着一头乱毛懵坐两秒,刚想清清嗓子叫他一声,就见卧室的门开了一道缝。
季殊容身上穿着睡衣,手里握着水杯:“醒了?”
他的脸色已经恢复正常,声音也听不出什么异样,看样子是完全退烧了,只是眉间仍有一丝疲态。
江景“嗯”了一声,问道:“几点了?”
“九点多。”季殊容走到床边坐下,抿着水说道。
江景打了个呵欠,眼珠迅速蒙上一层水雾,咕哝道:“那我再睡会儿。”
他一觉睡到了大中午,睁开眼的时候季殊容仍坐在床边,江景怀疑他保持着这个姿势没动过。
“我饿了。”江景从被窝里爬出来,从背后环住他的腰,声音软软糯糯,像是在撒娇。
季殊容的身体似乎绷了一瞬,而后慢慢放松下来,偏头问道:“想吃什么?”
江景在他后背蹭了蹭,瓮声瓮气道:“想吃鱼。”
“好。”
季殊容对他一向有求必应,从冰箱里拿出一条鱼放在盆里化冻,厨房里的垃圾好久没倒,腐烂的菜叶散发出幽幽的臭味。
江景洗漱完就晃晃悠悠地飘进厨房。他平常很少进厨房,偶尔刷碗也是刷完就拍拍屁股走人,这次下意识扫视一圈,发现好多东西都放得乱七八糟。
刚来季殊容家的时候这里干净得就像是样板房,现在怎么换了个风格?
江景目光落在季殊容手里的瓶子上,愣了一秒后猛地握住他的手,难以置信道:“这是芥末!”
芥末瓶被江景一把抽走,季殊容站在原地没什么反应,片刻后才转了下头。
江景探头看了眼锅里的鱼,幸好芥末只滴进去一滴,味道应该不会太重。
季殊容垂眸看了眼自己空荡荡的手,哑声说:“抱歉,刚刚走神了。”
江景语气担忧:“你是不是还没休息好?要不再去睡一会儿,我来做饭。”
季殊容摇了下头,面色如常地拿起酱油,浓郁的香味瞬间溢满厨房。
江景稍稍放心,俯身拎起垃圾袋,捏着鼻子说:“我去倒垃圾。”
他把家里的垃圾都收拾一遍,拎着一个大袋子下楼,回来的时候季殊容正好端着盘子从厨房走出来。
刚出锅的鱼色香味俱全,十分合江景的胃口。
他早上没吃饭,胃口格外地好,一趟一趟地进厨房盛米饭,吃到最后才发现季殊容几乎没怎么动筷子。
“你怎么不吃?”
季殊容放下数米粒的筷子,说:“不饿。”
对着这么好吃的饭说不饿,江景不太能理解,闷头扒完最后一口米饭说:“你多少吃点,待会还要吃药。”
虽然烧已经退了,但江景怕他好得不彻底,硬是把药片塞进他手心,递上热水说:“趁热喝了。”
季殊容无奈喝了满满一杯水。
吃完饭江景准备写作业,这人有书桌不用,非要盘腿坐在地板上,趴在沙发上写。
他写着写着就走神,忽然想到什么,搁下笔说:“九月跟孩子们不会饿死吧?”
他每天放学都会先回家看看几只猫,倒点猫粮,收拾收拾猫窝,昨天因为季殊容生病没顾上它们,江景有些放不下心:“要不我自己回去一趟?你刚恢复,就别出门了。”
“不用。”季殊容坐在他旁边,伸手从果盘里拿了一个苹果,用水果刀慢慢削着,“等会杨潇要过来,把钥匙给他,让他去就行。”
“哦。”江景应了一声,接着漫不经心地写作业。
他理综三科中生物最弱,背的东西多,他记不住,写一会就翻翻书,最后一个大题半点头绪没有。他眼尾微挑瞄了眼季殊容。
手里的水果刀泛着冷光,季殊容的视线落在上面,黑沉沉的眸子一动不动。
他穿着一件宽松的衬衫,袖子挽了起来,露出的手腕血管微凸,横隔着一道浅淡的伤疤。
江景见他削苹果削得专心致志,又低头看了遍题,最终一脸麻木道:“这题……”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江景瞳孔骤缩。
“你做什么!”
他猛地攥住季殊容的手腕,离手腕只有毫厘之差的刀尖顿在半空。
季殊容低着头一言不发,直到水果刀被江景夺去才有了点反应。他手指蜷了下,眸子平静茫然,似乎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江景把水果刀扔在桌子上,砰一声脆响,四周安静至极,只能听见他轻颤的呼吸。
“那道疤就是这么来的吗?”
季殊容看着他紧紧皱起的眉心,默了片刻开口道:“不小心划的。”
江景还真是头一次见有人削苹果能削到自己手腕上,还能若无其事地说一句“不小心”
他把季殊容手里的苹果拿过来,用刀子一点点削干净,切下一片递给他说:“以后想吃苹果我给你削。”
季殊容没接。
江景硬是塞进他手里。
剩下大半个苹果江景自己抱着啃,一边拿笔戳着卷子,一边消化着刚才令人心惊胆战的一幕。
季殊容没再说话也没再动作,只是愣愣地盯着虚空中某个点发呆,直到眼睛酸涩到受不住才轻轻眨了一下。
他其实……
只想给江景削个苹果而已。
可他现在已经连这样简单的事都做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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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前杨潇果真来了一趟,江景正啃着笔跟一道数学题搏斗,回过神来的时候杨潇已经走了。
他伸了个懒腰站起来,看向季殊容问道:“怎么不留他吃个饭?”
“留了,说是家里做了饺子,要回家吃。”
据说杨夫人心灵手巧且治家有方,杨潇出了名地怕老婆,出去一趟都要报备,偏偏他乐在其中,逮空就跟这些单身人士炫耀自己的婚后生活有多幸福。
江景偶然听陆宴说起过,对杨夫人还挺好奇,现在听说人家吃饺子,也有点心痒:“要不我们今晚也吃饺子吧?”
季殊容没什么意见,点头道:“好。”
他说着便走向冰箱,想拿点肉出来。
江景在他身后问:“你会包吗?”
“……”
季殊容对他的话恍若未闻,怔然看着冰箱,握着门边的手指指节泛白。
冰箱一共三层,上面那层放的是冷饮,中间放的是海鲜,最底下放的是肉类。
季殊容是一个作息极其规律的人,一日三餐按时吃,冰箱永远不会空。
现在最下面那层却是空空如也。
江景没得到他的回应,疑惑地走过来,从他的沉默中明白了什么,笑了笑说:“没事,定个外卖也行。”
外卖的饺子五花八门,什么馅的都有,江景选了几种清淡口的,等了十几分钟,下楼把饺子拎上来。
“这个是胡萝卜馅的,这个是芹菜馅的,这个应该是玉米,这个……这个我看不出来。”
江景把饺子推到他面前,腮帮子鼓鼓的,挑了下眉:“你喜欢哪个?”
季殊容拿起筷子犹豫半晌,最终还是放了下来:“我没胃口,你吃吧。”
又没胃口?
他这两天就没怎么正经吃过东西,不是没胃口就是不饿,江景一开始还以为是他吃的药里有副作用,现在后知后觉察出古怪。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皱眉问。
饺子的热气氤氲上升,朦胧的水汽将两人隔开。
季殊容的脸有些模糊不清,江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良久的沉默后,季殊容的嘴唇动了动,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可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低低说了一声:“没有。”
第52章 意外
周一上午第二节 是生物课,老师是个一脸严肃的中年男人,没有丝毫起伏的讲课声让人昏昏欲睡。
江景心不在焉地趴在桌子上,写了一半的卷子被压出几道褶。
窗外天色黯淡,树枝时不时拍打在玻璃上,发出几声闷响。后排已经睡倒了一大片,江景算是唯一一个比较清醒的。
他也很困,但是莫名睡不着。
老师摁着激光笔,一个小红点在白板上划过,圈出一行加粗的话。
“冬季是多种疾病最容易复发的季节,包括风湿病、心脑血管疾病、皮肤病等,还包括抑郁症等心理疾病……”
老师照着念了一遍,一字一句,毫无感情。
江景头都没抬,支着下巴看向窗外,圆珠笔在指间旋转,接着“啪”一声掉在地上。
很轻的一声脆响,却让他心头陡然漏了一拍。
一条走廊之隔的赵瑜正半梦半醒,揉揉眼睛对上他的视线,小声道:“江哥你看什么呢?”
光秃树枝摇晃的幅度越来越大,隐隐可以听见呼啸而过的风声。阴霾好像落在了他的心头,无缘无故一阵胸闷,仿佛在预示着什么。
江景机械地摇摇头:“没什么。”
赵瑜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顺手帮他把笔捡起来,晃着腿在桌洞里跟人聊天。
四十五分钟一眨眼就过去,下课后江景摸出手机,给季殊容发了条消息。
江景:在干嘛?
发完觉得这话有点干巴巴的,接着甩了张企鹅探头的表情包。
季殊容:在家,待会出门。
明明很普通的一句话,江景那颗不上不下的心忽然就安静下来。
他眉心稍展,发过去一条:路上慢点。
季殊容:好。
江景还想再发一句,刚打了一个字就见周围偷玩手机的同学一阵兵荒马乱,一个男生从后门跳进来,嘴里焦急道:“快快快,手机都藏好,年级主任又来巡视了!”
江景最后看了一眼屏幕,季殊容没再给他发消息,虽然聊天内容没什么异样,江景却敏锐地感觉出他情绪不高。
最近季殊容的情绪一直很低落。他什么都没做,却总是一副疲倦的样子。
今早走的时候江景无意中看了一眼柜子上的药瓶,里面只剩下几粒,按照季殊容一贯的剂量,应该吃不了这么快。
江景刚才安顿下去的心又浮了起来,这几天季殊容一系列不正常的反应在眼前一一划过,好像有什么呼之欲出。
身侧的人皆在慌慌张张地藏手机,片刻后年级主任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走了进来,皇帝一样巡视着后排。
一道思绪刚冒出头,江景还没来得及抓住,就被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
年级主任背着手斜睨他,朝桌洞抬了抬下巴:“夹在书里的那个是什么,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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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堂的楼梯很窄,上上下下的学生擦肩而过,江景插着兜往下走,不知怎么有些心神不宁。
他下意识摸出手机,还没来得及摁开,脚下陡然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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