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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向狙击(近代现代)——西旻

时间:2021-04-22 12:41:15  作者:西旻
  他只不过是为了儿子好,强制性地把两人分开,却间接害得江景遍体鳞伤,害得季殊容病情加重。
  如果他提前知道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那么当初在医院,他还会那样不顾一切把江景拽走吗?
  江政回答不上来。
  他低头靠在医院冰冷的墙壁上,鬓角的白发有些凌乱,像是一下子老了很多岁。
  -
  秦晔到医院已经是第二天了。
  冯华刚从昏迷中醒过来,在特殊病房接受治疗。冯源伙同毒贩实施绑架,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目前已被刑拘,具体判多少年还要等结果。
  秦晔说:“冯华无期,冯源十年起步,我问过了。”
  “罪有应得。”许劭说。
  “他这是……”陆宴站在秦晔身旁,皱眉看着坐在床上的季殊容。自从他们进了房间,季殊容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不说话也不动作。
  许劭俯身帮他把滑下来的被子往上盖了盖,低声说:“病情又加重了,明天就带他走,去国外治疗。”
  陆宴紧皱眉头:“怎么会这样?”
  “昨天他非要去抓捕现场,路上就开始犯病,小江被救出来之后就晕过去了,醒来就这幅样子,不说话,也不吃饭。”许劭说着又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没别的办法了,小江还不知道这些事,等他醒来你们好好跟他说,别让他太过担心。”
  陆宴看向桌子上还在冒热气的粥,开口道:“一口饭都不肯吃吗?”
  “怎么劝都不肯张口,只能靠输液了。”许劭朝摆在地上营养品扬扬下巴,说:“这些拿去给小江吧。”
  窗外天色阴沉,病房里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一时间没人说话,只有头顶上的白炽灯发出微弱的嗡鸣,沉重的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
  护士拿着新纱布来给季殊容换,惊呼道:“怎么又流血了,手指也有伤口吗?”
  秦晔跟陆宴正要走,又顿住脚步问道:“他的手怎么了?”
  “自己弄的。”许劭帮着撸起季殊容的衣袖。他瘦了很多,手臂上凸起的血管清晰可见,掌心抹了药,伤口狰狞。
  陆宴愣了片刻,莫名一阵鼻酸。
  沾满血的纱布被换下来,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陆宴不忍心再看,拉着秦晔出去了。
  -
  走廊里静悄悄的,隐约能听见病房里传来低低的哭泣声。
  江景身上的麻药劲已经过了,现在正是最难受的时候。他头发被冷汗浸湿,难受地皱着眉,总是想伸手去抓脖子上伤口,又被守在床边的何燕摁住。
  何燕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腾出另一只手摁床头的呼叫器。
  护士赶过来给江景打了一剂止痛针,低声叮嘱几句,蹑手蹑脚地离开病房。
  江景再次安静下来,绷紧的身子缓缓放松,不一会儿传来均匀平静的呼吸声。
  身后的门关了又开,何燕以为是江政回来了,头也不回地问道:“手续都办好了吗?”
  脚步声微顿,何燕疑惑地转过身,愣住了:“你……”
  季殊容被许劭扶着,面色平静地站在门口,他的脸色和墙壁一样白,声音仿若轻喃:“我能看看他吗?”
  何燕从椅子上站起来,呆愣地看着他,迟疑地点了下头。
  季殊容身上穿着和江景一模一样的病号服,每一步都走得极其缓慢。
  他撑着难得的清醒,跋涉千里般走到江景身边。
  他想抚平江景皱紧的眉头,想握住那伤痕累累的手指,那些伤太疼了,他想好好抱一抱江景。
  可他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无动于衷地看着,像个没有生命的木偶。
  -
  次日是个难得的晴天。
  季殊容的病房空了出来,护士在收拾病床的时候发现一样东西,出门去找,人已经不见了。
  她咕哝着往回走,被人迎面拦住。
  江政带着一身烟味,哑声道:“那个病人落下了什么?”
  护士摊开手掌,说:“喏,这个。”
  是一条手链,还有一张皱皱巴巴的纸巾。
  纸巾上用血写了两个字,歪歪扭扭,像是孩童的涂鸦。
  但就是这样简单的两个字,季殊容却写了很久。
  江政一看,长久地沉默下来。
  ——等我。
  那天在病房里季殊容未对江景说出口的话,最终以这样的形式留了下来。
  -
  江景出院是在半个月之后,他回到了久违的班级,穿着干净整洁的校服,老师同学还是那么熟悉,每个人见了他都会关切地问上一句:“好点了吗?”
  曾经的江景或许会不屑地冷哼一声,说:“这点伤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现在的他却会弯着嘴角,笑着感谢每个人的关心,说:“好多了。”
  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冷漠疏离,有时候赵瑜看着他,脑中便会出现另一个人的身影。说不上哪里像,可就是莫名觉得,江景好像在努力把自己活成那个人的样子。
  高三的时间仿佛坐了火箭,转眼就到了元旦。
  过节前先考个试,这是附中传统。别的年级放三天,高三放两天,还正巧遇上了大休的周六周日,相当于没放。学生们一边抱怨,又一边投入了紧张的复习。
  每个人的桌子上都摞着数不清的试卷,用光的笔芯慢慢堆满袋子。各科试题填补了所有空缺的时间,江景机械般忙碌着,偶尔会做到一些很熟悉的题,他思索片刻,接着便想起来这些题季殊容之前给他讲过。
  他一直拼命忍着,不去想也不主动提起,仿佛季殊容不曾离开过。
  可记忆的闸口一旦被打开,那些被刻意隐藏的爱意、思念、难过,便会像洪水一样铺天盖地将他淹没。
  他爱的人在大洋彼岸,时隔一个月才传来第一条音讯。
  照片是许劭发来的,角度像是偷拍,隔着一层玻璃,病房里季殊容正坐在病床上,倚着枕头看电视。他的头发许久未剪,在头顶扎了个小揪揪,看起来竟有种别样的可爱。
  江景看着照片,笑着笑着就泣不成声。
  许劭每个月会过去两趟,元旦放假的时候还问江景要不要跟着,江景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他怕自己只要见季殊容一眼,就没办法再继续忍受没有他的日子。
  假期结束的那天班主任在家长群里发了成绩,江景又窜到了二十多名,进步最大。
  江政高兴之余又有点失落,他没办法像其他家长一样在孩子考好后给出奖励,江景连家都不肯回,故意躲着不愿见他。
  他试图跟儿子拉近关系,又不知该从何下手。当初关江景小黑屋的时候他理直气壮,现在却没了底气。
  江景辞去酒吧的工作,办了住校,两个周才会回去一次。
  他手里有季殊容家的钥匙,却一次都没去过。无尽的等待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物是人非。
  九月还有猫崽长久地留在了宠物店,老板问他什么时候接回去,江景说,再等等吧。可到底等到什么时候,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许劭说季殊容的病情正在逐渐好转,江景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好考完期末最后一门试。
  那天下了雪,校门外熙熙攘攘,来接孩子的家长们踮着脚尖探头张望。
  江景拖着两个行李箱,腾不出手打伞,雪花落了他一身,冷气直往脖子里钻。
  他下意识朝校门对面望去,那里停了一辆陌生的轿车,一个男人推门下来,笑容满面地跟儿子拥抱在一起。
  很温馨的画面,他却觉得刺眼。
  江景沉默地往前走,冻僵的手指笨拙地提着箱子上台阶。人行道上人来人往,他抬眼望去,却看不到最想见的那一个。
  他忽然想起几个月前自己在医院里醒来的那天,江政把手链和纸巾递到他面前,低声说:“他留给你的。”
  江景伸手接过,从那两个字里明白了什么。
  他不哭不闹,也不说话,平静地看着虚空中的浮尘,像是失了神。
  杨潇来探望他的时候忍不住说:“你要是难受就哭吧,别忍着。”
  江景只是笑笑:“哭什么,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
  杨潇叹了口气:“可是……”
  “这就足够了。”江景说。他露出藏在袖子里的手链,指腹缓缓抚摸着上面的银色音符,轻声道:“我会等到他的。”
  可等的时间太久,有时候连他自己也会怀疑起来。
  江景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进去前先看了一眼司机的脸,虽然他嘴上说着都过去了,但心里还是不可避免地留下阴影。
  窗外景物飞速掠过,乌云连成一线,沉甸甸地压在胸口,堵得发闷。
  这个寒冬格外漫长,天色阴阴沉沉,好像没再出过太阳。
  作者有话说:
  相信我,这次真的刀完了_(:з」∠)_
 
 
第68章 星星
  清晨,明媚的阳光透过窗缝投进病房。
  护士轻手轻脚推开门,像往常一样和每个人说了早安。
  病房里面一共三张病床,中间用床帘隔开。
  季殊容坐在靠窗的床位上,偏头对护士笑了下,说:“早安。”
  他倚着宽大的枕头,正从手腕上撸下一根皮筋,动作熟练地绑起头发。
  “Your hair looks like an apple.”
  一道清澈的童声从旁边传来。金发碧眼的小男孩晃着腿坐在床边,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季殊容扎在头顶的小揪揪。
  季殊容歪了歪头,逗得小男孩笑了几声。
  二号床的小男孩得的是躁郁症,一会正常,一会狂躁,一会抑郁,常常兴高采烈地自言自语,还非要拉着季殊容说话,却又总是说着说着沉默下来,垂头丧气地趴在床上哭。
  季殊容木僵缓解后就住在这间病房,护士会每天来按时送药,吃完药还有一颗糖做奖励,季殊容不爱吃甜,拿到之后就放在枕边,后来发现少了几颗。
  小男孩是中英混血,中文说得不太流利:“你为森么有辣么多糖?”
  季殊容把攒了一口袋的糖铺在床上,又拿出几个放在小男孩手里,片刻后说:“因为想留着,给某个喜欢吃糖的小朋友吃。”
  小男孩似懂非懂,“哦”了一声。
  吃饭的时候护士会带着他们出去,每个人的食物各不相同,季殊容吃的是米饭,虽然吃不了几口。
  每次吃饭都是一场大战,病人们聚在一起,指不定哪个突然犯病,饭菜米汤满天飞。医生护士们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对谁都极有耐心,温柔又不容抗拒地哄着病人回病房。
  季殊容犯病没那么闹腾,在这里居然还是最省心的那个。
  三号床是位白发苍苍的老爷爷,得了精神分裂,病发的时候对着他跟小男孩大吼大叫,说他们要谋杀他,有时候情绪激动还会做出一些攻击性行为,每次都被护士眼疾手快地拦下来。
  季殊容没事就爱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生怕他再藏什么筷子。老爷爷可能是年纪大了,精神正常的时候不多,季殊容有幸见过几次。老爷爷喜欢画国画,在手臂抖成筛糠的情况下都能画出一副绝佳的墨梅图,慷慨地送给了季殊容。
  后来老爷爷糖尿病加重,某天晚上被护士推出去,不知道是搬去别的病房还是怎么样,自那之后三号床便空了出来。
  那副墨梅图季殊容本想好好珍藏,想了想还是把它给了老爷爷的家属。这是老爷爷在这里完成的唯一一副作品,理应由最亲近的人保管。
  上午护士会带着他们去院子里转转,这里虽然也是冬天,但阳光充沛、气候宜人,院子里种了一些花,小男孩每次见了都会偷偷摘一朵。
  季殊容心神一动,学着他的样子摘了一朵,藏在袖子里。
  当天下午需要去见心理医生,聊天的时候季殊容想换个姿势,没想到一不小心,花掉在地上。
  医生是个外国女人,中文很流利,温柔地问:“你为什么要藏这朵花?”
  季殊容没说话,低头把花捡起来,拂去上面沾的灰尘。
  “是想送给谁吗?”医生试探道:“送给爱人?”
  季殊容跟她对视片刻,轻轻点了下头。
  “那……你的爱人是一个怎样的人?”
  季殊容垂下眼,抚摸着娇嫩的花瓣。
  他住院以来很少主动提起自己的过往,只有在医生问起的时候才会看心情回答。现在第一次有了冲动,想把他和江景的故事讲给别人听。
  他说得很慢,有些细枝末节的事记不清了,沉默好一会儿才会继续讲下去。医生始终面带微笑地看着他,最后给了他一个温暖的拥抱,说:“你的爱人非常幸福,你也是。”
  好像就是从那天开始,他用来发呆的空白时间逐渐被江景填满。他不再感到空虚,反而有种度日如年的难捱。
  他迫不及待地想见到江景,想亲吻他的嘴角,想把这里的故事都讲给他听。
  但是还不到时候。
  他想长久地活在这珍贵的人世间,未来的每一天都陪在江景身边。
  在此之前,他只能把爱与思念压在心口,用尽全力从深渊中爬出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临近过年那几天,医院里还应景地贴上了福字和春联。
  许劭来的时候季殊容正在教小男孩认字,被护士带出去后还有些意犹未尽。
  许劭穿着一身黑色皮衣,见到他的时候还在犹豫着该聊什么话题,没想到季殊容打量他几眼,挑眉说:“衣服不错,不像你的眼光,媳妇儿买的?”
  许劭愣了几秒。
  上次他来季殊容还有些沉默,这次居然主动拿他开玩笑?
  许劭又惊又喜,忙不迭点头。
  季殊容从病服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福袋,递给许劭:“把这个带回去。”
  福袋鼓鼓囊囊,许劭好奇道:“里面装了什么?”
  季殊容瞥他一眼:“带回去给小景,不准偷看。”
  许劭哼了一声,把福袋装进口袋:“不看就不看。”
  季殊容弯着嘴角,静了片刻问道:“他最近过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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