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鸩坐上顾览面前的石案,伸脚踩在他脸侧的石塌边上,沉笑道:“你明知道那碗汤里下了药,还这么义无反顾地喝下去,是怕刚才那人受罚吗,顾馆主也未免太过怜香惜玉了吧。”
顾览亏在估计错误,也不全是怜香惜玉,被玄鸩这么一激,有些羞恼,抬手将他靴子打开:“难道不是君座手段太过卑劣了吗?”然而玄鸩把脚放下去之后,面对他的姿势就更加不雅观,顾览咬着牙偏过头,闭上眼睛默默调息。
玄鸩摇头一笑:“笑话,要硬说这事有本座一点责任,也就勉强算我管教不当,用的人痴头呆脑擅作主张。你不了解我的风格,如果我想要你吃什么,就直接掰开嘴向里面灌,绝不会多说一句废话。”
说着他一把抓住顾览的头发,另一手将拇指伸到他嘴里,卡住槽牙和喉咙:“就像这样。”
顾览被噎出了眼泪,抓住玄鸩手腕,使出全力掐着他的死穴逼他松手,而玄鸩毫不在意,仿佛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痛,甚至加重力气欺负顾览,笑得略显癫狂。
“滚开,离我远一点,我讨厌你身上的血腥味!”顾览终于忍不住发怒,甩开玄鸩的手,抄起案台上一尊墨玉镇纸就向他砸去。
玄鸩侧身闪过,并抓住了顾览的手腕,并顺势将他压在石塌上,鼻尖轻轻在他颈侧蹭动:“是么,我倒是挺喜欢你身上的药香味。”
顾览张口要骂,喉咙就被噙住了,抑不住“啊”了一声,尾音稍稍婉转,引人遐想。玄鸩身上充满强势压迫的气息,引得顾览体内气血翻涌,旎情散的药力逃出他的控制,瞬间就像在四肢百骸里洒了一把虫,麻痒燥热,痛苦难捱。
他不愿意叫玄鸩看见自己狼狈的表情,翻身将脸埋在手臂中,死死咬着胳膊不出声音。玄鸩依旧压在顾览肩头,饶头兴趣地拉开他的手臂,笑道:“馆主,这药滋味如何,和你之前用过的相比怎么样,是不是别有一番味道。”
顾览声音发颤:“滚……开……”
“要不要把之前那人叫进来,我瞧你好像还挺喜欢她。”玄鸩凑到他耳边,沉着声音问。
顾览愤怒地瞪着他。
玄鸩曲指抚了抚他脸侧的碎发:“馆主这个反应,是想让本座亲自帮你解了旎情散吗?”
顾览憋了一箩筐的词正要骂他,突然眼前闪过一抹亮光,他注意到玄鸩手上戴着黑色的软皮手套,而食指上则有一枚镶嵌紫色宝石的铜戒,这枚戒指他十分熟悉,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是一个很久远的地方,似乎是来到这里之前。
“本座在同你说话,此情此景,你竟然还能走神?”
玄鸩显然不太满意顾览的表现,刚要将他的脸扳过来,顾览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神情激动无比,眼神又有点莫名的委屈,眼角湿润,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似的。“叶钦?”他试探地叫了一声。
他努力劝说自己,不要报太多希望,最好不要报任何希望,这样知道结果时,才不至于伤心。
然而玄鸩的反应却比他要强烈十倍:“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真名!”
顾览简直不敢相信:“你真的是叶钦?”他伸手去摘玄鸩脸上的面具,结果被对方一把挥开,接着就是一阵痛苦的窒息感。
玄鸩掐着顾览的脖子,逼近了质问他:“说,你为何会知道本座的真名?”
顾览仍在笑,语气轻柔道:“你想知道?摘了面具我就告诉你。”
玄鸩收紧手指:“不要跟我谈条件。”
“那你过来,凑近一点。”顾览也不挣扎,完全一副任君处置的模样,旎情散的药力让他笑意里平添几分妖气,他就这样妩媚地笑着,朝玄鸩勾了勾手指。
玄鸩放开手,半信半疑地侧耳靠近。顾览在他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然后幽幽说道:“因为在梦里见过你呀,哈哈……”
“你!”
两人之间的气氛如同一架失衡的天平,当一方调整了战略,另一方势必会受到影响,如此才能保持一攻一守,一进一退。
此刻玄鸩心里有些疑惑和慌乱,他不知道顾览为何会突然变成这样,一时间应对不及,况且除了他死去的师父,当世根本不可能有人知道他真名叫什么。这个名字对他来说意义非凡,从来不曾对外人提起过。
顾览看见那副银面具下方泛出了可疑的红晕,更加无所顾忌,半真半假地倒在玄鸩怀里,伸开手臂揽住他的脖颈,一手不住地在他下巴上撩拨,逗小狗似的。“说真的,你把面具摘了,我就告诉你。这偌大的娑婆圣教,恐怕也没几个知道你叫什么吧,你要是不摘,改明儿我就把‘玄鸩真名叫叶钦’写一万份,给你这石头宫殿里洒个遍,怎么样?”
“……”
“你竟然还在收集石头呢,给自己盖了个这么大的石头房子,不错不错,这点破事倒是死也不会忘,别的事情却已经忘得一干二净。真希望你永远都不要想起来,我已经跟你睡腻了,这次说什么也要找个嫩的。”
玄鸩听他说得越来越离谱,简直毫无廉耻,连自己都快听不下去了:“本座什么时候跟你……我看你是叫春/药迷昏脑子了吧?”
顾览在玄鸩腿上躺倒,伸手拿起石案上的一壶清酒,仰着脖颈灌了几口,而后讽笑道:“玄鸩不好听,改名叫黑乌鸦吧。”
“不要得寸进尺!”玄鸩想把他掀到地上去,在心里演练了一百种方式,却始终决定不了从哪里下手。
而就在玄鸩犹豫不决的时候,顾览借着药力与酒劲,已经准备好了要彻彻底底地耍一场流氓,以解这两日以来的愤懑憋屈。
_娇caramel堂_
顾览“哼”了一声,起身面对着玄鸩跨/坐在他腿上,提起酒壶仰头又灌下一口,而后捧住玄鸩的脸,一滴不漏地哺进他嘴中,末了还舔掉了他嘴角流下的一点。
玄鸩面无表情,身体僵硬如同石化,而心里则经历着有生以来最为壮阔的山崩地裂、飓风海啸,和一种难以言明的甜甜蜜蜜。
他看向顾览,声音阴森冰冷,充满威胁:“你想死吗。”
顾览压根不理会他,并且开始风情万种地脱衣服。
玄鸩再也受不了了,一掌击向他后颈,双手不由自主地把被打晕的顾览揽进怀里。他用力调息平复心绪,自言自语道:“怎么会是这样的呢,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他觉得自己需要冷静思考一下当前的状况。
不知睡了多久,顾览再醒来时身边已不见了玄鸩,然而他头不痛腰不酸,浑身上下无比轻松,连脚上的锁链都已经除下了。
石门开了一半,外面人影匆惶,声音嘈乱,所有人都向一个方向跑,不知出了什么事情。
顾览大摇大摆地走出去,拉住一个黑衣教徒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教徒道:“我们圣殿的秘宝刚刚被人盗走了,君座已下令封闭行宫,现在那窃贼肯定还被困在里面,君座命我们逐一排查。”
顾览想,这倒是个逃走的好时机,他之前答应朱晴五日之内必到长风门,算一算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但他不甘心就这么走,毕竟恶气未出,大仇没报,这样灰溜溜地走了,也实在不是他顾览的风格。
正思索着,不远处石廊拐角处冒出一个小脑袋来,对他轻声喊道:“公子,快过来。”
顾览一看,正是早上给他送饭的那个小姑娘,好像是叫觅棠。等他过去后,觅棠谨慎地左右看看,拉着他快速向右边的石廊走:“公子,趁现在看守不严,你快些走吧,我知道一条向下的密道,从那里出去,不会遇见封锁的守卫。”
这石宫的内部结构像极一张珠网,通过交纵错杂的细长石廊,可以到达一个又一个的石厅,但是如果没有地图指引的话,身处任何一个位置都可能迷路,一旦进入极难全身而退。
顾览看见了那条地道的入口,竟是藏在一间小小的厨房墙后:“这条密道还有别人发现过吗?”
觅棠道:“没了,这是之前一个姐姐告诉我的,但是她年前生病去世了,所以现在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走呢,”顾览问,“你喜欢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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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我……”觅棠低下头,不敢直视顾览的眼睛,嗫嚅道,“我有自己的苦衷。”
顾览点头:“好,我不问了。谢谢你告诉我,不过现在我还不能离开。”
觅棠抬头,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
顾览笑道:“用不了多久,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行宫的正中央,是一座十个石厅大小的殿堂,其间装饰极尽奢华,石壁上嵌满了各式样昂贵的珠宝,正中央摆着一尊由一整块纯净水晶打造的王座,玄鸩站在王座旁侧,看着座位后面一个被打开的玉石箱子,面色阴沉,一言不发。
而下面跪满了娑婆圣教的人,顾览走进去时,差点被这情景吓到。
玄鸩看见他后并没有太意外:“谁让你出来的?”
顾览道:“君座放心,行宫既已封锁,我是逃不出去的。”
玄鸩捏了捏眉心:“你最好老实一点。”
顾览黠然一笑:“当然。”
血菩提(九) 梦中情郎(下)
“我想不出他是从哪里逃出去的。”
玄鸩已遣散众人继续去追杀窃贼, 自己竟留在石殿中,和顾览不紧不慢地探讨起事发经过。
他坐在水晶王座之上,单手支颐, 眯眼看着座下四处探查的顾览, 看了一会儿好像想起什么,突然变得不自在起来, 伸指在唇边遮了一下,咳一声问:“你有发现什么吗。”
“嗯?”顾览起身转过脸,“你说什么?”
玄鸩皱眉:“本座问你发现什么没有。”
然而顾览其实并不是在帮他检查案发现场,他对于娑婆堂丢了什么秘宝根本毫不关心,于是答非所问道:“君座为何突然改变主意呢, 是觉得我医术不够高明,还是忽然间也要‘良心发现’了?
君座不是刚刚说过,一个人想要活得长久, 就千万不能毫无预兆地改邪归正。其实我倒是挺喜欢这里的, 不愁吃不愁喝,像烟华馆那样的穷酸小地方,简直埋没了我的才华。”
玄鸩太阳穴突突猛跳:“所以你是专程回来火上浇油的。”
顾览笑着摇了摇头:“君座可真是冤枉我了, 我是真心实意过来帮忙的。”
“你最好立刻坦白,为什么会知道我的真名, ”玄鸩走下王座,怒气濒临爆发,“否则我会让你没机会再多说一句话。”
顾览有恃无恐,好整以暇道:“并非在下刻意隐瞒,只是此事说来话长, 倒不如我们先解决了眼前的难题吧。君座是否可以肯定,当那窃贼进入石殿之后, 无论如何都会触发机关,只要没有人从外面将门打开,他就一定会被困在里面?”
玄鸩不愿多言,直接向他演示了一遍:整个石殿呈等长的六边形,共有三道门可供进出,但是每道门后都连接着最为灵敏的机簧,能控制这个机簧的只有玄鸩身上的钥匙、和王座之下的开关。
在机簧未被锁住的状态下,只要门扇开启了一根发丝的角度,或者王座背后有人接近,就会触发殿堂中的数重机关,先是石门锁死,六面墙壁发射出全方位无死角的毒箭,再有,王座连带着背后的玉匣同时翻转到地板下面,然后左右两侧石墙不断向中央挤压,整个地面也会向两边打开,窃贼无处可躲,必然掉落进下面的石窟中。
就算窃贼有通天本领,躲过了这些机关并成功将秘宝偷到手中,那么他也只有乖乖等人来擒这一条后路可走,因为除了锁死的三道石门,整个石殿浑然一体无懈可击,根本没有其他可以逃离的漏洞,就算插/上翅膀也不可能飞的出去。
然而事实却是,的确出现了这样一个神通广大的人,不知以何种方式潜进了石殿中,在将所有机关都触发一遍之后,既没有被压成肉饼掉进石窟里,也没有被毒箭射成马蜂窝钉在墙上,总之就是莫名其妙地蒸发掉了。
顾览本来不想多事,听完后反倒起了兴趣,又在石殿中转了几圈,然后无意中抬头一望,笑了笑,指着头顶道:“君座请看,那里分明还有一个出口。”
只见数丈高的笼形殿顶上,在接近中心的位置开了一个碗口大小的天窗,从中还可以看见外面浓艳的晚霞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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