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絮对上那司阍的目光,“我未曾说谎。”
那司阍冷哼一声,“编谎话也不编像点,你倒也先去打听打听,半年前我家七小姐早就溺水淹死了,休来唬我!”
溺水淹死了!
穆絮堪堪后退了几步,好在且歌及时扶住了她。
另一司阍接着道:“就是,连殡都出了,你莫要再骗人了。”
出殡?!
穆絮的脑中嗡嗡作响,本想与那司阍争论,她没死,她好好的活着,就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可说了那又如何呢?!
所有的言语最终也化作了一声苦笑,她恨穆家,没想到,穆家也同样恨着她,竟连一个小小的角落都不肯施舍给她。
且歌看了看靠在她怀中的穆絮,虽心疼,但却无法安慰,不如还是早些回客栈歇息为好。
“我们走吧。”
穆絮点了点头,“嗯。”
一老妇人手里端着食盒,她突然顿住,方才她怎么隐约听到了七小姐的声音?
那老妇人左右环视,也瞧见了她三人,她看着其中一人的背影,揉了揉眼睛,这背影怎么有些眼熟,难不成....
那老妇人拖着略显沙哑的声音道:“这是....七小姐?”
穆絮闻声顿住脚步,她扭头,眼泪瞬间划落。
“咣当——”
食盒里面装的饭菜散落了一地,可也挡不住老妇人此刻的激动,“七小姐!真的是你!”
俨然有序的街道上,来来往往之人皆是衣着整齐干净,或着打了补丁但洗的干净的桑麻,或着棉布,富者则着锦衣绸缎,甚是光彩。
有高宅大院家的奴仆赶着马车,伴着马车四角铃声不紧不慢的走过,也有快意江湖的游侠儿骑着膘肥体壮的马“嘚嘚”而过;或骑着驴的书生往书局去;或者赶着牛车的老农载着乡人来卖果蔬蛋类;或在些许摊位前踟蹰徘徊。
桃花瞧得这太平光景,又听得左右摊贩们扯着嗓子卖力的吆喝,此起彼伏,各有特色。她笑嘻嘻的左顾右盼,觉得既热闹又欢喜。
她看了旁边卖的扇子,又在胭脂水粉的摊位前挑挑选选,还热心肠的给犹犹豫豫买胭脂的姑娘分析推荐了一番,这才拉着兴致缺缺的翠竹说道:“驸马爷既然让我们出来转转,你我也好好感受一番这里的人文风景,买两三样女儿家的东西,不也挺好?且我见这城中往来有序,百姓生活安泰,想来这许耀还是颇有手段与能力的。”
翠竹无奈道:“出来游玩可以,万万不可忘记了驸马爷交代我们去做的事情,这城中四方,我们不过走了两处,况且,官宦豪强与平民闾左向来不在一处,我们没有把个个情形都瞧上一遍,又怎能妄下定论?”
“知道了,知道了,好姐姐,我错了。”桃花笑嘻嘻地把刚买的冰糖葫芦递给她一个。
翠竹既想笑又无奈,接过来糖葫芦吃了起来,路上又买了些脆甜的枣子给桃花。
两人又走了片刻,见到酒楼前,围了一层又一层的人,或坐或立,伸直了耳朵听说书,桃花便忍不住拉了翠竹一起去听。
翠竹心里惦记着穆絮的吩咐,拉下脸教训她,“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没将这城中逛上一遍,怎能耽于嬉戏玩耍?”
见桃花心虚忐忑的望着她,她柔和了脸色说道:“我们早些忙完驸马爷交代的事情,再酣畅淋漓游玩,岂不痛快?”
桃花连连点头,即是赞同。
两人再不耽搁,四处寻访。
桃花性急,路边买人一个芝麻烧饼,张口便问许耀之事。
孰料想,那烧饼郎麻利的把铜板塞进腰带里,警惕地瞅着她们,并连连摆手道:“不知道,不知道。”
继而,担子一挑,麻溜地跑了。
桃花目瞪口呆道:“怎如此....如此反应?”
一位郎君竟然因为她们两个小女子落荒而逃,不知道内情的人见这番情景怕是会以为,她和翠竹是那荒诞不羁调笑良家妇男的坏女子。
翠竹若有所思,拉着她道:“我们再去其他人处问问。”
两人一连问了数个人,被问者不是目光警惕,闭口不言;就是连连摆手,不耐地表示不知道,让她们速速离开;也偶尔有人把她们细细的打量了,笑容古怪,把许耀这父母官夸了又夸。
翠竹面上镇定,谢过对方之后,拉了桃花速速离开。
到了僻静的地方,翠竹压低了声音,斩钉截铁地说道:“这许耀定是有古怪。”
倘若这许耀当真是个爱民如子的好父母官,这些人又如何会避讳不言呢?
桃花这会儿也不知道是走路多出汗导致,还是因为见大家畏惧她们如虎愤怒所致,脸庞赤红,且怒目圆睁道:“对!别人怕他,我们可不怕,走,我们去最后一个,定要揪出这人的狐狸尾巴!”
她这会儿在气头上,倒是来了力气,也不嚷嚷着累了,“腾腾腾”步子格外快速有力。
翠竹因她这番形态,反倒少了两份憋闷,多了两分笑意,紧走两步与她同行。
日头偏移,两人出来已走了小半日,端是口干舌燥,双腿疲软。
桃花在路上渐渐熄了火,泄了气,那股子爆发出来的力气也就散去了,身体的困乏再度占据了心头。
“前面有个茶水铺子,我们去喝口茶吧?”她满眼希冀的问翠竹。
走了这么久,翠竹也又渴又累,故而欣然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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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故地重游
穆絮快步奔上前, 将欲向她走来的老妇人搀住, 她的声音哽咽,唤道:“姜婆婆!”
“诶!”
姜婆婆也是湿了眼眶, 她连连点头,将搀扶她的手紧紧握住,她就说嘛, 五夫人和七小姐都是好人, 好人又怎么会短命呢。
姜婆婆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七小姐,这半年你都去哪儿了?”
“怎么也不跟府里报个信呀?”
“她们都说你死了, 可我老婆子就偏不信, 这好人怎么会坏人短命。”
穆絮看了看旁边守着的四位司阍, 毕竟是在府门口,人多眼杂, 虽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但她也不想让过多的人知道,“姜婆婆, 不如咱们进去再说吧。”
“好,好。”
姜婆婆拉着穆絮的手往府里走, 且歌与清浅紧跟其后,一旁的司阍瞧了却还想拦住穆絮等人。
岂料姜婆婆先破口大骂道:“也是瞎了你们的狗眼,连府里的七小姐也不识得。”
那司阍知姜婆婆在府里多年, 所说定不会有假, 可也不甘在哥儿几个面前丢了颜面, 问道:“你说她是七小姐便是七小姐,可有真凭实据?!”
谁知姜婆婆根本不吃他这套,反而讽刺道:“左右不过是些看门的畜.生,平日里吠也就罢了,现下竟乱咬起人来了。”
那司阍恼了,“嘿,你这老婆子,为何辱我?”
“我看呐,明日得去城西买些药治治这帮畜.生咯。”
“你这死老婆子,看老子今日不修理你!”那司阍气急,从门背后抄起木棍,作势要打姜婆婆。
姜婆婆不仅将挡在她跟前的穆絮给推开,还伸过脑袋挑衅,让那司阍打。
这棍子还没提起,便被旁的司阍给摁下。
一稍年长的司阍面带讨好,“姜婆婆,您老快些进去吧,今儿个风大,切莫着凉伤了身子。”
待姜婆婆一行人入府后,他才转过身斥道:“我看你也是糊涂,你惹她做什么,不过被骂几句,何故大动干戈。”
那司阍很是不服气,“我就是看不惯死老婆子那副德行,不过是个厨娘,竟也摆起主子的谱儿了。”
年长的司阍劝他道:“行了,即便是厨娘,那也深受老爷喜爱,老爷一日三餐可离不开她,而你我就是个司阍,托了多少关系才谋得这份差事,若因此事丢了,那才叫亏。”
姜婆婆在穆府做了近一辈子的厨娘,如今年岁已高,本到了回家颐养天年的时候,而那新接任的厨娘手艺也是一等一的,府里的那些个夫人少爷小姐们,都一个劲儿的夸,偏偏到了老爷嘴里,竟食不知味起来,三两餐下来后,又花重金将姜婆婆给请了回来。
试问这样的人,他们又如何能惹得?!
另一司阍也劝道:“谁让老爷就好她那一口,算了算了。”
那司阍心有不甘,却又不能教训,只能冲姜婆婆的背影唾了几口。
半年未回来,穆府跟穆絮离开时一样,依旧是那么的热闹。
穆絮避开了不想见的人,带着且歌等人一路来到了西边的一处院子。
且歌抬首,见门匾上刻着两个大字——梨院。
门匾常年被雨水冲刷,原先的黑漆早已剥落,细看之下,见门匾上又有一道道墨痕,想来也是后来用墨水涂上的,木门早已是残破不堪,依稀能透过缝隙看到里面的光景,轻轻一推,便传来吱吱的声音。
穆絮本以为她离家这些久,院子里定是杂乱无比,可待她进去后,却发现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桌椅没有被搬走,她娘亲养的花还在,都是原来的位置,一尘不染,似是每日有人过来打扫般。
穆絮将疑问的目光对向姜婆婆,希望她能给她一个答案。
“也不知七小姐你何时能回来,想着你若哪日回来了,也好有个干净的住的地方,老身平日里除了在庖房忙活一阵子,也没什么事儿做,便来扫扫。”姜婆婆看向穆絮的目光中带着慈爱,又道:“老身上了年纪,也是一把老骨头了,多多活动也好。”
穆絮知姜婆婆是怕她自责才这么说的,看着她满头银霜,以及那满脸的褶皱,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
姜婆婆握着穆絮的手问道:“七小姐,这半年来你都去了哪儿呀?”
相逢自是有许多话要说,且歌知道她在这儿到底是有些不便,便不打扰她二人叙旧了,又带着清浅在这院中四处逛了逛。
院虽小,花却极多,所到之处,皆而有之,有些花甚至连且歌都未见过,不过倒也能看出,穆絮爱花是延至其母沈小小。
院子西面,架上爬满了长藤,相互缠绕,藤下有桌椅三两张,旁边又有一处干了的池塘,上方立有木桥,可通对岸,对岸是一处耕地,可惜半年来无人照料,原先所种的,都已经化作养料融入泥土中。
夏日炎炎的午后,沏上一壶茶,坐在藤下,逗逗鱼儿,也是一番趣事。
且歌站在木桥上,抬首瞧了瞧,与四周的亭台楼阁相比,这梨院倒显得格格不入。
“主子,这儿怎会有棵香樟树?”清浅站在高大的香樟树下问道。
且歌闻声走近,翠叶将枝丫遮掩,粗壮遒劲的枝干蔓延至墙外,这樟树倒也有些年头了。
且歌又想起那个听闻,不禁发笑,也不知沈小小若是未离世,而穆絮又未离家,媒人是否会将梨院门口由鹅卵石铺成的地板给磨平了。
清浅不知且歌为何发笑,只等着她的答案。
且歌笑道:“相传江南的大户人家,若是生得女儿,便会在这庭院中植下香樟树,待这家女儿成人之时,香樟也会长成,且高出院墙,来往的媒人若是远远望着了树冠,便知晓这家有适龄女子待字闺中,于是会寻适宜的人家来提亲。”
清浅颔首,原来如此,这院子本就小,她连手脚都活动不开,生怕一不小心碰到了什么东西,还植下香樟树,不是更碍手碍脚。
“而待女子出嫁之时,娘家便会砍下这香樟树,做成两个大箱子,盛放丝绸作嫁妆。”
“为何是丝绸?”
且歌轻笑,“两箱丝绸,即为“两厢厮守”之意。”
清浅也来了兴趣,平日里殿下说的可都是她听不懂的,今日难得有她听得懂的,“原是如此,那男子呢?”
“若是生得男子,便会在门口的石头上种上榉树。”
清浅低眉沉思半响,问道:“可是中举之意?”
且歌点了点头,“不错,硬石种榉,即为“应试中举”之意。”
清浅听了觉得好笑,这香樟树她能理解,可这榉树嘛,若是种榉树便会高中,那还何须寒窗苦读十年,皆种上那榉树不就行了。
没了且歌与清浅在跟前,穆絮放开了许多,姜婆婆问什么,她自也是答什么,只是其中隐去了她已为驸马之事,姜婆婆听得那是老泪纵横,过了许久才渐渐止住。
穆絮用手帕擦去姜婆婆脸上的泪滴,又听姜婆婆道:“那江家小子为何未同七小姐你一道回来?”
想到江怀盛,穆絮的目光变得暗淡起来,“他....他....”
她的欲言又止,在姜婆婆看来,却理解成了别的意思。
“可是他负了七小姐?”姜婆婆恼道:“哼,原先我早同五夫人讲过,那江家小子可不是个安分人,我老婆子虽不懂什么官场,可也在这府里待了近一辈子,府里的下人为了往好处都会攀炎附势,何况他呢。”
“不是,姜婆婆你误会了,怀盛不是这样的人,莫要这么说他。”
姜婆婆叹了一口气,既无奈又心疼,“七小姐,他都负了你,你怎还如此护着他,他今日若是出现在我老婆子面前,就算舍了我这条老命,我也帮你教训他!”
恐是怕穆絮再伤心,姜婆婆又道:“明儿我就去找全苏州最好的媒人,让她给你说上一门好亲事,我们七小姐的夫君,定要比他强百倍!”
穆絮解释道:“姜婆婆,你真的误会了,怀盛他没有负我。”
反而是她负了江怀盛。
姜婆婆怔了怔,江怀盛没有负七小姐,“那他为何不跟七小姐你一道回来?”
在真心关心她的姜婆婆面前,穆絮不必再伪装,更不忍骗她,“过些日子就要科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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