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那刘氏是顾忌脸面,还是一时起了些同情,又或是有意侮辱沈小小,最终打发了一块废弃许久的荒地给穆絮,不然沈小小连葬的地方都没有。
马车行至集市,在一铺子处停下,因昨日已让桃花翠竹前来付过银子了,故拿了拜祭需要的香烛纸钱便继续赶路,倒也没耽搁多少工夫。
穆絮虽欢喜于且歌愿意跟她一道前去,可这给过世先人用的东西,常人多少有些忌讳,虽已放在马车后,又隔着木板,可她还是怕且歌不悦。
穆絮的心思,且歌又怎会没有察觉到,她若是在意,又何须跟着穆絮一起去。
且歌将视线落在了穆絮身上,问道:“相公还不换衣裳?”
虽然是去拜祭她娘,但也总不能一副男儿身的打扮吧?!
穆絮这才想起,对,她还没换衣裳,若是在客栈换了再出来,万一被人看见,不仅难以解释不说,还会引起诸多不便,故她早早的便让翠竹将她要换的衣裳放在了马车里。
若是她一人在车里,或是桃花翠竹在,那也倒无碍,可偏偏是且歌在车里呀。
难不成要让她在且歌面前宽衣解带?
即便二人已经有了夫妻之实,穆絮还是羞的。
且歌将穆絮的扭捏看在眼里,她那日虽中了药,可也是清醒的,这该看的看了,不该看的也都看了,若是往日,且歌又岂会放过逗弄穆絮的机会,但今日却不同,毕竟是要去拜祭穆絮的母亲。
且歌道:“清浅,歇歇再赶路吧。”
“是。”
清浅让车夫停了车,她跳下马车,又将且歌扶了下来。
这下,车里唯剩穆絮一人,而方才的娇羞与扭捏,就像是随着且歌的下车,也一并被其带走了。
穆絮轻挑帷裳,看着立在不远处的主仆二人,心里泛起层层暖意,她怎么觉得且歌今日竟有些....体贴?!
待穆絮重新着上红装,又歇息片刻后,一行人便接着赶路了。
这车夫乃当地人,正巧曾在这一带干过农活,对这儿的路也熟悉,又抄了近路,倒也提前到了目的地。
清浅虽认为穆絮配不上殿下,可当她看到如此情景,也为穆絮愤愤不平起来,这穆老爷薄情也就罢了,还不干人事儿,好歹沈小小也曾是他的枕边人吧,连好好安葬都不给。
再看看这坟,这哪儿是什么坟呀,分明就是一小土堆,土堆前面插着一块木板,木板经过风吹日晒,已然接近腐朽,而周围杂草丛生,脚下的路更是坑洼不平,稍有不慎,便会扭到脚。
穆絮手里拿着香烛纸钱,等她走到沈小小坟前时,眼眶中的泪也积满了,她跪在沈小小坟前,也因这一跪,两滴泪滴了下来,陷入泥土中,“娘,我来看你了。”
这简单的一句话,却饱含了穆絮太多太多的情感与感触。
且歌站在不远处,她看着穆絮在沈小小坟前由开始的讲述,转变成了泣不成声,这也让她想起了她的母后。
皆说帝王家无情,连亲情都少有,只有互相利用,事实却不然,她感受到了,母后对她的呵护,还有对她发自肺腑真切的爱。
许是哭得有些久了,穆絮擦了擦眼泪,又扭头看着且歌,嘴角浮现一丝笑意,她对沈小小道:“娘亲,今日不是絮儿一个人来的,还有....她。”
“尽管在世人口中她很是不堪,原先絮儿半信半疑,后来也未能免俗,更曾因一时之气相信过,可日久见人心,絮儿能确信,她并非世人说的那样,”
“絮儿知道与她身份悬殊,又同为女子,若相伴一生,定会惹人非议,但这是絮儿的选择,还请娘亲原谅絮儿的不孝。”
说罢,穆絮重重磕了一个头。
待穆絮抬头之际,且歌已站在她身侧,见她拿起三支香,点燃后,向沈小小作了三次鞠躬,后又跪在地上,向其磕了几个头。
在沈小小安葬后,江怀盛倒是想来拜祭她娘,可当时因身份,穆絮没有答应,只想着待他二人成亲后,江怀盛能够以她夫君的身份来拜祭,没想到兜兜转转,却将且歌带到了她娘面前。
且歌对上穆絮错愕的目光,“既然随你前来,总不能连拜都不拜,便回去吧?”
且歌将之所以会这么做,全都抛给了礼数,可是谁都知道,以她的身份,根本就用不着顾忌这些礼数。
穆絮心里泛着暖意,也没有去拆穿且歌。
穆絮与沈小小道了别,就在三人准备回去时,一男子却突然出现在几人眼前。
穆博安的到来,让穆絮心中十分复杂,“你怎么来了?”
本为穆絮的父亲,可他在面对穆絮时,神色跟语气皆有些小心翼翼,“我...我来看看小小。”
似乎是怕她不相信,他提了提手上的香烛纸钱。
穆絮看着穆博安,见其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这怎么那么像是被人打了?
想虽这么想,可她也没打算问,穆博安却道:“脸上的伤是出门时不留神摔的,无碍,无碍。”
穆博安的不问自答使得穆絮柳眉微皱,可一想到她娘连临死前都念着穆博安,也不好再赶他走,她没有吭声,将视线移到了别处。
得到了穆絮的默认,穆博安走到沈小小坟前,为其点香烧纸,原先倒也说了三两句话,可大多都无关穆絮。
穆博安将纸钱扔进火堆,他道:“以往都怪爹无能,未能好好保护你们母女。”
无能?
穆博安倒是说了实话,确实是无能,否则她娘就不会死了。
“今日是来看娘的,本该高高兴兴的,以往的伤心事,就无需再提了吧。”
“好,好。”
之后穆博安又说了好些话,大抵不过都是说自己如何有罪,如何如何对不起她们母女俩,穆絮皆没有搭理,许是听烦了,又或是怕自己动摇,她道:“拜祭完我娘,便走吧,别扰了我娘清净。”
穆博安倒是想走,奈何且歌就在一旁,他不能走,没想到才过了不到几年,这丫头竟油盐不进,那沈小小一哄便好的性子怎么没传给她?
他可还记得,穆絮幼时,拿到一个糖人都能高兴好几日。
眼看着穆絮就要走了,这再这样下去,那倒霉的就是他了。
穆博安张了张嘴,艰难地开口,声音中带着哽咽,唤道:“絮儿...”
穆絮心中一颤,脚下也停止了前行。
“为父知道,自你娘走后,你恨我怨我,可谁又知道,我也恨我自己怨我自己,我想救她,可我无能为力,我也身不由己!”
“你失去的是母亲,我失去的却是挚爱,谁又懂我的痛!”
“你也知道,家中经商,可没人知道家中的生意大多都掌握到了刘氏手中,我又哪里敢违抗她,只要她有一点不如意,便拿旁人出气,我若敢说,若敢求情,那她们下场更惨。”
“絮儿,为父不是不爱你,是不能,是不敢呀!”
明明不断告诫自己不能相信他,可当她听到这些后,双眸还是渐渐染上了薄雾。
看着穆絮紧握的双拳,以及那微颤的身子,穆博安便知效果达到了。
他轻叹了一口气,“在外面不比在穆府,要好好照顾自个儿。”
“为父老了,哪儿也去不了了,你要记住,穆府永远都是你的家,待你什么时候想回来了,便回来吧。”
“絮儿,一路平安!”
家?
穆絮抬眼看着天,眨了眨眼,努力将眼眶中的眼泪憋回去,可效果却并不明显,反而还越想哭。
穆絮并不想穆博安看到她这样,眼看着她就快要失控了,一只手却将她的手背包裹,紧握的拳头瞬间软了,那只手也顺势滑入她的掌心,与她十指相扣。
且歌的声音很轻,异常温柔,“走吧。”
且歌拉着穆絮上了马车,在即将启程的前一刻,帷裳被挑开了。
依稀能看见穆絮正靠在且歌的肩上,而且歌看了穆博安一眼后,便放下了帷裳,但也只这一眼,使得穆博安浑身一震。
她只让穆博安好好扮演父亲的角色,却没让他来算计穆絮!
将所有责任都推给了刘氏,不就是看穆絮此时是钦差么?
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想借穆絮的手除掉刘氏罢了。
且歌是个遵守约定的人,可也不代表她会容忍穆博安将算盘打到穆絮头上,既然都这样了,那她还遵守什么约定呢?
她倒不会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更不会要穆博安的命,毕竟那是穆絮的生父,可若是舅舅知道了此事,也不知穆博安会有什么下场?
当然,这是上一代的事,她可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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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报应来了
回客栈的一路上, 穆絮靠在且歌的肩,从无声的抽泣,到在她怀中不顾形象地大哭。
且歌看过太多人流泪,也从不知道,竟有一个人的眼泪, 会让她这么难受,她虽无法做到感同身受, 毕竟这是穆絮所经历的, 但却理解穆絮, 她轻拍穆絮的背部, 试图以此告诉她, 她会陪着她,她也并非孤身一人。
穆絮的眼泪流得愈发厉害,大有怎么收都收不住的趋势, 也不知她是在为自己哭, 还是在为她娘哭泣。
若是那日她没有赴宴, 没有理会穆心怜,更没有见到穆博安对穆心怜的无动于衷, 兴许她也不会这么伤心了, 她会因那番话而感动, 会理解穆博安,会原谅他, 更会因那份父爱而受宠若惊, 甚至会为穆博安着想, 并且如他所愿,以钦差的身份去处置刘氏,然后沉浸在这份迟来的父爱中,窃窃欢喜。
只可惜她去了,也成功见识到穆博安的冷漠,而今日,她更是将他给看清了。
她为她娘觉得不值,为何爱上这么一个自私自利只爱自己,并且毫无担当的伪君子,等了一生,等来的却是这个男人的懦弱。
而刘氏性子蛮横善妒不假,可即便再有过错,也到底是他的发妻呀,她是对旁人做过许多罪大恶极之事,但却独独没有害穆博安,他怎么能这么狠心,去怂恿自己的孩子与之对抗,甚至去伤害她?
想来她娘与刘氏,也正应了那一句: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
穆絮恨不得穆博安与刘氏互相折磨,永不安生,可心中那份愧疚感却在作怪,因为不论穆博安是不是伪君子,所说的又是真或假,毕竟他都是她爹,这是怎么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穆絮陷入了挣扎,她娘常对她说,做人要心怀感恩,善待身边的人和事,江夫子更是教导她要知恩图报,书上更是有写古人云:“百善孝为先”。
穆絮从未如此恨透了那所谓的孝道,世人皆道要孝顺父母,可穆博安呢?
可曾做到过父慈子孝,可曾真心待过自己的孩子?
不掺杂利益与算计,有吗?
若是有,为何要将穆心怜送到许府给许耀做小妾,若是有,为何要让她处置刘氏?
不,不对,是有的。
她忘了,还有一人,这府里唯一得到过穆博安真正宠爱的,怕是也只有他——穆骁。
只因他是男子,而且是穆博安唯一的儿子。
这么些年,除了委屈与屈辱,还有穆博安偶尔施舍的一点点关心外,她什么都没有得到过,既是如此,她又为何要被所谓的愧疚感与孝道绑架?!
埋在且歌怀中的头稍稍抬高了些,她没有掩饰自己声音中的哽咽,“倘若明明能做,又应该去做,却不想做,当如何?”
且歌抚摸着她背后的秀发,浅笑道:“只管随自己的意愿,只要日后想起,无愧于心即可。”
这个答案模棱两可,她不想干涉穆絮做出任何决定,只要是穆絮的决定,她都会去支持。
等到了客栈,穆絮回了房,一个人在房中思索,而且歌也下令不许任何人前去打扰。
这可急坏了桃花翠竹,因穆絮这一待,便待了好几个时辰,若不是最后穆絮打开房门,还唤了何护卫,他们还以为驸马爷是被且歌殿下给罚了呢。
穆絮虽不愿管这事儿,可她到底是狠不下心来的,但也不代表她会如穆博安所愿将刘氏铲除。
穆絮吩咐了几句后,何护卫便叫上了几位护卫一起去了穆府。
杀人这类事,穆絮不会去做,更不会去想,毕竟活着才是最难的,死了却是一种解脱,但教训教训刘氏,还是可行的,也当作是为她娘出一口气。
只是按照刘氏的性子,被教训一通后,兴许会稍作收敛,可等到过了一阵子,只怕会....
在穆府的刘氏正用着膳,哪儿会知道报应突然就来了,被人掀了饭桌后,还一连扣了好几个罪名在她头上,刘氏可是个吃不了亏的主儿,这哪儿肯干呀,自然是百般抵赖,可任她如何撒泼耍横,何护卫就是不容她,最后还以妨碍公务为由,将她摁在地上打了十许杖,府中的下人见何护卫等人是官差,自然不敢加以阻拦。
有甚者见到刘氏被打成这样,心里也是乐开了花,毕竟这么些年,刘氏在府里的所作所为,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
教训完刘氏后,何护卫临走时更是警告她了一番,若是再敢横行霸道,定饶不了她。
刘氏那叫一个恼,可被打成了这个德行,也只能哭天喊地了,那日穆心怜被打了个半死,还是许府中的一个受了她好处的下人跑来告知她的,她便将穆心怜给抬了回来,之后从穆心怜口中得知,穆絮竟然当上了钦差,而穆心怜之所以会这样,全都是穆絮害的。
这个该死的扫把星,害了她女儿不说,她还没跑去找穆絮算账呢,穆絮就派人来将她给毒打了一顿,一时间对穆絮更是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将她扒皮抽筋。
可惜刘氏注定是报不了仇,只能将这股怒气给生生咽回去,毕竟明日穆絮便要离开苏州城了,而穆博安此时也并不知道,他与穆府的灾难才刚刚开始。
看着桃花翠竹已将东西都收拾妥当了,丁香再也沉不住气了,穆絮若是走了,那她该跟着谁?
日后又该怎么办?
何况她的整颗心,已经在穆絮身上了,再也无法收回,即便是无法成为枕边人,就让她在其身边伺候也好呀。
翠竹从包袱中翻出一支木簪,又看了看若有所思的丁香,她走近她,对其道:“明日我们便要走了,日后也不知还能不能见到了,这个赠与你,留个念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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