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哦,戴上了。”燕溪舟神情平淡得像是在谈论今早吃了什么东西。
“戴……戴……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些,你都没听啊!”
燕溪舟死鱼眼看着他。
听什么听,怎么听?知道什么叫计划赶不上变化吗?人儿媳妇都叫上了,还想让他怎么办?
但这事不能细说,不然他面子就没地方放了,于是岔开话题:“你叫我出来要干嘛?”
“没用了,没用了……本来打算替你计划计划怎么求婚……”
“哦……”燕溪舟吸着饮料,显然对这事兴致缺缺,目光瞟向窗外,忽然一愣。
就见两个熟悉的身影一前一后,进入街对面的咖啡店,其中一个赫然是穆长云,而他身后跟着的,似乎是茅鸿卓?
燕溪舟蓦地坐直。
他们在二楼,街对面的两人都没察觉到燕溪舟的视线。
陈子轩正在滔滔不绝,发现燕溪舟压根就没在听他说话,停下来问道:“你在看什么?”
穆长云和茅鸿卓已经进了咖啡馆,燕溪舟抛下一句“回头再说”,冲下楼。
过了没有一分钟,又折返回来。
“脱衣服!”
“啥?”
“你的外套借我穿,我跟你换!”燕溪舟脱下外衣扔给陈子轩,二话不说就扒拉起了对方的外套。
陈子轩的衣服被拽得凌乱不堪,燕溪舟穿上对方的衣服头也不回地下楼了。
被单独留下来接受整个奶茶店顾客洗礼的陈子轩:“……有毛病啊?!”
……
跟到咖啡厅,燕溪舟目光一扫,就看到了坐在角落卡座上的两人。
为免打草惊蛇,被人发现,他选了个不远不近的地方,背对两人坐下,随意叫了一杯喝的,闭目假寐,内力凝聚于耳周的穴位,开始偷听。
“……实在想不到,竟然还能在这里见到你。”
这是茅鸿卓的声音。
清脆的杯盘声响起,片刻后穆长云说道:“茅掌门见谅,因为身份原因,我没有办法在众位面前露面,怠慢之处,多有得罪。”
茅鸿卓摇头:“我原先以为,你跟着燕溪舟跳下江水,恐怕凶多吉少,谁知道那个地方竟然如此玄异,竟然把我们一起送了过来。”他叹气,“当初你们二人落江之后,地震让山体开始滑坡,岩土如同瀑布一样滑落,我们都来不及逃跑,就这么被埋了。原以为睁眼便是奈何桥,谁能想到,竟然到了这个地方。”他颇为感慨地说。
穆长云笑笑,没有接话,安静了一阵后才开口:“茅掌门,我们言归正传。你可知道我师父死时的详情?”
茅鸿卓沉默片刻,一声叹息:“当时我们听闻报信,乌衣教的余孽围劫萧盟主,一群人集合赶到后,只看见萧盟主的尸体,以及一晃而过的乌衣教余孽,我们追了过去,那几人使了个障眼法逃跑了,我们再回来时,已经不见了萧盟主的尸体,直到如今,都没有找到,唉……”
“茅掌门所说的,当初你们遇到的乌衣教余孽是……”
“正是现如今乌衣教的左右护法。”
穆长云眉头猛地蹙起。
茅鸿卓欲言又止:“这个……穆盟主,茅某胆敢问一句,你如今和燕溪舟,是什么关系?”
穆长云看向他,没有言语。
“唉……实不相瞒,依照我的看法,乌衣教和你师父的死恐怕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你这么做,莫非是为了——复仇?”
穆长云默然片刻:“师父对我有养育之恩,更有教化之情,他出事时,我没有在,事后更是没找到尸体,只能潦草地立了一个衣冠冢。我身为徒弟,实在失职,倘若再不能为他找出真凶,恐怕死后也无颜面对师父了。”
茅鸿卓感慨:“萧盟主在世时,时常和我们提起你,说你天资聪颖,心性沉静,虽然练武时间晚,却是能下力气吃苦的,将来必然能有一番作为……如今看来,萧盟主所言非虚,你最后继承了他的衣钵。”他面带欣慰地说道。
“我也经常听师父提起茅掌门。听说二位曾经情谊颇为深厚,后来师父因为身体原因,不常在江湖上行走,还是茅掌门为师父寻找药方。”
茅洪卓笑叹:“是啊,我也时常想起曾经的种种……”说着说着,笑容便淡了下去,最后化作一声叹息。
“我和萧北最后一次见面,他还跟我说,倘若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要让我多照看照看你,他出事后,我没在山庄内找到你,心都凉了半截……还好,还好啊!”
两人又谈了许久,多是聊些武林中的事,以及公寓的事,还有些茅鸿卓和萧北曾经的往事。
等到两人分别,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
原本穆长云还想让茅鸿卓跟他一起吃饭,被对方极力拒绝,只说自己还有别的事情。
两人路过的时候,燕溪舟压了压头上的帽子,因为换了陈子轩的外套,他也不担心自己被认出来。
他目送两人出了大门,又在位置上坐了十分钟,叫过服务员来结账。
“您的账已经结了。”服务员查了一下桌号,说道。
燕溪舟眨眨眼,起身离开,出了咖啡馆,他左右看了看,周围已经没有穆长云的身影。
既然都已经发现了,怎么也不等等他。
他抬头看看对面,原先他和陈子轩坐的地方位子已经空了,打开手机,上面有数条陈子轩发来的短信,全是在骂他的。
燕溪舟砸吧砸吧嘴,回了条信息给他:“你的衣服我拿了,我那件你拿去传吧,就当我给你赔礼了。”
没过一分钟,陈子轩就发来问候短信:“好的爸爸,谢谢爸爸。”
燕溪舟嗤笑:“瞧这幅小样儿。”
他收起手机,往地铁站走,走了还没有五分钟,街边就想起了一声汽车鸣笛声。
燕溪舟转头,副驾驶座的车窗摇下来,就见穆长云从驾驶座的方向探过来看着他,脸上带着笑:“怎么现在才过来,我可等你好久了。”
第86章 燕溪舟上了副驾驶座……
燕溪舟上了副驾驶座:“茅鸿卓呢?”他一边拉上安全带, 一边问道。
穆长云慢慢启动汽车,往家的方向开。
“回去了。坐了这么久,肚子饿吗, 有没有吃点东西?”
燕溪舟摘下帽子, 扔到后座, 转头看着穆长云:“不饿,喝了一肚子水。话说回来, 穆长云, 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的?”他明明连衣服都换了。
穆长云自然注意到了这个。燕溪舟的衣服都是他准备的, 什么风格他最清楚不过, 不禁好笑:“你是为了躲我还是躲茅鸿卓?躲茅鸿卓的话, 你戴个帽子他就认不出你了;躲我的话,你裹成球我都认得出来。”
这话惹得燕溪舟嘴角上翘,又努力压下, 佯装严肃地说:“我问你话,别油嘴滑舌!”
“是是是。我一开始就知道。”
“你怎么会知道……不对!你故意把他带到这里?你想让我听?”
穆长云挑眉:“我师父的死和乌衣教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你作为当事人之一,理应要听上一听。”
“哦。”燕溪舟压下嘴角, 闷着乐呵。
刚才听到茅鸿卓询问穆长云接近自己的目的是否为了复仇时,着实让他胸口梗了一下, 终究是看在穆长云的面子上忍了下去,没有冲过去锤爆茅鸿卓的头。
燕溪舟顿了顿, 问道:“你不相信他的话?”
汽车内沉默了有顷,穆长云慢慢把车子开到少人经过的路旁停下。
“不是我不相信, 而是我师父让我不要相信。”
燕溪舟听得云里雾里,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什么叫萧北让他不要相信?
“我师父在死前不久,叮嘱过我不要相信任何人。”穆长云朝后靠去, 眸光放空,似乎是在回忆,“我记得有一段时间,师父突然变得有些古怪,有一天,突然跟我说,让我不要相信任何找到我的人,后来他还是不放心,甚至直接把我带离了琉光山庄。”
“后来呢?”
“师父他行事作风洒脱落拓,不是有事发生,绝对不会跟我这么说。我心知有异,时长暗中注意他的言行举止,直到在他某天夜里外出时,悄悄跟了上去。”顿了顿,叹气道,“其实那会儿我就该知道事情不对劲的。按照师父的武功,我跟在他身后,没道理察觉不到。”
“那你……看到凶手了?”
“没有。”穆长云摇头,“我原想跟上去,但前方传来金戈之声,我担心自己成为他的累赘,直到声音止歇许久,我才悄悄靠近了看。”
在看到的,恐怕就是萧北死于乱刀之下的场景。
燕溪舟沉默片刻,问道:“你说,那个药方是茅鸿卓给萧北的?”
穆长云点头。
“那他不就是凶手,你莫非早就知道——?”
“没啊,我探他的。”
燕溪舟:?
他神色茫然。
穆长云叹气:“我虽然没见到杀害师父的凶手,却知道从兵戈声停止,到我收敛师父的遗体这期间,再没有江湖中人赶到,茅鸿卓又是怎么知道我师父的死状的?”
“啊!你的意思是,他们……杀了萧北后离开,而不是看到萧北的尸体后,才去追杀凶手?”
穆长云颔首:“他当初没有想到我会出现在树林之中。我不知道他目的为何,但多说多错,那晚的记忆刻入脑海,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说完又是一声叹息。
燕溪舟更是迷惑了:“你知道他是凶手了,怎么不对付他?”
穆长云抬手摸了摸他的耳廓:“他是凶手——之一。凶手应该不止他一个。”穆长云思忖片刻,“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有关相思兰的事吗?”
燕溪舟点头。
“相思兰是乌衣教的特产。就我所知,茅鸿卓打小就在千山派长大,只凭他一个人,是没办法不动声色地取得如此大量的相思兰的。”
燕溪舟一惊,猛地坐直:“所以你觉得乌衣教里出了叛徒?!”
穆长云点头,手指敲打方向盘,作思索状:“但我觉得不是现在的叛徒,而是——十多年前的叛徒。”
燕溪舟蓦地一愣。
十多年前,那就是乌衣教一朝覆灭之时。
而他的爹娘,正是在那场围剿战役中陨落。
乌衣教被围剿得猝不及防,而且事后他思忖起来,就觉得处处透着古怪,依照他爹的功夫,江湖上少有敌手,即便是突袭,也没必要急匆匆地把他送走。
那时不止他的爹娘,整个乌衣教都几乎被毁于一旦。
他仍然记得,左右护法带着他和一群遗部回到乌衣教时,那满山的荒凉破败,满地倾颓的房屋,其中甚至还有已经化为白骨,被杂草掩埋的教众尸体。
那是燕溪舟第一次直面乌衣教已经覆灭的事实。
数年来一直萦绕在他心头的梦靥成真,燕溪舟差一点就走岔了真气,走火入魔。
还好左右护法随时在关注他的状况,及时发现,才遏制了情况的恶化。
后来,燕溪舟把自己关在房里一天一夜,左护法来送吃的时,交给他一封信。
一封他娘写给他的信,裹了油纸藏在灶台下面,左护法做饭时恰巧找到。
他拿出信笺。纸已经有些脆了,好在保存完好,日久经年,字却清晰,只是越到后面,字体却越发凌乱,甚至有些词不达意,能猜出是匆忙之中写下的。
燕溪舟细细浏览,从信中读出了满满的不舍和思念,还有最后收尾的几个大字——不要报仇。
他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小心翼翼地收好林芷的这封绝笔信,独自在房间里闷了三天,终于踏出了屋子。
左右护法一直守在门外,见燕溪舟出来,细细打量他的表情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自那以后,燕溪舟就把一应教中的事务扔给了两名护法,他做起了武功最高的镇派吉祥物,庇护教众的安全。
手上忽然传来一阵热意,燕溪舟低头,穆长云不知道何时握住了他的手。
那股热意从手心传导到胸口,燕溪舟反手抓住,抬头看向穆长云:“你是想找到那另外一个幕后黑手?”
“原本是这么打算的。”
“原本?”
穆长云无奈:“这不是来到这里了么。”
“哦……可你就这么笃定,不是我乌衣教做的?”
“不可能。”穆长云摇头,“绝对不可能。”
燕溪舟:?
“你不是自己都说过,你爹带着你来过琉光山庄?”
燕溪舟眨眨眼。
“我师父跟燕前辈是旧友,你当时年纪还小,可能不大记事,所以不明白。”
燕溪舟脑袋一歪:“旧友?”
他这模样成功逗笑了穆长云,对方忍不住揉了一把燕溪舟的头发,把原本就凌乱的头毛弄得乱七八糟,呆毛乱翘。
燕溪舟不满地理理头发:“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快说!”
穆长云无奈:“就算你让我说,我也说不出来啊,我只知道师父不时把燕前辈挂在嘴边,夸他如何潇洒磊落,为人正直云云,又说当今武林一群乌合之众,烂泥扶不上墙,武林迟早完蛋。”
燕溪舟对萧北这种行为简直理解无能:“那他还当武林盟主,逍遥自在不好么?简直就是给自己找事做。”
“大概觉得自己能改变什么吧。”穆长云自嘲,“不过现实倒是给他上了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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