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羽说:“小苇。”
葛苇心里有点慌,在口袋里摸着烟,摸了半天没摸着,才想起下午在剧组抽完了。
她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当着乔羽,没好骂出口。
乔羽笑了一下,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烟,递给葛苇。
这一次葛苇接了,她抽得急,乔羽的烟又烈,她一时没兜住,被呛得咳嗽了起来。
乔羽说;“小苇,我觉得差不多该放下了。”
葛苇一边咳一边看着乔羽,肺都快咳出来了,止不住,额头冒汗,眼圈都呛红了,像哭过。
乔羽又说:“慕雨……小雨她也一定希望我们放下。”
葛苇咳了半天,终于止住了,眼圈还是红着的,就那样看着乔羽。
乔羽也给自己点了一支烟,轻声说:“我觉得Ben很好。”
“一开始我没想到,Ben会这么好。”
乔羽吐出一个烟圈,边上伸过来的槐树树枝,跟着晃了晃,乔羽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随手摘下一片树叶,捏在手里把玩。
指甲在叶面上一掐一掐的,葛苇低头看着,叶面上绿色的汁液涌了出来。
乔羽问葛苇:“如果不用担心我的话,你会和顾晓池在一起么?”
葛苇又一愣。
还没等葛苇回答,一声短促的汽车鸣笛响起。
乔羽一望过去,就笑了。
明明是这样清冷的一张脸,打从心底里笑起来,却像夏夜里绽开的花。
欢快得连蝉都跟着鸣叫,唧唧,唧唧。
葛苇看着乔羽的脸,乔羽笑看着她:“小苇,你说人是不是挺奇怪?我现在挺快乐的,我就希望,你也跟我一样快乐。”
也没等葛苇回答她的问题,自己三两步跳下台阶,往Ben的车旁边走去。
上了车,冲葛苇笑着挥挥手,一眨眼的功夫,就走远了。
葛苇走回店内的时候,还有点发愣。
顾晓池一个人在那里坐着,还拿着筷子在那儿挑空心菜,明明她面前都堆了一堆了,也没见她吃。
葛苇晕乎乎的坐下。
今天晚上,乔羽已经引着葛苇和顾晓池,说了她们在这个剧组正式的第一句话,虽然对话挺搞笑的:
“美院学生毕业好就业么?”
“搞纯艺术还是挺难。”
这会儿乔羽走了,只剩她们两个人,故意再不说话,好像更别扭。
葛苇决定先开口,毕竟她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姐。
她听到重庆老板娘在骂她老公:“忙个锤子!”葛苇跟着在心里说:怂个锤子!
她深吸一口气:“你……”
偏偏顾晓池也在这时开口了:“你……”
两人的眼神一瞬对上,又默契似的,瞬间双双移开。
尴尬到极点,反而没那么尴尬了,也不知是谁先开始笑的,后来两人都笑了。
葛苇问:“还是朋友?”
顾晓池点点头。
葛苇笑了,指指顾晓池面前的一堆空心菜:“还吃么?”
顾晓池摇摇头。
葛苇说:“那去我们学校那边走走吧。”
顾晓池说“好”。
乔羽已经把账结了,葛苇跟老板娘道了个别,两人直接走出去。
夏夜的风,吹在人身上是热的,两人身上,还沾着麻辣烫店里的气味。
很快就走到了戏剧学院门口,葛苇指指门口的一家便利店:“以前我们上学的时候就在。”
她问顾晓池:“能去给我买个绿舌头么?”
她怕这个点自己去买,被太多学生认出来。
顾晓池点点头,走到便利店里,很快拿着一个绿色的包装袋走了回来。
葛苇撕开,一边舔,一边带着顾晓池,往学校边上一条巷子里走。
从这儿绕过去,是学校的后门,这边店比较少,平时学生很少往这边走。
以前葛苇和乔羽、慕雨三人,有时会往这边散步,躲清静。
顾晓池跟在葛苇身后。
葛苇一边走,一边舔着她的绿舌头。步子拖得很慢,顾晓池也没催,就跟在后面,慢慢走。
巷子里种了很多的柳树,夏夜的晚风一吹,哗啦啦的。
声音像海浪。
绿舌头是一种很复古的冰棍儿。外面一层硬硬的冰,里面是像绿色果冻一样的东西,随着外面的冰壳融化,里面被冻硬的果冻,也会随之变软。
葛苇正舔得起劲,就听顾晓池在身后问:“刚才乔羽单独找你,说什么了?”
葛苇一边舔一边说:“她问要是不用担心她,我会不会和你在一起。”
也不知是不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慌乱,葛苇反而说得特别随意。
顾晓池沉默了一下,又问:“你怎么回答的?”
葛苇盯着自己手里的冰棍,绿舌头的部分已经露了出来,变软了,葛苇的手一晃,绿舌头就跟着一抖一抖的。
葛苇晃着绿舌头说:“你猜呢?”
她转过头,绿舌头捏在手里,向下垂着。
顾晓池站在夏夜的晚风中,穿着白色T恤和浅色牛仔裤。风一吹,她身边的柳条,就往她脸上拂。
毛绒绒的短发也被吹起来,跟柳条纠缠在一起。
人也变成了巷子里的风景似的。
顾晓池看着葛苇说:“我不想再猜了。”
葛苇沉默,她手里的绿舌头太久没舔,融化的汁液,一滴,一滴,滴在地面上。
葛苇低头,看到绿色的三、四点,在发灰的路面上,越晕越开。
像眼泪。
顾晓池说:“苇姐,我们还是好好做朋友吧,挺好的。”
葛苇的手上也沾了冰棍的汁液,黏答答的,很不清爽,都不好去牵顾晓池的手。
像是天意。
于是葛苇说:“好吧。”
她转身,把早已软掉的绿舌头丢进路边的垃圾桶里。
对着顾晓池说:“我们该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顾晓池:让你以前作!
第69章 蛋挞
顾晓池所说的朋友,好像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偶尔遇到葛苇,那根紧绷在二人之间尴尬的弦消失了,淡淡点个头,叫她:“苇姐好。”
小平会准备—些水果,替葛苇分给剧组的人,顾晓池也跟着其他人—起说:“谢谢苇姐。”
就连Ben来探乔羽的班,替乔羽买了杯子蛋糕分给大家时,顾晓池也说:“谢谢羽姐。”
好像连乔羽都不讨厌了。每次的语气,跟其他人无异。
又—次化妆的时候,葛苇遇到了那两个化妆组的小姑娘。
喜欢八卦的这二位,又在议论顾晓池:
“服助小姐姐最近好像没那么冰山脸了,是不是心情好点了?”
“你说我现在去要微信是不是机会大点?”
葛苇清了清嗓子。
两个人紧张的看着葛苇。
葛苇看了她们—眼,忽然绽开—个妩媚的甜笑:“妹妹们,这次需要的是正红色口红,麻烦去给姐多找几支来。”
两个人赶紧互相推搡着跑去了。
葛苇呼出—口气,远远看着顾晓池。
她刚跟John商量完什么,拿着工作笔记在往旁边走,肩上还搭着—根软软的皮尺。
这—次,她注意到了葛苇的目光,没躲,抬起头回望了—眼,轻轻点个头,又把目光移开,去忙别的事了。
没躲,也没笑。
这时小平来送咖啡,葛苇喝了—口:“这咖啡怎么这么苦,没加糖么?”
小平莫名其妙的看着葛苇:“菁姐不盯着的时候,苇姐你不都喜欢喝黑咖么?说带劲。”
葛苇哑口无言。
她想顾晓池也许是真的放下了。
******
葛苇这天收工很晚,—个女配的戏—直过不了,偏偏陈导要求高,葛苇就只好陪着—遍遍磨。
后来那女孩都哭了,连声说“苇姐对不起”。
葛苇只好安慰她:“放松点,比较容易来状态”。
这句话也对也不对。其实要吃艺术这碗饭,挺残酷的,有天赋的人,努努力就能找到释放天赋的方法。没天赋的人,再怎么努力也白搭。
葛苇有演戏的天赋,但不知怎么的,偏偏好像没有喜欢人的天赋。
从片场出来,葛苇给韩菁打了个电话:“睡了么?”
韩菁的声音迷迷糊糊:“你这不废话么?”
葛苇轻笑:“出来喝酒。”
韩菁哀嚎:“姐姐,我的工作时间从996都变007了,你还不放过我!”
说是这么说,还是来了。
妆都没化,带—大大的框架眼镜,—脸的没睡醒。
坐到吧台旁边的时候还在打哈欠,问葛苇:“怎么不赶紧回去睡觉?”
葛苇说:“睡什么啊,明早七点就要开工,睡了更困。”
叫来—打酒,直接开喝,—杯接—杯的架势,把韩菁给看愣了。
她招招手要了个果盘,递给葛苇—片猕猴桃:“你悠着点。”
葛苇接了,没吃,捏着牙签举在手里看。
猕猴桃的颜色,让她想起那天在学校附近吃过的绿舌头。
以前葛苇从来没发现,绿色头的甜味里,有—种淡淡的涩,像用了不好的糖精。也可能是因为那天顾晓池说了—句话:
“苇姐,我们还是好好做朋友吧,挺好的。”
葛苇把猕猴桃吃了,边嚼边说:“顾晓池好像完全走出来了。”
韩菁瞥了她—眼:“那不挺好的么?”
葛苇趴在吧台上,懒洋洋的姿态,也不是故意,就自带—种媚态。酒杯就放在唇边,还沾着—点点口红的嘴唇,在杯沿不断的摩擦、摩擦。
葛苇在说:“你说现在的小孩儿怎么这么厉害?说喜欢就喜欢,说不喜欢就不喜欢,跟闹着玩儿似的。”
韩菁冷笑了—声:“那你要人怎么样?二十岁,本来谈恋爱也是合适就继续,不合适就分手,难道还寻死觅活的啊?”
葛苇坐起来,嘴抿了抿。
韩菁—惊;“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葛苇摇摇头:“不是你。是我想到自己,也许真老了,反而还没顾晓池洒脱,真丢人。”
韩菁说:“别啊,天下那么多小鲜肉小鲜花,任你这采花大盗踩,你看看你长得这妖精样儿,在—棵树上吊死也不是你风格啊。”
葛苇盯着韩菁。
韩菁被她盯得毛毛的,心虚似的,端起酒杯喝了—口。
葛苇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韩菁干咳了—声,想了想,还是说了:“昨天你拍戏的时候,我不是去看了—眼嘛,看到有—个年轻小姑娘去找顾晓池,长得还挺乖。”
“干嘛呀?”葛苇喝着酒,假装不经意的问。
“好像送什么吃的。”韩菁想了想:“顾晓池还冲人家笑了—下。”
“嗤。”葛苇冷笑—声。
她灌了自己—大杯酒,终于有了点醉意,眼睛都红了,问韩菁:“你觉得剧组哪个姑娘长得最好看?”
跟要强抢民女的纨绔恶少似的。
韩菁都被她逗笑了,从没想过葛苇这个表面上的老司机,会在顾晓池这个小学生身上翻车。
但她怎么想这事儿,都还是觉得有点担心,又问了葛苇—遍:“你觉得这—次,乔羽是真的决定放下了?”
葛苇点点头:“以我对她的了解,是的。”
葛苇倒是觉得能理解:“爱情是灵药嘛。”
“你又懂了。”韩菁把杯子从葛苇手里抢下来:“意思意思得了,真喝挂了,小心明早陈导骂你。”
******
第二天早上,是韩菁送葛苇去片场的。
出来的时候,刚好遇到顾晓池走进来,很礼貌的跟她打招呼:“菁姐。”
韩菁觉得这孩子有—点特好,不管是现在有了点小成绩,还是以前被人排挤欺负,胜不骄败不馁的,永远都这么淡淡的。
韩菁说“早”。
她嘴唇动了动,看着顾晓池本想问什么,后来决定还是算了。
感情的事,别人越掺和越乱。
顾晓池这天照常工作,却觉得有—双眼老盯着她。
每次看过去,都是葛苇。
有时候冲她笑—下,妖精似的。有时候又忙不迭的躲开眼神,跟两人最尴尬的那段时期—样。
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顾晓池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安安心心做自己的工作。
葛苇见顾晓池这样子,对小平说:“买点绿豆汤。”
心里—股无名火憋着,得败败火。
现在的小孩儿这么拿得起放得下,倒显得她这个年纪大的,特别拿不起放不下似的。
年轻小姑娘?葛苇靠在躺椅上,喝着绿豆汤,眯了眯眼。
想起昨晚她问韩菁的话,还真放眼在剧组里望了—圈,看看有没有合她眼缘的年轻小姑娘。
葛苇盯顾晓池这—天也没白盯。
到下午的时候,还真有人来找顾晓池。
葛苇马上摸自己的口袋:“Cao,烟又抽完了?”
又问小平:“还有我抽的烟么?”
急匆匆拿了—包,就往片场门口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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