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
还有一点点情窦初开的少年心事。
第二年戴夫重整旗鼓再来的时候,他怀着那一点点的小心思,去了同一个聚集点,张望着想要找到那个霍尔族的姑娘。
——他记得那姑娘的眼眸含着笑意,像是狡黠的猫儿,笑声回荡在山林间时清脆如银铃,银发编成一个大辫子,发尾用金红色的绳子扎起。
他记得……
他没有找到。
于是戴夫又去了一年。
又一年。
又是一年。
他从什么都不知道的菜鸟变成了这条山道上的老手,越来越习惯维尔维德的荒僻,能骑着马在路上小跑,到哪里都闭着眼睛也能找到,上山也不再会被突然蹿出来的魔兽吓到,还曾单枪匹马狩猎过足以称道的强大魔兽。
他的实力也随之水涨船高,从家族边缘的分支到备受重视的后起之秀,也理所当然地,有人为他介绍娴静端庄的待嫁小姐,门当户对面容美丽,正适合与他成婚。
所以这应该是他最后一年来维尔维德了。
戴夫骑着陪了他好些年的马,远远看见穆恩山脉的影子,就知晓自己快要踏足维尔维德地界了。
冬天的时候维尔维德被分封给了那位路西恩殿下,也就是现在的维尔维德公爵,戴夫因此特意多带了不少钱,以预备着那位新任领主为了敛财,会额外向他们收税。
维尔维德的税收很大一部分都是靠他们这些冒险者撑起来的,虽然贵族身份,哪怕只是个从平民晋身骑士的身份,也能给他们免除掉相当比例的缴税义务,但整体的基数在那里,比例再小也是块不小的肉了。
从帝国直接统治的郡变成领主统治的土地,政策自然会有所变化,戴夫只希望加税也别加得太多,穆恩山脉那么长入山口那么多,大家都往维尔维德跑,还不是看中了这里穷,帝国征税没那么高。
……
新领主也的确给维尔维德带来了新变化。
在看到道路旁立起的木牌,和上面【穆恩山脉前方直行】的大字,字下面还画着山脉的图形和向前指示的箭头,戴夫便以自己作为冒险者的直觉,感受到了维尔维德有哪里不一样了。
第53章
维尔维德给人最直观的不同就是路——平坦畅通让人怀疑自己是不是跑错了地方的崭新道路, 每隔一段距离都立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xxx前方直行】之类的提示,岔路口还会有每个方向通往哪里的标志, 清晰明了地指明方向。
戴夫真的差点以为自己走错路跑到了别的地方, 就连他的马都好像不太习惯维尔维德的新道路, 这边踩踩那边踩踩, 发出几声茫然的“咴咴”声音。
可与此同时挂在路牌上“欢迎来到维尔维德”几个大字,明明白白地告诉每个怀疑自己的人他们没有走错,只是维尔维德在这个没有外人来的冬天做了一些小小的工作罢了。
嗯,只是“小小的”工作。
戴夫骑马沿顺着木牌指示的方向往穆恩山脉行进, 他注意到沿途木牌上标识的目的地不止有穆恩山脉的入山口,还有诸如“诺伯庄园”、“罗勒斯庄园”这样的贵族庄园——庄园名称后面还跟着家徽, 用以象征贵族的地位。
此外还有郡政府、雇佣兵工会、冒险者工会等等功能性组织的办公大厅所在地, 以及路边餐摊、露营地这类提供给他们这些旅行者的设施,甚至还包括有【前方魔兽森林】的标牌,提示实力不济的冒险者或行商绕路而行, 避免被魔兽袭击。
这样即使是第一次来维尔维德的外地人,也不会找不着路分不清楚方向,迷失在这块七拐八绕森林挡道的土地上了。
而且以戴夫来了这么多次对维尔维德的印象, 他很快就注意到主干道上的魔兽几乎被清理干净了,森林里安安静静只有没杀伤力的鹿和兔子蹦跶,鸟雀在树上唧唧啾啾, 阳光穿过新生的嫩叶洒落一地暖色, 林间拂过的风温暖和煦,但隐隐地, 戴夫仿佛还能嗅到风里残留的血味。
他能想象到, 那肯定是一场声势浩大充满血腥味的清缴。
当晚戴夫睡在了露营地, 露营地很明显是新开辟出来的,和一路上看到的两家路边餐摊一样。
现在正是春耕的时候,主要劳动力都忙着在田地里干活,露营地和路边餐摊上跑前跑后忙碌着的只有几个女人和孩子,女人在灶前煮汤和热面包,孩子则端盘子端碗地上菜和收拾,餐摊的价格不高,味道马马虎虎填饱肚子足够了,露营地简陋了些却也备足了柴火,多花几个碎角还能跟营地里的孩子买杯热麦酒,咕嘟嘟一杯闷下去,晚上能睡个好觉。
为了避免醉酒闹事,麦酒里都兑了水,寡淡得只能当个饮料喝,戴夫也看见有蛮横的同行见摊子上都是些女人小孩就上去无理取闹地歪缠,但不等他动手,就立刻就被几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霍尔族姑娘扭着胳膊丢了出去。
霍尔族的姑娘!
戴夫在看到银发编起的长辫子时激动了一下,下一秒他就认出那里面没有他心心念念的那位——这几个姑娘看着都还十分年轻,只有十几岁的样子,为首的那个嗓音清亮,说话得像个小喇叭,插着腰叭叭叭地对着被她丢出去的家伙一通输出。
然后这些闹事的人会被带到附近几个露营地共用的临时法庭,法治部门的官员在那里专门负责审理这种闹事的纠纷。维尔维德的监狱关不下太多犯人,但凡闹事的统一罚款赔偿,要是闹出了流血事件那另当别论。
外面的冒险者这么大量地涌进来,给维尔维德的治安造成了很大的困扰。诚然绝大多数还是戴夫这样守规矩的家伙,也免不了有那么一些想要在冒险者身上找机会发财的家伙,和仗着自己有点实力就望天上飘的蠢货。
所以郡政府的治安官这些日子都是全员出勤,可维尔维德最大的问题在于地广人稀,治安官光是巡逻都人手不太够,很难抽出额外的人来维持露营地这些区域的秩序。
霍尔族的姑娘们就是在这种前提下被郡政府雇佣来的。
不同于通过雇佣兵工会的那种“雇佣”,郡政府和这些姑娘签订的是正正经经的临时劳工雇佣契约,换成个更现代的说法,就是所谓的政府临时工了。
除了在这里维持秩序,那些姑娘还有的在郡政府的办公大厅帮忙整理文件,或者去筹备中的工厂里面帮忙。
反正霍尔族没什么田地,即使与郡政府达成了开荒的协议要派出不少人手去开垦荒地,也还是有不少人留守在村子里无所事事,不如出来给领主老爷打工。眼下大量外来人员涌入,光是人员登记都叫郡政府的文书们忙到昏天黑地。
尤其路西恩在跟下属们讨论如何应对这波春狩季吸引来的人潮时,突然意识到那些姑娘不光有一定的武力值,她们还能读会写,以及作为雇佣兵的必备技能,算数技能基本在线。
霍尔族大概是整个大陆唯一不分男女都普及了基础教育的民族,他们内部没有差距太大的阶级划分,又人均天赋者,天赋优秀的女孩子一样能出任务上战场,因而知识不作为身份区别的象征而是对抗外界压力的武器,为了保证下一代行走在外不会被狡诈的外人欺骗,霍尔族在教育幼崽这件事上毫不藏私。
不算很系统成体系的基础教育,但普及率和教育水平都走在大陆前列。
所以伊西一个孤儿在独立之前学会了绝大多数常用字,能够熟练地进行钱币的换算和在市集上跟人讨价还价,如果他不是异族的话,这个文化水平足够在某些小城市里谋得一份低级文书的工作了。
而至于帝国的平均文化水平嘛……
要是不把贵族和商人算进去……总之路西恩依稀记得,安达西大法师自己承认过,在他得到贵族资助真正走上法师道路之前,也就会写个自己的名字和一二三四。
所以平民的文化水平,差不多也就是自己的名字和一二三四的水平。
不过要搞教育普及路西恩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而越是如此,就越是显得把能读会写还会算数的霍尔族姑娘们留在村子里是对资源多么大的浪费,这年头雇个机灵识字的伙计还得一周一两个银币呢,那些姑娘们的价格最多只有一半。
路西恩痛心疾首,活像谁从领主老爷的口袋里偷走了金币。
领主老爷在送岁节后的会议上提出了自己意见,至于劳伦斯是怎么跟霍尔族商谈,又是怎么说服那些老顽固的霍尔族长老们放人给他干活,那就不是路西恩要去考虑的事情了。
他只在意劳伦斯这桩活计干得不错,有了那些姑娘(以及个别霍尔族小伙子)补充人手,原本在外面涌入的人口和春耕压力下捉襟见肘的劳动力充裕了许多,相应他的系统数值各个方面都跟着上涨,原本在送岁节后跟着商业值下落了一截的城市建设度也涨了起来,可喜可贺地到了一个令路西恩通体舒畅的位置。
“我这些天感觉好多啦。”路西恩对定期来给他检查身体的医师说道,脸上挂着愉快的笑。对正常人而言他现在的状态还需要被归类为“虚弱”,可路西恩都已经好多年没有体会过这种近乎于“好起来”的感觉了。
没有哪里在疼,呼吸也很顺畅,肺里的杂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前段日子因为商业值掉落而小病一场也没有留下太多后遗症,只是身体还有点乏力不太能提得起精神。
把他气血掏空到躺在床上起不来的那叫后遗症,这种虚弱程度路西恩个人认为是他身体自己的锅,不能归咎到受凉生病之类的原因上。
医师也认可了路西恩的意见。
“我该恭喜您的。”医师照料路西恩的时间不长,但路西恩这身体三天两头地要跟他打照面,看到他切实好起来也发自内心地感觉高兴,“光明照耀着您,这块土地也护佑着您,一切都像是春日萌芽,生命随之旺盛。”
好起来那是他要去光明神前赞颂一番的大好事,他们这些医师最怕遇到路西恩这种病人,身体差得不知道啥时候一命呜呼,偏偏地位又高,叫他们必须小心翼翼地伺候着,时刻提防这位怎么不顺心,就把治不好他的医师给拖出去砍了。
何况路西恩这位前·殿下的身体状况在他们宫廷医师的圈子里战功赫赫,不知道换了多少个医师,搞下去多少他的同僚,他被分给路西恩要远赴维尔维德的时候都给家人写好了遗书,甚至做好了那位在半路就一命呜呼自己也跟着陪葬的准备。
现在不知为何路西恩的身体居然奇迹般的好了起来,医师已经在心里计划着下个休日去神殿给光明神敬献些祭礼了。
路西恩安静坐着听医师说着说着激动得要念起抒情诗。这个医师的感情是稍稍充沛了一些,可想从皇宫那群半斤八两还背景不一的医师里找到个靠谱的无比困难,喜欢念诗完全是可以忍耐的小毛病。
至少这个医师不会有点小毛病就让路西恩放血,更不会提出让路西恩定期放血这种叫他想给对方放放血的调养方案。
“那么,”路西恩开口,充满期待地看着医师,“我可以出去踏青吗?罗勒斯花都开了,我想去花田里走一走。”
第54章
猫猫只是想出去看看花扑蝴蝶, 谁又能拒绝他呢?
反正医师是做不到。
他在路西恩的眼神攻击下没撑过三秒就举白旗宣告投降,“您的身体恢复得很不错,适当的出门走走也会有助于健康, 不过还请注意保暖, 避免剧烈运动。”
如果真的要医师来说,他当然还是建议病人卧床静养开窗看看风景就行, 但路西恩那个性格, 这件事情其实没有什么询问他意见的必要。
年前路西恩还动不动生病那会,不一样是满维尔维德的到处跑, 视察加工厂考察工程进度哪个也没耽搁, 老实待在庄园里的日子加起来也没几天, 还每天睁眼到闭眼不带休息, 桌上的文件堆得要比人还高。
就那样路西恩不也活蹦乱跳的身体好了不少,在家门口的庄园踏踏青又能算得了什么。
医师这么说了,路西恩立刻转移攻势, 仰头看向站在身后的安娜。他的女仆长是所有人里最紧张他身体状况的那个, 完美实践了什么叫“妈妈觉得你冷”。
安娜冷硬的表情在路西恩眼巴巴的眼神攻击下柔和了许多, “既然医师这么说了, ”她露出无奈的笑, “我也没有理由阻拦您出门了。”
路西恩脸上绽开喜悦快活的笑意,“好耶!”他像个小孩子似的举手欢呼起来,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期待。
“但不能是今天。”安娜一边给路西恩一颗一颗把外套的纽扣扣好, 一边提醒心已经飞到罗勒斯花田的路西恩今天还有工作, “您下午要去参加诺伯小姐举办的下午茶会,晚上还要与安达西会长共进晚餐。而且您稍后不是安排了会议?我看劳伦斯他们已经在会议室里等了。”
路西恩脑袋上无形的猫耳朵耷拉了下来, 虽然他不是那么讨厌工作啦, 真要说这些工作也是他自己给自己安排上的, 可是……
路西恩看了眼窗外的好风景——罗勒斯花正是初开时节,从窗户望出去如同一片澄净淡蓝的海,随着柔和的春风花瓣与嫩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淡淡的幽香乘着风流淌进庄园的每个角落。
在罗勒斯庄园住得久了,哪怕没有熏香的习惯,初春持续到盛夏的罗勒斯香气也会日复一日慢慢地浸入骨髓,凑得近了就能闻到那股子若有若无的香气。
所以才会有人说,罗勒斯庄园的蜂农们,连手指都是甜的。
路西恩打着小呵欠,微微扬起下巴好方便安娜给他系上领结。虽然他脑袋里属于熊孩子的那部分正大力鼓动他翘了班去花田里快乐踏青,甚至已经想象出了躺在花田里吹着小风晒着太阳打瞌睡的惬意场景,但路西恩还是用成年人的意志力忍住了诱惑,顶着熊孩子的一哭二闹推开了会议室的大门。
冬天没让熊孩子出去玩雪他已经被闹了一通了,也不差再被哭得头疼一次。
今天是个小型会议,没什么具体的主题,路西恩把劳伦斯他们叫来了解一下最近这段时间的各项工作进度和收支情况,如果他们实在很忙也不强制出席,派个熟悉情况的下属过来也完全可以。
不过一般情况下,劳伦斯他们能来还是会尽量亲自出席的。
他们面对路西恩没有底下官员那种老鼠见了猫的畏惧感,这种开小会也没年终总结会那么严肃,基本上大家拿着资料吃吃喝喝地把互相的进度对一对,有什么问题你一句我一句地及时解决掉。
跟办公室里那堆积如山的待处理文件相比,这种开会甚至可以称之为休息了。
女仆端上了热茶和甜点心,又稍稍打开了一点窗户,让外面的风能吹进来,路西恩披着比冬天稍微薄一点的毯子,从三层的点心塔里挑了个自己喜欢的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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