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怀一愣:“怎么,你怕他?”
山鬼干笑两声,松了手让到一边:“没……没有,你小心点,有事叫我!”
“没有就好!”苏怀反手一把扯住了他,拖进院子。
山鬼死死扒着院门,不肯再走。苏怀笑道:“放心吧,彭师不在这里!”
“我不信,你别想骗我!”
苏怀穿过小院:“我听说彭师个性张扬,从来不会隐藏力量,这里没有他的气息。”
“哼,听说?”山鬼将信将疑,这里的感觉确实与之前有些不同了。
苏怀推开紧闭的屋门,问他:“进去看看?”
山鬼说:“去就去,你先!”
屋子里很乱,瓷碗茶杯碎了一地,像是被洗劫过一般。
山鬼跟在苏怀后面,踢开半只青瓷茶壶:“他什么嗜好,喜欢砸东西,嗯?”
苏怀找了半天,从角落里捡到一小片帛书,被烧得面目全非。
山鬼道:“给我看看!”一下子抢了过去。
帛片发黄,应该是有些年头了,上面画着一个阵法,残缺不全,无法看出大概。
苏怀有些失望:“走吧,他不会回来了!”
山鬼一抬头,苏怀已经出了门,他将帛片随手一丢,赶紧跟了过去。
彭师离开前将屋子弄乱,掩盖自己留下的痕迹,古帛上面的阵法是什么?
苏怀坐在窗前,夜深了,他没有点灯。如果彭师已经不在这里,再找下去也是徒劳。
客栈很旧,外面偶尔有人走过,可以听到木板“咯吱咯吱”的声音。苏怀站起身来,他想好了,明天一早先回去找红莲。
只是彭师,他到底在追查什么?
算珠碰撞,食肆里,掌柜的又将账本翻了一页。
伙计靠在边上,不停地打着哈欠。掌柜食指敲了敲柜台,使给他一个眼色。
伙计极不情愿地起身,扯出一个笑来,他走到一张桌子边:“二位,小店打烊了!”
萤抬头看他,站起身来,颔首行了一礼。
好温柔的小妖,伙计急忙学着她的样子,躬身回礼。
雨已经停了,官道上面伸手不见五指,红莲耷拉着两只耳朵,一言不发。
萤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安慰道:“我们不离开,一直守在这儿,等到他们回来!”
红莲摇摇头:“已经这么久了,我想去找他们!”
萤望向前方,却什么都看不见,她低下头:“可是,出了镇子,该去哪里找呢?”
天还没亮全,山鬼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了,他披上外衣,骂骂咧咧走过去开门。
萤在树上系好带子,沿路留了记号。
大路边有一座破庙,她推开虚掩的木门。庙内蛛网缠绕,角落里躺着一只衣衫褴褛的小老鼠。
那孩子听见动静,想起来看一眼,手指动了动,却实在没什么力气。
萤急忙跑过去,红莲解开系在身后的包袱,翻找出一块面饼。
萤抱起小老鼠,将面饼喂到他嘴边。小老鼠气若游丝,无法进食。
红莲道:“饿了太久,他已经不行了!”
花灯闪烁着微小的光芒,面饼掉在地上,萤突然抱紧了怀中的孩子,流下泪来。
“对不起!”
遥远的故乡,在月圆之时,守在树下的狐妖竟睡着了。
夏天即将过去,萤颤抖着伸出手,天火零星地散落在山野间。
她抓住一点力量,小心翼翼藏在了这花灯之中。
那天以后,她便带着铃兰远走他乡,再也不曾回去过。
苏怀解下树上的布条,一眼认出是红莲衣服上的料子。
等下见到红莲,如果他还在生气,一定得好好认错才行!
心中打定了主意,苏怀拖着山鬼沿官道一路找过去。
“天不仁兮降乱离,
地不仁兮……”
歌声从花灯中流淌出来,红莲来不及阻止。
奄奄一息的孩子竟有了力气,他仰起头,伸手擦去萤脸上的泪痕:“姐姐,不要哭!”
多可爱的小老鼠,萤温柔地笑了。
一道剑光闪过,从孩子胸口喷涌而出的鲜血,她的眼前一片猩红。
红莲提着剑,萤抬起头来,眼中盛满了恐惧。
“住手!”长鞭裹挟着风声,花灯摔落在地上。
萤看了一眼刺穿身体的利剑,慢慢倒下。她已经无法再捡起花灯了,一滴泪水滑过眼角。
铃兰,你也很快就会枯萎吧,对不起!
红莲转过头来,手中的利剑滴着血,身形一晃,直冲山鬼而去。
山鬼没来得及救下萤,他跳上屋顶,想要抽身逃走。
红莲一道剑气斩断了他的退路,□□横扫而来,苏怀瞬间出现在背后,却被红莲闪身躲过。
红莲回手反击,山鬼挥鞭打过来,与苏怀一起。
红莲不敌他们联手,退回到破庙之中。
铁鞭缠住利剑,山鬼一脚将红莲踹到地上。红莲刚要起身,闪着寒光的枪尖就抵住了他的脖子。
山鬼收了铁鞭,问苏怀:“怎么处置他?”
红莲愣了一会,撑起上身就要起来。苏怀急忙后退,惊出一身冷汗,警告道:“别动!”
花灯被毁,充斥在破庙里的力量迅速消散。
红莲突然恢复了意识,看见山鬼拿着自己的剑,身边老鼠和萤的鲜血流了一地。
他张了张口,声音颤抖:“苏怀?”
山鬼一鞭甩过来,红莲抬起手臂挡了。铁鞭撕裂血肉,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山鬼恨恨道:“连女人和小孩都杀,狐狸,你完了!”
苏怀冷眼看着红莲:“你有什么要解释的?”
红莲低下头,看了一眼还抵在脖子处的枪尖,绝望到了极点。终于相信,是自己杀了萤。
官道上响起了驼铃声,外面有商队经过。如果被人发现,红莲怕是难以脱身。
苏怀移开钩镰枪,一把扯过红莲的胳膊,拖着他藏到神像的后面。
山鬼翻看老鼠和萤的尸体,伤口非常细小,不像是剑伤。
他有些吃惊,举起手里的剑。剑身狭长,隐隐泛着一层寒气,果然是锻刀大师匠无心所作。
苏怀蹲下身子,直视着红莲,红莲别开眼睛,一句话也不肯说。
苏怀伸手帮他擦掉了溅在脸上的血污,放柔了声音:“你说什么我都相信!”
红莲双目无神,歪着身子靠在神像上面:“你要什么解释?”
苏怀无奈地看着他,等了一会,扯过他的手臂。红莲下意识缩了一下,鞭伤很深,却没伤到筋骨。
驼铃声渐渐远去,商队并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异常。
山鬼走进来:“怎么,还问不出来?”
他把剑抵住红莲的肩头,对苏怀道:“要不要我帮你?”
红莲面无表情,抬眼看向山鬼。
苏怀却是惊得脸色都变了,慌忙站起来,死死按住他的手:“你做什么?”
山鬼收了剑,用力推开苏怀:“我吓吓他,倒是你,紧张什么?”
“不用你帮忙!”苏怀没好气地说道,从他手里把剑抢了回来。
“喂!”山鬼不放心,一把拉住苏怀:“你要是敢还给他,等下他再发疯,我绝不帮你!”
苏怀低头看着红莲:“不会,我有分寸!”
红莲垂下双眼,神迹的力量太可怕。妖狐一族长久的守护,受到它侵蚀,已经深入骨髓。
哪怕是花灯里微小的变化,都能令自己失去理智了。
苏怀走过来,轻轻踢了他一脚:“想好了没有?”
红莲苦笑一声:“苏怀,我与谁做朋友,该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是早就已经清楚了么?”
“红莲!”苏怀皱了皱眉,强压着胸中的怒气:“不要说这些赌气话!”
红莲双手轻颤,突然低声笑了起来,仰头看向他:“你觉得这是赌气话?”
萤还躺在外面,尸骨未寒。
苏怀这下被彻底激怒了,双目赤红,狠狠扯过红莲胸前的衣服:“你怎么可以笑得出来!”
红莲不敢与他对视,别开脸。
突然,耳边一道劲风,苏怀一拳砸来,石像应声碎裂。
苏怀巨大的怒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红莲绝望地闭上眼睛,过了一会,才小声说:“别杀我!”
一句话,苏怀如坠冰窟,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一般,无力地松开了手。
红莲,从来都没有信任过他。
红莲重新跌坐回地上,苏怀心灰意冷:“你到现在都不知错!”
“为什么?”红莲神思恍惚,仿佛回到了久远的过去,喃喃道:“我只是想要活下去!”
“是吗?”苏怀失望至极,背过身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山鬼道:“苏怀,等等我!”他看一眼红莲,急急忙忙追了上去。
杂草丛生的荒院里起了两座新坟,几片黄叶飘落下来。红莲仰头看去,已经是秋天了呢。
萤,对不起!
坟头细小的泥块滚动着,掉在地上。红莲将花灯放在脚边,自己追寻许久的答案,眼下离神迹的真相越发接近了。
不管怎样,都不能再把他牵扯进来。
“等过段时间,我会走的!”红莲想起苏怀当时说过的话。
这么久了,你已经忘记了吧。是时候离开了,他苍白的指尖触碰到门闩,木门虚掩,一如来时的样子。
大道朝天,门口的小树上,布条随风飘扬。
红莲突然间愣住了,一股悲伤从心头涌起,弥漫到四肢百骸。
那柄剑斜斜地插在门口,自己一出来就能看见它,刀锋锐利,闪耀着寒光。
红莲轻轻将它拔出,收回鞘中,在落日的余辉里,沿着官道独自往前面走去。
注:“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出自蔡琰的《胡笳十八拍》,全文太长。
第17章 有苏氏(1)
清晨的草地上沾了露珠,有些凉,温雪儿缩成一团,兔耳朵动了动,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是脚步声,他赶紧躲到树后面。等了一会儿,听见声音渐渐远去了,才小心翼翼探出头来。确实没有人,他松了一口气,短尾巴蹭着树干,就地坐下来,拔起一棵草就往嘴里塞。
阳光照在官道上,许多天来,这小兔妖都不敢走大路。躲在路边的林子里,在树木掩映下,飞快地一跑而过。
红莲从客栈里出来,走到街上。这地方离破庙不远,却是个大镇。一个胖管家气喘吁吁迎面跑过来,后面跟着十几个家丁:“快,抓住他!”
红莲奇怪地看着他们将自己团团围住,街上行人赶紧避让,都挤到旁边看热闹。
胖管家指着红莲,对家丁一挥手,命令道:“带他去见官!”
四五个家丁便举着木棍朝红莲走来,红莲右手移向身后,悄悄握住剑柄。突然一阵风刮过,有只手搭了上来。只一瞬间的功夫,那人就拉着红莲跳上屋顶,逃到了一处无人的巷子里。
鲜血滴了一路。少女有些尴尬,松开手,取下叼在嘴里的一只金丝祥云小锦袋。“你受伤了?”解了袋子,她拽出一张银票来,拍在红莲手里:“去吃顿好的!”
红莲低下头,鞭伤没经过处理,被她一路扯着,已经裂开了,连银票上都沾满了血。少女拍拍红莲的肩膀,正要离开。
红莲道:“站住!”
少女身形一僵,转过身来,闪着寒光的剑刃就横在了她脖子上。她不满道:“喂,我救了你!”
红莲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视线落在那只金丝祥云小锦袋上,她急忙将手藏到身后:“这是我的!”
“你的?”红莲道:“当街抢钱,我把你交给那些人如何?”
“不是抢的,钱是我偷的!”
红莲冷冷地看着她:“还真敢说!”
少女道:“都是狐妖,他们认定了我俩一伙,把我交出去,你也跑不了!”
红莲眼神一黯:“如果我杀了你呢?”
少女显然是被吓住了,她呆愣片刻,突然将锦袋扔在地上:“行了,行了,给你还不成么?”
红莲没有捡,收了剑,转身要走:“穿女装做什么,真恶心!”
“少女”涨红了脸,在后面气急败坏道:“关你什么事,给老子站住!”
巷子口已经有人堵在那里:“小苍兰,想不到吧,我们又见面了!”红莲退后一步。擒天六虎,都是些亡命之徒,黑丸曾经的同伴。
“哼,还找了个帮手来送死!”一只花脸豹猫走向前来,金丝祥云锦袋被过堂风吹着落在他脚边,他看也不看,一脚踩过。
小苍兰拽着红莲跳上墙头,骂道:“五怂猫,那萧扶风怎么还没弄死你们?”
萧扶风,在哪里听过这名字?突然,背后刀光闪过,红莲一剑挡了,竟是只猞猁猫。
猞猁猫笑了起来,露出两个尖牙:“小子,身手还不错!”
红莲甩了下手里的剑,冷眼看着他。他挥挥手,巷口扛着铁锤的狞猫怪叫一声,扑了上来,薮猫紧随其后。
小苍兰见势不妙,高墙外边有株梧桐树,他一把拉过红莲:“傻小子,还不快跑!”
红莲推开他,闪身躲过,反手刺伤了从后面偷袭的花脸豹猫。猞猁猫龇牙咧嘴,举刀劈来,红莲一道剑气将他逼退。躲在边上的兔狲趁机攀着墙壁,从下而上一记勾拳。
红莲急忙躲开,瞬间斩断了狞猫一条手臂,把兔狲踹到墙下。铁锤连着断臂重重砸在地上,红莲一跃而下,兔狲来不及爬起,就被他按住了肩膀。红莲半跪着,用膝盖顶住兔狲胸口,一扬手,就要切断了他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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