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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万苗笑眯眯的看着坐在一旁的黎子安点了点头，倒是沈王氏斜了一眼黎子安撇了撇嘴。
黎子峰见状忍不住便要开口，黎二哥看对方要发火，忙伸手将人拦了下来。抬了抬下巴示意黎老爹还未开口，他们身为小辈没有长辈的允许自然不能僭越了。沈家的态度再怎么过分，只要他爹还没开口，若是他们兄弟先忍不住先呛起来，说出去定让人笑话他们黎家没有规矩。
黎子峰哪能不明白，叹了口气狠狠瞪了眼沈王氏转身走到门口处背对着屋子里的人蹲下来，索性来个眼不见为净。
“黎老哥，我和我婆娘这次来是为了两个孩子的婚事。”说着，沈万苗搓了搓手，表情颇有些不好意思。
倒是旁边的沈王氏见自家男人如此磨磨唧唧便有些按捺不住，立刻往前坐了坐，绕开沈万苗直接说道“说起来也算是两个孩子没有缘分，前段时间我做梦梦到了她阿嬷，说我不该给玲花定这么早的人家。你也知道我这人是鼎鼎的孝顺，而我婆婆生前又最疼我这的闺女。我婆婆活着的时候我都不敢违背她的意思，这老人去世了我就更不敢忤逆她老人家了。所以，今天来就只能忍痛退掉这门亲事，也好让地下的老人放心。”
说罢，沈王氏还装模作样的抹了把并不存在的眼泪。
一旁听着的黎子安见对方如此，忍不住笑了出来。见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黎子安忙坐正身体掩嘴咳嗽了一声。
“不好意思，前段时间偶感风寒还没好。沈大婶儿，您继续，继续。”黎子安忍笑说道。
沈王氏白了一眼黎子安没再继续说下去，倒是黎老爹抽了口眼袋，悠悠的开口道“大妹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们想退婚我不反对，但是你们最起码找个好点儿的理由。我们两家定亲是大家伙儿都知道的，这莫名其妙的退亲总得有个靠谱儿点儿的理由吧？别人若是问起来难道我就说你家已经作古的老太太不同意？你们琢磨着说不说的过去？”
黎子安一直以为他这个便宜爹是个老好人，如今听他这话，倒是软中带刺颇让黎子安没有想到。
“这有什么说不过去的？再说了，这是我们两家的私事，他们管我们怎么说！怎么？该不会你们家不同意吧？当初我们家老二过来的时候，你们子安可是说了的，只要我们老两口亲自上门，你们就同意退婚。现在我们来了，你们该不是想反悔吧？”
沈王氏说着声调也渐渐拔高了起来。
“说起来我们家玲花你们也知道，长得那是没的说，十里八乡也都是数得着的。性格更是温柔体贴，贤惠大方，想跟我们家结亲的人都不知道排了多少号了。倒是你们家子安，都考了五次了连一个秀才还没考下来，说起来还是我们玲花委屈了呢。”
闻言，黎子安不由得点了点头“大婶儿您说得对，确实是我配不上你们家闺女。”
黎老爹见黎子安这么贬低自己便有些不赞同了，他们沈家闺女再好，那也是沈家的，只要一日没嫁到他们家来便不是他们家的人。他儿子再不好，再怎么没出息，那也是他亲生的，别人这么说就是不行。
见黎老爹一张老脸气得铁青，黎子安生怕老头儿气出个好歹，忙起身抚了抚老爹的后背默默地安抚着他。
“我们家也不是不讲信用的人，既然同意了退婚就不会反悔，只是有些话咱们可要掰扯清楚。”说着，黎子安问老爹道“爹，当初咱们给沈家的聘礼是多少？”
“礼金是二十两银子，鸡鸭各十只，尺头两匹，糖十斤，猪肉半扇。另外，还有一个二两重的银镯子。”黎老爹回想了一下答道。
当初黎子安刚刚中了童生不久，黎老爹有心为他儿子脸上贴金，所以给沈家的聘礼也格外的丰厚，为了这件事老大媳妇儿没少跟他们闹别扭。
“沈叔叔和大婶儿也都听到了吧，不过当初我们家给了多少聘礼，相信您二位心里也应该清楚。既然是你们家想要退亲，不是我们毁约在先，那这些东西理所应当也应该退回给我们。您二位好好想想我说的要求应该并不过分吧？”
沈家夫妇是出了名的只进不出，听到要退彩礼，沈家老两口的脸都有些不太好看。不过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听黎子安说完倒也没有翻脸。
“银子和镯子倒是可以退，只是这吃食和尺头什么的，过了这么久了早都已经被用掉了，黎老哥，您看这些是不是就算了？”
黎子安从两人的做派也知道东西不会全须全尾的还回来，只是他们家东西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哪能这么容易便宜了别人？
见自家老爹想要松口，黎子安忙赶在老爹前头，回答道“老话不是说了么，买卖不成仁义在。怎么着咱们也算是亲戚一场，东西用掉了不要紧，您直接折成现银给我们也成。不过现在东西都涨价涨的厉害，我们也不能让您吃亏不是。按照现在的市价给您打个八折，您二老看能接受么？”
沈家老两口早就被黎子安这番话气得哆嗦了，倒是憋着气的黎家二兄弟和黎老爹没想到黎子安会这么说，心里都不由的感觉到一阵痛快。
“黎子安，你莫要欺人太甚！”
沈王氏终于还是忍不住拍案而起，指着黎子安的鼻子当即就要开骂，早就站在门口的黎老太和黎大嫂等人见状便进了屋。
黎大嫂虽然平时有些混不吝，但关键时候倒是不掉链子。见沈王氏如此，当即叉腰反驳道“你说谁欺人太甚？你儿子在我儿子婚礼的时候闹场子，我们还没没说啥呢，你反倒说我们欺人太甚！你也活了这大半辈子了也出去打听打听，谁家退亲不退彩礼，怎么你家的脸这么大就敢张这个口？也不怕说出去被人笑话死。”
黎大嫂早前就因为彩礼的事儿很不开心，现在见沈家人竟然还想赖账，自然是不答应的。
先前沈家老二来闹场子时，黎子安曾放出了话来。只要是沈家二老亲自来就同意退亲。见老两口来黎家村便有一些看热闹的跟在后面围观。
乡下房子隔音都差，而且两人嗓门儿也都高，院子外那些看热闹的听到黎大嫂的话也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众人听到沈家竟然打算退亲不退彩礼，顿时对着沈家老两口指指点点眼神鄙夷，嘴里显然说得都不是什么好话。
沈家老两口先前只听说黎家人除了老大媳妇儿之外都软和好说话，心想着黎子安身为一个读书人又那么喜欢他家闺女，有些事情自然不会和他们太计较。没想到事实却并非如此，黎大嫂说话难听他们早就知道，没想到黎子安竟然也如此的伶牙俐齿……
一时间沈王氏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一旁的沈万苗脑子活络忙陪笑认错。
“哪能啊，彩礼自然是要全退的。只是我家日子过得实在紧巴，能不能先欠些日子？”
“哎哟，瞧您这话说的好像别人家都天天喝酒吃肉一般。这年头谁家不是紧巴巴过日子的，当初为了我小叔子的彩礼，我们家差点儿把家底儿都给掏空了，两年也没人添一丝半寸。”
说罢，黎大嫂斜着眼睛看了看沈家夫妇二人，见两人都穿着崭新的棉布衣裳，接着说道:“看您二老上下一身儿新，可不像是家里紧巴的样子啊。”
沈王氏早就被激的话满脸通红了，本要张嘴开骂却被一旁的老伴儿死死掐住胳膊给摁住了。
黎子安见两人被他大嫂挤兑的差不多了，便上来打圆场。
“沈家叔叔说先欠着倒也不是不可以。”
黎大嫂一听黎子安这话便有些急了，心里直骂他胳膊肘往外拐。开口要反驳却被黎二嫂给拉住了。
“大嫂别急，先看子安怎么说。”黎二嫂低声道。
“沈叔叔好像也是识字的，不如我们立个字据为证你看怎么样？啊，我们也不是不信沈叔叔的人品，就是立个字据大家都放心些。如果沈叔叔不知道怎么写，我写好签名按手印也是可以的。”
侯在门口的黎文明此时也反应过来了，快速跑到黎子安的房间捧来了笔墨纸砚铺在了桌子上。
知道自己躲不过去的沈万苗，狠狠的瞪了黎子安一眼，只得拿起笔写了张欠条递给了黎子安。
黎子安笑眯眯的接过来检查了一下，见没有什么问题，这才折好转手交给了黎老爹。
就在这时，只听外面一阵铜锣声响起，在场的众人这才想起来今天是放榜的日子，忙撇下屋里的沈家夫妇跑到了门外。
就在这时，住在村口的几家人已经跑到了黎家门口，喘着粗气对黎老爹说道“中，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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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一等秀才
“中，中了！”
待跑过来报喜的人话音落下，黎老爹双腿一软整个人不由向后退了一步，跟在其后的黎子峰忙伸手扶住了他爹搀住。一旁的黎老太已经开始笑着抹眼泪，不住地点着头口中喃喃的叫着好。
黎子安原本站在众人身后，直到被人拉到门前还犹如做梦一般。听着敲锣声渐行渐近，黎子安怔怔的抬头看着已经出现在视线里的两个官差，不由自主的咧开了嘴巴。
片刻间，两名骑着马的官差已经到了跟前儿。翻身下马看着挤成一堆的人，开口问道“敢问那个是黎子安黎相公？”
两个官差话音落后，黎家村的族长忙扯着还未回神儿的黎子安对两名官差，说道“这个就是，这个就是。”
“恭喜黎相公，贺喜黎相公，考中一等秀才。”
一等秀才也就是廪生，每个廪生每个月官府除了会给廪米六斗之外，每年还额外会发廪饩银四两。在这个是时代，就如黎家这一大家子人若无什么大的开支，一个月花销大概不过一钱银子。每个月六斗米以及四两银子，够一家三四口滋润的过一年了。
报喜这个是个肥差，不是一般人能够捞得着的。那两个官差又极有眼色的躬身对着黎家老两口作了个揖，口中忙说道“想必两位是老太太和老太爷吧，给老太太和老太爷报喜了。”
黎老爹此时感觉自己就像是喝了二两一般，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听那官差给他报喜，忙从口袋里摸出两个碎银角子塞到了两个官差的手中。
“两个差爷辛苦了，小小心意两位差爷莫要嫌弃，拿着买壶酒喝。”
那两人也不推辞，反手将银子握进手中又冲黎老爹打了个千儿，说了几句吉祥话便告辞走了。
待官差一走，围观的黎家村人便沸腾了起来，纷纷吆喊着让黎老爹请吃酒。黎二哥想起家里早已经准备好的鞭炮还没放，转身让黎文明和黎文青二人将鞭炮抬出来，将黎家的大门绕了一圈儿燃了根香点燃起来。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彻云霄，满地的红纸屑衬的黎家人的脸格外的喜庆。人群之外的沈家夫妇看着被众人围在中间的黎子安，一时间又羞又悔。沈王氏回想起刚刚在黎家正堂说黎子安配不上她女儿的话，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两个耳光。
虽然那徐地主家条件也挺好，可是现在同黎子安一比却逊色了不知多少倍。徐家不过只有几十亩地，可白丁一个而已。黎子安如今已是一等秀才，再努把力中个举人也不是没有可能。在他们镇上除了县太爷，好像还没有出过一个举人。若是黎子安真的考中了举人，那她可就是举人的岳母了……
举人的岳母跟地主的岳母，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沈王氏当即便又动了心思，犹豫了一下便要往人群方向挤去。沈万苗同沈王氏同床共枕这么多年，哪能不了解她的心思。可是，方才他们已经将退亲的事已经同人家说定，此时若是再反悔却是什么脸面也没了。
于是，沈万苗忙伸手拉住沈王氏，劝道“孩儿她娘，你这是要干什么？你可千万不能冲动啊。”
沈王氏此时哪里听得进去沈万苗的劝解，用力将沈万苗的手从自己的手腕处拉开，一个错身朝黎老太走了过去。
“哎哟，恭喜亲家，贺喜亲家。子安就是有本事，一考就考中了一等秀才，亲家母你可真是好福气啊。”沈王氏一脸恭维的拉着黎老太的手说道。
闻言，众人皆是一脸鄙夷的看着沈王氏，黎老太冷笑着将自己的手从对方掌心抽出来，开口说道“我们两家方才好像已经商议好退亲了吧。”
此言一出，沈王氏脸色不由一僵，随即又恢复如初，只是眼神确实掩不住的尴尬。“瞧你说的，玩笑话哪能当真啊。”
“玩笑话？你真当我老糊涂了不成？我家老头子怀里的欠条上写的明明白白，你说玩笑话就是玩笑话了？”见沈王氏表情尴尬，黎老太又冷笑一声，说道“你家闺女温柔贤惠，美若天仙。我儿子子安只是区区一个一等秀才自然是不敢高攀的。”
黎老太平时为人耿直，有些爱占小便宜，可却不是一个尖酸刻薄的人。纵是对黎大嫂那般混不吝的人，也只是敲打两句而已。此时，黎老太说出的这番话同村为邻几十年的人，哪能不明白是出自沈王氏之口。
用沈王氏的话堵她自己的嘴，倒也贴切的很。
“就是啊，我们村儿可装不下你家女儿那尊大佛，还是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
“先前攀上有钱的人家就想退婚，现在见子安靠上秀才翻了身又想反悔，也不知道这脸皮是咋长的恁般厚实，我家牛都自愧不如。”
“可不，翻脸比翻书还快，打什么算盘还当人家不知道呢，真当人家都是傻子，就她沈王氏一人精明。”
众人的议论声说得沈万苗脸皮通红，推开人群拉着自家婆娘就往外走去。见状，黎大嫂忙上前追了两步，扬声喊道“彩礼尽快凑够了给我们家退回来，若是时间久了，我们可是要收利息的。”
话音落下，只见沈万苗的脚步趔趄了一下，紧接着走的就更加急了。
……
热热闹闹的过了一上午,待定好请客的日子后黎子安几人这才送走黎家村众人。黎家老小一起给祖宗牌位上了香之后，仍沉浸在喜悦中的黎老爹大手一挥，吩咐两个儿媳杀两只鸡给一家老小加菜。转头看一脸木然的黎子安，黎老爹沉了沉眼中的喜悦，让黎老太以及黎家三兄弟进了正堂。
黎子安仍被‘一等秀才’四个字砸的还没回过神来，机械的跟在两个兄长身后，在过门槛儿的时候差点绊倒在地。还是黎二哥眼疾手快扶住了他，这才避免了一张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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