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泽谕吉甚至能从这些漂浮在空中的思维碎片中，感受到森鸥外的一转一念，或许是昏迷的缘故，再加上刚才的一番折腾，在福泽谕吉看来，本该思虑过重的森鸥外，这一刻竟然没有太多的想法。
他顺从着内心与躯体，手肘被桌角撞到，脑海里就如同刚学步的孩童一般，发出茫然而又懵懂的疑问：“啊，好痛。”
而当舒爽冰凉的精神力从自己的脑海废墟中梳理而过时，又直白地露出“愉悦”、“舒服”的感受。
福泽谕吉甚至讶异地睁开眼看了看，面前不足十公分的地方，是森鸥外的脸，粗重的喘息与痛呼已渐渐停止，如微风般微弱的鼻息从扑到自己的脸上，他没看出森鸥外的表情有任何和思维中相通的表现，除了那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像是宣告苦痛的结束。
这算是结束了吗？
福泽谕吉困惑地向不远处的那只狼提问。
不知何时，银狼把黑色的狐狸叼到了枕边，福泽谕吉一抬眼就看到一黑一银两条毛茸茸的尾巴，像是毛线一样缠在一起。
趴伏着的黑色狐狸明明没有表情，福泽谕吉却仿佛看到一股强烈的生无可恋。
若不是此刻状态不佳，四肢发软到连起身都做不到，黑狐早就一爪挠死这个得寸进尺的家伙了。
无他，那只银狼像是圈养猎物般，用前爪和身躯将娇小的黑狐环在怀中，一下一下舔着狐狸的脑袋毛。
福泽谕吉黑了脸，他一眼对视到狐狸眼睛，那双红宝石一样的双眸沁着水，委委屈屈的模样，头顶那块光亮的毛被舔得翘起，逆着生长方向炸起一片，毛下皮肤袒露，活像是被狼舔秃了。
没等银狼回话，福泽谕吉呵斥道：“下来。”
仗着自己的武力值，欺凌弱小，如此......的行为......
狼呆了一呆，也委屈，哼唧了一声，把舌头收了回去，身子却没动，也不知它这幅模样从哪儿学来的，理直气壮、大义凛然道：“主人你不是也没松手吗？”
福泽谕吉一惊，这才回神，双掌之下是破损的衬衫布料，温润的触感自掌心传来，包裹在肌肤之下的骨骼分外清晰，福泽谕吉惊觉自己的力道，却忘了何时握得这样用力，匆匆忙收了手，改为撑在黑发的两侧。
银狼不满地呲了呲牙，拿下爪子，探头去望“世界上唯一的哨兵”。
“精神力暴动算是平复了，但之后还会不定时发作，主人你还要帮他梳理一下。”
“梳理？”福泽谕吉拧眉。
“就，主人你应该也发现了，你可以操控其他人的精神力，不光能攻击，平复，还能够操控，感知。”银狼皱起英俊的眉眼，这个动作让他和二哈在一瞬间产生了惊人的相似，“比方说外面的两个守卫，你的精神力远超过他们，就算是让他们忘却今天的记忆，用其他合理的事情替代，这种事都可以做到。”
“替换记忆？”福泽谕吉沉吟，重复道。
“恩。”银狼点点头，“同样的，在思维中构建防线，以防止下一次的精神力暴动，这种事情，也是能够做到的。”
“能维持多久？”精神力防线。
狼与福泽谕吉异体同心，就算话说了一半，也能领悟主人的意思，“看你的精神力强度，还有哨兵的狂暴程度了，一个星期，应该没问题吧？”
福泽谕吉垂眸，森鸥外还没有苏醒的迹象，此刻正安静地睡着，昏迷的他脸上不再有虚伪的笑意，痛苦也在刚才烟消云散，或许是经常笑得缘故，森鸥外就算不做表情，嘴角也是微微翘起的，两道微笑的笑纹挂在两侧，像是湖中月影的波。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脸上浓重的疲惫才会肆无忌惮地显露出来。
眼眶下那对青黑的眼圈，也不知道对方最近熬了多久。
福泽谕吉无声地叹口气，按照银狼的说法，在对方脑海里留下一道坚固无比的壁垒。
做完这一切，他终于离开对方的额头，一小片红印残留在彼此的脑门，福泽谕吉不知怎么的，有点想笑，他伸出食指，戳在森鸥外的脑门上，揉了揉。
红色没消。
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也消不了。
他收回手，坐在原地，过了会儿，用手掌盖住那双紧闭的眸。
翘起的睫毛像小刷子一样，柔软地刺向手掌，福泽谕吉无声地、用将将掌握的新能力，下了个微不足道的暗示——
“好好睡一觉。”
他起身，拎起床上的银狼，小狐狸盘成一圈，似乎也是困了，慢慢阖上眼眸。
福泽谕吉把狼放到地上。
伸出指尖，压抑着兴奋，一脸严肃，好似研究员伸出机械臂，触碰新型生物一般，食指中指并拢，蜻蜓点水般，摸向狐狸的头顶。
！！！
怎么会！
就算不是猫，明明是只狐狸，怎么会如此的......顺滑！
福泽谕吉眼睛都不带眨，生怕吵醒了刚刚入睡的狐狸，慢慢将翘起的头顶毛抚平。
银狼咬住他的衣角，拽了拽：我也要！
福泽谕吉头都不回，反手伸出手掌，敷衍地薅了一把狗（lang）头，时长不超过五秒。
直到精力匮乏的小狐狸在睡梦中渐渐消去身形，福泽谕吉才意犹未尽地直起身，指尖互相捻了捻。
银狼顶顶他的腿：“嗷呜！”
福泽谕吉回了神，风一样掠出休息室，速度快得连银狼都没来得及反应，“走吧，不宜久留。”
被抛在身后的银狼：所以爱会消失，对吗？
作者有话要说：社长：不，爱它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
我在写啥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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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首领的场合
福泽谕吉没有想到, 再一次相见，距离上一次竟然只相隔短短一天。
昨夜的事仿佛一场幻梦，清晨从床上睁眼时, 福泽谕吉都还在想自己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可床上轰然扑来的银狼又明明白白地打破他的想法, 不论是哨兵向导也好，银狼黑狐也好，还有那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精神梳理，都是真真切切发生在他和森鸥外身上的。
早晨照例忙完武装侦探社的相关工作，用沉默回答乱步好奇的提问，练了好久的剑道，强行让自己大脑空明。
然而这一整天，昨天那些明明没什么异常的画面，却幻灯片一般，总在脑海里闪个不停。
福泽谕吉尝试联系四宫涉也, 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对方。
是又因为赶稿的缘故所以忽略了其他吗？这点不得而知。
或许从杜王町来的那个孩子会知道, 不过最方便的还是去一趟四宫涉也的住所。
福泽谕吉走出武装侦探社，身后的银狼正低着脑袋踩地上的树叶，肉垫踩在酥脆的金黄色落叶上, 噼噼啪啪地如同放炮, 虽说银狼依旧无法与现实世界产生太大的关联，但就像它说的，凡是和福泽谕吉产生过关联的东西, 他都能有接触的机会。
它垂着尾巴，追着主人的步伐，一步赶一步，像是在玩寻宝游戏, 专门捡漏，帮福泽谕吉把踩了一般的树叶踩得稀碎。
秋高气爽，阳光和煦，分明该是疏朗的心境，不知为何，福泽谕吉的心头像是压着石块，惴惴地、空荡荡悬着。
他笔直地走，今天的目标是横滨大酒店，路过的仍是那条小巷，没错，就是那条三花小猫存在的巷子。
若是没有希望也倒罢了，人一旦有了念想，就会拼命抓住，绝不想让自己轻易失去。
对于这辈子都被猫猫嫌弃的福泽谕吉来说，不怕他的三花猫，无疑像绝症患者突然找到的特效药。
一定要摸到！
眼皮跳了跳，心里不详的预感更加强烈，福泽谕吉无声地加快步伐，行走的速度简直赶上小跑，身后的银狼也跟着一并加快步伐，树叶声连绵不断。
就快到了！
转过十字路口，青石铺就的小巷赫然映入眼帘，暂时看不到猫咪的影子，可福泽谕吉却仿佛听到了猫咪娇软的“咪呜”声。
这下，连身后的精神体动物都不得不跑动起来。
终于到了！
福泽谕吉的身影好似一阵风，地上红红黄黄的落叶被他奔跑的气流带动，跟着一起涌入小巷。
抬眼看清巷内的一瞬间，福泽谕吉下意识地绷住呼吸。
——只见原本三花猫的地盘，不知何时又多了几只猫咪，黑白奶牛花色的，橘色壮如圆球的，长着小胡子斑纹的......被围在中间的，当然是可可爱爱伸着懒腰的三花猫。
这里是天堂吗！
福泽谕吉停住脚步，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中了幻觉系异能，前面看似人间仙境，实则是害人陷阱。
没刹住脚的狼顺着惯性，“嗷呜”撞向福泽谕吉的腿后，正在天人交战的社长大人被撞得一个踉跄，脚下发出响动，不自觉的超前缓了两步。
原本舔毛、嬉戏、打闹、伸懒腰的猫猫瞬间静止，亮晶晶的瞳孔刷刷地望过来，福泽谕吉的身体瞬间僵硬，他一动不动，浑身像中了定身咒，只有眼球还在运作，缓缓、缓缓地看向定格在原地，千姿百态的猫咪们上。
冷风吹过，落叶扬起，两边谁也没动，突然，一只竖起尾巴的黑猫呲出牙，发出威胁性的叫声，倒退着，两步迈上围墙，翻身而过，不见踪影。
剩余的猫猛然惊醒，“喵喵咪咪”地叫着，四散跑开，只剩没反应过来的三花猫留在原地，眨巴眨巴眼睛，抖了抖胡须。
原本在一瞬间坠入山谷的福泽谕吉重新回到天堂。
他摸了摸衣兜，里面的猫罐头还在，被体温捂得暖暖的，妥帖极了。
福泽谕吉放缓动作，生怕惊着这只猫咪，他蹲下身，一点点，不发出一点刺耳声音，拉开罐头盖。
身后的银狼也探着头打量小猫，它一向机敏，时刻关注着周围的风吹草动——包括不远处的驶过的黑色轿车里，四宫涉也一闪而过的脸。
它今天在主人的办公桌上见过这个人，四宫涉也，他们这次出门的目的。
忙不迭的，银狼呼喊出声，勾来福泽谕吉的注意。
经过昨天一天，他和银狼的心灵共通更加密切，几乎是在银狼看到四宫涉也的同一时间，福泽谕吉放下手中开到一半的罐头，霍然起身。
他皱眉望去，还是晚了一步，只看见车的后影。
“是港口黑手党的车。”看来森鸥外发现端倪，第一时间就联想到四宫涉也。
和以前一样，依旧那么敏锐。
“要追吗？”狼抬起头，锐利的目光闪出锋芒。
它还记得港口黑手党这个名称，昨天在主人的心里刷屏似的出现了好几回，它也知道，昨天那只黑狐的哨兵主人，也是港口黑手党的人。
福泽谕吉沉吟片刻，视野里的车转了个弯，消失在围墙之后。
他低头看了眼跃跃欲试的银狼，去其他人的地盘，用潜行的方式偷窥机要，和正大光明截然相反。
可他昨天已经做过了。
而且与其他人对福泽谕吉浅显的表象了解不同，这个看似保守、墨守成规的男人，实则比人们想象的更加变通。
此行的目标已然偏离，若是能得知解决办法当然最好......再者说，森鸥外的邀请，哪能全是好事，次次全身而退？
“你去吧。”昨天没有被发现，不代表今天依旧能幸免，目前港口黑手党和武装侦探社因为箭的事，保持着表面的合作，但黑手党撕毁契约，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一旦福泽谕吉潜入港黑大楼的事迹被发现，难得的合作必将付之一炬，这口锅也绝对会被那只狐狸死死扣在武装侦探社这边，少不了以此谋取利益。
福泽谕吉没思考太久。
他跟着银狼一同前进，到了港黑大楼附近，停下脚步，叫住银狼，沉声嘱托道：“照看好四宫君，一旦情况不对立刻通知我，还有......”
福泽谕吉想起银狼对黑狐那份显而易见的喜爱，一把拉住准备撒腿狂奔的狼，语重心长，严厉而郑重，“不要去找那只狐狸，也不要被他发现影踪。”
“啊？”银狼跃跃欲试的表情呆滞下来，雀跃的爪子也缩了回来。
福泽谕吉不说话，冷冷地盯着它，“如果做不到，就不要去了。”
“哦。”银狼不情不愿地从嗓子里挤出承诺，“我知道了。”
福泽谕吉这才松了眉头，宽大温暖的手拍拍狼头，“去吧。”
港口黑手党，首领办公室。
坐在办公桌后的黑发男人双手十指交叉，纤瘦的手抵在唇前，遮蔽住他半张脸的表情。
“所以，有什么办法解决吗？”
光听声音，似乎想象不到对方冰冷阴暗的神情，森鸥外仍然柔声细语，仿佛对面前的人，对自身所发生的事，报以无限大的耐心与包容一般。
然而四宫涉也看得出，对方早已不耐烦到极致，若是自己多说一句废话，再给不出合理的解决方案，这位执掌横滨最大黑手党的男人，真的会毫不顾忌四宫家滔天的权势，也要消除异能。
最简单的方法，自然是让异能的拥有者彻底消失。
四宫涉也推推眼镜，察觉到杀意并不会影响他的反应，更不会手足无措、惶恐至极，他的思维更冷静一层，隐约察觉到一丝丝异样。
哨兵平时是很强大的存在，可以说，抛去精神暴动这个副作用，哨兵的能力对于一个异能力者，可以说是锦上添花。
没有人会拒绝变强。
除非，他认为副作用的负面影响比好处带来的红利更甚。
这么看，毫无疑问——森鸥外，已经体验过哨兵的精神暴动了。
四宫涉也状似思索解决方案，实则脑海里却在想——在他设定的哨兵向导世界观中，哨兵的精神暴动，一旦出现，除了死亡或者精神崩溃，根本没法自动消除，只有一个例外：有向导，帮助哨兵梳理了精神世界，毫无疑问，有人帮了森鸥外。
那个人是谁？福泽社长吗？
四宫涉也插在兜里握笔的手，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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