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晕黄的灯光下，李瑾温柔的眉目里居然藏着几分凛冽寒意。
床帐里的乐离没有察觉到，仍旧睡得很沉。
第25章
过了几天热闹起来了，南华公主是最小的一位公主，也颇受皇帝喜爱，她这两天在自己宫殿里睡着不舒服，听说平安郡主送李瑾一只雪豹，突然来了兴致，搬到东宫来住几天。
皇帝宠爱南华公主，所以就答应了她。
南华公主这两天日日都去看李瑾那只雪豹，小雪豹毕竟是猛兽，脾气不大好，尽管如此，这个娇气的公主仍旧不厌其烦的待在东宫。
这天傍晚李瑾要带乐离出去，因为今晚京城有盛大的集会，晚上很是热闹，南华公主看到宫人们忙里忙外的，多嘴问了几句，问出结果后也非缠着李瑾，说要一起出去玩儿。
李瑾并不和南华公主亲近，皇帝的后妃多，精力充沛，皇子公主也多。李瑾这么多兄弟姐妹，在皇宫里血缘浅薄，涉及的利益斗争最多，他和这些人的情分早就淡了，没有几分真的感情。
不过南华公主在皇帝面前说得上话，李瑾也不想拂她面子，就带着她一起去了。
豆蔻年华的少女最是活泼好动，南华公主在马车上就不住的掀起窗边一角帘子往外看:“外面好热闹，皇宫里从未见过这么热闹的场景。”
她一双美目看向李瑾，李瑾怀里抱着狐狸，轻轻阖着眼睛。
南华公主道:“皇兄，你整日抱着这只狐狸从不离身，我也想抱一下，看好不好玩。”
说着，南华公主从袖中取出一个帕子，帕子里包裹着点心，她道:“让我也抱一抱吧。”
她看起来天真无害，乐离对这样的女孩子并不排斥。每次李珏过来想触碰乐离，乐离都不给碰，但南华公主想要触碰，乐离没有躲。
李瑾用手挡了一下:“南华，你自己吃，别喂他。”
南华公主吃了一块点心，吃吃笑着开口:“我就是觉得他好玩，比平安郡主送的雪豹还好玩。”
天色快要黑了，外面的灯都亮了起来，今天京城里的确很热闹。
乐离想起李瑾这两天给自己描述的夜市场景，无数花灯，拥挤人流，还有各种各样的吃食，小贩推着车子叫卖，一路过去就是食物的香气。
这样繁华热闹的太平盛世，乐离还没有见过，今天人声鼎沸，乐离在这样的场景下逃走也不难。
他不能在李瑾面前露出妖的身份，哪怕李瑾容得下他，李瑾所处的东宫也容不下他，况且，这些天乐离能感觉出李瑾对妖的态度并不算好。
光禄卿陈晦被妖物害死，这件事情给李瑾带来了不少的麻烦。
乐离不可能永远都维持着狐狸的形态，他要在李瑾觉察出一切时离开。凡人都抱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想法，李琰如此，李瑾也会如此。
马车停了下来，李瑾抱着乐离出去:“今天有烟火，我们一起在酒楼上看，酒楼里留着最好的位置。”
南华公主笑着道:“等看了烟花再去其他地方么？我们今天晚上回去，宫门肯定关了，不如就住在酒楼里。”
夜风微凉，却不刺骨，天气一日一日的暖了，这个寒冬已经过去。
酒桌上陆陆续续上了饭菜，李瑾一样喂了乐离一点，南华公主酸溜溜的道:“皇兄待你的狐狸真好，吃饭都亲手去喂。”
李瑾轻笑了一声，语气柔和:“改日父皇给你许了驸马，驸马对你会更好。”
南华公主耳根一红:“皇兄，你可别乱说，这件事情还早着呢。”
葡萄本来存不住，冬天里罕见，哪怕在皇宫也只有皇后和皇贵妃那边能够见到。这次酒楼里除了上菜肴外，还上了一小盘葡萄，全都冻在冰碎里，乌紫的颜色，晶莹剔透。
李瑾亲手剥了几颗，送到乐离的嘴边，小狐狸什么都愿意吃，葡萄尤其喜欢。
这个时候，天色完全暗下来，烟花已经在燃放了。深蓝发黑的夜空中被烟花点亮，李瑾在外的侍卫突然过来:“殿下，五皇子府上进了刺客，就在半个时辰前，五皇子用晚膳的时候。”
李珏和李瑾的关系非同寻常，李瑾的神色微微一变:“李珏怎么样了？”
“胳膊和背部都受了重伤。”侍卫道，“刺客身手极好，天不黑就敢溜进去，他被抓住后就中毒死了。”
李瑾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把乐离给了南华公主:“先护着公主回宫，孤去五皇子那边看看。”
刺客很可能是李琰那边的人，李瑾这一路都在人多的地方，刺客对他下手的机会少。但李珏受伤，李瑾很可能会过去，去五皇子府的这条路很可能危机重重。
李瑾道:“南华，看好孤的狐狸，回去后放他进孤的寝宫。”
南华公主道:“五哥受伤了？皇兄，我也想去看看。”
“别胡闹，你先回宫，改日白天再去看他。”
乐离在李瑾的脸上轻轻舔了一下。
李瑾一怔，又笑了下，语气温柔如平时:“乖乖的，不要乱咬人。”
南华公主将乐离抱在了怀里，酒楼外面仍旧车水马龙，人来人往，马车停了下来，南华公主带着乐离上了马车。
马车往前走去，南华公主仿佛有什么心事，将乐离放在一边没有理会，走了不到一刻钟，马车踉跄了一下停止了。
外面的侍卫道:“南华公主，是晋王和大理寺的邓大人，您应付两句吧。”
南华公主蓦然脸红了，从马车里走了出来:“四哥，邓大人。”
李珉道:“大理寺在追寻那只猫妖，感觉马车上似乎有些妖气，南华，马车上有什么？”
倘若南华公主强硬的说什么都没有，她受皇帝宠爱，马车又是太子的马车，这件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
南华公主心仪邓大人并不算秘密，她一看到邓大人就走不动路，咳嗽了一声才道:“是太子养的一只狐狸？难道狐狸有问题？邓大人你来看看。”
乐离在马车里打着瞌睡，突然被人拎着出来了。
陌生男人的声音颇为冷酷:“狐狸有妖气，公主，您先回宫休息，我们让捉妖师好好检查一下。”
南华公主这个时候也没有意识到不妥，她点了点头:“好，回头我也和太子说一声，就说他的狐狸可能是个妖怪，你们拿去查探了。”
第26章
乐离在这个邓大人的手中挣扎了起来，李珉道:“邓耀，先把他弄晕。”
邓耀手中使了点力气，乐离后颈处一痛，昏迷了过去。
昏迷之前隐隐听到两句话:“楚王说他是只妖，也不知道怎么修炼成的，身上一点妖气都没有……”
再度醒来的时候，乐离被关在了一个笼子里。这群凡人不知道给他用了什么东西，他现在狐元解脱，化成了人形。
乐离嗓音沙哑，仿佛刚刚学会说话一般。笼子很小，他蜷缩在里面，身上穿着一件白色单衣，脚上没有套鞋子，一截尾巴探出了笼子。
鼻端突然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清冷的檀香缭绕，在这湿冷的房间里弥漫，乐离轻轻开口，第一次喊了李瑾的名字。
“……李瑾。”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墨色衣角，衣摆处绣了云纹，乐离的视线缓缓上移，目光往上，再往上。
来人长得太高了，乐离在这窄小的笼子里需要仰视。
李琰道:“这么快就习惯他了？”
乐离完全没有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喊了一声“李琰”，又问:“你是带我回去的？”
小狐狸化作人形美得惊心动魄，银色长发散在肩头，双脚没有穿鞋子，玉足莹白，如冰雪一般。
李琰扫过乐离湿漉漉的眼睛，虽然是一只狐狸，这只狐狸却过分天真。
“不是。”李琰也想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来，乐离是一枚棋子，从始至终都是，直到这一刻，乐离的价值终于用完了，“本王只是看看你。”
乐离的眸子蓦然睁大，银发层层垂落在肩膀上，李琰看着这个小家伙的眼睛，回身离开:“你太蠢了，长得有多漂亮，脑子就有多蠢。”
此时此刻，乐离终于接近了真相，他已经想到了，将他关在这个笼子里的人其实就是李琰。将他送给李瑾的人也是李琰。
是他太蠢，所以才会丢失王位，仓皇逃窜人间。也是他太蠢，所以即将失去性命，成为权力斗争下的棋子。
出去之后，李珉在外面等着:“李瑾那边应该知道消息了，不过什么动静都没有，敬堂还不知道这件事情，要不要将人交给敬堂？”
敬堂不是李琰的人，李琰知道，将乐离交给他，事情就完全不在自己控制范围之内了:“不必，邓耀先收着，明天晚上父皇会办晚宴招待外客，群臣和李瑾也在，晚宴上再将这件事情告诉群臣。”
“好。”李珉能够看得出来，李琰似乎很喜欢这只小狐狸，“皇兄，你一手做的局，自己别陷进去了。”
凌朝有律令明文规定禁止豢养妖宠，最近又有妖猫伤人，甚至夺去重臣性命的事件，这个节骨眼上，太子被查出豢养了一只美貌的妖狐在东宫，不仅会被大臣质疑昏庸沉溺美色，更会让皇帝忌惮。
到时候，最重的处罚是废除太子之位，最轻的处罚也是禁足太子半年，不允许太子参与政事。半年下来，太子的人就会被清洗一空，到时候，整个朝堂上都会是李琰的人。
李珉却有几分不安:“我总觉得，李瑾那边像是留了什么后路。”
这种感觉让李珉心里很不舒服。
这时，金常突然来了，他是从楚王府一路骑马过来的:“殿下！”
李琰见他匆匆忙忙，寒声道:“发生了什么？”
金常从袖中掏出了一封信:“东宫送来的。”
李琰接过了这封信，当着李珉的面打开。
李瑾的字迹并不陌生，隔着薄薄一层纸，两人仿佛看到了李瑾那张含笑的清俊面容。
一目十行，看完之后，李珉手心满是冷汗，看了李琰一眼:“三哥……”
······
东宫。
李珏身上的伤自然没有痊愈，手臂上裹着厚厚的绷带，丝毫没有平时风流倜傥的样子，过了一会儿他又看向冷静批阅折子的李瑾。
李瑾仍旧和平时一般，看起来波澜不惊，李珏却有些沉不住气，这一段时间里，李珏都在书房里转来转去:“皇兄，你觉得他们会不会答应你的条件？”
李义道:“李琰肯定不会放弃陷害皇兄的机会，我觉得我们应该再想新的对策。”
李珏道:“我们之前就低估了李琰一次，谁能想到他会借陆荣华的手将那只狐狸送给皇兄？他和淑妃关系不好，和陆荣华也没有多少感情，结果……”
李珏心急如焚:“我现在甚至怀疑那只猫妖和李琰有牵扯，不然好端端的怎么会杀了陈晦？在这个节骨眼上作乱，又陷害皇兄养妖物，他自己和妖怪肯定就不干不净。”
“再等等吧。”
李瑾语气一如往常，让人觉得很舒服，如沐春风。
李珏又看了李瑾一眼。
李瑾修长的指间拿了毛笔，一截清瘦有力的手腕露出，往上去看，那张玉白的面孔仍旧和平时一般波澜不惊，薄唇微上翘，星眸里也带着几分笑:“这一局，李琰并没有赢。”
真正算计成功的，其实是他李瑾。
李瑾清楚，这个时候李琰那边以乐离是妖怪相要挟，这个小家伙肯定露出了真面目。一直以来，李瑾见到的乐离都是狐狸的形态，他还不知道，化为人形的乐离会是怎么样。
可能会是一个清秀可人的小家伙，没有寻常妖狐那么妖邪，却蠢蠢的招人喜欢。
就是不知道，这个小家伙会不会在李琰手中受苦受罚吃点苦头。
李琰这人最是冷酷无情，手段向来狠辣，若是他将对自己的气撒到这个小狐狸身上，这只小狐狸肯定会遍体鳞伤。
李瑾的眸子刹那冷了下来，倘若李琰这边真的敢对他的狐狸做什么，他定然不会放过这些人。
李义注意到了李瑾的变化:“皇兄，怎么了？”
李瑾手中的笔差点被捏成两段。
“无事。”
李瑾刹那间回过来了，富贵正好进来通报:“殿下，楚王那边的太监金常过来了，说要叫您。”
金常送了一封信，信上寥寥数字，李瑾看了一眼:“他邀我们明日相聚。”
第27章
李珏凑过去看了看信:“和你预料的一样，就是不知道李琰那边会不会因为事败而恼羞成怒，拿那只狐狸撒气。或者——皇兄，你觉得那只狐狸会不会一直都是李琰的？这次也只是它听李琰的话，来做了一次任务。”
眼看着李瑾的眸色暗了暗，李珏道:“我只是随口猜猜，不过这个可能性真的很大。李义，你觉得呢？”
李义点了点头:“五哥说的很有道理。”
李瑾淡淡的开口:“先带回来再说。”
······
乐离不知道被笼子关了多久，这边阴暗潮湿，晚上的时候，一点光亮都没有。尽管乐离可以在黑暗中看到一切，但浓重的黑暗还是让他心里不舒服。
不过，最不舒服的大概是成了凡人的一颗棋子，被凡人摆弄和左右。
乐离其实对李琰存着一些好感，对李琰有一些感情，他并不认为当初是李琰将自己送给李瑾，哪怕李瑾将这件事情强调了很多遍，他内心松动的时候，仍旧觉得其中是有什么误会。
直到现在，乐离真正明白了，从小到大，他都是最愚蠢的那一个，离开了自己父亲和母亲的庇护，等他自己来撑场子的时候，他只会将事情搞砸。
失去的王位，还有即将失去的性命。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狐狸耳朵一向很敏锐，乐离轻轻动了动耳朵，却懒得动身。
火把被点燃，关押乐离的牢房里瞬间明亮了起来，乐离抬眼，又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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