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就奇怪了,按这个情况,原著里他怎么就进去了呢?
“我看你修了两个学位,”白历在个人终端上点了点,“一个是机甲方面的专业,另一个是……”
杨瀚捏了捏鼻梁:“精神力与信息素辅助开发。”
“对,”白历看了他一眼,“这专业很小众。”
“也不算小众,主要就是研究是否可以通过外力手段拔高控制精神力和信息素,可以运用在机甲研究方面,强化机甲与人体的精神力连接。”杨瀚解释,又问道,“我应聘的岗位和这方面的关系不大。”
白历道:“你当时报考帝国研究院,是以这个专业为主的吧。”
这问题跟面试的题目毫无关系,几个研究员对视了一眼,感到迷惑,司徒摇摇头,示意他人不用插话。
杨瀚略显惊讶:“确实是……您怎么知道?”
要不是因为这个,原著里杨瀚也不会接触到前来帝国研究院寻求帮助的唐开源,更不会把新开发的产品用在唐开源身上,帮他稳定精神力。
“瞎猜。”白历笑笑,看着杨瀚问道,“看得出你挺喜欢这个专业,帝国研究院现在应该也没有这方面的人才,不考虑一下继续朝着这个方向发展?”
杨瀚的表情多出了一丝复杂,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叹口气:“我确实很喜欢这个专业,也很崇拜这个领域的一位顶尖教授,在校期间一直在上这位教授的课,希望可以进入帝国研究院继续在这个领域研究学习,只是可惜……”
白历的神经一下紧绷起来,他坐直身体,半眯起眼,语气却很随意:“怎么可惜?”
“我们这类的研究本来就很小众,难度很大,风险也不小,有过失败案例,实验者落下过终身残疾,很惨。”杨瀚摇了摇头,“精神力是人类的与生俱来的,一出生就已经敲定了等级,很多人认为强行掌控精神力和信息素是违反自然法则的事情。”
白历恨不得掐着杨瀚的脖子把他肚子里的话一口气挤出来,但他不得不耐着性子继续听。
“也因此这个领域的研究一直停滞不前。早几年帝国研究院提交的申请终于经过了皇室、军界和议院三方批准,开启了一项研究项目,主要针对强化精神力这一点,”杨瀚道,“那位教授就是项目的主要负责人,我在校期间一直希望可以进入帝国研究院,继续在教授身边学习。”
司徒猛地想起来这茬:“我知道这项目,当时在研究院内部动静闹得挺大。不过后来因为负责人去世,这项目就终止了。”
“没错,”杨瀚失落地点点头,怅然道,“教授去世后,项目就一直无法推进,听说又出了实验事故,最后不得不终止。”
白历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个项目的实验事故造成的负面影响很大,帝国研究院也表示不会再继续这类实验和研究,因此这个领域的工作机会也大大减少,”杨瀚叹了口气,“那位教授在世时原本是要推荐我进帝国研究院的,没想到他意外身亡,我就失去了这个内荐的机会,考了三次,也都以失败告终,不得不另找工作。”
他在学校参与的项目也都和这个领域有关,因此另寻出路找其他方面的工作,简历就显得有些单薄,辗转许久之后才进入一家附属星研究所任职。
或许是因为被社会磋磨过,杨瀚才没有了原著里的锐气。白历略皱起眉,他感觉自己并没有抓到问题的实质,改变这一切的是一位意外去世的教授,但在原著里根本没这一号人。
原著中杨瀚出场就已经是帝国研究院的年轻新秀,对于他的过去着墨也并不多。或许的确是有这么个教授的,但他并未在原著中出场。
没想到一个从未出场的人物的死亡,会带来如此巨大的改变。
这个教授怎么就突然死了呢?
面试间外的陆召也在皱眉思索,杨瀚这个人的大概情况和推动作用白历跟他解释过,按道理来讲这应该是个比较关键的人物,难道轻而易举就会有如此转变?
面试间内传来几位研究员的唏嘘:“看样子那位教授还挺关键,他要是不离世,或许项目还会继续。”
“确实,”司徒道,“我也是听说他是出差遇到意外事故,是什么事故?”
白历沉思中听到杨瀚的声音:“教授出差时搭乘的那艘船遭遇星际海盗,救援失败,一船人都……”
“遭遇星际海……”司徒愣住,猛然转头看向白历。
有一瞬间,白历几乎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腾的声音。
气血冲上他的大脑,他的腰杆不自觉的挺直,死死地盯着杨瀚:“具体是哪一年?”
杨瀚有些记不清。
“哪一年?!”白历的声音加大了好几个度。
陆召早在“星际海盗”四个字从杨瀚嘴里说出时就忍不住走进了面试间,他看着白历,觉得白历在燃烧。
杨瀚吓了一跳,思索片刻,吐出了一个年份。
这个年份在白历过去的人生留下了格外清晰的烙印。
以这个年份为界限,白历的人生一度被分为两截。前半截他风光无双,后半截他狼狈落魄。
在那一年,白历经历了人生最灰暗的一段时期。
在那一年,白历负伤,退出军界。
白历差点儿熄灭。
他看着杨瀚,脑子里嗡嗡作响。他又问了一遍,声音平静,语气如常:“你确定?”
“确定,不会记错。”杨瀚道。
白历站起身,拍了拍司徒的肩膀示意自己先走了。
“白历?”司徒有点迷惑,“没事儿吧?”
白历想说话,但感觉到一张嘴可能就会一嗓子叫出声。
一只手从一侧伸出来,拉住了他。白历看了陆召一眼,摇摇头。
陆召顿了顿,回头对司徒道:“没事,我们先走了。”
说完就拉着白历朝门外走。
白历感觉到陆召的手很有力量,将他拉扯着一步步走向研究所外傍晚的橘色光线里。
原来是这样,白历心想,竟然还能这样。
他躲过了剧情安排的第一次负伤节点,为了强行扭回正规,剧情安排了第二次事故。在这场事故里,教授身亡,导致杨瀚失去内荐机会,没能进入帝国研究院,项目也随着教授的去世没多久便终止,杨瀚压根没有机会接触项目的核心,也自然不会有可以稳定唐开源精神力的产品问世。
在原著里,白历是被清晰描写过的角色,而那位教授则是书中只字未提的存在。当白历真正活在这个世界的这一刻,世界不得不补全每一个角色的人生,也因此出现了林胜,出现了教授。
世界创造出了一个连姓名都没有的人物,又让他轻易去死。
世界创造了白历,又为了让他成为唐开源的垫脚石而负伤断腿。
他们都是小角色,是剧情没有感情地碾压而过的渺小存在,但他们是活生生的人。
没有任何一个人该为了衬托另一个人而毫无意义地牺牲。
白历胸膛涨得厉害,里面憋着的是一声低贱野兽一般的嚎叫。
陆召拉着白历走出研究所,他在这几步路之间也大概琢磨出了事情的轮廓,心里像是揣着一团火,烧得他疼痛。
他听到白历的笑声。
“妈的,我服了,”白历站在研究所外的空地上,“陆召,你听明白没?我这条腿换来的原来不止是今天闹得乱七八糟的新闻舆论!”
陆召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嗯。”
“老子用一条腿,换了一个命运的破绽!”白历的声音克制不住地拔高。
他放声大笑,有一种报复了命运的痛快,笑的肚子疼,弯下腰去两手撑着膝盖。
陆召站在他面前,觉得自己应该感到愉悦,可他看着白历,却只觉得呼吸都跟着颤抖。
从他认识白历第一天起,他见过白历各种各样的笑。陆召以为自己会喜欢他任何一种方式的笑容,但今天他发现,他受不了白历这样笑。
“白历,”陆召喊了一声,“别笑了。”
白历的声音停不下来,笑声不像笑,变得像是嘶吼。他需要这样大喊大叫,才能排解胸膛里积压了多年的东西。
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想笑还是想叫,就像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快乐还是难过。
衣领一紧,白历被陆召拉着领口直起身,陆召的眼睛里映出他的轮廓。
“别他妈笑了,”陆召说,“谁稀罕这破绽,我他妈要你那条腿!”
白历的心口被猛然撞击了一下,好像陆召长在了他心底,知道他最深的痛苦。
要是能选,他要自由的人生,而不是漫长痛苦过后迟来的一丝回报。
这回报浸泡了这么多年的心酸,早就变味儿了。他是觉得痛快,像是手刃了仇人一般,但短暂的痛快过后,他坐在血泊里,发现曾经的伤痕还在,他的伤痛并没有消失,他还是要承受以后带着这个伤痛的人生。
白历感觉到陆召的情绪波动,翻涌着的并非是愉悦,而是丝丝缕缕的不甘和无能为力的失落。
不能这样,白历告诉自己,他怎么能让陆召露出这种表情。
“操,没事儿,其实我挺痛快,”白历张开手臂抱住陆召,“一条腿换了我战友一条命,换了今天的局面,值,真的值。”
他用一条腿换来了一个剧情的重大转折,用这条腿保下了江皓一条命,也是用这条腿,换来如今沸腾的舆论,揭开了一层无形的屏障,炮仗一样炸出了沉在下层的黑色淤泥。
陆召偶尔会觉得,白历的光是他燃烧自己换来的,他用自己点燃了那枚炮仗。
烧得一塌糊涂,竟然还觉得值。
还觉得痛快。
第54章
唐夫人坐在书房的小沙发上看书,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让她有些跑神,手里的书翻了两页就发起了呆。
帝国的雨季让整个主星都变得潮湿,她偶尔觉得自己一天天的像是发了霉,浑身长满了青紫色的霉斑,在她的胳膊上、腿上、腹部和腺体上。
脸上倒是没有,唐骁是个讲究人,从不会让霉斑长上她的脸,破坏这副无论在什么场合都很能拿出手的精致容貌。他喜欢唐夫人的那张脸,亲热的时候还会夸她是“被时间遗忘的omega”,一把年纪了,面孔还和当年一样带着清纯和温婉。
唐夫人觉得他说的很对,自己确实是被时间遗忘的人。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好像都没有任何改变。
她既没有变得更成熟,也没有变得更从容。
只是手里的书变来变去,从《贵族omega仪容要点》换成了《陪我们的alpha共度一生——一个优秀omega一生要做的重要事情》。
怀孕的时候唐夫人还看过《如何培养一个优秀的alpha宝宝》。但她没来得及把书里那套理论用在白历身上,白历就被她父亲抱走了,养的很好,是唐夫人心里数一数二的alpha,她偷偷观察过和白历差不多大的贵族A们,私心里觉得这帮人不是等级太低,就是不怎么顶用,也难怪白历老是不把这帮人放在眼里。
别人说白历嚣张跋扈,唐夫人却觉得白家的继承人就得这样,不是嚣张跋扈,是真有资本。
后来她生了第二个孩子,也没能有什么机会实践书上的道理。唐骁喜欢把唐开源带在身边,亲自教他为人处世的法则,唐夫人听不太懂丈夫教给儿子的那些“道理”,只能变着花找理由往儿子身边多走走。
有一回她端着自己做的点心走到房门外,就听见唐骁告诉唐开源:“我当年苦苦追求你母亲,都差点给白老爷子跪下了,本来以为能打动那老家伙,没想到反倒被骂的狗血淋头。开源,这回小考你可不能露怯,得压白家那小子一头,给父亲争争气。”
那时候唐开源被唐骁要求着跳了级,跟白历在同一个学校同一年级就读。
唐夫人的一盘点心都被她自己端走吃了个精光,一边吃一边想,难怪开源从来不喊历历哥哥,她偷偷教了好几次也不行。
她说一句,唐骁就能说十句,说一百句。
就像唐骁每次都会对她说“omega的体质太差,你什么都干不了”一样。
唐夫人记忆里的书差不多就是这几个类型,其实再往前倒一倒,回到她未分化的那会儿,她还看过不一样的书,只是后来都随着分化而被收拾掉了。
那会儿看的都有什么来着?
书房外间的小会室里传来的声音打断了唐夫人的思绪,唐骁压低嗓子正在通讯:“是是是,一定安排好,地点就还定在‘富丽会所’?……放心放心,肯定没问题……”
唐夫人侧耳听了听。
“我知道,这帮媒体真是不长眼,还有那帮凑热闹瞎起哄的网民,什么都不知道,就会瞎嚷嚷,”唐骁道,“您别不开心,也就这一阵儿,他们闹完了不就过去了吗?当年的事儿早就翻篇儿啦,再者说了,您跟那场救援事故也没什么关系嘛,他们有什么证据……”
唐夫人的神经紧绷了一下,听得更仔细了些。
唐骁又道:“嗐,我看多半是老二那边的使坏,刚回来多久啊这才,就想给大少爷添堵!……是、是,知道大少爷心情也不好……大少爷这回也来玩儿吗?散散心嘛。”
“大少爷”说的应该是顺位第一继承人,那老二多半就是第二继承人了。
这些事儿唐夫人了解的不多,她正寻思着得找个唐骁不在家的时候上星网查查,省的让唐骁看到了,又说她一个omega天天看乱七八糟的东西,又要发脾气。
正想着,就看见唐骁走出小会厅,脸上还带着得意且风光的笑容。
唐夫人赶紧低下头继续装作看书的模样,余光瞧见他从个人终端上拔下个存储器,放进保险柜里。
等合上保险柜,唐骁才瞥见小沙发上坐着的唐夫人:“你怎么还在这儿?不是约了上午和高夫人去喝茶?”
“高先生从游轮上回去之后身体就不舒服,高夫人要照顾他,”唐夫人解释,“昨天晚上告诉我她去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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