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准备准备,晚上一起去富丽会所,”唐骁缓过劲儿,弥补性地拍了拍唐开源的肩膀,“那位大少爷也要来,年末他在军学院还有几场演说,到时候会提几句林胜先生的研究所,和你这个驾驶员。”
这也意味着会在帝国研究院的比赛开始前就替林胜的研究所拉了波人气。这种机甲类比赛因受众面较小,一般不会在公众面前展示,但各大军团和军学院则一直都有关注,帝国研究院也一直面向这两方公开比赛过程。
毕竟是和这两方息息相关的领域,各大军团和军学院往年对比赛也经常进行讨论研究,评委的判断也难免会被这两方的意见影响。
唐开源的脸色缓和了很多,他知道,他已经在这一步上超越了白历。
“知道利害了吧?”唐骁哼笑了一声,“你先去准备,时间到了再喊你。”
唐开源没再拒绝,转身走出房间,
关上书房门的那一刻,他听见一声拳头击打在身体上的闷响。
他没有回头看,关上门后失魂落魄地走回自己的房间。
安伦正躺在房间柔软的大床上发着简讯,见唐开源回来,手忙脚乱地关上虚拟屏。
“怎么啦这是,”安伦看了看唐开源的脸色,“出什么事儿了?蒯乐呢,不是说晚上一起回来吗?”
唐开源松开衬衣的两颗扣子,才觉得喘上一口气儿。
他走到床边坐下,有些浑噩地看着地面。
“问你呢,”安伦凑过来推了推他,“怎么回事儿呀?”
唐开源的的脑子发麻,僵硬地又重复了一遍下午的事情。
“真是受不了。”安伦娇气的声音回应,“星网上都闹成什么样了,还敢打这种主意。我跟你说,也就是白历跟陆召懒得搭理,他俩现在但凡发个声把这事儿捅出去,光是网民的唾沫都能把蒯乐淹死!还有你,就冲你跟他的关系,唐家也得受牵连!”
唐开源道:“难道要我看着乐乐受罪?”
“那是他自找的!”安伦哼了一声,“我就不说别的,白历拿这事儿当由头,往元帅那边一告,军界高层全都知道了,你觉得你进第一军团的事儿会不会受影响?”
这话跟下午时白历说的相差无几,唐开源没再吭声,太阳穴却一抽一抽地疼了起来。
所有人都在说白历,所有人都在提醒他他不如白历。
父亲指责他压不过白历,安伦也这么说,就连下午那会儿,陆召的眼里也只有白历……
唐开源晃了晃脑袋,不想再说这个话题。
安伦还在兀自叽叽喳喳,说了半天没得到回应,用脚尖蹭了蹭唐开源的后背。
“别闹。”唐开源还是耸拉着肩膀坐在哪儿,隔了一会儿,闷闷道,“我刚才……”
话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刚才怎么?”安伦问。
唐开源半垂着眼,犹豫片刻,低声道:“我感觉父亲和母亲之间好像……我不知道,我也说不好。”
“这有什么说不好,”安伦翻了个身,不以为然,“不就是你父亲打过你母亲吗?”
这话跟雷击一样让唐开源跳了起来。
“你说什么?”唐开源惊道,“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这在我们那儿是常事儿,我本来还以为主星这种地方不会有呢,”安伦看看他,“你真不知道?不像啊,我之前觉得你是装作没看见,毕竟那么明显。”
唐开源的大脑一片空白,隔了好一会儿才挤出一句话:“你他妈胡说!”
“骂谁呢!”安伦不乐意,“你要不相信,你去把你母亲的衣服掀起来看看?我告诉你,被打惯了的omega的眼神我见多了,看一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话音刚落,唐开源就一把扯过床上的小枕头砸在了安伦脸上:“我父亲不会干这种事儿!你知道唐氏是什么样的贵族吗?你那种小地方出身的贵族比不了!”
虽然枕头砸的不疼,但安伦还是尖叫了一声:“你发什么疯!你别说你一点感觉都没有,你就是不承认而已!”
唐开源站在原地,手脚僵硬。
他是不承认吗?他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书房那扇沉重的门又浮现在他的脑海,他发现即使是在回忆里,他也不敢去推开那扇门。
“我父母都是贵族出身,模范夫妻,”唐开源握着拳头道,“你懂什么,他们两个是贵族圈儿里最好的夫妻,我们是最让人羡慕的家庭!”
安利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一声。
“我知道了,”他轻声道,“你不是介意你父亲打你母亲,你是介意他们剥夺了你被人羡慕的亮点。”
唐开源的心脏停跳了一秒。
在这一秒里,他眼前闪过的是自己生日宴上白历的眼神。
他左手牵着父亲,右手拉着母亲走过摆满了礼物的桌子时,白历看他的那个眼神。
那个眼神告诉唐开源,他在这一刻战胜了白历。
他拥有白历一辈子都无法拥有的东西——完整且幸福的家庭。
满足感曾让他无数次以此为话题,在上学时当着白历的面儿提起。尽管白历从来没有任何表示,但他知道,白历在承受伤害。
这个认知一度让唐开源兴奋到战栗。
他不去推开那扇门,因为他知道,如果门后的真相是一片血色,那么他将永远失去这个彻底压倒白历的关键点。
他也要接受一个并不风光的父亲,和一个沾满血污的母亲。
唐开源一把推开凑上来想要安抚他的安伦,几乎是逃窜一样冲出卧室。
他一路冲到书房门口,站在那扇门前,手臂却似乎有千斤重,一丝一毫都抬不起来。
门被从里打开,唐骁愣了愣:“你站这儿干什么?”
唐开源看着他,问到了屋内传出的残留的信息素味道。
“怎么还没换衣服,”唐骁皱皱眉,“快去收拾收拾,晚上见到大少爷的时候机灵点儿,别白费了父亲给你牵起来的这条线。”
父亲牵起来的这条线。
唐开源恍惚意识到,如果没有唐骁,他或许在很多事情上都没有捷径可寻。
“还不快去!”唐骁又催道。
唐开源站在原地愣了几秒,没有听到唐夫人的声音。他闭了闭眼,“嗯”了一声,缓缓地转过身去。
他背对着那扇门。
所以门就不存在。
*
热油浇在调好的辣椒面儿上,“滋啦”一声激起一股直窜鼻腔的香味。
白历被这股味儿呛得直打喷嚏,手里的锅抖了抖:“我好久、阿嚏!好久没做这种调料了,本来都忘了为啥不做,这会儿就想起来了。”
陆召也被这股霸道的香味熏得有点儿震惊,正想问为什么不做,就听见管家机器人发出一声尖叫。
“室内空气污染严重!”圆胖子用娇滴滴的声音尖叫,“冤家,你要死啊!”
然后开始在屋里疯了一样转圈,往白历没伤的腿上撞,还跟陆召一直播报污染程度,全程捏着嗓子尖叫,要不是程序设定它不能离开这个房间,下一秒它估计就得夺门而出,带着门离家出走。
也不知道是被机器管家惊到了,还是被味道呛到了,陆召咳嗽了好几声。
白历笑的直打跌,一边笑一边打喷嚏。
“它能不能,”陆召捂着鼻子斟酌用词,“冷静一下?”
“不能,”白历说,“它得等屋里味儿散的差不多了才不尖叫,但是还会持续骂我十来分钟。”
陆召服了。
家里又是辣椒味又是打喷嚏,还伴随着发疯的机器管家,乱成一团,个人终端就在这时候震了一下。
陆召咳嗽着掏出个人终端看了看:“霍存那边儿回信了。”
白历把拌好的调料浇在时蔬上:“问出来了?”
“嗯,”陆召把虚拟屏放大,让白历也看得到,“调了通讯信息,查出来给蒯乐消息的是这人。”
虚拟屏上是一张陌生的脸,白历和陆召都不认识。
因为陆召和白历的身份,以及军团方面的施压,警所的办事效率很快。
确认白历和陆召都不认识这两人后,警所用照片比对数据库,很快查到这人的信息。单从档案看,这不像是一个能把手伸到陆召头上的人,但一条此人入职过的公司信息引起了还留在警所跟进进度的霍存的注意。
没多久,霍存发来了关于那家公司的信息。
“看看,”白历笑了笑,“熟人。”
陆召快速浏览了一遍信息,愣了愣:“高氏的公司?”
随即回想起上一次体检时跟高家的那一次短暂冲突。
他基本都是独自去体检,没见过什么熟人,也没几个人知道他战后受损的情况,唯一一次被人撞见他在医院也就是高家那次。
“难怪之前在游轮上高家那个态度,”白历放下碗筷,回了条简讯,“把这事儿跟警所说一下,证据警所应该很快就能找到,白家这边的律师也打个招呼,准备准备连高家一起收拾。”
简讯刚发出去,白历的个人终端上就又震了震。
发信人一栏写着两个字:周岳。
简讯内容很简单,还附带了一份调查报告。白历快速看了一遍,没忍住发出一声冷笑。
陆召嘴里的蔬菜嚼了一半,抬头看着白历。
“之前一直传的帝国研究院的小道消息,关于征集赛的选择倾向的那个,”白历说,“还记得吗?”
陆召“嗯”了一声。
“消息来源查的差不多了,我也算服了周氏的速度,比我要快得多。”白历把个人终端推过去让陆召看。
其实周岳的想法和白历差不多,都觉得这个小道消息很古怪。所以早在跟白历谈合作前就已经着手调查,这会儿差不多出了结果,就顺道给新出炉的合作伙伴送了份情报。
报告太长,陆召没有细看,但周岳简讯上的信息剪短明确,只有几个字儿:查到源头,疑似林胜手笔。
“他的手伸得太长了。”陆召皱了皱眉,“我可以报告给高层。”
白历把个人终端关上,摇摇头:“你现在报上去,林家也会压下来。军界还是得给皇室面子,这种事儿查不到实证很难有个说法,就算有实证,只要没真闹大了,他们都能想办法找到个遮羞布,囫囵个儿地掩饰过去。”
这种事儿放哪儿、放哪个时代都是一样的。
有阶级在,有权势在,有私心在,这种事情就不会停止。
陆召有些食不下咽,白历调的凉菜配料麻辣爽口,这会儿进了口腔竟然都有些寡淡了。他有很强的无力感,这种感觉很微妙,让他意识到自己能做的事情太有限,也第一次让他对自己在这方面的能力不足感到失望。
“吃啊,”白历夹了一筷子菜给他,“赶紧吃,我挨了圆胖子好一通骂才做的菜。”
这会儿圆胖子其实已经不骂了,但刚才细声细气的尖叫还残留在陆召的脑海。
“你夹给我的全是辣椒片。”陆召看了一眼。
白历笑得不行:“菜椒又不辣。”
陆少将也不挑食,一口口塞进嘴里,隔了一会儿才问:“准备怎么办?”
白历没当即回答他,只说:“周氏是我从林胜手里抢下的,你知道吧?”
“知道。”
“周氏涉及的领域,同行不多,帝国出了名的也就那几家,”白历喝了几口粥,跟吃下饭菜一样地说道,“林胜那种人,不会和小公司合作,大公司也差不多都各自谈好了合作对象,林胜没了周氏,年底就得报名比赛,时间这么紧,他能选择的合作人不多了。”
陆召顿了顿,懂了:“他会选高家。”
“他只能选高家,”白历撇撇嘴,“但高家现在搅和进了信息买卖的事儿里,他还什么都不知道,估计这会儿还美呢,觉得自己马上就能在征集赛上夺个冠。”
“你的意思是,”陆召琢磨了一下,“这事儿也会影响林胜。”
“高家这事儿,最多算是泄露个人隐私,搁以前随便糊弄两下就过去了,现在赶在风口浪尖上,军界肯定不会便宜他,”白历把最后一口粥喝完,“事儿出来后舆论肯定得炸锅,光是骂出来的唾沫都够高家受的,跟高家有合作的林胜也得跟着膈应。”
世界上不缺好事之徒,更不缺盯着有缝的蛋深挖深掘的人。
只要立场站对了,顺着挖下去就是一件容易事儿。合作人手段龌龊,你林胜知道还是不知道?知道了要怎么处理?撇的清也就算了,怕的是不仅撇不清,还被跟着挖出来黑料。
林胜这种人,从来都不缺黑料,只缺第一铲子。
知道白历心里有数,陆召的心情缓和了一些,没再吭声。
白历看了看他,陆召半垂着眼,看不出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或许是因为两人之间的临时标记还未削弱,白历感觉得到他的情绪并没有因为问题得到解决而有所高涨。
一直到晚饭吃完收拾好碗筷,白历都感觉得到那种微妙的情绪持续围绕着陆召。
他把手在洗漱池里甩了甩,对着在冰箱里挑饮料的陆召喊了一声:“鲜花。”
陆召站起身,拿了两瓶饮料走过来,一瓶递给白历。
“你不大高兴,”白历喝了一口,看着陆召,“展开讲讲?”
这语气跟发现了什么新鲜事儿一样,陆召的眉头松了松,拧开瓶口:“算不上。”
算不上不高兴。
“过来,”白历拉着他,拉到洗漱池旁干净的台面旁,“让历历听听少将哥哥有什么烦恼。”
陆召笑了一声。
笑完了也没回答,背对着台面靠在桌沿上,思索了一会儿才开口:“我就是发现,我能帮你的事儿真的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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