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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梁第一皇子殿下(古代架空)——江河入怀

时间:2021-05-06 09:24:55  作者:江河入怀
  戚长风不知道是不是在宫里待久了,好似也学会了跟着看眼色,自康宁病了,他便没再提过两人曾畅想许久的京城一日游。
  好像事情也确实该是如此,谁又敢真的拍着胸脯为小皇子的健康负责呢?永春殿的叶嬷嬷历来是最稳妥不过的忠仆,自康宁出生时就一手照料着他,从没出过差错,那日小皇子出去放风筝又是赵贵妃欣然首肯,再说那日的天气,原本是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半个御花园的宫侍都呼朋引伴地围着热闹——谁能料到偏偏就有一场雨等在不久后,把那日出宫在外的皇帝和皇子公主们浇了个遍、又让小半年没闹过大病的小殿下大伤元气呢?
  若是再选了个好天气,却还遇到这等变故,把小皇子冻病了怎么办?若是街市人流鼎旺、车水马龙,突然就冲出哪个不长眼的把小皇子冲撞了如何是好?退一万步讲,外头的一茶一水、一饮一食——哪怕是外头因人畜尘灰而腌臜的空气,身娇肉贵的小殿下又哪里能够适应呢?
  把小皇子关在这重重落锁的深宫之中,纵然他会因不能得偿所愿而心思郁郁,却怎么都比放他出去要稳妥得多了。
  在皇帝和贵妃仿佛默认般的不发一言之下,这座皇宫里的所有人都达成了一种沉默又心安理得的共识。这种伴随着剥夺的保护、这样附加着禁锢的宠爱,重新像枷锁一样落回了康宁身上。因为他是一个被众人深爱,却叫人不放心的、多病的孩子,所以这就是他必须要过的那种更让人安心的、也不那么给人添麻烦的生活。
  小殿下失望的姿态也是懂事的。
  他没有不死心地去问他的伙伴,我们还出不出去了?他已经开始认为,有些问题的症结其实在于他自己。宫里的所有人——包括他的父皇和母妃,已经替他做出了对他最好的选择。乖乖听从是他唯一能为他们做到的了。
  只是在偶尔,在他养病期间微风和煦的下午,他的目光会慢慢地越过宫墙,越过美丽绽放的春日花树,到更远的、他从未见过只能想象的天地去。
  那样的目光也让戚长风确认,这座宫城并没有用最好的方式养育他的小殿下。
  他认为康宁应该拥有的——他会亲自把那些带给康宁。
  寒食节过去后,在一个多云而温暖的上午,他用一套乔装的衣裳将小皇子偷偷带了出去。
  当然,彼时他们都不知道这个“偷偷”在梁徽帝安排的暗卫眼里简直等同透明——但是皇帝在属下请示是否要立刻把他们带回来时难得的沉默了。想着宝贝儿子这段时间郁郁寡欢的小脸,想到赵贵妃这几日的煎熬犹豫,在内心挣扎许久后,皇帝只命暗卫保护好两个孩子的安全,有情况随时报告给他,便放任了戚长风带走自己的儿子——所以也就姑且可以算作是“偷偷”。
  溜出宫去的康宁此时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小傻子。自打他生下来时起,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人——他甚至想象不出世界上原来生活着这么多的人,男女老少、显贵卑贱、平庸美丑、各有悲欢。
  只是呆呆立在街上看人,他已经感到了极大的新奇和满足。他从来没见过这么些不同的、真实而浓烈的情绪,这样千千百百各有不同的脸。他在宫中所见的,好像从来无非是宠爱顺从、担忧嗔怪、喜悦逢迎——而街上这扑面而来的一切与他过往的生活比起来,是如此的古怪鲜明,生动唐突。
  他第一次真正与普世意义上的众生相逢。
  “小傻瓜。”戚长风笑了。他就在康宁一个简单的反应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那就是他冒着风险把康宁偷偷带出来所要得到的报酬——他想把这真实旷阔、美丽博大的世界还给他。
  “不要在这里愣着,”少年牵着小孩子的手,抬手指向了前面不远处长长汇聚的街市,“我要趁着陛下派人抓咱们回去之前,把最热闹的地方先带你逛逛。”
  时辰近午,街市上的面孔更多了,康宁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害怕。他不自觉地用两只手抓住了戚长风牵他的手,像一个有些怕生的孩子贴在哥哥的腿边,他一边用他那双好奇得睁大了的眼睛把两边的摊贩瞧个不停,一边像个跟脚的小狗一样挨着戚长风,从唯一熟悉的长风哥哥身上获得支持和勇气。
  “俺的娘嘞!快来瞧瞧啊,这小公子生得可真好!”一个卖荷包的妇人两眼放光地看着面前走过的小少爷,只觉得自己几十年里都未见过生得这样好的孩子,也不知他爹娘怎么养下的,眉眼竟能精致成那样儿,简直像一尊小小的菩萨——“干嘛一直撵着你哥哥!是不是不常来集市上啊?”
  这妇人性子是个能张罗的,又惯来操持生计,口舌上是从来不打怯的,见到这样玉雪可爱的小孩子就想张口逗他,“想是小少爷生得这么得人意儿,定是家里爹娘的心肝宝贝,轻易舍不得放出了来罢!”
  她不过是随口瞎搭话,说得倒是准。戚长风便站住了脚,停在她摊子前头。
  康宁先前都没意识到这妇人是在同他讲话——他可从来没有过走在路上被人搭话的经历啊!这让他有点不知所措,不知怎么的还有些羞怯,于是下意识地就仰着脸跟自己的大朋友求助。可是戚长风碰了碰他,却一言不发,只在一旁等着看小皇子自己作何反应。
  康宁悄悄地吸了口气,只好对着那妇人露出个笑来,对她乖乖地摆手,“嬷嬷午好。”他问候道。
  他话音还未落,头顶便传来戚长风“噗”地一声笑,然后小皇子的肩膀就被搂住了,康宁听到戚长风边笑边咳地告诉他,这位可不是什么嬷嬷,他应该要叫人家大娘。
  那妇人倒并不介意这点小事,她还特特选了自己摊子上最精致的一只荷包,非要送给康宁这位漂亮的小公子。康宁对别人给自己穿戴东西一向没有什么不能受、或要给予报酬的认知,心安理得的站在那,低着头看着妇人给他挂上了。于是等到他走的时候还听到妇人对着旁边一个绣荷包的姐姐说,这果然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等闲人家都养不出这么漂亮的孩子来。
  康宁听得心里有几分得意。他美滋滋地摸摸那个粗糙的荷包,又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装模作样地仰头问戚长风,“长风哥哥,你听见他们说什么了吗?”
  戚长风暗笑。他也配合着装模作样地点点头,一副感叹的样子,“唉,怎么都没人送我呢?看来长得漂亮果然还是有点好处。”
  康宁没想到戚长风原来也想要这个荷包啊。
  可小皇子却有些不大舍得。他犹豫了又犹豫,摸了摸衣襟挂着的那个小小的礼物,还是装作没听见。
 
 
第14章 失望   长风哥哥,不要想啦
  时下的大梁太平日久。梁帝治下,税赋徭役都不算严苛,只要连年没有大型的洪旱天灾,百姓便基本都能吃饱穿暖、生活无忧。而清明前后,万物生春,人群聚居的城池都在一冬之后焕发了新的生机,作为“八荒争凑,万国咸通”的大梁都城,此时更是一派人物繁阜、花光满路的盛景。
  康宁自小便知道自己是大梁的皇子,而他父皇富有天下,统治万民,是人间的帝王。但是他对皇帝所拥有的那个“天下”,从来没有太明确的概念。他曾幻想过连成片、住满了人的,比宫城还广大的高楼殿宇,对着宫道想象过人马牛狗羊乱窜并行的热闹街道,在脑海中描绘过三皇兄讲述的高跷杂耍、二皇姐炫耀过的相扑武戏。
  但直至今日,他见了“天下”一面,才发觉自己的假想和真正的人间原有天差地别。
  戚长风带着他的小皇子顺着拥挤的人流延东城的摊铺一直往前走,他买给他凤凰的糖画——只是不许他吃,买给他活灵活现、摊主照着“兄弟两个”现捏的竹签泥人,买给他一转就会飞进笼子里的彩纸扎的小鸟,还有那配齐了的一套大大小小的、二哥送给过他几只的竹木将军。
  康宁本来还馋那个金黄透亮的大糖画,想要偷偷把凤凰的翎舔一舔、尝尝味道,可随着他得了越来越多的好东西在手里,他也就不记得糖画了。他是个被宠得有点喜新厌旧的小孩子,但是也好哄,轻易就能被一件新玩意儿转移掉方才的注意力。
  一趟涯石街走了有一小半,戚长风就领着小孩进了一家有三层楼高、题匾书着“萃英集”三个大字的瓦舍。这便是整个京都东城名气最盛的瓦舍了,里头大大小小数十个勾栏,门首都悬着旗牌、神帧,张贴着花花绿绿引客的招子,时下最兴盛的百戏杂技、相扑歌舞,在这萃英集里俱都能找到。
  康宁的眼睛早就不够看了,甫进门第一家,一个狭窄沟渠的位置,那比别个冷清不少的傀儡戏就把他吸引住了,两只脚根本就挪不动地方。
  戚长风来京城有大半年了。他是个精力最旺盛的少年,平日里除了课业和陪康宁,就是满宫内外的野,这“萃英集”在去年冬天就有赵云侠带着他来过,照他说,比金陵的“乐无穷”还是要差些,门口这家表演傀儡戏的勾栏更是一打眼就知道没什么意思。
  可是他今天只随着康宁的意思来,并不替小孩拿主意。小皇子说要看,他便带着他到腰棚坐下,看了半场的木偶狐狸报恩。
  康宁哪有什么见识,直接就被狐狸的故事给迷住了,非得要留下来等着看狐狸的恩人能不能认出狐狸来。戚长风哄了又哄,说人家下一场狐狸的戏起码要半个月才能排好呢,他下个月还会想法子把康宁带出来看的,小皇子这才满心不舍地跟他走了。
  “那狐狸姑娘不知道现在在哪儿呢?”出了这家勾栏,小皇子还在神神叨叨。两只脚自己还把自己绊了一下。
  戚长风如今对于小孩子的可爱已经有了一些抵抗力,但看他这样傻乎乎的样子还是发笑,“我听人家说过,狐狸成精大都是在漠北,”少年一本正经地编纂道,“这位狐狸姑娘应该也不能例外吧。”
  “那么远呢!”康宁一下子就信了,他替那狐狸着急起来,“可是吴郎寒窗苦读却是在岭南呀!”
  “是啊,这可如何是好呢?”戚长风也作出一副苦恼神色。
  康宁很是愁了片刻,然后隔了没有半盏茶的功夫,他突然又兴高采烈地抬起头来,好像是有了一个了不得的主意:“长风哥哥别着急啊!”他像小星星那样可爱地笑,“狐狸姑娘是会法术的!她一遁地,很快就能从漠北跑到岭南了,你说是不是?”
  他居然还自圆其说了!
  戚长风又开始觉得手痒痒的,想要上手在小东西脸蛋上掐两把了,“小殿下真聪明啊!”他夸他,并日行一事的羡慕起三皇子等——居然能拥有这么一个招人稀罕的亲弟弟。
  戚长风本来还担心康宁接下来要一直念叨狐狸姑娘个不停,但是等他领着小皇子进了第二家有小狗表演的勾栏,还没等坐上青龙头,康宁已经满怀热情地为台上叼彩绳的狗儿叫起好了。等这一场看下来,小皇子简直被那只打理的蓬松雪白的小狗折服了,连比带划地学人家小狗是怎么从相同的木碗下找到正确的彩绳的。什么报恩的狐狸姑娘,他这时提也不提了。
  这一日,康宁几乎一直处在兴奋快乐的情绪高点上,直到戚长风说今天就逛到这里,带他去茶楼坐着歇歇,吃些点心就回去,他都还因那开心的余韵而兴致勃勃。
  他坐在茶楼的雅间里,喝着戚长风特意给他要来的温热的白水,抬头看看戚长风就站在门口跟茶小二交代点心的背影,又低头美滋滋的数数自己今日收获的好东西,两只小脚都忍不住在桌下摇来晃去。
  余光瞥见戚长风又走进来坐下,康宁也没有抬头,他把戚长风给他买的那些小玩意儿铺了一桌子,一件件地数着自己回宫后要如何把这些宝贝安排分配,心里难得体味到了一点炫耀的快乐。
  他却没有注意到自己说了半天,戚长风却始终一言未发,只脸色难看地坐在桌旁,手里紧紧捏着一只茶楼的杯子。
  戚长风从小耳目清明,自入京到现在又跟从名师练了这么久的武功,他的眼睛从来不会判断错误——他刚才看到了二楼瓦舍里,一个一闪而过的、一直刻在他心里的影子。
  那是奚南王座下最恶名昭彰的刀客,王时贞,是曾亲手杀害戚长风的父母,又在之后一直追杀于戚长风、想要取走他性命的刽子手。
  曾经的戚长风在刀客面前只能躲避奔逃。但如今,或许他可以……
  康宁一直没有得到好朋友的回应,有些奇怪地抬眼看去,却正看见戚长风眉头紧蹙、面色沉郁的样子。
  他有些吃惊,不明白这短短的时间内发生了什么,他的大伙伴又为了什么缘故突然间不开心。
  “长风哥哥,你怎么了?”小皇子奇怪地开口,“你……你在担心父皇抓我们回去,罚我们吗?”
  戚长风在听到康宁软绵绵的声音的刹那,就好像是从梦中突然被惊醒了那样回过神来。他意识到自己方才陷入了某种情绪的魔障中,那是他在刚刚失去双亲的阶段经常会生出的念头——和他们、和这些草菅人命的狗东西拼了,哪怕伤敌一千,自损一万,也总不能让这些无法无天的人好过。
  他那时常常要跟这些绝望之下催生出来的、孤注一掷的念头对抗。就好像他在那个当下已经再没有一点点精神上的亲密支撑,在偌大人世间孤立无援,也就无所谓铤而走险。
  那时候,是他紧握在掌心,不愿同任何人分享的、他父母留给他的爱给了他对抗疯狂的力量。让他在无数次濒死逃亡中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而今时今日,他又拥有了一些新的东西。
  ——一个新的,朋友或者说是亲人。
  他小小的,懵懂无知,天真而纯洁,此刻就傻乎乎的坐在他面前。
  “陛下大概一早就知道我带你出来了,”到了这时候,迟迟没有人将他们带回宫里,戚长风早就意识到皇帝最终选择了放任,“他没有要抓咱们回去,宁宁,陛下最终还是希望你能开心。”
  康宁确实开心了一下,但是他并没有忘记戚长风方才的可怕脸色,他扭身下了靠背椅,走到戚长风跟前,拉着他的手执着地继续询问他,“那长风哥哥方才是怎么了?告诉我!我想要知道!”
  他比戚长风生日撞上门去的那一次更加理直气壮了,已拿出几分平日里对皇帝耍横的态度用在戚长风身上。
  戚长风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遵从自己的内心,把已经长得有些大孩子模样的康宁抱起来,搂进了怀里。他把脸埋在康宁的肩膀上,那状态有点像一个压力太大的人正在吸自己的小猫:
  “我刚刚看到了一个人。他让我想起那些我已经拖延了很久,而且大概还需要继续拖延下去的事。”戚长风闷闷地说,“我……我每天做梦都想要完成那些事情。在等待和准备的每一刻,我都能感觉到焦虑和煎熬,这些东西不会随着时间而减弱,他们时时刻刻提醒着我,现在的安逸和快乐都是我不配拥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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