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回沉吟：“或许是因为我是武将？”
无双轻笑：“也许吧。”
吴回沉默不言。
无双看着他片刻，突然道：“吴回，你想回王城吗？”
吴回勐然抬头看向无双。
无双道：“如果你想回去，我有办法可以帮你，你想回去吗？”
吴回舔了舔唇：“大人，我从踏上这条路开始，就已经注定回不去了。”
无双笑了笑：“你相信我，我可以让你安然无恙的回去，只要你愿意。”
吴回这次选择了沉默。
他看了看无双，转头又去看幽九魈，再回头，深吸一口气，哑声道：“大人，您为什么要帮我？”
无双真诚道：“你这一路尽心尽力的护我周全，即使遇到生命危险，也没有选择抛下我，我这个人不喜欢欠别人，所以我想帮你。”
吴回失笑：“大人，我是下属，您是大人，您要是出了事，我也活不了，所以我救您，其实也是救我自己。”
无双点头：“我知道，但我依然感激你，你本来就不欠我什么，我自然也没资格去要求你必须为我如何，吴回，从现在开始，你在我这，是自由的。”
吴回怔怔看着无双，眼底藏不住的触动，他是仆人生的孩子，因此他的兄弟姐妹都看不起他，仆人又对他敬而远之，所以他从一出生，就注定是孤独的、特别的存在。
即便后来他凭着自己的努力，成为年轻的将领，然而在那些同级别的贵族将领之间，他依然是低人一等的那个，他从未拥有过公平，更别说是尊重。
但是今天，这些无双都给了他所有的一切。
“大人……我不回去了。”
等吴回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将这句话说出了口，是感动也好，冲动也罢，那一刻，他就是想这么做。
“我会一直追随您，无论生死，”吴回宣誓道，“我会永远站在您身后，守护您的安慰。”
无双没有太过惊讶，也没有太过激动，他只是看着吴回温和道：“吴回，你要想清楚，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吴回：“我确定。”
无双点点头：“那好，既然你愿意留下，那我也像你保证，如果他日因为我，发生任何危机到你性命的事情，你可以选择保命离开，事后不论我是生是死，我都绝不会追究。”
无双说着，朝吴回灿烂一笑：“毕竟忠诚岁可贵，生命价更高嘛！”
吴回既没有当即跪下表明自己的忠诚，也没有应答无双这句话，只是看着无双的眼睛，充满了某种坚定，他问无双：“大人，您觉得鬼族……他们知道忠诚吗？”
“什么？”无双愣了一下，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幽九魈，抿了下唇道，“你为什么这么问？”
吴回一脸正色道：“所有人都说鬼族是侵略者，他们天生嗜血、贪婪、残暴，凶狠起来连自己的幼族都被当作食物吃掉，他们无父无母，毫无人性，这样的人，您觉得他们会对一个人族忠诚吗？”
吴回这话已经很直白了，无双又不傻，当即反应过来：“吴回，你什么知道的？”
吴回看向幽九魈：“是他，从不怕被人知晓，也从不避讳自己的身份。”
一直看着窗外的幽九魈，此刻缓缓转过头，一双深如黑夜般的眼眸朝吴回看了过来，只是那眼神丝毫不同之间，幽九魈看着吴回，眼神冰冷刺骨。
吴回下意识拔出手边的宝刀，那是他身为一个士兵，在感觉到危险时，下意识做出的本能反应。
“九魈。”
少年轻柔的唿唤，像一道光，瞬间划破黑暗，幽九魈看向无双，眼中是说不尽的温柔与神情。
吴回并不是第一次见了，可每次看着幽九魈这样的转变，他总是忍不住的惊讶，就如同看见铁树开花、冰川融化。
幽九魈看着无双，无双转头面向吴回，轻叹一声道：“在此之前，我并没有见过任何一个鬼族，但我见过太多太多的人族，比如我的姐姐，明明她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却依然不肯放过我，再比如那些雇佣兵，我并没有得罪、伤害过他们任何一个人，可他们为了钱财不顾一切的想要杀我，还有姬琨，他只要一句话，就可以让所有无辜的奴隶去死，他们都是人族，吴回，你觉得他们会知道什么叫忠诚、什么叫仁慈吗？”
“这……”吴回被无双说的哑口无言。
无双继续道：“我实话跟你说，其实在我心里，不管是人族也好，妖族也罢，鬼族、灵族都无所谓，他们对我而言，只有两种人，好人和坏人，好人就应该得到尊重和回报，但是坏人就必须受到惩罚！一个新生命的诞生，都是纯洁无瑕的，他们不应该因为一个自己无法选择的出生，从此背上一场不公平的命运，你觉得呢？”
没有人吴回更有资格回答这句话，也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其中的苦楚，无双的话，无疑再一次击中了他的软肋，吴回张嘴，喉头发紧地回道：“是，您说的对，凭什么……要为不属于自己的过错承担罪孽？这不公平，这不公平！”
无双点头：“是啊，不公平，虽然我无法改变这一切，但我希望，至少应该守住自己的本心，在我的世界里，我希望能最大限度的，给予任何人一个公平的机会，况且……”
吴回：“况且？”
无双看了幽九魈一眼，朝吴回笑的有些甜蜜道：“况且，我想要的，也未必是他的忠诚啊，我要的，是比忠诚更珍贵、更稀有的东西，为了得到这样东西，我愿意付出同等的代价去交换，无论结果如何，我也都心甘情愿去接受。”
无双说到最后，再次转头去看幽九魈，幽九魈同样也在看着他，他们彼此注视着对方，那是其他人都无法进入的领域，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们彼此。
吴回吃惊地看着无双，回想起自己曾经还因为幽九魈的身份，试图想要拆散他们二人，如今看来，自己之前简直是异想天开了，无双就算离开所有人，离开人族，他也绝不会离开幽九魈，至于幽九魈，从一开始，他的世界里就只有无双一人而已。
无双回头朝吴回笑了笑：“好啦，家常聊完了，接下来，咱们来说点正事吧！”
吴回：“正事？”
无双点头：“对啊，既然你已经决定留下来了，那为了我们共同的将来，大家一起努力吧！”
吴回：“大人想让我做什么？”
“嗯……”无双道，“那就没事喝喝酒、发发牢骚好了。”
吴回困惑：“发……牢骚？”
无双沉吟：“相康把你安排的离我这么远，是因为在他看来，我如今唯一能依靠的人就只有你了，他想折断我最后的臂膀，让我变得孤立无援，如果这时候你为了我做什么，相康很可能会对你动手。”
吴回：“大人只是见过相康一面，怎么会知道他是怎么想得？而且您是伯候，他一个小小一城之主，难道还敢以下犯上吗？”
“为什么不敢？”
第70章 白城往事
无双笑道：“我一个废王子，无权无势的废物一个，而他可是一城之主，所谓天高皇帝远，在这白城，他才是真正的王，来这一路上你也看见了，一个如此贫瘠的地方，城主府的院墙修的却居然比城墙还好，如果是为了御敌，难道修城墙不是更有效吗？”
吴回：“大人的意思是……”
无双眯眼：“这个相康不简单，我觉得他身上肯定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你得先让他对你、对我都放松警惕，你可以让他们知道，其实你一开始就不是真心护送我，你一心只想着早日回王城，但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所以开始自暴自弃起来，你可以向任何接触你的人抱怨我、埋怨我，把我说的越不堪、越无能越好！”
吴回沉吟片刻：“我明白了，大人。”
无双站起身：“那就这样，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九魈。”
幽九魈走过来，无双拉起他的手，当着吴回的面十指交握：“回去吧。”
幽九魈轻笑：“好。”
俩人一道出了门，幽九魈避开走廊下熟睡的仆人，牵着无双一路漫步往回走。
幽九魈的视力，在黑暗中完全不需要任何照明，就足以看清脚下的路，无双跟在他身后，因为有幽九魈，因为信任他，所以同样走的如同白昼。
回到房中，无双脱衣上了床，嘟囔道：“好困。”
幽九魈走过来：“困就睡吧，我陪着你。”
无双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一起睡。”
幽九魈却摇了摇头：“今晚……不了。”
“为什么？”无双以为幽九魈是以前的旧习惯，当即蹙眉道，“不是说了以后每天都要睡觉，不许再想以前那样，你也不需要再像以前一样，天黑了，就得睡觉才可以，早睡早起才能长寿！”
幽九魈抿了下唇：“不是因为这个，是因为你。”
无双困惑道：“因为我？”
幽九魈无声吸了口气道：“你在吴回面前说的话，说你愿意跟我交换，我……我很高兴，我太高兴了。”
无双：“这不是正常的吗？真心当然得用真心来交换才公平。”
“不，我不需要公平，”幽九魈哑声道，“我只要你。”
无双脸一红：“你……你好端端的，乱表白什么？让人怪不好意思。”
幽九魈失笑：“乱表白的人明明是你啊。”
“我哪有？”无双觉得纠结这个没意思，又看了看幽九魈道，“那你现在是怕跟我睡在一起之后，又想要……想那什么吗？”
幽九魈低哑道：“不止。”
“哦……”无双轻咳一声，“那、那这样吧！”
无双将身上的被子给了幽九魈，自己卷了垫被的一角，一半垫在身下，一半盖在身上，把自己裹得跟个蝉蛹一样，朝幽九魈抬了抬下巴指着床边的脚踏：“你睡下面踏床，我睡床上，这样总可以了吧？”
幽九魈：“我……”
无双：“不准拒绝！”
幽九魈轻笑：“好。”
无双：“嗯，你就像我这样，半张被子垫在下面，半张被子盖在身上，衣服不要脱，就这么睡，应该不会冷。”
说着，又嘟囔一句：“还好已经马上就进入初夏了，天气比之前暖和了不少。”
幽九魈照着无双的意思，在床边的脚踏上和一睡下，半张被子压身下，半张被子盖身上。
无双：“九魈，你睡了吗？”
“嗯。”
“骗人，睡了怎么会说话？”无双带着朦胧的睡意呢喃，“其实我今天并不是真心真意想让吴回走，我这么着急去跟他说那番话，其实就是想让他……让他心软，让他留下来帮我，毕竟我现在确实有点孤立无援。”
幽九魈没说话。
无双声音有些可怜，有些委屈：“我之前有听说过他的一些事情，他出生不好，所以才……被坑了来护送我这个被废弃的王子，我故意说要帮他回王城，但我知道，他回去……也就那样，他永远不可能升官，吴回还是有理想有抱负的，我看得出来他不甘心，你说，我这样拿捏利用别人的心理，会不会……会不会太过分了？”
幽九魈问道：“如果吴回今日说，他就是想回王城，你会怎么做？真的会帮他吗？”
“当、当然……”无双呢喃，“他如果真想回去，我会让他走的，强扭的瓜不甜。”
幽九魈：“嗯，这样就可以了。”
无双：“真的……可以了吗？”
幽九魈：“你没骗他，这就可以了，至于其他，那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无双鼻子里哼笑两声：“说的……说的也是，嗯，舒服多了，好困……我不行了，九魈，晚安。”
幽九魈轻笑：“晚安。”我善良的王子殿下。
*
“大人，您起了吗？”
无双看了一眼幽九魈，幽九魈过去开了门，无双坐在床上，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朝这边看过来：“谁啊，这么早？哦，是你啊，你叫什么来着？”
锡：“奴才叫锡，是相康大人身边的贴身仆人。”
无双：“好吧，锡，你这么早来找我，是相康大人有什么事吗？”
锡：“大人，吃饭时间就要到了，相康大人怕大人肚子饿，让奴才过来问问您，一会儿午餐想吃点什么，奴才好让厨房的庖娘准备。”
无双：“这么快？我都还没睡好呢。你看着办吧，只要是山珍海味我都喜欢。”
锡：“是大人，奴才这就去安排。”
无双把人叫住：“等一下。”
锡又转了回来：“大人，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无双问道：“你们白城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我想待会儿吃饭完出去玩。”
锡一愣：“……玩？”
无双蹙眉：“怎么，不可以吗？”
锡忙道：“不不不，当然可以，大人您想做什么都可以，只是……大人您也知道，我们白城十分贫穷，与王城的繁华实在相差了十万八千里，您要说有什么好玩的地方，还真是……没有。”
“什么？”无双撇嘴：“你们有这么穷吗？我不信，我待会儿自己去问相康，你先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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