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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一会,黎明塔挂来了通讯。
提示音滴滴滴响个不停,江别秋在屋子里找了好一会,才在蒲团底下找到了手环。
通讯接通,黎明塔的数据团作为投影出现。
“别秋,感觉怎么样?”
江别秋顺势在蒲团上坐下,长长叹了口气,哀怨道:“有事江教授,无事江别秋。”
“……”黎明塔无言了一瞬,才说,“看来你的精神海没太大问题。”
江别秋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见到黎明塔,他就想起被搁置已久的比格星之行,从他决定去那里开始,就好像一直有源源不断的事情在阻碍着他的脚步。
他不过是想走一遍江行知曾经到过的地方,为自己的猜想添加一点佐证,有那么难吗?
黎明塔格式化之后,有些记忆还未恢复,所以才会在这件事上松口。如果有一天它想起来了,还会再让江别秋去吗?
不让也得让,江别秋冷哼一声,不让他就真的把黎明塔炸了。
“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黎明塔出声打断他的危险想法,“我的程序记忆里检测到你曾经把手环取下来过,江教授,手环能监测你的精神力波动,还有定位系统,对你的安全来说很有保障,你能不能不要把他随意乱扔?”
江别秋:“宋恒说你这是在用手环监视我。”
黎明塔:“……”
刚刚苏醒的黎明塔还跟不上人类,不,至少跟不上江别秋的脑回路。被当着面说坏话,黎明塔也只是无语了片刻,才说:“我不会害你。”
许是黎明塔的语气太过委屈,江别秋忍不住短促地笑了下,将手环重新戴上:“开玩笑的,塔,你知道我不会随便把它摘下来的,如果摘了,就证明有更重要的事。”
江别秋记得,摘手环的那一次是在塔区外的小镇,那时方觉昏倒,手环又联系不上黎明塔,情急之下差点把这玩意儿摔了个粉碎。
还好黎明塔给的东西质量够好。
想着想着,江别秋有些心虚地清了清嗓子:“还有事吗?没事我睡了,精神海有点不舒服。”
也没等黎明塔回复,“咔”一下把通讯挂了。
说着要睡觉,江别秋放下通讯器后瞥了眼雪球。主人不在,精神体显得怏怏的,如果不是怀里的小鸭子能让它开心点,估计现在更加郁郁寡欢。
江别秋心疼地挠了挠他的下巴:“雪球,你要不要去找方觉?”
雪球抬起头,舔了舔江别秋的脸,拒绝了。
方觉让它跟在江别秋身边,就自有他的道理,它一直很乖。虽然在雪球眼里,方觉并没有表现得多喜欢它,却也一直勤勤恳恳做着一个随叫随到的精神体。
说不动雪球,江别秋也有点舍不得这头毛茸茸的小兽,于是转身捣鼓了片刻,从角落里翻出一个旧型投影仪。
“来,我们看片~”
投影仪的线连接到眼镜上,半空中出现了江行知的脸。
雪球一愣,蓦然竖起耳朵。
路易斯把数据修复好之后,江别秋一直都没来得及看后面的内容。实话实说的话,他既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一面担忧江行知会说出有关真相的什么事,一面,又想看了看不同的他。
毕竟这段影像,他重复看了许多年,早已烂熟于心。
前半部分的话江别秋熟得能背下来,雪球却听得很认真。到了后半段,尤其是快到黑屏那里,江别秋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
投影上,江行知叫白露过来说些什么,但没得到回应。他有些无奈地站起身,似乎被什么事绊住了脚步,一时没有回到镜头前。
录像却没停。
时间不停地往后走着,镜头对准的地方是江行知去比格星之前的家,和他妻子白露的家。
江别秋在漫长地等待中,模模糊糊地想起——
江行知虽然是第一向导,可白露只是一个普通人。她只是一个身上没有任何能力,无法与污染体抗衡,也无法理解什么是精神触网的普通人。
普世意义上来讲,他们的结合是不符合人类发展的。而哨兵与向导结合,能够最大限度地激发异能人的潜能。
简单来说,除去哨兵和向导的规范结合,其他的配对都是对人类资源的浪费。
末日不需要爱情。
投影像一张静止的图片。
连雪球从精神抖擞看到双眼发直,江别秋却自始至终都没动。
倏地,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镜头前。
江别秋目光一缩。
是白露。
这个时候的她还没有穿着那件冷冰冰的白大褂,但神情依旧可见清冷。她眉眼精致,外形轮廓也是个无可挑剔的美人,突然凑近也只是因为发现录像没关。
离得这么近,眼里熟悉的冷淡神色几乎要从投影中挣出。
江别秋又想吐了。
白露“啧”了一声,边责备着江行知冒冒失失,边抬手准备关掉录像。可她似乎是想起什么,动作一停,挑眉道:“这是给江别秋录的话?”
她顿了顿,反身坐了下来。
又是一阵长久的安静。白露思索了很久,似乎终于挣扎着丢下包袱,抬头看向镜头。
只有一句话。
“秋秋,无论你是哨兵还是向导,亦或者是普通人,妈妈都希望你这一生爱你所爱,平安顺遂。”
“啪”一声,影像陷入黑暗。
第65章
黄昏塔区即便没有发生动乱,街上也没有多少人。住在这个塔区的人,和管理们一样,秉承着少管闲事的行事风格,除非必要,根本不会出门。
走到高耸的塔下,入眼是一扇全封闭大门。说是黄昏塔,其实不过是整个塔区最高的一栋建筑,和黎明塔遥遥相望。
门口没人,方觉站在验证处,低头刷了虹膜。入口的机器滴滴响了两声,门却没开。
验证失败。方觉想起他离开前,隐约听见过更换执行长官的消息,便没再做无谓的尝试。他一秒也没得多待,转身就走。
然而这时,身后的门却突然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陌生面孔,穿着的制服是当初方觉穿过的款式。那人畏缩地探出头来,双手按在门上没松手:“您是方……觉吗?”
“是。”方觉没计较那人的称呼,冷淡地一点头想略过他,“多谢开门,麻烦让让。”
然而那人却像不长眼睛似的,分明神色间对方觉还有些畏惧,却就是不松手,仿佛身后有什么人在为他撑腰。
“对不住,塔区新上任了执行长官,所以刚更换了虹膜信息,还没来得及告诉您。”
方觉原本径直往前走着,闻言一顿,回头将视线落在了那人身上。
迎着这股略带侵略性的视线,青年的眼神蓦然一缩。方觉并没有刻意压制属于高等级哨兵的气势,于是源源不断的威压无形中便朝着青年兜头而去。不过一个眼神而已,青年却像是看见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额角不受控制地渗出汗来。
青年是个哨兵,而且,看起来还是一个尾巴翘上天的哨兵。
方觉问:“你说最近新上任了执行长官?”
青年挺了挺胸:“是的。”
方觉:“是你?”
青年面色一喜,脸上既有畏惧,又有得意:“是的!”
“哦。”方觉笑了下,“恭喜。”
他撂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让新上任的执行长官,来接刚被卸任的方觉,还在他面前耀武扬威,这种不上台面的举动不像是那人能做出来的事。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她新找的这个执行长官本身就不怎么上得台面。
方觉乘坐电梯上到最高层,循着记忆找到了那件用来议事的会议厅。他知道,有人就在那里等着他。
这种明知前方有浑水,还不得不硬蹚的感觉,他最熟悉,也最厌恶。可多年来的隐忍早就造就了他对事事冷淡的脾性。他有自己的思想,也有自己的主意。
只不过谁也参不透。
哪知方觉刚出电梯,迎面碰上一个人,直接就让他破了功。
路易斯贴在墙角,被他亲爹拉着耳朵,正疼得龇牙咧嘴:“爸!爸!我是个哨兵!你这样扯我耳朵不怕我疼死吗?!”
他亲爹也是个狠角色,单名金,看起来老得路都走不动了,竟然还能制住一个B级哨兵。
“你还知道你是个哨兵啊!”金骂骂咧咧,“跑去子夜区开你那个破酒吧,一跑就是好几年!你怎么直接去跳楼啊?”
“我那不是不想被你压着随便和向导结合吗!”
“那你的精神过载期怎么办?你以为你是方觉啊?!”
一老一少在走廊上喊的,像对山歌似的,引得会议室里的人都受不住,推门走出来看情况。路易斯被他爹烦得不行,索性故意说起胡话:“我不是跟你说过我不喜欢向导的吗?”
金:“……”
金:“……你喜欢哨兵啊?”
路易斯:“……”
金威胁道:“你今天要是不说出个名字出来,我就打断你的腿。”
路易斯无语——除了方觉他还哪认识什么哨兵啊?
但如果让方觉知道自己拿他当挡箭牌,估计他的腿依旧要被打断。
真是前有山后有虎,明明只是回来给方觉撑场子,怎么搞成现在这样?更别提方觉还在远处,好整以暇地看着好戏。
路易斯抬起头,不敢拿方觉作消遣,眼珠一转,正巧看见从会议室走出来一个哨兵,眼睛顿时一亮。
对不住了兄弟。
路易斯默默念了一句,指着那人大喊:“就是他——”
“刷”一声,几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会议厅门口。
刚出门的倒霉蛋宋恒:“……”
他不慌不忙,冷着一张脸缓缓吐出三个字:“有毛病?”
*
一场乌龙,最终还是方觉来收的尾。
金守在门口,原本是等方觉的,结果正巧碰见鬼鬼祟祟的路易斯,顺手将人逮了个正着。
新来的管理宋恒曾经在最高管理方均——也就是方觉的父亲手下任职。宋恒原本是当时最年轻的S级哨兵,有一个默契的向导搭档,却也死在多年前的战场之上。心灰意冷之下,宋恒的记忆与能力一齐退化,最终不知所踪。
直到黎明塔区出事,宋恒才再次出现。
那一年是人类最悲惨的战争之年,黎明塔和黄昏塔都死了不少人。
方均死后,黄昏塔就不再如以前那般接触战事,他们将所有资源整合,龟缩在一方小小的塔区内力求自保,同时,也将最重的担子交到了同样年轻的方觉手里。
金很久没见到方觉了,一时还有些感慨。
“张女士在里面等你,小觉。”金叹了口气,拍了拍方觉的肩膀,“更换执行长官是张女士做的决定,但她应该有自己的用意。”
方觉点点头:“知道了。”
张雨庭。
她在自己的丈夫方均死后,就上任了黄昏塔的最高管理,封闭与外界交流,只守着黄昏区一方的安宁,都是她下的命令。
但在方觉小时候的记忆里,他这位母亲,一直是一个杀伐决断的女性。如果张雨庭懦弱无能,也教导不出这样的方觉。
方觉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让张雨庭变得不近人情。他甚至已经想不起,张雨庭最后一次作为母亲的样子。
但他隐约觉得,张雨庭有什么事瞒着他。
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映入眼帘的是黄昏塔的一众管理,除了张雨庭,清一色全是男性。但张雨庭坐在最高位,一身蓝灰色制服衬得她肤色如雪,投影的光幕中,眉宇间几乎与方觉被无二致。
见方觉走进来,所有人都纷纷移开视线,避免与他接触,唯有张雨庭,温柔地、但毫无感情地看过来。
方觉没说话。
他其实不知道怎么和张雨庭相处,平时待在塔区,都是张雨庭说,他选择性地听,从不发表意见。
现在也是一样。
张雨庭的第一句话是:“阿觉,过来。”
方觉缓缓抬眼。
对上张雨庭与雪球一样水蓝的瞳色,方觉有一瞬的走神——他想,雪球还待在江别秋身边,他回塔区半天了,不知道江别秋的精神海有没有好转一点。
他在原地没动,张雨庭也不介意,主动走下座位,来到方觉跟前。
张雨庭比方觉矮上许多,但即便是仰视的角度,她依旧表现得毫无波澜。
“既然你没什么话好说的,就看吧。”
她反手一挥,投影里蓦然出现了江别秋的身影。
那是在子夜区时,他们告别时的场景。江别秋借用拥抱将破晓塞到方觉的口袋里,后被他察觉。虽然当时张雨庭不明所以,但事后却用技术将场景还原了回来。
张雨庭:“你说你没找到破晓。”
方觉淡淡道:“确实不是我找到的。”
“那你知道你把破晓交给了什么人吗?”张雨庭冷笑一声,“——江别秋,江行知和白露的种。但凡他继承了他那对父母的疯狂基因,今天的人类基地就已经完蛋了。”
跟着走进来的路易斯听不下去了:“张女士,您这话说的,难不成那些事都要怪到当时还是一个胚胎的人身上?”
张雨庭轻轻一瞥:“我没问你。”
她转过身,似乎不再打算纠结破晓的事。方觉回来之前,会议已经完毕,在场的管理互相使了几个眼色,悄悄离开,路易斯也被金抓了出去。
会议室里,瞬间只剩下张雨庭和方觉两人。
外人不在的时候,张雨庭浑身上下紧绷的状态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她走向投影处,拿起一个半臂长的仪器,对方觉道:“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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