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院长站在一边,虽然插不上话,但也倍感欣慰。
自己的两个学生,一个江别秋,一个佐伊,都参与在这次行动之中。
他们几个年轻人,有的如路易斯佐伊,都穿上贴身的防护服;也有如江别秋方觉,只简单地持了把对付污染体的枪。
各个生气勃勃,浑身上下都是年轻人的模样,不免让老院长有些感慨。
数十年前,他也是这么看着江行知离开的。
小队临走前,老院长还是忍不住叫住了江别秋。
“其实你的母亲是我的师妹。”老院长说,“她师从向导学院上一任院长,这么多年过去了,该死的都死了,不该死的,也死了。只有我一个还活着。”
江别秋闻言缓缓回头看他。
“最开始她被判定为叛徒的时候,我没有帮她说话,反而还出示了能定她罪的证据,我这个师兄……实在不是个东西。”
在场的人都没料到还有这出。
自从熵的秘密被揭开,白露这两个字就更是成为了人们口中不敢提的名字。
说她高瞻远瞩,在熵最早出现的时候,白露就发现了它存在于基因里的危害,于是着手研究如何剥离熵值。可她因此害死了近五千多人的命;说她残忍无情,可如她这般,在历经爱人惨死,背负伤痛还能继续冷静地为未来铺路,世间人也少有。
当初他们疑惑,白露既然知道了熵,为什么不借此警告世人,也已有了答案。
至此,所有关于她的污名与赞扬,都随着过往消逝了。
如今只剩生前之人偶有怀念。
“所以你因为愧疚,才照顾我的吗?”江别秋淡淡问道。
“最初是的……”老院长轻声道,“但是,秋秋,我是真的把你当孩子看待的。”
“那不就行了?”江别秋看着他半晌,忽然笑道,“行了,别愁眉苦脸的,等我们回来吧。”
他们不再谈论白露这个名字,是对她过往的所作所为的宽恕,也是对这位独面对残酷真相的勇士的敬佩。
往事如烟,现在他们已经有了更需要做的事情。
基地出口的门伴随着轰隆声被打开。
出口的另一侧,是深不见底的黑,他们身后是渐渐从地底升起的人造太阳,温柔的光辉洒在每个人的身后,与拉长的影子交融。
路易斯没走几步,就觉得身侧好像有什么东西飞过来,他下意识一伸手,就抓到一块正方形的小仪器。
“?”路易斯狐疑道,“这是什么?”
方觉:“不知道,你看看。”
这是张雨庭给的,但外面方方正正,看不出到底有什么作用。江别秋在底面发现了一个录像设备,但两人捣鼓许久都没找到播放的位置。
熟悉这些东西的,非路易斯莫属。果不其然,他只摆弄了两下,就一脸了然:“是个工作记录仪。”
江别秋回头:“是什么?”
“就是一些参与研究的专业人士,用来在制作过程中记录下自己的研究成果的仪器。可以当做视频日记,一般记录的周期都比较长,少则几年,长点几十年也是有的。不过这玩意很古老了,现在基地里根本找不到这种东西。”
说着,他看了江别秋一眼:“好像是跟你那副眼镜差不多的年代产的。”
江别秋脚步一滞。
张雨庭给的、研究日记、和金丝眼镜同年代生产。
他想到了一个人。
——这东西是白露的。
说话间,路易斯已经上手去拆盖子:“虽然古老,但里面的影像应该没坏,给我点时间。”
“不急。”方觉不动声色地牵住江别秋的手,“先去污染区,找个稍微安全点的地方再说。”
如果这是白露的,说不定里面储存的影像,时间跨度大到几十年。甚至,他们有可能会在这部影像里看到十年前,还是试验品的江别秋。
这也更加说明,所有因果,都在里面。
方觉去看江别秋的表情,但看不出什么异样。
……他真的,把白露当年对他所做的事放下了吗?
作者有话说:
比格星是最后一个剧情章
会解开江行知到底怎么了,白露当年从发现到研究的整个过程,以及方觉身上最后的秘密这三件事
哦!还有黎明塔
如果我争气的话,月底完结_(:з」∠)_
第102章
污染与辐射无处不在,猩红色的熵混入其中,让整片天空呈现出极其诡异的色彩。
此处仍有植物,但已全部被异化,叶蔓疯长起来遮天蔽日,破败的建筑已经看不清原本的模样,以至于整个污染区都处在一片昏暗的夜色之中。
小队的目的很明确,就是直捣当年那处被废弃的研究所。
路途迢迢,全靠脚力。他们一路避开危险的区域,行进一整天,才堪堪看到稍微保存完好的建筑群。
冷质的微光撒在地表,更显生命的凋零。
方觉正从一处较高的平台上跳下来:“休息一下。”
路易斯如蒙大赦,随便找了个稍微干净点的地方一屁股坐了下来,拿着水囊就往嘴里灌。
一路走来,他们也并非一帆风顺。比格星的污染体没有智慧,但外表坚硬,对付起来也很费力。其它人尚且有自保能力,路易斯就只能指望着自己的精神体。
“你既然不行,就不要跟过来了。”宋恒靠在一边低头看他,很是嫌弃,“走一段就要停下来等你,什么时候才能到比格星?”
路易斯不服:“人佐伊不是也一样吗!”
“你跟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比?”宋恒嗤笑道,“得了吧,路易斯小公主。”
“你!”
他们就这样吵了一路。
其实这也不能怪路易斯。他的等级不高,跟宋恒还能稍微抗衡一下,和方觉这样的就压根没法比。神奇的是,所有人都看不清这位最强哨兵的动作时,只有江别秋跟上了。
只靠结合,根本做不到这种程度,两个个体合作战斗,更需要的是默契与力量。
路易斯还记得不久前,他们刚踏进污染区的时候,因为判断失误,不小心误入了一个污染体聚集地。
这些怪物没有五感,攻击靠本能,即便如此,没多久小队的战斗力就撑不住了。
危急关头,还是江别秋和方觉力挽狂澜,从包围圈里冲了出来。
此时,这两人正躲在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休息,雪球埋头舔着脏兮兮的爪子,时不时抬起头确认周边是否足够安全。
人都没受伤,只是身上溅了许多污染体的汁液,看起来怪恶心的,连一直小心翼翼的方觉也没能避开。
江别秋看了一会,起身去扒方觉的衣服。
他们身后,罗山正在帮佐伊包扎手腕上的伤,不经意瞥了一眼,连忙手忙脚乱地把佐伊的头转过来。
“……怎么了?”佐伊不明所以,下意识顺着罗山的视线看过去,正看见那一幕。
佐伊:“……”
路易斯:“哎哎,这么多人呢,注意着点!”
江别秋置若罔闻,方觉也没拒绝,两人一个主动上手一个被动配合,制服瞬间被脱了下来。
粘液的味道很难闻,江别秋被熏得只皱眉头。他忍着想吐的心情,将方觉衣服上黏糊糊的东西用刀尖挑了下来,然后顺便把自己外套也脱了。
“给。”江别秋把自己的衣服递过去,“穿我的,干净点。”
方觉沉默了一下,把衣服接了过来。
路上对付污染体时,方觉虽然知道江别秋能自保甚至还有余力保护别人,却还是下意识挡在他的身前。以至于没顾得上躲污染体身上溅出的汁液,这才导致整件制服都遭了殃。
粘液大致被清理干净,味道散了些许,江别秋满意地把方觉的衣服穿到身上,一抬头,发现方觉没动。
“怎么?”江别秋指了指自己的衣服,“不想穿吗?”
方觉:“小了。”
江别秋:“……”
可不小了,方觉的肌肉量并不大,但密度比江别秋高很多,再加上人家身高体长,光站在那里就比江别秋高上大半个头。
失算了。
江别秋叹了一声,打算把衣服还给方觉,结果直接被摁住手:“穿着吧。”
“……嗯?”
方觉不语,把小自己身体一号的衣服系在腰间,站起身来。
佐伊刚才在逃离污染体区域的时候,不小心落在最后,被异化的植物割破了手腕,硬是撑着一声没吭。最后还是罗山细致,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方觉走到她面前,让她把手伸出来,检查过后没什么异样,这才微微放下了心。
虽说小队里罗山是队长,但大家几乎都是心照不宣地听从方觉的指挥。
他也很可靠,就算刚开始罗山走错路,也能带着大家全身而退。
污染区里,不知哪里吹起风来,将方觉腰间的衣服吹得烈烈作响。
他站在哪里,哪里就是方向。
“你的头还痛吗?”
观察间,江别秋走上前来,和他并肩而立。
他的头发有些长了,发梢被风扬起,与眼镜上的链条纠缠在一起。方觉抬手将江别秋的头发解救出来挽到耳后,轻轻摇了摇头。
“我给你安抚一下精神海吧。”江别秋说,“很久没看了。”
“好。”
方觉极其熟稔地将额头贴过去,任由精神触网穿过封闭的精神海外壳,在内部游动着。
海域变成雪山,山脚下流水潺潺,天空与地面均成一色。感知身处其中,只会觉得冷。
江别秋意识轻飘飘落在实处,却只觉温暖与舒适。
那是精神海接纳他的证明。
其实方觉在度过精神阈值之后,精神海就已经稳定下来。他不惧怕熵造成的精神过载,也就不再需要向导的精神安抚。
可既然江别秋要,那就给他吧。
这个念头产生的瞬间,就顺着连结之处,顺利传导到了江别秋那边。
精神触网瞬间收回。方觉睁开眼,略微疑惑地开口:“怎么了?”
“他在害羞!”
远处的宋恒扬声道,语气里尽是幸灾乐祸,“方长官,你不知道吧,在子夜区的时候他……”
“宋恒。”江别秋回过头去,也不说话,只眯着眼看他,把他看得浑身汗毛直立,默默闭了嘴。
结果把路易斯的好奇心勾了起来。
“子夜区什么?江教授干什么了?”他挪着屁股蹭到宋恒跟前坐下,眼睛亮晶晶,“快说快说。”
“……”宋恒无语,“你这什么爱好。”
“你是不知道,方觉谈起恋爱来简直像换了个人!”路易斯说,“我只是好奇……”
好奇江别秋当时在子夜区干了什么。
宋恒瞥了江别秋一眼,动了动嘴,附身凑到路易斯耳边,小声道:“他当时跟我说,想色诱方长官。”
“嚯!”路易斯惊呼一声,反应过来后笑个不停,“原来阿觉也是看皮相的啊哈哈哈……”
他们自以为说着悄悄话,殊不知全被方觉听了进去。五感敏锐的哨兵收回视线,看见江别秋纹丝不动的表情,和……一红到底的耳根。
方觉忍不住别过头笑了一声。
在江别秋恼羞成怒之前,方觉清了清嗓子:“路易斯。”
“哎!”路易斯被喊得一个激灵,回过头嘿嘿笑道,“怎么了?”
方觉:“工作记录仪能打开了吗?”
在得知路易斯能使其恢复大半功能后,这东西就一直放在他那里。一路上路易斯除了赶路,就是在修复里面的数据。闻言直接从背包里拿了出来:“可以正常播放,但是收录的功能已经彻底损坏了,我正打算抢救一下。”
方觉:“不用了。”
工作记录仪被送到江别秋眼前。
小小的方盒子,拿在手里有点重量,盖子上方,是一个圆形的输入口。
“看吗?”方觉问。
江别秋放在仪器上的手指缓慢摩擦着,眼神放空,像在神游。
“那就先不看了。”方觉将手覆上去,想将东西收回背包,就听江别秋说道:“看吧。”
圆形输入口的下方就是播放键,江别秋飞速在那里点了一下,然后收回手指:“总归是要看的。”
张雨庭说,他们想要知道的一切都在里面。
那的确是一段漫长的岁月。
从江行知离开人类基地开始,到白露入狱,十几年的时间,所有大的小的时间节点,都被白露事无巨细地记录在里面。
工作视频录制时,白露依旧是一副冷漠研究长的模样,每一句话在旨在记录,并非倾诉。
战时四十七年,江行知出发比格星,因个人原因叛逃,被定罪。
白露在江行知的笔记里,找到了他深受精神折磨的记录。随后,她发觉,这一病理的来由,就是熵。
熵的秘密,自此开始露出端倪。
而后,白露花费了七年的时间,研究出了初版破晓。
她在镜头前是这样汇报的。
“我是个哨兵,试验启动后,我决定第一个接受注射。无论结果怎样,这是我自愿的,希望看到记录的你记住这一点。”
随后,记录仪里的时间有了一段极长的空白。
在这短暂的喘息时间里,江别秋是茫然的。
因为世人皆知,白露是个普通人,她以一己之力穿过污染区到达比格星。虽然事后病了很长一段时间,但那足以证明她的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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