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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剑行(古代架空)——姬诺

时间:2021-05-09 09:09:19  作者:姬诺
  晁晨凝目,一个人一个人看,且问道:“你觉得是谁的人?”
  “谁都有可能,”公羊月语气冷淡,“段赞、叶子刀……哼,《开阳纪略》可是名册,不妨把范围再扩大些,一旦消息放出去,除名的除名,血洗的血洗,试问北方势力,南方暗探,哪个不想要?”
  这确实是实话,更真实的是——
  “从前只是为武林正道不容,往后要杀我的,说不定是整个天下。”
  晁晨心中一颤,看着他抿了抿唇,轻声嘟囔:“你想要置身事外,还不简单吗。”
  “说得是,”公羊月哈哈一笑,随后迅速板着脸,在晁晨背上拍了一掌,“看到了么?有没有?”
  晁晨摇头。
  “一个也没有?”公羊月不由拧眉,抓着晁晨回到地上。
  这时,东北面传来两道鼓声,公羊月知道有发现,丢下几人快速追上去,半路上遇着往这方来的白星回。
  “刚才有可疑人出寨,孟部的人已经去追,拿着这个,就能找到。”白星回往他手里塞了个酷似核桃的东西,像是某种蛊虫的巢,而后指了个大致方位,“如果孟不秋回来,我会先想法子拖住他,至于晏家的人……放心,我已经给教中传信,表哥,爹娘他们都会站在你这边……”
  公羊月的左手落在白星回左肩上,千言万语的感谢,都写在眼中,至于其他……他不由地在心里嗤笑,教主治下九部,尾大不掉,哪里是那么好徇私偏袒的,也就说说。而后,他微微摆头,一展轻功,朝白星回手落下的方向奔去。
  翻越塔楼时,白星回在原地冲他大喊:“我娘说,她一直很后悔,当初你在剑谷出事,她没有立刻赶过去。”
  公羊月凌空,脚步一跌,心里头那分满不在乎,瞬间瓦解。他没回头,却回道:“放心,我会把人给抓回来,说不定除夕之夜,还能上哀牢山蹭一顿年夜饭。”
  说完,人便消失在青山之中。
  那虫蛊着实厉害,靠得越近,核中的震动越大,即使迟上片刻,靠这玩意儿也能轻易拿准方向。只是,白星回既然回头,说明没有交手,那子蛊的持有者显然是寨中的部曲,而非那鬼祟的偷儿,如此一来,只能祈求中间的线人不要出问题,一旦出事儿——
  公羊月从冠顶上落地,蹲身抹过道旁的草叶,上头的血,尤有余温。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公羊月提着剑,往前赶了十来步。这时,四面断断续续传来滴答声,他眉头一蹙,旋身挥剑,将己为中心向外延展的最近四棵树悉数斩断。断裂的木桩发出巨大的轰鸣,惊走头顶飞鸟的同时,四具惨不忍睹的尸首也随之掉在倒地铃丛中。
  子蛊已死,手里的母蛊如沉湎一般,再没有一丝动静。
  建宁郡多见高山榕,几人合抱粗,高数丈,撑开如伞能蔽日,即使盛夏,走在林中也阴风森森,更别说正值冬月,那是无风也瘆人,如死般寂寥。而眼下,横倒的树破开了口子,公羊月仰头,阳光就洒落在他眼睛上。
  能攀到如此高的枝干上,如夜枭扑猎,实在是好手段,这个人,不仅轻功好,耐力更是极佳,甚至在别人的地盘上,依旧如出入己家,非常沉得住气,以至于混入寨子后没有慌乱和马脚,几乎避开所有的眼睛。
  杀手的绝配。
  但公羊月从前,也是个杀手,杀手最懂杀手——
  线索既已断绝,那往后的路,只能靠猜。出孟部后,此人所行乃东北向,建宁郡在这一方位上接壤,不过偏正北的朱提郡,以及偏正东的牂牁郡,牂牁郡有孟放坐镇,此人夺了晏家的救命药,如果不想被关门打狗,多半会选择与天都教素来不合的爨氏所坐镇的朱提郡,浑水摸鱼。
  公羊月把剑往腰后一横,改为向北而行。
  等他走后,不透风的绿幕上头掠下个黑影,迅速脱去孟寨独有的服饰,裹上藏青色的麻衣,往脸上抹了一把黑泥,打扮成茶马商道上骡子队的人,随后抓了一片酸溜溜的酢浆草含在嘴里,折返来路,由驿亭改道,往西北向的越嶲郡而去,预备借道入蜀。
  “来碗茶。”杀手翘腿坐下。
  那头煮茶的贩子刚应了一声,一只陶碗已在他身前搁下,茶汤里倒映出公羊月的笑颜:“我等你许久了。”闻言,杀手当即拍桌,往顶头的草棚跃出,公羊月拔剑飞身而上,迎头痛打,把人给打了下来。
  “你不是往北去?”
  公羊月不废话:“把东西交出来。”
  “没有。”那人咬牙,掀翻桌子,冲向其他茶客,借乱要逃。但公羊月早来,四下地势早勘了个遍,无论怎么跑,拿下不过两招内的事儿。
  公羊月不废话,先一剑穿了他琵琶骨。
  那人手都提不起,更无法反抗,像条死鱼一样被钉在树上,很是蒙昧:“你是怎么做到的?”
  “少听点江湖传闻,什么公羊月杀人剁成排骨,将死人剥皮雕花,杀人就杀人,没事炫什么技?”公羊月语带嘲弄,道,“论对环境的熟稔,寻常人哪能比得过祖辈就在这里生活的百濮人?你既然能蛰伏暗杀孟部的追踪好手,还花心思功夫摆出花样,这么沉得住气又这么挑衅,留在原地看我被耍弄,不是更合你的心意?”
  “你当时就看出来了,为何不立即动手?”
  公羊月活动指节,抬手就是一拳,打得人口鼻喷血,但他嘴上却是轻轻一笑:“因为我想耍你呀。”而后,曲指卡住人脖子,“说,东西在哪儿?”
  那人仍咬紧牙关:“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
  看他似要咬舌自尽,公羊月手摸着脖子,先一步把他下巴给卸掉,自己动手,在他身上翻找一遍,只找到了一只紫竹筒。在千秋殿里混过的人都晓得,一般的杀手是很难接到千秋令上那种棘手的任务,只能做做散活,这种活多由专门的信使发布,竹筒上的色漆代表难度,朱漆最难,赏银最高,而绀紫色最简单,甚至不用动刀。
  在孟部偷盗圣物,虽不必杀人,但却不至于是个低级任务。公羊月心中不禁生出最坏的猜想:也许这个人,真的没有冰斗!
  “我可以放了你,你告诉我,你的任务是什么!”
  那人摇摇头,眼睛骤然瞪大,竟然当面自绝经脉。公羊月拔出剑,杀手登时如一滩烂泥,摔在地上,了无气息。
  正道不信他就算了,恶名远扬,连杀手也不信他?
  公羊月打开那支竹筒,里头只有一撮檀皮纸烧透的灰烬——
  任务还能是什么,无非是混淆视听,亲信不用而买凶,这幕后的操纵者狡诈似狐,藏得深,怕是不好抓,也抓不住。眼下最重要的问题是,玉骨冰魂斗究竟在哪儿?调虎离山先引走孟不秋,后又将他调开,现今孟寨里,究竟是什么情况?
  ————
  公羊月一走,白星回急匆匆赶往晏家人所在的小楼,眼下这态势,也只有借自己的身份压一压场。可惜,崔叹凤正抢救,他连晏垂虹的面都没见着,只能跟双鲤等人等在竹楼外,急得团团转。
  晁晨冷不丁发问:“公羊月离开多久了?”
  白星回摊掌,一脸苦大仇深:“晁先生,这个问题你已足足问过十遍了,你有多着急见他?”
  “这么多,”晁晨嘟囔一声,有些尴尬,赶紧转移话头,“少教主,你可否再将当时的情况描述一遍?”
  听到问话,旁人也都围拢过来,白星回仔细措辞,详细地复述一遍:“多年前天都之乱,先教主白欢颜,也就是我的姑奶奶失踪后,巫咸大祭司掌权,曾留下过一道命令,必要时,教中可直接号令九部之人。后来我爹继位,许多先代的遗留都被废除,唯这一条有所保留。”
  “当然,九部认不认另说,反正孟不秋暂时不在。所以刚才我直接找到了部曲头领,守住四面关卡,果然发现可疑。哨岗上的追踪者先行一步,我拿到消息,立刻告知表哥,然后就……”
  “等等,你是说,在你通知头领时,哨岗的人就已经传回了消息?”晁晨察觉不对劲,再瞧见白星回点头,更是心尖一颤——
  人是从哪里来的?
  假定是外人,怎么进来的?是从几处关卡过,还是借火烧奉灵洞掩护?既然能悄无声息潜伏进来,还不被发现,那自然也能神不知鬼不觉溜出去,说是被公羊月抓个正着他都信,被看门的小喽啰发现踪迹,太不合常理。
  再者,假若不是外人,而是孟部的人被收买,那更是不必,熟门熟路沉下气,而后再想法子把东西脱手,不是更好?
  白星回瞧他脸色惨白,有些担心:“晁先生,你若身子不适,便先去歇着,我在这儿看着就行。”
  晁晨制止,低头来回踱步,心中越发生疑——
  公羊月说,孟不秋是被引开的,为何一定要引开他?
  原因可能有三:要么此事与孟不秋有关,但这显然不符。要么孟不秋能发现破绽,看出盗宝之人,有这个可能。毕竟寨中本家,身为族长,多了谁少了谁,还是有些许印象。至于第三点,孟不秋若是在,这时候去追人的,兴许就不是公羊月了。
  对,一定是这样!
  晁晨心里暗道:如果孟不秋在,也就轮不到白星回指挥,他一定会率先部署,着人搜查,以其阴冷如蛇的性子,纵使圣物已交易出去,但也摆脱不了挑衅孟部的名头,说不定他会亲自出手。
  那么……
  对方一定还有后手,现在在外的公羊月很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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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一直支持我的小可爱们~
 
 
第057章 
  联想到北方穷追不舍的势力, 晁晨一刻也不敢耽搁,向乔岷交代了几句,随即往外走。双鲤跟上来, 想帮忙, 被他劝回:“十七, 崔大夫和双鲤就拜托你了,如果真有万一……在我和公羊月回来之前, 不要让孟部的人伤害他们。”
  “晁先生, 算上我。若真是有诈,你去不也羊入虎口?”白星回早看出晁晨没有内力, 只会一点花拳绣腿。
  晁晨一口回绝:“你必须留下, 孟不秋回来之前,你得坐镇此间。”说着, 他朝四下警惕地看了一圈, 沉声道, “这里头有没有内应反水,还说不定。而且这事儿, 只能我能办, 多一个少一个, 都不行。”
  白星回看左右说不通, 便去给他找了匹马,走大路好歹脚程能快些。
  他前脚刚离开, 后脚崔叹凤便提着药箱, 一步一踽从吊脚楼上下来,精神涣散, 如受重创。双鲤跑到他跟前,拉着他的手, 仿若握着冰块:“老凤凰,怎么样?晏家家主他……”
  崔叹凤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最后只得紧咬下唇,仰面摇头。
  “老凤凰,力有穷尽,你不要往心里去。”双鲤嘘声安慰,她以为崔叹凤只是因为无力回天而难过,但她不知——
  七日前,当公羊月与晁晨拿回圣物,他亲自为晏垂虹诊病时便发现,此前完全想错,该症凶猛,一旦爆发,需得即刻用药,根本不得拖,也不适宜出借圣物。但他看着晏家主弈棋后精神气足,心存侥幸,瞒了下来。
  好不容易熬过七日,眼瞧着能事成双全,可却出了如此大的变故。
  现下生与死只在最后一口气,晏家大大小小伏在榻前,做最后的告别。晏弈目光所及之处,所有能砸的东西全摔了个稀巴烂,操着双环,怒目如血,下一步便要杀人。孟婉之死死抱住他的腰将人拖住,晏垂虹惊坐一声叹,才将人唤住:“无忧!”
  晏弈脚步一顿,指着门外:“家主!如果不是他公羊月……”
  “无忧,你过来!”晏弈本想恕不从命,可看榻上的老人也就这么点时光,他心头一千万个不甘不愿也只能憋下,摔了手中武器,过去跪在榻前,捧着晏垂虹的双手。
  晏垂虹摸了摸他的头,双目澄澈,一世了然:“生死有命,在天不在人,既赌,则要服输,就如下棋,落子则无悔。”
  “可我们本不用走这一步!”晏弈执拗脾气上头,紧叩牙关,才没让抽泣咬着舌头,“您就是把这世上人想得太善良,谁知道是不是他公羊月监守自盗?”说着,他看了一眼孟婉之,嘟囔着,“毕竟这里头,还有和孟氏的许诺。”
  晏垂虹摇头,反倒劝他:“无忧,你这样子,我又如何放心把晏家交到你手上。”
  真要论起年岁,晏弈还不定大过公羊月,只是因为担子重,才显得少年老成,晏垂虹这一话,戳中心窝子,他当即泪如涌柱:“若能换回您的性命,我宁愿永不继承晏家。”听到这儿,便是嫁到晏家不过一载的孟婉之,此刻也呜呜咽咽,掩袖涕泣。
  都说皇帝还有三分穷亲戚,晏家家大业大,世代累袭,本家人丁不旺,旁支倒是不少,过继这种好事儿,怎么也不该轮到晏弈这个穷小子头上。
  是晏垂虹钦点,他才有如今身家。
  刚到晏家时,他还不叫晏弈,只有个小名儿无忧。人人都夸这名字好,飞黄腾达,一语中的,可只有他知道,若真好,便不会早年丧父丧母,守着一口薄田,艰难度日。那会子他除了会下棋,什么也不会,见人认生,遇事胆怯,全靠晏垂虹悉心教导,少有责怪,从不放弃。
  话到嘴边,晏弈垂下眼眸:“我会好好打理晏家,不会让您失望。”
  “你是个好孩子。”晏垂虹拉着他的手,躺下身子,轻声长叹:“其实,晚香死的时候,我便想随她去,可她遗言,偏是叫我好好活着,娶妻生子,安乐一生。为了晏家,我应下一半,另一半却是抵死不从,如今便下九泉,希望她不要因我食言,而不愿与我再续前缘。”
  晏垂虹望着竹楼顶,慢慢阖上双目:“其实我很高兴,最后这一局棋,让我仿若见着当年与晚香手谈之景,心意相通这么个说法,出现在两个少年身上,还真有些神奇……”
  “爹,爹!”晏弈扑上前,一声撕心裂肺,喊得整个竹楼内外皆相闻。平素敬重,皆以家主相称,到死,这一句心里话才敢出口。
  很快,晏弈抹去眼泪,转头从门外抓了个仆人:“孟不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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