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好看,”傅一炤俯身看着字帖,双手一起搭上韩渝的肩头,轻声道:“不想看书?”
韩渝侧过脸,两人距离更近,听着耳边沉缓的呼吸,他笑了声,道:“你觉得我能看懂?”
“我觉得你看不懂,”傅一炤扫了眼那浓密的黑睫,如实道:“想看也可以看看,困不困,你躺会?”
韩渝摇头,他确实看不懂,也不想睡觉。
他书堆里抽出数学课本,玩笑的道:“看点难度大的,明天如果考到原题,多拿点分。”
傅一炤直起身问:“想考高分?”
韩渝翻着书,书面崭新的空白。
“哗啦啦”的响声中,他回头一笑,带着玩笑的道:“想呀。”
“加油,”傅一炤鼓励道:“明天拿满分。”
拿满分?
韩渝叹息的笑,又笑了声,不带一点情绪的想笑。
谁拿满分都不会是他。
他的眼神跟着傅一炤走回去,到坐下,才收回看书。
韩渝翻回前面的页码,走马观花的望,看不懂,中间也看不懂。
他翻后一点,视线落在书页上,叹了声,好像就没有懂的。
他铺开书,一字一句的默读,看不懂当认中文,提高阅读能力。
吴纪是班主任,教他们数学,一般大多数学生都会相对偏班主任的课。
韩渝知道,他自己偏科都算不上,数学也不行,还没一科喜欢的,如果非要选,只能是语文,因为能写出来文字。
全班一起转头,韩渝奇怪的抬起头,看到朝自己过来的一道道视线,他回头望自己的身后。
班主任站在他的身侧,眼神斜下在他的书上。
吴纪精瘦个高,圆脸,眼神本不锋利,平时搬出严肃的模样,加上语气不好,所以学生才认为她凶。
她来看看学生。走到后门时,看到韩渝正看习题。那发呆的模样,似有不解。
吴纪神色微松,没有那么凶了,她上前一步扫视题目,用符合韩渝水平的语气,尽量解说:“读题不要盲目,抓条件,看结果,结果可以推理条件构成的原因,再求答案会简单很多。求等差数列,先看它构成的项……”
老师的声音近在耳边,韩渝虽不太适应,但神经跟着节奏走了起来。
“一个方程式,对应多个未知数,所以条件规律不断变化的,你用最基本的方法等差中项来求解。”
吴纪拿起桌上的笔,在题目下的空白处,边写边解释,字体潇洒流畅。
每一步都注有解释。
几列演算中,吴纪换行写答案,落笔道:“S7等于35。”
她平和的道:“多悟几遍,掌握规矩才能生巧。”
韩渝似懂非懂的点头,怔愣的道:“……谢谢老师。”
班上有其他班的同学,学生们都在认真复习,吴纪欣慰的道:“考试的题目难度相对大,做不了也不要灰心,平常心对待就行。”
吴纪望了下墙壁的钟表,指向十点还有一会,她道:“大家自己再看看书。”
吴纪临走前,轻拍韩渝的肩头,“尽量学,慢慢来。”
韩渝盯着自己的肩头,配上老师的话,他觉得有点沉重了。
回到解题的步骤上,看不进去。他脑袋里想:被老师关心是什么体验?
就他来说,是折磨的体验。
一股莫名的压力忽然就来了。
他只是不经意的动作,班主任就对他有希望,或者不叫希望,叫关心,出于一个老师对学生的关心。
老师关心他!
韩渝生出良心不安的感觉,越想越不自在,他又开始皱眉发呆,不时的哀叹。
看他拧眉,刘成的胳膊碰他,轻声道:“渝儿,没听懂吗?”
“唉~”韩渝无奈的摇头,道:“不太懂。”
顾沫正在翻译文章,听到叹息声,和“不太懂”,回过头,和正抬眼的韩渝视线撞上。
她摇摇头,一脸的“你没救了”。
韩渝皱眉,果断先拒绝接下来的嘲讽,“别没完没了的,你想打击我,拿我不会的能有什么快感?”
韩渝有些自暴自弃的道:“我知道自己不会,你行,行了吧?”
顾沫换一种方式道:“我特么都听懂了,很难吗?”
刘成不想多说,可顾沫刚刚说他,他顿了顿,低声证明自己,“我也听懂一点。”
韩渝闻声,侧过脸看着刘成,露出慈父般的微笑。
何缓举起胳膊,婉转的措辞说:“韩渝,我好像……也听懂了~”
韩渝:“……”合着就他没听懂。
他顿时颓了。
这副颓废的模样,被兴冲冲跑到三班后门的人尽收眼底。
郑雄心中闪过念头:自己没来错,渝哥需要他。
“渝哥?”郑雄在昏黄灯光的走廊下,小声道。
韩渝听见了,眺望过去。
郑雄招手,道:“快出来。”
韩渝回头看傅一炤,傅一炤也望他,没说什么。
韩渝出去了,被郑雄拉着一路往上,跑到五楼天台上。四周无遮挡,劲风吹动,头顶漆黑,四周只有楼道的一点浮光。
韩渝校服摆动,寒气从空隙往里吹来,凉飕飕的,他将卫衣带上头,双手插兜,跑到楼梯间突起一面墙处,去避风。
韩渝借着灰茫茫的光线,看着郑雄四处晃悠,围着天台四周的几根方柱转了一圈,像检查可疑人物。
神经兮兮的,他俩才是最可疑的。
没一会,郑雄回来,路过他的身侧,要往楼下去。
“我先去楼下看看,”郑雄说得神秘:“不能有人发现我们。”
“神叨叨的,”韩渝不情愿的把捂热的手伸出来,拽住郑雄的胳膊,“到底干嘛?”
“渝哥?”郑雄的声音压得极地,要靠过来,“我这里有点货。”
韩渝一把推开神来的脑袋,“靠这么近干嘛,什么货,别兜圈子,都给你打肿?”
郑雄的确带了东西,他特意为了韩渝,冒险买来的。
他能对韩渝这样,是因为去年冬天的发生的一件事。
他的同学威胁他,直接往他身前倒厕所里的凉水。
郑雄家庭条件一般,他们有一群目中无人的富二代,看他长得胖胖的,嘲笑他,还天天要写他们五个人的作业。郑雄不敢惹他们。他默默的写了几个月,有一日,早上公交晚点,赶到学校里,他写不完几份了,害那几个没教作业,被老师批评了。
课间,他围在厕所,几人泼水,警告他不准声张,还打他。
郑雄当时是高一二班,二楼的左侧。韩渝是高二六班,在右侧。他们的教室和卫生间一样,都设在同一侧。
右侧卫生间的走廊上排出长队,中间的也有很多人。
韩渝远远的看了眼,看见左侧的走廊上没人,过去了左侧。
他视线遮挡的地方,两个学生正嚣张跋扈的堵在卫生间门口,来的都不准进,其他同学走远后,才敢小声抱怨两句。
韩渝路过转角,听到几声,并没理会抱怨的内容。
他又走了几步,身前突然横来一只胳膊,挡路的人道:“滚一边去!”
韩渝头也不抬,牙缝蹦出字来:“劝你不要当脑瘫。”
“没看到是谁的地盘!”嚣张又狂妄。
里面正在打人的听到争执声,一起出来,团团围住了渝哥。
渝哥抬起看着地面的头,环视一圈,淡道:“良言难劝啊。”
韩渝对着扑上来的人,一脚踹翻一个,硬拳招呼在他们的脸上、身上,打得对方直喊饶命,说自己错了。
韩渝没想到这么快结束,憋了一会,主要是尿急。
晚一步,他可能直接撒裆里!
☆、第二十九章
结果误打误撞帮了郑雄,郑雄就黏上了他,一口一个“渝哥”的喊,三天几头带着吃的来孝敬他,有时是糖,有时是零食,有时则是水果。
韩渝想甩都甩不掉。
至那以后,那几个学生都不敢再欺负郑雄,都知道他的渝哥,拳头硬得很。
风劲凶猛,韩渝原地跳了两下,温怒道:“快说!真特么的冷。”
郑雄回神,慢慢说来:“渝哥,我有明天考试的答案,在手机里。嘘!不能透露出去。”他的声音压得更低了,“有人去办公室偷的,我花重金买的,你应该需要。”
韩渝按住他的手,止住接下来掏手机的动作,“你确定?”
郑雄肯定点头,忙道:“我不敢骗你,我用自己的脑袋发誓,肯定是明天考的。”
郑雄怕韩渝不相信,他的小眼瞪圆了。
韩渝收回手,短暂沉默后,道:“等我想想。”
他没作弊的习惯,也不屑于抄答案。
常规的作弊偷偷翻个书,传传小纸条,递递暗号也就行了,居然还有冒险偷答案的。
不入行,不知水的深浅啊。
上来就是这种级别的操作,韩渝想都不敢想。
而且这事严重,为了点分,至于如此?
“渝哥,”郑雄试探的出声:“你要吗?”
韩渝橫目过去,就差给他盖头一击,“没看见我在思考?”
“你叫我来,为了这事?”韩渝说回正题。他还以为是来震场子的,半天对手都没出现。
郑雄傻笑嗯了声。
韩渝看着往下灰暗的楼梯道,说:“先回去,再说了。”
“你随时发信息给我,”郑雄道:“我立刻就传过来。”
韩渝敷衍的“嗯”一声。
“渝哥,”郑雄跟着他下楼,“去不去食堂吃宵夜,我请你。”
“不吃。”韩渝道。
郑雄又道: “棒棒糖吃不吃?”
“闭嘴了,”韩渝长腿交替走下楼,见他还想说,拒绝三连:“不吃,不要,别吵人。”
郑雄话咽肚里,乖乖闭嘴。
走到四楼,不宽的楼梯道里叮铃声。下课了。
韩渝跑着下楼,他回到教室,傅一炤已经走了。
他还不知道,他刚从五楼下到四楼时,五楼暗处的人现身出来。他们上去到谈话结束,傅一炤一直等在楼下。说的话也是一字不落的进了他的耳朵。
看着通向天台渐黑的楼道,傅一炤叹了声,转身下了楼。到三楼,正好看到韩渝从教室出来,还没看见他。等韩渝走了,傅一炤去高二四班,找张望他们。
韩渝回到宿舍,拿上洗漱盆,第一个去卫浴间。
高二两个尖子班,一班和六班,他和六班的同学住。室友回来都在看书。韩渝基本都是第一个去洗漱。
洗完澡,他穿酒红色的睡衣,是上次傅一炤穿过的那件,露出的肩颈透白,不过没傅一炤白。
韩渝一手端着洗漱盆,一手提着换下来的运动鞋,踩着棉拖回房间。
他们的床位左右各三床,都是上铺,左右各三床,只住了四人,中间两床用来堆书本、杂物等。
韩渝左侧最里面靠窗的一床,转头就是夜景。位置还行,就是平时开关门时,有凉风。学校宿舍不供暖。
韩渝中间床的被子拿过来,拉开的包装高档拉链,拽出里面的被子。他前两天都睡医务室,被子拿回来没动过。
是蓝色的。
他庆幸不是粉色,或者是嫩一点的颜色。
韩渝盖好被子,缩被窝里玩游戏。游戏可联网可单机。他目前在单机中。
宿舍十一点准时熄灯,黑暗中,韩渝发消息问傅一炤。
--亲爱的,到家了?
傅一炤回得很快。
--想我了?
--你怎么不等我就走了?
--等你找我练习?
韩渝笑了声,除了啃就是咬的,想起来他的舌头还疼。
--是不是夜晚有助于你的荷尔蒙分泌?
傅一炤--你又知道了?
韩渝只是想问问他到家没有,知道在家就行。
--睡了睡了,明天见。
傅一炤没继续扯。
--晚安,渝兄~
一会,又发来一个可爱的、晚安的表情包。
韩渝手机熄屏。他的位置黑下来,就看到其他床的台灯拿出来了。
还在复习!
韩渝心情复杂的闭上眼,准备睡觉。
笔尖在纸上细细摩挲的声音响起,传进耳朵,韩渝睁开毫无睡意的大眼,仰躺着,看着黑夜中浅白的墙顶,那本来洁白的颜色。
窗外寒风吹动,玻璃窗轻微震动的频率,他都记了下来。
睡不着。
怎么会睡不着呢?
只是一场考试而已。
渝哥有点烦躁,重新拿手机按亮,白光刺得他眯起眼,勾出明暗的轮廓。翻到郑雄的联系人,他打字,删掉,又打字,复又盯着字,拇指悬空,犹豫两秒后,果断点了发送。
--答案,发来。
等消息的时间,韩渝手机翻盖在胸膛上,贴着棉柔的睡衣,很快,手机接连响起震动声,隔着衣物,像他频率加快的心跳。
这是希望,是答案在招手。
韩渝犹豫一会,翻起来看了。
“操”的一声,他愤愤把手机甩回床面,手机弹跳一下,落回棉被上。
空白卷!
他能做?这是花重金买来的答案?神经病!
感觉有人朝他的方向看过来,韩渝顿时咽了声,说了句“不好意思”。
他忘记了,自己现在不是在家,也不是在教室,更不是在社会上。他宿舍的同学“谢谢”常挂口边。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只要有交流,别人皆是一副礼貌、谦和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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