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的声音里有哭腔,却也万分坚定,他早已知晓,在无形之中,他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那些是好是坏,事到如今无从辩驳,但他清楚一点,相信一点:他爱盛灵玉,并且此后的一生都将奉献给他。
小皇帝:“我知道你做错了,可是错的不是你一个人,我也错了。”
“我比你还要后悔,为什么我那个时候不能为你狠心一点,如果我替你杀了谢成安,你现在就不会这么煎熬。”
康绛雪拉着盛灵玉的手,忍不住紧紧握住他:“玉郎,如果你在地狱之中,你就把我拽下去吧,别再一个人,我爱你……只求和你一起下地狱。”
“……”盛灵玉完全无声,他看着小皇帝,好像忽然眼前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了。
许久,他好像自言自语一般问道:“你爱我,你还爱我?”
小皇帝点头,应声:“我爱你。”
盛灵玉顿了顿,忽然道:“停下了。”
康绛雪并不明白:“什么停下了。”
盛灵玉摇了摇头,并不多说,他只在路上停下,又一次蹲了下来,好像个孩子一般。
康绛雪叫他道:“玉郎?”
盛灵玉摇了摇头,过了几秒,康绛雪听到了盛灵玉的哭声,那声音很轻,随后一点点增大,到最后,嚎啕大哭。
盛灵玉从来没有这样失态的哭泣过,他在小皇帝面前流过泪,可没有一次是这样的不加控制,好像放开了一切的枷锁,一切的遮拦。
他的肩膀剧烈的抖动,怎么也收不住,小皇帝本想安慰他不要哭,可一跟着蹲下去,竟也跟着发生哭了出来。
一个皇帝,一个只手遮天的权臣。
两个男子在密狱外的小路上泣不成声。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在月光下吻在一起,不知从谁的眼眶里落下的眼泪打在了地上,无声无息的消失。
这天晚上,小皇帝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还是他先停下,盛灵玉才缓慢地收住了声音。
小皇帝道:“我们回去吧,我有些冷了。”
盛灵玉点点头,为小皇帝挡住了吹来的冷风。
一边走,他一边猝不及防毫无征兆地开口:“钱公公是我推下悬崖的。”
小皇帝愣了下,应道:“嗯。”
这场坦白来得如此之迟,但康绛雪安安静静地听了下去,盛灵玉道:“我还私下杀了谢成安,那个私生子。”
康绛雪道:“嗯。”
盛灵玉道:“我砍了姬临秀的手臂,设计了苻红浪,断了杨惑的命脉,毁了陆巧的心智。”
康绛雪道:“嗯。”
盛灵玉道:“我杀了许许多多的人,有很多……都是无辜之人。”
小皇帝还是应道:“嗯。”
他们这样一说一应的走了一路,到了正阳宫门口时,宫殿里灯火通明。
小皇帝自门口望进殿内,看见了平无奇正在熬药。
海棠抱着长乐在唱儿歌,在一旁的软塌之中躺着盛灵犀,她似是正在半昏睡,身旁窝着一只雪白的傻兔子。
这样的画面,实在简单,又实在幸福,海棠和长乐不必多提,平无奇和盛灵犀已经心意相通,虽不知他们还能相守多久,但想来现在的每一刻,他们都很快乐。
盛灵玉看着看着,忽地道:“阿雪,我不想你和我一起下地狱。”
康绛雪:“……”
盛灵玉道:“我想看着你和我们的孩子一起留在人间,我们的两个孩子也应该留在人间。”
小皇帝静默,随后问道:“哪里算是人间。”
盛灵玉想了想,看着眼前的宫殿那四人一兔所在的位置道:“那里。”
康绛雪点点头,忽然快走几步奔赴到那片光明之中,回头唤道:“玉郎,过来。”
过来?他么?
盛灵玉愣了下,他的眼睛望着小皇帝所在的方向,久久的沉默。
康绛雪问他道:“玉郎,要我拉你一把吗?”
盛灵玉没有说话,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天空中飘过,落进了他的眼睛里,有些凉,但很快便融化不见。
那是一片雪花。
他又和小皇帝一起,看到了这一年的初雪。
满天的白色洋洋洒洒,盛灵玉忽然重新想起了小皇帝说过的话。小皇帝说,他不知自己为何而来,但如果非说不可,那可能便是为他而来。
盛灵玉现在相信了,他向着康绛雪跑过去,迈进小皇帝身旁萦绕的光芒之中,夜色之中,盛灵玉的声音微不可闻:“我爱你,我也不知为何会这样发了疯似的爱你。阿雪,这漫漫一生……”
小皇帝用张开的怀抱接住了他,接道:“这漫漫一生,我永远都陪你。”
(正文完)
第169章 番外一则
杨惑行刑的那一日,小皇帝和盛灵玉两人都没有到场。
比起围观杨惑的凄惨死亡,康绛雪真心诚意地觉得日常生活里的任何一件小事都比那血腥的场面好,因此到了行刑结束刑狱司的官员给杨惑收完尸,小皇帝才在事后听闻那位宁王殿下在上刑场前还搞了个大的——
这人张狂嚣张地骂了盛灵玉半个时辰。
康绛雪听完,心情略微复杂,好好地拿捏了一下,玄妙地发现在和盛灵玉彻底交心两厢痛哭之后,杨惑对他的影响微乎其微,很难再动摇他的心情。
说是放下了或者不在乎了有点奇怪,小皇帝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大抵就是成了最后的人生赢家,心态上忽然从容了许多。
反正是件好事。
这之后,小皇帝的日常开始完全集中在养胎上。
不知道算不算人品爆发,康绛雪怀二宝的日子远比第一次喜当爹的过程轻松许多,孕吐不怎么多,胃口也好,盛灵玉更是抽出了大量的时间,从早到晚地陪着他。
他们的二人时间非常的和谐。
虽然是两个大男人,但一个在孕夫的道路上一往无前脸皮越来越厚,一个在照顾孕夫的路上日夜奔赴耐心至极。
小皇帝因为揣着孩子每天起夜,盛灵玉便也每天跟着小皇帝一起作息,小皇帝睁眼他就睁眼,小皇帝加餐他就陪着加餐。
一开始,康绛雪也有些担心这样太辛苦盛灵玉,渐渐地过了些日子,他才发觉某些微妙之处。
与其说盛灵玉将照顾小皇帝视为一种责任,其实更像将这种操心到能把人累成狗的看护作为一种乐趣。
盛灵玉似乎时刻都在亲密关系时刻寻求安全感,康绛雪可以叫他做任何的事,但哪怕离开他的视线一分钟,盛灵玉的心情都很容易受到影响。
换句话说,他的玉郎粘人到了一种令人时常觉得病态的程度。
对比,康绛雪倒没觉得难以接受,他既然决定相守一生,盛灵玉占有欲太强实在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相比之下,真正的大事发生在三个多月之后。
在皇宫中又迎来新年之际,五个多月的长乐忽然在咿咿呀呀的说话中挤出了‘爹爹’这两个字眼!
小丫头还小的很,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只当是两个无意义的音节。
可康绛雪在重温自己当年的颜色巨作之时冷不丁听到,惊得脑瓜子嗡嗡作响。
卧槽。
小皇帝环视周围,拉着海棠和平无奇差点跳起来,“你们听见了吗,长乐刚才叫了爹爹!”
海棠开心地直笑:“听见了听见了!”
康绛雪又乐得去推盛灵玉:“玉郎,你听见没有!?长乐在叫你!”
盛灵玉神色之中有点迟钝:“她是在叫阿雪你。”
小皇帝不高兴:“什么我啊你,她叫爹爹,你难道不是他爹爹吗?”
盛灵玉老老实实没接话,看着仍是安静到有些不合群,在全场之中看着最为平静。
可等到了晚间小皇帝洗漱回来,不想却撞见盛灵玉抱着长乐在床上摇晃。
一身黑色内衫的玉郎抱着白嫩的女婴,悄悄哄道:“再叫一声爹爹。”
长乐配合的很:“爹——爹!啊呀!”
盛灵玉微微一愣,忽然间春风化雨一般笑了起来。
那个神色又温柔又欢喜,康绛雪心都跟着颤了颤,他故意在门口多停留了一会儿,装作没发现,不过等上床以后,看见盛灵玉一本正经的模样,小皇帝实在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
怎么会有这种事。
盛灵玉他竟然也有这种时候。
盛灵玉尚不知自己被人看了去,还以为小皇帝肩膀抖动是因为肚子痛,他急急抱过来,却被康绛雪反手拉住脸颊。
盛灵玉道:“怎么了?”
康绛雪强忍着笑,摇头:“没什么……就觉得好喜欢你。”
盛灵玉不明所以,无奈的摇摇头,低头在小皇帝的脸颊上亲了亲。
夫夫两人说着话,长乐适时翻了个身,从两个月前开始,长乐长公主就已经会自己翻身了。
她小小的胳膊和腿都在使劲儿,那副模样可爱的人心都快化了,康绛雪撑着日渐增大的肚子扶住长乐,怕她掉下床,偏长乐长公主不领他的情,翻到左边之后不满意,又绷着脸疯狂往回翻。
盛灵玉看她翻得太累,伸手轻轻推了她一下,这下捅了马蜂窝,长乐气得要死,哇一声哭了出来。
康绛雪无奈到笑出声:“长乐这脾气,长大了肯定不得了。”
盛灵玉倒一点都不觉得不耐烦,抱起长乐轻声哄起来。
这一哄足足哄了快一个时辰,小皇帝都快睡着了,长乐才消停下来。盛灵玉将昏昏欲睡的女婴放进了摇篮里,凝望了孩子一阵。康绛雪在一旁看着,忍不住道:“不知道肚子这个是男是女,性格是不是也这么闹腾。”
盛灵玉本来还在看孩子,闻言转过来:“我觉得是个女儿。”
上一次生产之前盛灵玉就说小皇帝肚子是个女孩子,事后果然如此。
听他这么一说,明明没有任何辅证,康绛雪忽然觉得又要被盛灵玉说中。
康绛雪有些好笑:“你怎么这么喜欢女儿?”
盛灵玉温声道:“是男是女我都喜欢,只是有这种预感,觉得是位公主。”
说着,他想好似起了什么,停了下才道:“我这一生见到的女子都比男子好些,若这一胎仍是女儿,倒有真可能会更开心些。”
康绛雪并不在意孩子的性别,但若盛灵玉喜欢女儿,那他也不由得盼着是个女婴,再者,许是因为有了长乐小皇帝对小女婴的喜爱程度与日俱增,由是也深为赞同道:“要真是如此,那我可要搬旨下去普天同庆了。”
这番话说完的又三个月后,小皇帝怀胎到八月,迎来了预料之中的阵痛。
平无奇提前一个月就一直等着小皇帝生产,见状不慌不忙,甚至颇为期待地将康绛雪推进了产房。
羊水破裂,平无奇冷静的安慰小皇帝:“陛下放心,奴才为这一天已经等待许久,是时候展现……”
那后半句真正的技术还没说出口,小皇帝便一嗓子把平无奇喷了出去:“朕不行,朕不可!把刀收起来,盛灵玉!!盛灵玉快来救驾!!”
盛灵玉飞奔而来,握着康绛雪的手,手臂一直在抖。
他看着太过胆战心惊,康绛雪实在怕盛灵玉在他生产途中像上次那样精神崩溃,又怕平无奇控制不住自己给他一刀,两种急躁叠加在一起,一刻钟都没到,战役刚开始就宣告了结束。
我要生,生完了。
我好疼,吓你的。
康绛雪出了一身的热汗,盛灵玉出了一身的冷汗,在孩子的哭声响起来时,他们两个同时虚脱,呼出了一口长气。
生了。
他们的第二个孩子,出生了!
海棠姑姑熟门熟路地清洗了孩子,欢喜禀告道:“陛下!大人!是位公主,胖乎乎地,可沉了!”
康绛雪听得一愣,一时间不受控制地笑起来:“玉郎,你的话这也太准了吧,预言家吗你是!”
盛灵玉却不笑,他抱着小皇帝的头,不容反抗道:“再也不生了,我们再也不生了。”
生这一遭确实怪吓人,小皇帝生了两回,也已经不敢再冒险了,他无心反驳,只伸出手,叫神色高兴中夹杂着些许惋惜的平无奇将刚出生的孩子抱到他枕边。
“丑兮兮,和长乐刚的样子也差不多。”康绛雪又嫌弃又疼爱,问盛灵玉道:“玉郎,你想好叫她什么了吗?”
盛灵玉早已在等待中想好了未来孩子的名字,且多半都是按照女儿取的,当下便顿了下,应道:“叫她无忧。”
无忧,长乐无忧。
不错,康绛雪觉得好得很,哪里会想要反对,松懈下来看着孩子的脸,唤道:“无忧,你就是无忧了,要不,你以后便姓盛好了,盛无忧,多好听。”
这话小皇帝之前从未提过,盛灵玉不知道康绛雪算不算是一时兴起,然而小皇帝的血脉如何能姓盛,他当即道:“阿雪……。”
康绛雪听出了盛灵玉语调里的不赞同,正经下来道:“就让她姓盛又如何,现在朝堂上下人人都知道你住在我的宫里,还在意区区一个姓氏吗?”
盛灵玉却摇头:“不是因为这个。”
他握着小皇帝的手,轻声道:“阿雪,我得到的已经够多了,这样就够了,再多一点,只会令我惶恐不安。”
盛灵玉都这样说,康绛雪怎么还会继续坚持,他心下微酸,虽是觉得他和盛灵玉的两个孩子都最终姓杨有些讽刺,但拘束于现实,拘束于盛灵玉的话,到底还是接受了下来。
这之后,在小公主出满月的日子里,康绛雪如同自己先前说得那般普天同庆,大办特办。
曾经,长乐的满月酒办的痛苦万分,但无忧的满月酒,他们是真的幸福的一家四口。
满月宴会之上,人人为小公主献上祝福,康绛雪开心之余,不可避免的听到了某些议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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