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昭来回把星星灯绕着挂了一圈,从□□上跳下来,易时扶住了他。
他笑了笑:“贴完了?”
他刚刚给易时分配的任务是在落地玻璃窗贴上贴纸,给玻璃门挂上圣诞花环和圣诞藤条。
“贴完了。”易时说。
贺昭往四周望了一圈,竖了个大拇指:“真棒。”
“好了好了,你们快回学校上课吧。”林佩玲的肚子已经显怀得有些明显,穿着宽松的衣服也有点儿遮不住。
“不急,还有时间呢。”贺昭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牛奶,看着张江洋胡乱往圣诞上挂东西,慢慢喝了起来。
“你们两个相处得还行吧?我怎么听小洋说,你们打架了?”林佩玲走到贺昭旁边站着。
她特地观察了一中午,没看出贺昭和易时之间有什么矛盾。两个人都不是冲动好斗的孩子,她倒也不担心。
“没有打架,哪有打架,张江洋自己胡乱揣测,我前几天还替我的小易庆祝生日呢,我们相亲相爱得很。”贺昭说。
不知道是听到“我的小易”还是“相亲相爱”,易时无声顿了一下。
“生日?小易什么时候生日?你怎么不告诉我?”林佩玲这下是真的激动了,音量都提高了一点,嗔怪道,“哎,宝贝你怎么这样?”
“易时不让我说,我只能简单代表我们家给他送去了温暖和祝福。”贺昭眼睛不眨地甩锅给易时。
“生日是多么重要的事啊,怎么能简单?小易的父母都不在身边,又跟你、跟我们家这么有缘分。”林佩玲说着,看向易时,“小易,晚上我们吃个饭迟到地庆祝一下吧?你想吃什么?”
“他想喝鲫鱼丝瓜汤,”不等易时拒绝,贺昭抢答,“他长这么大都没喝过鲫鱼丝瓜汤,太可怜了。”
“那就鲫鱼丝瓜汤,还想吃什么?”林佩玲问。
“随便准备几个看起来不贵的菜吧,我怕张老太太念叨。”贺昭说。
“什么张老太太,”林佩玲笑着推了一下贺昭的额头,“没大没小,叫张奶奶。”
“什么就你决定了?”张江洋把一颗星星挂在小圣诞树顶端,头也不回地吐槽,“妈问易哥,你怎么就替人家决定了?”
“因为我了解易哥啊,我是易哥肚子里的蛔虫。”贺昭吸着牛奶,眼睛带笑看了易时一眼。
根据他对林佩玲的了解,根本不可能随便准备几个菜,肯定会大肆操办,他这样说只是为了让易时没办法拒绝。
傍晚贺昭带着易时回家吃晚饭,林佩玲、张鹏和张老太太还在厨房里忙,不大的厨房挤着三个人。
甜蜜时光雇了一个阿姨兼职,张鹏每天傍晚都准时回家吃晚饭。张老太太觉得甜品店本就不大,她又在家里,根本没有这样的必要,贺昭进门的时候听见她在念叨“做生意要精打细算,要避免不必要的开支”之类的话。张鹏没有应声,他到了这个年纪最看重家庭,认为挣钱就是为了家庭,既然是为了家庭,就没有必要只顾着挣钱忽视家庭。
张江洋正垂着头在剥蒜,权当自己听不见,看见贺昭进来,终于舒了口气:“你们也太慢了吧?”
“老周拖堂了。”贺昭在沙发坐下,掏出了手机。
张老太太看见贺昭一回来就坐沙发玩手机,不满意了:“贺昭,来洗菜。”
“我不会。”瞥见厨房根本再容不下一个他的贺昭回答干脆。
他可不想挤在他们中间。
“哎,我洗好了,就等下锅了,你叫小昭干嘛?”沉默了许久的张鹏终于说话了。
“我叫他怎么了?他是什么宝贝疙瘩?得大家伙儿伺候着啊?”张老太太嗓门大,气势汹汹。
“妈!”
“奶奶!”
张鹏和张江洋异口同声制止她,张老太太不说话了,只端菜出来的时候瞪了贺昭一眼,重重把碟子放在桌子上,菜碟满满当当的,一颗虾掉了出来。
“哎,你在这里杵着干嘛?虾都掉出来了。”张老太太对着站在旁边协助易时盛饭的贺昭喊。
“这都怪我?”距离饭桌几米远的贺昭不可思议。
“不然怪谁?”张老太太理直气壮问他。
“那就怪我吧,您开心就好。”贺昭摇了摇头。
到底是谁说老人就是小孩的,简直太准确了,还是蛮不讲理的小孩。
张江洋忍不住笑了一声,扶着张老太太坐下,有些无奈:“好了好了,我去端菜。”
热热闹闹的家庭氛围像一团暖融融的海绵,矛盾可以被吸收,无法调和的冲突也可以在某些时刻消解。或许亲人之间不需要太清晰认真去计算,各自有局限难以共鸣,维持主旋律的稳定融洽就可以亮起一盏灯,不用多特别,只是万家灯火中的一盏,却足以抵御窗外的寒冬。
一大桌子菜上齐了,在餐桌上方的顶灯照耀下清晰可见一层层热气往上蹿,贺昭拿了一大支可乐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
“生日快乐!”贺昭第一个举起杯子。
“生日快乐!”林佩玲也笑眯眯地举起杯子。
张鹏、张江洋和易时都举起杯子,张老太太也跟着举起了杯子。
吃完晚饭,贺昭换鞋准备出门,听见张鹏在厨房里教育张老太太:“妈,你看这样多好啊,大家都是一家人,就该和和睦睦的……”
张老太太正在洗碗,难得地没有吭声。
12月底的夜晚黑得很早,也很寒冷。
贺昭把手伸进易时的衣服外套里,易时的手比他大但是算不上宽厚,他把自己的手指挤进易时的指缝里,和他十指相扣,易时回握住他的手。
“鲫鱼丝瓜汤好喝么?”贺昭问。
“嗯,谢谢。”易时说。
易时如果不是贺昭,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这样融入热闹的机会。
“不用谢,我的就是你的。”贺昭对他笑。
贺昭的笑容一向很好看,但易时还是因为这个笑容冒出了些许毛茸茸的暖意。
“我的也是你的。”易时低声说。
“不用,我不是在做交易。”贺昭说。
易时抿了抿唇,看向贺昭,贺昭也看着他,眼睛眨也不眨,板着脸一本正经地教训人:“我听你说这句话和你现在一样的感受,所以,以后不能再说这句话了知不知道?谁要跟你做交易,我就是想让你也……”
虽然天黑路上行人也不多,但是毕竟是大庭广众之下,贺昭突如其来的羞耻心让他没有办法坦然地说出“舒服一下”四个字。
现在才18点过一些,不能这么早开启夜场话题。
沉默了片刻,易时捏了捏他的手,低低地说:“知道了。”
晚自习上到一半,贺昭的手机在抽屉里很轻地振动了好几回。
这些日子,贺昭在教室已经很少玩手机,晚自习也基本上全神贯注写作业,把会的都写了,把不会的留到最后一节晚自习让易时教他。
他转着笔,思考着化学大题,顺手从抽屉里摸出了手机。
是班上一个叫杨君茹的女生给他连发了几条消息。
杨君茹:贺昭,实在是不好意思,如果不是没办法了,我也不会特地打扰你。
杨君茹:我爷爷心脏出了毛病,年纪大了,看了好几个医生都说很麻烦
杨君茹:听说你爸爸是第一医院的贺闻彦医生,特别特别特别厉害,但是我们一直预约不上
杨君茹:你能帮忙问问你爸爸么?
杨君茹:没办法也没关系,我就是不想放过一丝机会
杨君茹很内向,很少在班上说话,跟贺昭也算不上有多熟,但是贺昭可以从文字里感受到她迫切想抓住点什么的焦急,让他没办法拒绝。
贺昭:我待会儿打电话问下我爸
杨君茹:谢谢!!真的谢谢!!!
接着连着发了好几个感谢的表情。
贺昭回了个表情。
易时把试卷翻了一面,目光从眼尾垂下,正好瞥见贺昭和别人互发了一整个聊天界面的表情包。
一到课间,贺昭立马起身到教室外面的走廊打电话给贺闻彦。
说实话,他有点儿紧张。
贺闻彦过了好一会儿才接了电话:“小昭?”
他应该刚做完手术,声音里有说不上来的疲惫。
“爸,刚做完手术?”有事求人,贺昭自觉把语气都放软了。
“对,有事?”贺闻彦很直接。
“我有个同学,她的爷爷心脏出了毛病,好像有点儿麻烦,想找你看看,但是预约不上。”贺昭断断续续地说得有点儿小心翼翼,他的心脏在打鼓,他预料不到贺闻彦会有什么反应。
贺闻彦是公事公办,特别严谨的人。
贺闻彦没出声,贺昭听见翻阅纸张的声音,像是在看时间安排,果然,他说:“我后天在门诊坐诊,你让他午休12点半过来。把姓名电话号码发给我,我跟刘护士说一声,到时候直接报名字。”
贺闻彦出门诊时常比在住院部还忙,时间安排得很紧张,他这是在压缩自己本就不多的休息时间。
贺昭顿时有种说不上来的感受,点点头:“好。”
他想说“谢谢”,但是这词对他们父子来说太过生疏,他忍着没有说出口。
“这个点你应该在上晚自习,美术不学就不学了,好好学习,别总偷懒。”贺闻彦起身,拿着保温杯在饮水机接水,饮水机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贺昭捏着手机,原来贺闻彦知道了。也是,那个画室是贺闻彦替他联系的,他退出了,贺闻彦怎么可能不知道?
只是贺闻彦竟然没有因为这件事找他。
“知道了。”贺昭说。
“你妈身体怎么样?让她记得经常来医院做检查。”贺闻彦语气平淡,像以往一样不带什么感情,“缺钱或者有其他问题,都可以跟我跟你爷爷奶奶说,这是长辈的责任,不是你该考虑的范畴。”
“那我该考虑什么?”贺昭问。
没有顶撞没有不满,只有疑惑,他第一次想知道贺闻彦的想法。
“抚养、保护、教导孩子是家长的义务和责任,而你的责任和义务是好好读书,做一个独立的对社会有贡献有价值的人。”贺闻彦语气板正,一字一顿地说。
类似的话贺闻彦从小到大说过很多次,贺昭却好像第一次听到这种理论一样,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每一个人乃至每一个身份都有自己的责任和义务,每一个人都要独立长大,都要承担自己的责任和义务,这是贺闻彦的思维和逻辑。
“没别的什么事,你上晚自习吧。”贺闻彦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这是他们父子的常态,不亲近但是很直接。
贺昭回到座位坐下来,还在想贺闻彦说的话。
林佩玲希望他快乐健康地长大,度过简单美好的一生就很好。而贺闻彦认为他得扛起责任,成为一个独立的对社会有贡献有价值的人。世界上存在很多种观念想法,大家看重的东西不一样,看待的视角也不一样。爱有不同,观念有不同,不分对错。
不论好或不好,父母都是小孩在成长路上能最大程度接触观摩的成年人。
每个人都很复杂,父母也一样,他们不完美,有自己的局限,也有自己优秀的一面。渐渐长大的孩子都会经历仰视父母,审视父母,再到平视理解的过程,或者这就是父母存在的意义之一。
第76章 吃醋
贺昭随即告知了杨君茹这个好消息,杨君茹激动得代表全家人感谢他。
他低着头打字:祝杨爷爷尽快恢复健康
杨君茹:年纪大了,能有一个不算差的结果我们一家人就满足了
贺昭家里也有好几个老人,特别能共情,心里也有些唏嘘。希望贺闻彦真有别人说的这么厉害,能给他们带来一些希望,能让他们等来一个好消息。
好像更理解贺闻彦一些了,说不上认不认同,只是理解了他在一些时刻的冷漠和毫不犹豫。一边是面临生死的病人,一边是吵吵闹闹的家庭,如果一定要作出选择,该怎么选?兴许真的没有比生死更大的事了。
发了小半节课的呆,贺昭作业没写完,临近下课,他腆着脸去翻易时的作业抄,易时看也没看他。
回家路上两个人都没说话,贺昭一只手揣进易时兜里和他牵手,另一只手单手划着手机,回奶奶消息。
圣诞节之后就是元旦,加上周末有小三天假期,按照往年的惯例,贺昭一月一号这一天都在贺家待着陪爷爷奶奶。
奶奶提前陷入了兴奋状态,一个劲儿问贺昭想吃什么,如数家宝地列出了一串菜名,还配上了自己平时做这道菜的照片,这架势简直恨不得给他露一手满汉全席。
贺昭一边翻看照片,一边说些好话哄她开心。
爷爷奶奶常年不下厨,厨艺非常一般,尤其是奶奶还有轻微洁癖,基本上能不进厨房就不进厨房,但每一次新年都很认真努力地给他准备一大桌子菜,像寻常人家的爷爷奶奶一样。
回到家,贺昭收起手机,关上门就堵着易时亲,易时没有动,但偏开脸避开了。
贺昭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了?”
易时神情淡漠,没有说话。
生气了。
绝对是生气了。
但是贺昭不知道自己怎么招惹他了。
贺昭按着易时的肩膀哄人一般亲了亲易时的嘴角,这一次易时没有躲,但是没有回应他,任由贺昭摩挲着触碰着,试探着舔了舔他的唇缝,抿着唇就是不张嘴。
“我做错什么了吗?”贺昭问。
易时微微皱眉,硬邦邦回了句:“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理我?你理下我呗。”贺昭说。
易时又不说话了,神色冷淡地撇开目光,没有和贺昭对视。
僵持了几秒,贺昭推开他,也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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