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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漏风声(近代现代)——子非大鱼

时间:2021-05-20 10:01:32  作者:子非大鱼
  易时抿了抿唇,看着他,没有接话。
  不少人都说贺昭这几年长大了稳重了,确实长开了一些,褪去了一点儿稚气,俊朗明晰,为人做事越发圆润体面,人际往来游刃有余。但卸下这一层对外的包装,他和以前那个张扬明亮的少年没什么区别。爱笑,一高兴就喋喋不休说些有的没的。爱闹,时常心血来潮,半个月前还开了三个小时的车要去吃一家餐厅,开到一半就说累了,剩下的路程和返程都是易时开的车。
  曾经只分开十二个小时,贺昭就嚷着太久了太想他。现在两人都忙碌了不少,特别是他,贺昭没那么黏人了,但发给他最多的消息依然是“我想你”、“什么时候回来”。好多次,他在实验室待到很晚,第二天一早还要验收结果,师兄都说让他直接住宿舍省得折腾,但他都坚持回去。
  不只有贺昭想他,他也想见贺昭。
  分开五年,他想都不敢想,贺昭却一口接受了。
  确实长大了。
  他们从17岁就在一起,陪着看着彼此是怎么一点点长大。
  那个捏着笔低着头跟他说“我不要你怎么样,我只想跟你在一起。我只要想到我们有可能分开,我就好紧张”的少年现在可以自然大方地和他分析利弊,劝他接受分离。
  “你的未来对我来说很重要。”贺昭说。
  易时忍不住了,抬起他的下巴,和他对视,一字一句问他:“那我们的未来呢?”
  贺昭今天下午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他很迷茫,他们到底该怎么办?
  他们的未来在易时的妥协下支撑着,他不想再用易时的未来做交换,可又想不到两全的办法。
  又是一年毕业,未来与明天,要飘往哪里去?
  他们的明天要到哪儿去?
  总要有人妥协让步。
  贺昭看着他:“你就对我,对我们的未来这么没有信心?”
  “我对自己没信心。”易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站起身,居高临下看他,面容冷峻,声音冷漠,“贺昭,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贺昭皱起眉,这是他们在一起这么久,易时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叫他全名。因为易时忙,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坐下来好好聊聊了。他不是非逼易时现在就做决定,他只是希望他再想想再好好想想,他想告诉易时他的爱、他的感情没有那么脆弱。
  他感觉得到易时的压抑情绪,他也忍不住了:“我知道你爱我,可我希望你能够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如果你觉得放弃这机会没什么,你为什么不敢让我知道!一厢情愿的牺牲太沉重了,我一直就特别怕别人都是为了我,我不需要!”
  易时正打算回卧室平复一下情绪,闻言猛地回头,嘴唇紧抿,脸色在日光灯照耀下有点儿泛白。
  贺昭立马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来不及道歉,易时已经先一步开口,嗓音有点冷,又有点儿硬:“你后悔了?”
  “后悔什么?我后悔什么?”贺昭有些急了,赶紧解释,“我是怕你后悔!”
  “我不会后悔。”易时垂下眼,捏着手指,没有再看他,走进了卧室。
  说实话,贺昭确实后悔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今晚的谈话最后会变成这样,他想去哄易时,可是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作出这个决定他其实也不好受,他不愿意和易时分离,可是他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这个情况下,他如果袒露自己的不愿意、舍不得,易时更不可能考虑这个选项。
  在这个人生刚起步,很重要的关口,他想给易时更多的时间去追求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他不想变成依附吸血的藤蔓,他想和易时成为相互依靠的树,哪怕他这棵树长得慢一些矮一些。
  睡觉的时候,贺昭尝试着和易时说话,易时没理他。
  易时还是这样气性大,一生气就不理人。
  接下来的几天,易时都没理他,贺昭也有些烦了,甩着脸也不再主动说话。
  周五,贺昭下班和同事吃完饭回到家,易时竟然已经回来了。
  贺昭都记不清上一次,他回来易时在家是什么时候了。
  易时穿着宽松的家居服,陷在沙发里,似乎睡着了。客厅只开了立式台灯,光影罩着他,眉目深邃,棱角分明,看起来很疲惫。
  贺昭静静站着看了一会儿,正准备去卧室拿毛毯,易时已经睁开眼,握住了他的手腕。
  “我们谈谈。”易时刚睡醒,嗓音有点儿低哑。
  贺昭心脏细细地犯疼,放缓了语气问:“谈什么?”
  易时没有看他,眉眼微微下垂,台灯的光线勾勒出他细长的睫毛,嗓音依然低哑,不是伤心,也不是愤怒,更多的是无能为力和疲惫:“昭昭,没有你,我哪儿也去不了。”
 
 
第97章 病人
  除了外公外婆,只有易时会这样叫他。
  贺昭的眼眶一下子红了,蹲在易时面前,说不出任何话来。
  易时抬眼看他,用干燥温暖的手指擦拭他湿润的眼角,将他拉入怀里,低低地说:“还是这么爱哭。”
  “你喝酒了?”贺昭从他身上闻到了很淡的酒味,易时应该认真洗漱过,但他还是闻出来了。
  “实验室聚餐。”易时言简意赅,“很难闻?”
  贺昭摇了摇头:“不难闻。”
  他不喜欢酒味,但在易时身上掺杂着却是好闻的。
  他想问易时为什么喝酒,不管什么场面,易时都基本不喝酒,又觉得这个问题没有任何意义。
  易时没有说话,用手指一点一点摩挲着他的眉眼,轮廓,嘴唇,最后俯身吻了下去。
  他们经常接吻,但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像这样静静地长时间地拥吻。
  很久的一个吻,久得贺昭呼吸不过来,眼角滑落了生理性眼泪。
  “我不想跟你分开。”贺昭轻轻地吸气,带着点儿哭腔,听着特别委屈,“我怎么会想跟你分开?你明明知道我有多离不开你。你每天都很忙,我每天都很想你。”
  易时再次低头吻他,轻咬他的唇珠,舔舐他的下唇,唇舌的触感直接而强烈,呼吸交缠。
  好一会儿,易时和他额头相抵,鼻尖碰在一起:“你就会说好听的话。”
  贺昭太聪明敏锐,又太勇敢乐观。
  易时承认,他比贺昭更胆小,也更悲观。他害怕分离,害怕物理距离会对他们的感情造成影响,哪怕只是一些可能性,他都拒绝尝试。
  但是事已至此,很难再有别的选择。
  比起分离,他更忍受不了贺昭后悔、对他愧疚,他不愿意他们之间的感情掺杂进任何其他的东西,不愿意往后的日子里贺昭总是带着内疚的情绪。
  他理解贺昭的想法,换成是他,也不希望贺昭为了他牺牲。虽然他并不认为这是牺牲,对他而言,只是一个选择题,他毫不犹豫选择了贺昭。
  但贺昭不那么认为。
  不是贺昭成为了他的负担
  而是他成为了贺昭的负担。
  贺昭一向松散随和,他什么都不缺,也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不是非得要怎么样,只要自在,怎么样都行。
  但他的温和从容里裹着倔强骄傲,他有他的逆鳞,只接受别人不遗余力的好,超出负荷的太沉重的通通不需要。
  易时刚刚在沙发上打了个盹,恍然梦见了走在树枝茂密校道的少年,轻盈自在,葱葱郁郁,鲜活得像夏季的风,他有些苦恼又有些倔强,红着眼睛说“等我十八岁就好了,长大就是努力去过自己喜欢的生活”。
  这一次让贺昭苦恼的不是别人,是他。
  他答应过贺昭,不会一厢情愿为他好,会站在他身边对他好。
  这几天好几次,他都想点头妥协。
  想让贺昭不再因此烦恼,不再板着脸。
  可一想到要离开他五年,不是五个月,五个星期而是五年。
  人生有多少个五年?
  时间总是迅速从指缝里溜走,他不愿意错过关于贺昭的每一天每一个月每一年。
  “我们不会分开五年,最多两年时间,我就去找你好不好?”贺昭压低了声音,语气带着商量。
  “两年?”易时搂着他,不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
  “一年,一年。”贺昭改口,“算了,还是得两年。”
  “什么意思?”易时皱起眉,“你不用特地……”
  贺昭的家人朋友都在这里,他不想让贺昭体会背井离乡,独居海外的滋味。
  贺昭捂住他的嘴:“看吧,我就知道你这样,我怎么都不行,你怎么都可以,双标。我出国玩玩也不行吗?”
  易时拉下他的手:“我不出国也可以在国内按部就班读研读博。”
  “你别激动,先听我说完好不好?”贺昭亲了他一下。
  “好,你说。”易时垂下眸光。
  “也不只有我们啊,二十多岁年纪就是要面临很多,就好像人生最重要的事都得在这个年纪完成。学业,工作,家庭……漂浮不定,扎不下根。你现在也越来越忙了,我正式工作了肯定也会越来越忙,本来就没有太多时间在一起。”贺昭语气不自觉带着哄骗,“我们不如给彼此一点儿时间,先定个两年,都以学业工作为重,这不是分离,是为了先集中注意力迅速解决别的问题,为了以后能够更好地在一起。”
  易时轻嗤了一声,像是嘲笑又像是无奈:“你想了几天,就想出这个来说服我?”
  “我说的不对?”贺昭被他的的话扎了一下,微微蹙眉。
  “你说得对。”易时亲了亲他的眉心。
  他们之间最大的问题不是距离不是时差,而是时间不够。
  或许这是这个年纪的年轻人都不得不面对的情况,时间和精力有限,想要去做需要去做的事情太多。
  想与世界碰撞交流,又想和爱人厮守。
  这几年易时陆陆续续也回了几次美国,但那是假期,即便隔着太平洋隔着时差,他们仍然可以找到属于他们的时间。
  可如今即便他们在同一个城市住同一间屋子,能在一起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加上时差加上距离,恐怕连见缝插针都很难。
  “我和你的未来不是只能二选一,不是非得对立。你专心去做你的研究,我踏实地做我的工作,一有假期我就去找你,你有时间也得回来看我。我肯定会很想你,有空就给我打视频电话,你想都别想摆脱我。”贺昭说。
  贺昭说得很轻松,好像这件事没有那么严重,不是什么大问题,他对他们的未来充满了希望。
  易时动了一下嘴角,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贺昭和未来从来就不是二选一,更不对立,贺昭就是他的未来。
  他无法预见未来,但他希望能和贺昭度过往后的每一天,希望贺昭轻松自在。
  沉默了片刻,易时慢慢地说:“好,我们给彼此一些时间。”
  这下轮到贺昭沉默了,刚刚口若悬河说服人的劲儿全没了,搂住易时不说话。
  易时和他不一样,易时决定了的事就是决定了,不像他游移不定。
  易时问:“你说过的话还记得吗?”
  贺昭说过的话太多了,但他似乎知道易时要问哪一句。
  他点了点头:“记得。”
  易时又问:“还算数吗?”
  贺昭抿着唇,再次点了点头:“算数。”
  易时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对戒指,很简单的宽版。
  “戴上吗?”易时问。
  贺昭笑了,伸出手:“你这算哪门子求婚?”
  易时把戒指套入他的无名指:“不算?”
  “算。”贺昭改口,把另一只戒指套进易时的无名指,举起手对着台灯看,“白金的吧?居然还镶了钻,很贵吧?”
  易时用指节轻轻一叩他的额头,贺昭又抓着他的手看,易时的手比他大一点,手指修长结实,骨节分明,戴着这对戒很好看。
  “你这样戴着看起来都不像对戒,人家还以为只是时尚装饰品。”贺昭说。
  易时说:“丑的你肯戴?”
  贺昭没有说话,抱住他脖子,跨坐在他腿上,在他颈窝里轻嗅,一点一点地吻他。
  易时和他十指交扣,呼吸交缠,两人什么也没说,却又好像说了很多话。
  ……
  “花烛夜耶,你以后就是我的老婆了。”贺昭靠在易时怀里,尾音微微上扬。
  易时额角全是湿漉漉的汗,从喉咙含糊地笑哼了一声:“你确定?”
  易时终于笑了。
  贺昭也懒得跟他理论了,环住他的脖子,贴着他指挥:“我们去洗澡。”
  光说却动也不动,易时就着这个姿势把他托抱了起来,臂弯坚实有力,走得很平稳。
  贺昭在他手臂上摸了一把,吹了声口哨。
  易时的事定下来之后忙了很长一段时间,成功拿到offer之后反而有了一小段空闲。
  贺昭恍惚回到了高三,易时成功被保送,多出来了几个月时间,就一直围着他转。
  但兴许是之前奔波劳累过度,易时闲了没几天竟然感冒发烧了。
  贺昭跟易时在一起这几年倒也有见过易时感冒,却是第一次见他发高烧。
  说不上什么心情,特地请了假在家照顾男朋友。
  “真可怜。”贺昭替易时测体温。
  吃了退烧药,出了一身汗,总算降了体温。
  “退烧了。”易时哑着嗓子说。
  “你中午也退了一回,又烧回去了。”贺昭拿了干燥的睡衣,非要帮他换,一颗一颗纽扣解开,又一颗一颗系上,目光流连忘返。
  易时:“……”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闹着,没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药效起作用了,易时沉沉睡去。
  贺昭没事干就坐在床边盯着这个病人看,成年后的易时轮廓越发英挺冷峻,少年时期那一股锋利感并没有消失,依然清冽肃冷。帅是帅,有点儿冷,有点儿凶,这会儿睡着了,眉眼依然没有舒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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