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景姮又道:“不过我们梁国人向来挑剔的很,不是什么人都能入眼的,只怕要辜负肖统领的心意了。”
“你……简直不知廉耻!”肖腾云怒道。
“肖统领倒是很知廉耻,输了比武在先,欺负我一个弱女子在后。”祁景姮道。
祁景姮这番话说的从容坦然,丝毫没有被冒犯后的不满,反倒是肖腾云被她一顿抢白,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那怒气更是无处发泄了。
场面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李湛当即大手一挥,开口道:“陛下和本王都累了,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众人闻言忙纷纷应是,见李湛竟也没有追究肖腾云御前失仪,当即暗道王爷果真宽厚。
实际上,李湛在朝臣心目中的形象一直有些令他们捉摸不定。
他们有时候会觉得摄政王有些过于强势,但每当他们这么想的时候,李湛又总是会做出一些出乎他们预料之外的决定,这些决定又会让朝臣觉得摄政王还是挺宽和的。
于是在这种反复的摇摆之中,朝臣们对李湛的认知一直处在某种微妙的中间点上。
后来纪轻舟才意识到,李湛最可怕的地方便在于令人捉摸不透。
因为他活过了一世,对每个朝臣的心思都了如指掌,所以太懂得该如何拿捏这些人了……
宴席散了之后,李湛带着纪轻舟和小皇帝朝营帐的方向走。
然而此时身后却传来了一阵骚动……
李湛下意识将纪轻舟和小皇帝护在身后,他周围的护卫也警觉地做出了防卫的姿态。随后便有侍卫匆匆过来朝李湛低语了几句,李湛面色瞬间变了。
与此同时,纪轻舟便看到秦铮被京郊大营的人护在中间正朝营帐的方向奔去,而秦铮怀里抱着一个人,透过夜色隐约能看出似乎是祁景姮。
因为祁景姮是这大营里唯一跟过来的女子,那衣服太容易辨认了。
“怎么回事?”纪轻舟忙问道。
“似乎是西峰营的人袭击了公主。”董栋开口道。
李湛眸色渐深,开口朝董栋道:“传本王的旨意,将涉事的所有人以及……所有可疑之人都扣押起来,等着本王亲自审问。”
董栋闻言似乎想说什么,李湛却又道:“照本王的话去办。”
“是。”董栋闻言刚要走,李湛又道:“将肖腾云带到本王的营帐里。”
董栋闻言点了点头,带着人便去了。
李湛又看向纪轻舟,开口道:“你带着陛下先回去,外头的事情你不必操心。”
“我可以去看看公主的伤势吗?”纪轻舟问道。
“也好,把唐恕叫过去看看。”李湛说罢伸手一只手在纪轻舟手臂上不轻不重地握了一下,又道:“不用担心,不会有事的。”
纪轻舟闻言点了点头,每次李湛朝他说这话的时候,他都觉得很踏实。
因为李湛从来没有食言过,无论在哪一件事情上,李湛似乎都可以转危为安。
纪轻舟先一步找人去请了唐恕,让唐恕去看看公主的伤势。
待他领着小皇帝到了太医院的营帐外头时,唐恕已经到了。
秦铮立在门外,身上沾着血迹,面色十分苍白。
纪轻舟担心小皇帝看到血害怕,但小皇帝却示意他不必担心,十分懂事地拉着他的手站在一旁。
“怎么回事?”纪轻舟开口问道。
“西峰营的人要朝我动手,被我教训了……对方恼羞成怒,待我转身要走的时候偷袭我。”秦铮开口道:“公主……公主为了救我,被刺伤了。”
纪轻舟闻言一怔,神情有些凝重。
那场面他大概能想象地出来,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公主竟会不顾安危去救秦铮。这里头似乎隐约有一些不寻常的地方,只是一时之间,纪轻舟尚未来得及理清思绪。
此时帐子里的几个太医纷纷出来,秦铮忙上前问道:“如何了?”
“公主不让我等看伤,只留了唐大夫。”太医开口道。
秦铮闻言皱了皱眉,暗道祁景姮一个女子,伤在了心口那样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愿意让这些太医看伤。他当即十分着急,几次想要进去却又忍住了。
“轻舟,你帮我进去看看好不好?”秦铮开口道。
“我?”纪轻舟忙道:“我也是男子啊。”
秦铮挠了挠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生气……我是想着……你不是喝了药吗?不会对女人生出旁的心思,你去她应当是不会介意的吧?”
纪轻舟闻言觉得秦铮这话也有些道理,他便将小皇帝交给秦铮,自己用手遮着眼睛进了营帐。
“你进来没用,换秦铮吧。”唐恕的声音突然传来,“我得找个人帮忙,你力气太小了,制不住他。”
纪轻舟闻言只得退了出来,朝秦铮摊了摊手。
秦铮面色红一阵白一阵,最后咬了咬牙提步进了营帐。
“过来抱着他。”唐恕开口道。
秦铮一怔,抬眼一看,便见祁景姮背对着他盘膝坐在榻上,上半身的衣服已经被唐恕剪开了,露/出瘦削赤/裸的背脊,只是那背脊比他想象中要更劲实一些,甚至还带着好看地肌肉线条。
“别看了,快点。”唐恕有些不耐烦地道。
秦铮只得横着走过去,他跪在祁景姮背后,伸了伸手却迟迟不敢落下。
唐恕只得拉着他的手往祁景姮身上一扣,秦铮被他拉得朝前一靠,整个人从背后贴紧了祁景姮,这时他才发觉了异样。
两人离得近了,秦铮尚未来得及闭眼,目光便近距离落在了祁景姮的肩颈和锁骨上,他的余光甚至瞥见了祁景姮鼓起的喉结。
从前祁景姮穿衣服都比较讲究,脖颈经常都藏在衣领里头,秦铮没事儿也不敢老盯着对方那里看。如今猝不及防这一眼,几乎被吓了一跳。
与此同时,他发现了更多与他想象中不一样的地方……
“抱紧了,我得将箭头挖出来,你别让他动。”唐恕出言提醒道。
秦铮闻言压下心底的惊讶,从背后紧紧抱住了怀里的人。
唐恕手上使力。
秦铮耳边随即传来一阵压抑的痛呼声,那声音没了往日的掩饰,听起来音色比秦铮竟还要低沉一些。
随后,唐恕将箭头取出。
秦铮只觉得手臂一沉,怀中之人骤然脱力,脑袋则毫无防备地倚在了秦铮肩膀上。
秦铮垂眸看去,在对方额角瞥见了易/容/面/具和皮肤相接之处露出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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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伤口中的箭头骤然被取出,唐恕的手略一挪开,那处的血便迅速涌出。
鲜红的血液顺着对方劲实的胸腹线条漫延开,那场面看着十分触目惊心。
秦铮拧着眉头,目光中带着几分难以抑制的担忧。
他自幼在军中长大,见过许多人受伤的场面,哪怕他自己也受过许多次大大小小的伤,可不知为何,这一次的场面却让他不由自主失了分寸。那伤口明明不在他身上,他却不知为何觉出了几分彻骨的痛意。
“抱稳,等他的血止住。”唐恕开口道。
秦铮闻言不敢稍动,忙收敛了心神抱着怀中之人。
唐恕先是拿药粉敷在祁景姮……或者应该说是祁景川的伤口上,而后用一块干净的方帕按住了伤口。片刻后,那方帕便被血浸湿了,血很快透过方帕渗出来,染红了唐恕的手。
“怎么止不住?”秦铮拧眉问道。
“急什么?没见过人受伤?”唐恕抬眼瞥了秦铮一眼道。
秦铮只得闭口不言,面上却依旧满是忐忑。
过了片刻,那方帕上渗出的血总算是小了许多,看着像是止住了。
唐恕便取了布巾在祁景川身上缠了几道,将伤口裹好。
“嘶……”
大概是唐恕裹伤口的力度有些大,祁景川无意识地痛呼了一声。
“能不能轻点?”秦铮开口道。
唐恕瞪了秦铮一眼,开口道:“我轻点裹,好让他的血流光?”
秦铮被他噎得哑口无言,只得再次闭嘴。
但唐恕嘴里虽然不饶人,手上的动作却放轻了许多,祁景川也没再发出什么呻/吟之声。
“先别将他放下,稍微稳一下待止血的药彻底发挥了效力再放平。”唐恕替祁景川包扎好伤口之后,一边收拾药箱一边朝秦铮说道,“他这会儿意识不太清醒,尽量别让他乱动。”
“嗯。”秦铮应了一声,抬袖帮祁景川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但因为祁景川脸上带着易/容/面/具的缘故,他的脸上反倒没什么汗。
秦铮犹豫了一下,伸手慢慢抚过祁景川额角,而后找到易/容/面/具的角,将那面/具揭了下来。
易/容/面/具被摘下来之后,露出了祁景川那张英俊的脸。
祁景川此刻双目紧闭,眉头微微拧着,面上白得几乎没有血色,但那五官的轮廓却还是秦铮熟悉的模样。只不过时隔数年,昔日的少年郎身上如今已经添了几分成熟男子的沉稳之气,那感觉让秦铮觉得略有些陌生。
但那陌生之外,更多的则是一股久违的亲近感。
片刻后唐恕开口道:“回头得空了慢慢看,这会可以将他放下了。”
唐恕那语气带着十足的揶揄,秦铮闻言面上略过一丝不自在,忙配合着唐恕,将怀中的祁景川放平,好在唐恕处理伤口得当,这么一番折腾祁景川的伤口也没有再继续流血。
秦铮取了薄被小心翼翼将人盖好,而后取了块布巾沾了温水,坐在一旁一言不发地替祁景川擦身体。祁景川并未完全昏迷,这会儿虽然意识不太清醒,却也还迷迷糊糊保留了些许意识,他感觉到有人在帮他擦身体,便下意识伸手抓住了那人手腕。
待他睁开眼睛看到对方是秦铮之后,便放开手,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唐恕开了药吩咐人去煎了。
片刻后,小山和果子进来,将帐子内的狼藉收拾了一番。
纪轻舟进来的时候,便见秦铮正一言不发地守在沉睡的祁景川身边,目光一直落在对方面上。
“他就是……祁景川?”纪轻舟问道。
“嗯。”秦铮应了一声,开口道:“装得挺像的,我都没认出来。”
秦铮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中带着几分落寞,纪轻舟虽未追问,却猜到秦铮多半是在为没有认出对方一事而觉得沮丧。他们若真是少年相识 ,还有几分情义,重逢后相处这么久秦铮都没有看出端倪,换了谁都会不痛快吧……
尤其这段时间,秦铮被李湛派到祁景川身边,两人几乎日日相处。
而秦铮也不知在易/容后的祁景川面前,有没有透露过不想让对方知道的心事……
若是秦铮将易/容后的祁景川当成公主,还朝他说过什么关于祁景川的事情,那场面纪轻舟想想都觉得尴尬。
“他此番应该是刻意想要瞒过你,所以你才没认出来。”纪轻舟道:“有的人越是熟悉和了解对方,反倒越容易伪装,因为他知道你熟悉的每一个细节,只要在那些细节上稍加改动,骗过你便不难。”
“我并不了解他,都快将他忘了。”秦铮开口道。
纪轻舟知道他心情不好,也没纠缠这个话题,而是趁机打量了一眼祁景川。
祁景川的五官带着些许异族人的特征,鼻梁高挺,五官轮廓分明,看起来十分英武。他此前假扮祁景姮的时候,皮肤看起来很白皙,如今露出本来面目,纪轻舟才发觉对方的肤色其实比秦铮还要更深一些。
“怎么伤到他的是一支箭?”纪轻舟看了一眼唐恕从祁景川身上取出来的箭头,那箭头还带着半截箭身,应该是被人临时折断的。
秦铮闻言目光一冷,开口道:“这次比武,除了有护卫之责的人,所有将士都是不可以随身带武器的,尤其在晚宴之上……动手那人被我教训了之后,从巡逻的侍卫箭筒里抽了一支箭……”
纪轻舟顿时脑补出了那画面,被秦铮教训了的那个人,心中怒气渐生,路过巡逻的侍卫瞥见对方身后的箭筒,于是杀意顿起,借着酒意便抢了一支箭冲向了秦铮。为了方便着力,对方还特意折断了箭身,只是没想到祁景川反应那么快,替秦铮挡了一下。
“我记得你说过……祁景川的武艺远不及你,他怎么竟比你反应还快?”纪轻舟问道。
秦铮面色一滞,垂眸看了一眼祁景川,开口道:“从前与他比武,每次输的人都是我……”
纪轻舟:……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秦铮一直扬言赢的人是自己,而且还说祁景川经常被他揍得哭!
搞了半天,秦二公子这是吹牛呢?
纪轻舟当即脑补了一出,秦铮朝“祁景川”大言不惭地说:你哥当年是我的手下败将,和我比武每次输了都会哭鼻子。而“祁景川”戴着易/容/面/具静静地听着秦铮在自己面前吹牛……
待祁景川醒了之后,那场面才尴尬呢!
纪轻舟偷偷看了秦铮一眼,见他面色十分难看,当即又是心疼又觉得有些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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