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帕不要了,就把你还给我。”
“佞臣。”江屿只觉又好气又好笑,连胸口的窒息感都似乎减轻了许多,“本王就值一块方帕?”
萧向翎垂着眼睛看他,深邃的眸光纵容又无奈。
“不是。”他低声笑道,“我的殿下千金不换。”
两人低声说了一些话,江屿乏得很,却又睡不着。
萧向翎又触了触他的额头,发现冷汗较刚刚少了许多,“有好些吗?”
江屿无意识地点点头,随后又说道,“你要是不困的话,跟我说说话吧,什么都好。”
“好,你试着睡一会。”萧向翎把衣角掖紧,低头轻触了触那冰凉的眼皮。
过了一会,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轻轻响起。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看见你胸前那枚血玉,便想到了我那位故人,但毕竟这些年来,见过太多类似的人,便也不能确定。抱有着一点极小的期望,我想跟你有更多的接触,所以在皇上面前说要做七皇子伴读。”
“后来有一小段时间,我甚至有些失望,因为你与他性格差别着实太大,这让我下意识地没法相信,甚至产生了几分放弃的念头。”
他轻轻顺着江屿的长发,继续低声道,“这些时间我一直在想,我为什么会喜欢上你。若是因为我的‘那位故人’,对于记不起之前事情的你来说,未免有些过于残忍。但后来我发现不是……”
江屿的呼吸逐渐平稳,竟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熟睡过去。
“若只是因为记忆中的情绪,那我对你会只有关照,却不会有心动到难以自持的情绪,想吻你,想……要你。从那天对你说,你是我效忠的殿下开始,我说的所有话,都只是对‘你’说的。”
“江屿,你不需要想起曾经的事情,我喜欢你,不只是因为你的过去,更是你的现在。”
江屿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在梦里,他像是漂浮在半空中,从上而下地俯视着这一切发生的事情。
他看见若杨在她府中梳妆,待侍女离开后,她却从床下取出两把剑来。
其中一把剑呈暗铜色,上面还带着些许生锈的痕迹,另一把剑轻而短,江屿一眼认出,那正是自己随身佩戴的短剑!
她对着这两把剑端详许久,却并未有所动作。而江屿则微微睁大双眼紧紧盯着她的双手,生怕错过一丝细微的线索。
就在此时,门外却忽然传来侍女的声音,“娘娘,皇后娘娘来了。”
若杨听闻此句,慌忙将两把剑放回原处,同时起身出门相迎。
二人坐在案边交谈,看样子相处十分熟络。
就在此时,一个黑衣刺客猛地冲进来,以极快的速度拔刀就向若杨刺去。而后者吓得面色煞白,仓促间甚至忘了如何动作。
就在那把刀即将刺在她身上之时,一旁的皇后立刻猛地将桌案朝他推了过去,竟是毫无偏差地挡回那把刺出的刀,甚至漂亮到把刺客的身形也向后阻了一大截。
反应快得有些反常。
门外的士兵听见声音急忙闯入,而那刺客见此便火速向外跑去,转眼间便没了踪迹。
而那被掀翻的桌案下方,赫然是粘着一份小卷地图。
江屿几乎是在刺客冲出的瞬间,便紧跟着他跑了出去。然而外面的景象骤变,刚刚依旧晴朗明亮的天气霎时变得黑暗,一弯弦月浮于云朵间隙上。
那个黑衣人背对着他站立着,手中提着一把长剑,他缓缓转过身来,对他说道,“拔剑。”
是每次沈琛教他剑术前,都会说出口的两个字。
远处骤然燃起火光,伴随着喧嚣的人声,是太子宫殿的方向。
江屿却没有向火场的方向冲过去,仅是看一眼便回过头来,对面前人淡声道,“那天的刺客,是你吗?”
沈琛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看着他,似是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随即从衣服前襟掏出那一小块香料来递给他,“我要离开很久,若是有急事便用这个找我,只能用一次。”
江屿鬼使神差地走上前去,在接过香料的一瞬间,他听见对方极力压低的声音在脑颅中响起。
“醒醒吧。”
他接过香料的手猛地一顿。
“醒醒。”
这声音一遍遍在脑海中低声回荡,让江屿霎时有几分恍惚。他感觉一只手捂在了他的嘴上,身体却愈发沉重,仿佛从半空中逐渐沉入地底。
他从梦中醒过来,忽然睁大眼睛,极小幅度地喘着气。
“先别说话。”萧向翎在他耳边小声道,同时将捂在他嘴上的手拿开,示意他看向路边。
只见远处有一辆马车驶来,是去往京城的方向。两个人坐在前方挥着马鞭,而身后则拉着运送粮草的车板,一大捆粮草堆在上面,所行之处雪地上皆留下了两道深深的车辙痕迹。
而两人面前的火堆早已熄灭,他们靠在树木背后,借着周遭的树枝杂草掩住身形。
“这马都快累死了,真他娘的没有天理!”驾马中的一人说道。
“最后能拿到银子就行。”另一人打个哈欠说道,“若不是这样,又如何能让夏之行那老古板乖乖听话。”
“你可小点声,被人听见就死定了。”
“这黑天大半夜能有什么人,鬼都懒得出来。”另一人抱怨道。
江屿无声皱了皱眉,回头用眼神示意萧向翎。
“载的东西不对。”萧向翎低声说道,“看车辙,若是仅有粮草,车辙不会如此深。”
江屿微挑了挑眉,朝车马行驶的方向使了一下眼色。本意是叫他一起悄声上去看看,但在如此近距离的注视下,却更像是一种意味不明的邀约。
“好。”萧向翎垂眸,再次将目光投向那即将经过两人面前的车马上。
就在马车从他们面前擦肩而过的一瞬,二人飞速从路边窜出,继而轻盈地将身体搭在车后留出狭窄的缝隙上面。
前面驾车的二人还在说着话,趁着树林中传出一声略显刺耳的鸟鸣,萧向翎将长剑一端刺进粮草内,随即猛地向下用力,一道狭窄的裂口便出现在侧壁上。
车上载的果然不是实心的粮草,里面是空心状,另有他物。
两人对视一眼,萧向翎便先将半个身体探进去,里面漆黑一片看不清东西,但并未察觉到危险,他便伸手去拉尚在边缘的江屿。
“不是我说,黑灯瞎火在这路上走,还真有点瘆得慌。”
“多说说话。”另一人显然已经冻到牙关颤抖,“哎,我怎么觉得车抖了一下。”
二人对视一眼,连忙下马去看。
而就在二人下马走到车后的前一瞬,江屿才堪堪顺着那狭窄的缺口处钻进粮草内,并飞快地将缺口迅速用周围的粮草补上。
萧向翎比他先钻进来,二人在狭窄的空间里彼此靠着,还在微喘着气。
他手中紧紧攥着重剑,浑身紧绷,做好了随时拔剑的准备。但车外二人似乎并未发现异常,还觉得是车马踩到了石子,看了一眼便归位继续驾车。
直到车辆再次行进,江屿才微微松了一口气,他在黑暗中抬头,却在看见萧向翎背后的景象后陡然睁大双眼。
“萧向翎。”他轻声说道,“这里有个人。”
第53章
只见二人身后的角落处, 竟是倒着一位年轻的姑娘,浑身上下被绳索捆着,神志不清, 不知死活。
萧向翎俯身探了探她的鼻息,轻声道,“还有气。”
就在此时, 车外再次传来说话的声响,二人便都噤了声音。
车内空间本就狭小,塞下一个姑娘和两个成年男子几乎是做不到的事情。两人身体向内缩着, 都快要贴在了一起。
“话说那蛊虫也真是娇气,非得用女子的心头血来养着, 对生辰八字还有要求。各处各地都寻了十多天, 也不过才找到这一个。”
“那蛊虫难养得很, 但也的确是了不得……”
江屿临走前的猜想成了真, 夏之行举止反常绝大可能是中了什么蛊。江淇刚刚上任,反常的旨令没有说服力,但若夏之行在朝上据理力争, 便立刻能使一群见风使舵的臣子们纷纷认同。
而论到下蛊之人, 放眼整个皇宫, 便是江淇身边那个神鬼莫测的道士可能性最大。
江屿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由于怕暴露行踪只敢发出气音, 便只能说得极其缓慢。
一团团潮湿的热气打在对方的耳侧,仿若一张拉长而无止境的密网, 笼住粮草内部的所有热气。
两人话说到一半,一旁躺着的姑娘却像是忽然醒过来一般,轻微动了动身体,看见面前的两人吓了一大跳, 被江屿眼疾手快地捂住嘴。
“这位姑娘可知这二人身份,以及为何要捉你?”他在确保她不会喊叫后松开手,低声问道。
“应该是……皇上的人。”她看向二人的目光有些不信任,“我也不知道为何捉我,但听说是要……养什么蛊虫。”
“是取心头血养蛊虫。”江屿纠正道。
听到这几个字,那姑娘眼中浮现出掩饰不住的惊恐,颤声道,“那……你们是来救我的吗?”
“自然不是。”江屿低头却笑,“但可以举手之劳。”
过了几个时辰,车马走到城门口,却是倏地停下来,以极慢的速度前行着。
江屿将粮草拨开一道缝,低声道,“城门口的士兵们在挨个查人,怕是江淇知道在大路上将我堵了个空,便在城门口动手脚。”
“车上面是什么?”守城的卫兵问着。
“就是粮草。”驾车人笑着答。
话音未落,卫兵竟是按惯例用长矛往草堆里捅了两刀,霎时把驾车二人吓得魂都散了,眼看着士兵还要刺第三刀,连忙上前阻止,顺便往人手中塞了些金银。
“这都是上好的粮草,刺坏就不好了,您多担待。”
那士兵见刺两刀都没什么发现,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行过去。
而车内更是经历了一番劫难。
士兵的刀是从上向下捅,萧向翎在其中的位置最高,这一刀径直向他头部刺来。他几乎是在那一瞬间将身体向前倒去,却因位置拥挤狭小,径直压在了江屿身上。
江屿被撞得一口气没喘上来,刚想说句话,第二刀又紧贴着萧向翎的后背刺过来,甚至挑破了一小层布料,再向下一毫就要触到皮肉。
原本两人是坐着的姿势,如今便变成倒着叠在一起,江屿还得尽量将身体下沉,以免第三刀又毫无征兆地落下来。
而在沉寂片刻后,车终于再次向前走去。
“这一路上,一般遇到酒馆他们就会停下来休息片刻,我们可以趁他们下次去酒馆的时候逃出去。”那姑娘说着。
江屿没搭话,自从刚刚坐起身,他的脸色就有些不正常的红,却因为车内极其阴暗的光线而看不出。
刚刚萧向翎紧紧压在他身上的时候,他分明感受到什么东西抵在他腿间,却因为情况紧急不得不咬牙忍着。直到对方终于从自己身上爬起来,那有些奇怪的感觉才逐渐消退。
“进城不远便有个酒馆。若在那停车我们便溜下去,不停下也没关系。”
他转头看向微皱着眉的江屿,还以为对方是一路颠簸有些不舒服。顾忌到有旁人在场,话到嘴边又将“胃还痛吗”收了回去,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地放轻了声音问道,“可以吗?”
江屿嘴唇紧抿,看上去神情严肃,缓缓点了点头。
驾车二人果真在前路酒馆停下,进去潇洒快活。正跟店小二要酒,却忽然看见两个官兵模样的人手持一张画像进来,让所有人都来看看是否见过有印象,提供路径信息的人悬赏百金。
他们便也一起凑过去看,只见那画上是一名青年男子,鼻挺唇薄俊秀至极,但那微微上挑的眼尾却丝毫不显轻薄,反而给人一种贵气与清冷的感觉。
而这张纸上除了人面画像与悬赏百金,竟是再也没有任何信息。
“没见过,这么俊的人我见过一定不会忘。”众人七嘴八舌地说。
“他犯了什么事啊?”还有人问。
“这点你们不需要知道,若是见到及时上报就好了。”他也说得隐晦不清。
正巧此时二人的酒也已经装好,本着此地不宜多留的念头,他们留了金银便向门外走去。
“你感没感觉马车忽然轻了好多?”上车前行后,一人疑惑问道。
“好像是有点,再下去看看?”
“操!”看到车上的景象,他们不由得爆了粗口。
只见本是包围严实的粮草后方,竟是漏了个极大的缺口,而此时车内已经空无一人,一段绳子就光明正大地搭在马车边缘,仿佛对他们赤-裸裸的挑衅。
“她一个姑娘肯定没跑远,现在赶快追。要是把人丢了,咱俩小命都别想要了!”
江屿二人意图进宫,无法继续带着那位姑娘。正巧她说她在京城有亲信可以投靠,他们便在酒馆不远处分道扬镳。
江屿自是注意到忽然张贴到大街小巷的那些画像,便干脆在路边买了个斗笠,将前沿压低,微低着头走路。
他们绕开喧闹的街巷,打算寻个人迹稀少的偏巷进宫。
然而就在他们经过偏巷的树林下时,忽然有一只鸟从树上疾冲而下,稳稳地落在江屿肩上。
它的腿上还捆着一小卷信纸,随着它的翅膀张合,一-股极为熟悉的异香传来。
江屿心下一-颤,这正是沈琛为他留下香料的味道,而如此看来,此信绝大概率是沈琛所写。
他将信纸打开,只见里面还卷着一条极小的香料,信纸上仅有几个字
望山角西南。
沈琛为他留下的香料都只能供一次使用,如今信纸中夹带了香料,明显是预料到江屿会再次同他联系。
“望山。”萧向翎皱眉,“此处如何?”
“很大的可能性是,太子的尸体在那。”江屿抬头,“他有条件要和我们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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