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两个字进钻进耳朵的时候,程遥心脏立刻悬在了半空,像被剧毒的蛇缠绕住一样紧缩着发疼。
陆诚:“你做得到吗,万里。”
——我做不到的。
程遥立刻在心里如此回答。
如果未曾拥有过裴言之,他或许还可以咬牙支撑,浑浑噩噩的度过这糟糕的一生。
可现在他做不到了。
裴言之出现之后,他拥有过刻骨铭心的爱情,心跳脉搏都为此翻涌过。
他可以接受在生命的尽头将这一切美好全部带进坟墓,可在那之前,他没办法承受失去这一切之后将要面临的痛苦。
“他为你受了伤,我知道这让你很难过,让你觉得自己很糟糕。”陆诚长叹了一口气,对他说道,“但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他是心甘情愿为你做这些的吗?如果那把刀指向你的时候他没有这么做,从而导致了最坏的结果,你让他怎么活?”
程遥低着头,下意识掐紧了手里的矿泉水瓶。
陆诚:“像他这样的伤,麻药的劲过去之后真的会很痛很痛,但你知道吗,从昨天醒来到现在,他没有喊过一声疼。因为如果躺在病床上的人换成你,他会比现在难受一万倍。”
说到最后,陆诚忍不住越来越大声,差点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揉了揉眉心,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植物大战僵尸这个游戏,设计的没有任何不合理。”
程遥脑子里嗡了一下,完全没想到陆诚会一语中的,提起这个。
“坚果墙是因为向日葵提供的那50点阳光才能存在,在前面抵挡伤害是它存在的意义和使命,也是它微笑的原因。”陆诚道,“你曾说它很笨,那我问你,裴言之笨吗?”
程遥没说话,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这个问题。
这时陆诚从兜里掏出手机,点开微信将其靠近程遥,点开回来的路上裴言之给他发的微信语音。
[要是遥遥醒着的话你帮我带句话吧,就说,我手疼。]
从手机里传出来带着细密电流的话音落后,程遥的心理防线突然粉碎崩塌,聚集在眼眶里的泪水夺眶而出,源源不断的顺着脸庞滑落,一滴接着一滴砸在被子上。
陆诚反而松了一口气,转过身,对着屋外大喊:“梦琪。”
KIKI不到三秒钟的功夫就跑了过来,看到程遥坐在床上大哭气急攻心,怒骂:“你个二百五怎么把孩子给我整哭了!”
陆诚瞪大了眼,憋着满肚子委屈眼睁睁看着KIKI从他面前跑过去快速从床头柜抽出几张纸巾又哄又劝,伸手要给程遥擦眼泪。
但程遥根本坐不住,一边用袖子抹眼泪一边爬到床边把矿泉水瓶放在床头柜上,穿好鞋之后头也不回的往外跑。
穿着睡衣披头散发的KIKI完全没反应过来,愣了两秒钟之后立马给陆诚来了一脚。
“愣着干嘛,等我去追!?”
还好电梯上来的没那么快,陆诚在楼梯间追上程遥,开车带着他奔往医院。
一路上程遥依然和当时去派出所做笔录的时候一样默不作声,但精神状态明显不一样,他仰头灌了半瓶陆诚递过来的水,擦干眼泪反复进行深呼吸控制自己的情绪,压了压额前的头发挡住眉毛上的伤口,尽量让自己显得精神一点。
到达医院的下车的时候陆诚才发现,孩子已经一声不吭的把自己捯饬的和平时直播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了。
但是,在路上又是憋泪又是打开窗户吹风给自己眼睛消肿的遥遥万里做的所有努力全都变成了无用功。
在病房门打开看到裴言之的那一刹那,程遥的眼睛又在三秒钟之内被泪水染红了。
早就收到陆诚消息的裴言之也在小朋友来的路上做了许多准备,尽量让自己显得没那么狼狈,见到站在门口可怜巴巴看着他的人之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弯起嘴角抬起左臂对他招了招手。
“怎么又哭了,过来。”
脸上和身上的那些外伤其实都不算特别严重,就像磕着碰着了一样虽然当天疼得不行,只要喷好祛瘀消肿的药好好躺着不乱动的话好的并不慢。
但即使如此,裴言之脸上还是有几块很明显青紫的伤。
程遥一小步一小步缓慢的挪到床边,低头盯着他被纱布缠了一圈又一圈的右手看了半天,根本不敢碰他。
病床被升起了一半,这样半靠着的姿势裴言之还算舒服,他抬起左手轻轻抹掉程遥脸上的泪,扯动了透明输液管和吊瓶一起左右晃动。
程遥被吓了一跳,赶紧抬手抓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轻轻放回床上,沮丧着小脸,抬手用袖子擦眼睛,眼泪越擦越多,鼻涕也紧跟着开始往下流,可怜坏了。
裴言之心疼的不行,在四周找了一圈没见到抽纸,无语的看着自己站在病床的另一边发呆的妹妹:“霜霜你在这里站着看戏吗,纸呢。”
“哦哦哦!”裴霜霜一个激灵缓过神,赶紧在病床旁边的柜子里翻出抽纸和湿巾一起递过去。
裴言之想拿,但手上挂着的输液管又十分累赘,他抬头看到吊瓶剩余的量,抬头对陆诚说:“反正没多少了,阿诚你来把针给我拔了吧。”
陆诚站在那都还没动,程遥立马不干了,抽抽搭搭的吸着鼻涕,开始说教:“你就打完吧,别乱动了,听医生的话……”
“好。”裴言之点头,老老实实的把手放回床上,温柔的哄,“我这不是没事吗,不哭了好不好。”
程遥自己抽出一张纸擦掉眼泪和鼻涕,目光锁定在他右手上,眼睛肿的像小核桃似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小声问他:“你疼不疼……”
裴言之轻轻眯起双眼,里面盛满笑意:“看见你就一点都不疼了。”
第86章 共白首(3) 裴言之是他想要守护的向……
遥遥万里脑子转的再慢毕竟一点都不傻,当时他眼睁睁的看着裴言之紧紧抓着那把刀,刀尖划破皮肤流了那么多血,怎么可能不疼。
不过又是当时‘只要亲一下黑咖啡都能变得不苦’的那一套哄人的说辞罢了。
昨天令人胆战心惊的一幕幕不断在脑海中浮现,地上的血迹那样刺眼。
——黑咖啡终究是苦的。
程遥目光根本没办法从裴言之右手上挪开,心脏抽痛,突然涌起一阵疯狂想要逃离这里的念头,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惹得陆诚立刻绷紧神经紧张的守住病房的门。
裴言之有那么一瞬间想要伸手拉住他,但因为刚才程遥说过让他不要动这句话最后只动了动手指,转头凝望着他:“这两天没好好吃饭是不是?”
程遥停下脚步,垂下眼帘摇头。
“下午你星河麻麻送来的排骨汤我没喝完,应该还热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裴言之神色如常的问,“想尝尝吗?”
“想……”
程遥耷拉着头,小声道。
四两拨千金的三两句话轻易化解了程遥情绪的波动,陆诚悄咪咪的松了一口气,搬了一把椅子摆在程遥旁边,把柜子上的不锈钢保温饭盒递给他。
打开饭盒盖子,喷香的排骨汤飘进鼻翼的时候,程遥才终于感觉到饿。
因为已经放了有好几个小时,汤的温度刚刚好,既不烫嘴也没有凉,程遥端着碗,连汤带骨头一口气处理得干干净净,被折磨了整整一天的肠胃终于活了过来。
这时候吊瓶里所剩无几的液体也滴完了,裴言之让陆诚帮他拔掉左手上的针,终于可以腾出手好好哄哄他的小朋友。
他抽出一张湿巾给程遥擦擦嘴,柔声问道:“还饿不饿?”
程遥摇了摇头,隔着湿巾隐隐约约感觉他的手有点凉,想也没想的抓住捧在手心里,用自己掌心的温度给他捂着。
裴言之笑了笑,感觉有股暖流代替了刚才从吊瓶输入身体的冰凉液体,顺着血管融入心脏。
“阿诚,你带着霜霜回去休息吧,这一天辛苦了。”裴言之抬起头对陆诚说。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两个人都是病号,陆诚有些担心,犹豫道:“只有万里一个人在这守着没问题吗?”
“没事,小虎牙一会儿会过来的。”裴言之说。
听他这么说陆诚才放下心,和裴霜霜一起离开了。
病房内只剩下两个人,程遥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终于解放左手的裴言之伸手抬起程遥的下巴,看到他此时此刻的苦瓜脸之后忍不住笑了。
“宝贝,你非要摆出这么一副这么不开心的样子给我看吗?”
听他这么说,眼睛泪汪汪的程遥赶紧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皮笑肉不笑的强行扯起嘴角。
“好了,我不是想让你逞强。”裴言之心疼的用指尖抹掉他眼角涌出来的半滴泪水,仗着病床这边的空隙还算宽敞干脆拉着他在床边坐下,敞开手,“来,抱抱。”
看着他这一身伤,程遥哪敢碰他,往后仰着身子坚决的表示抗拒。
裴言之哭笑不得:“既不和我说话也不让抱,你是为这一锅排骨汤来的吗?”
“不是……”程遥生怕碰到他的伤口,手足无措的坐在床边,“我怕弄疼了你。”
“没关系,让我抱一抱吧。”裴言之轻轻勾着嘴角,伸手拉他,“反正我弄疼你也不是一两次了,给你还回来的机会还不好?”
遥遥万里用了将近十秒钟的时间才反应过来他话里隐藏的意思,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睛飘忽着一躲,一秒后嗔怪的瞪了他一眼。
裴言之会心一笑,趁机扣住他的腰往前一搂,成功把人拽进自己怀里。
倒下去的时候程遥明显感觉自己撞到了裴言之的左肩,下意识地想挣扎却考虑到他的伤完全不敢动弹,靠在他身上整个人无比僵硬。
这样的动作确实牵动了不少伤,有那么一刹那裴言之全身都在疼。
但在程遥小心翼翼把头靠在他肩膀上的那一瞬间,他踏踏实实的感受到了失而复得喜悦。
以及劫后余生的庆幸。
“我知道你很自责,但你怎么能不来见我呢,知不知道这两天我几乎是靠看你的直播录像撑过来的。”裴言之轻轻揉着程遥的头发说道。
周围都是裴言之熟悉的气息,程遥近乎贪婪地呼吸着四周的空气,直到鼻子发酸:“我不是不想来见你……”
“没事的乖,我不是在怪你。”裴言之说,“我是想告诉你,你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程遥抓着裴言之的病号服,没有说话。
“我早就在老房子那边的楼梯和走廊还有屋里装了摄像头,程宏辉经常鬼鬼祟祟的在那边转悠我是知道的。但那两天正好比较忙,,我就没抽出空看录像,不知道他竟然已经带着人破门而入了,是我不好,如果当时坚定一点拦着不让你去就好了。”裴言之温声细语的哄,“而且这不是我们两个任何一个人的过错,别把责任揽到自己的身上,坏人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可程宏辉是因为我才……”
“没有人可以选择自己的出身,决定自己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裴言之及时打断程遥错误的想法,“你要是出门的时候钱包被偷了,难道还要自责自己出门不该带钱包?”
这样的例子其实程遥已经从不同的人哪里听到过许多次了,光是陆诚就不止一次的和他说过。
可他就是听不进去。
而裴言之只是轻描淡写的一说,他莫名松了很大一口气。
好像一直以来都悬在脑袋上随时有可能落下来的那块巨石突然被击碎了。
“我出门从来不带钱包。”程遥闷闷的说。
“嗯,以后也不用带钱包。”裴言之捏了捏他的脸,“带上我就好了。”
程遥从他怀里抬起头,眼睛微微发红,眸中闪着星星点点的亮光,倒映着裴言之微笑着的脸。
人性是那样复杂。
有时候,和自己留着同样血液的亲人会比恶魔还要残忍,冷漠无情的挥下屠刀。
可有的人比天使还要温柔。
千帆过尽,始终守护在身边。
程遥心想,保护向日葵是坚果墙的使命,它必须学会抵抗僵尸的攻击。
裴言之是他想要守护的向日葵。
也是陪伴在侧的高坚果。
“你会永远爱我对吗?”程遥凝望着裴言之的眼睛,突然问道。
即使同样的话已经说过很多遍,但裴言之还是弯着嘴角,不厌其烦的再次重复。
“我永远爱你。”
程遥笑了。
其实在开始服药度过最开始那段麻木冰冷的副作用时期之后,程遥看起来已经和正常人没有什么不同了,经常会因为一些搞笑的弹幕或者电视节目,或者裴霜霜游戏时出的糗开怀大笑。
但裴言之总觉得这个笑容有哪里不一样了。
那种发自内心的欢喜直达眼底,不掺任何杂质,一如故事最开始那个大大方方把自己的苹果分给别人的小朋友。
程遥扭过身子,用手撑着床尽量不让自己压到裴言之,小心翼翼的凑近他小声说:“你要快点好起来。就算……就算以后没办法彻底恢复好,影响到生活也没关系,我会好好照顾你。”
说到最后,他似乎觉得还不够,补充道:“我可以照顾好你的。”
“好。”裴言之抬手摸了摸他的脸,会心一笑,“那就拜托你了。”
那就拜托你了……
程遥忽然心跳加速,浑身血液都开始翻腾。
原来我也在被需要,被依赖。
裴言之或许也离不开我,他那么爱我。
程遥呼吸逐渐加快,目不转睛的凝望着裴言之,眼神明亮。
“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在他灼热的视线中,裴言之用行动代替回答,弯起嘴角闭上眼睛。
柔软的双唇触碰在一起的下一秒,似乎处于被动位置的裴言之托住程遥的后脑阻断他蜻蜓点水亲一口就想溜走的意图,进一步加深了这个吻,勾着他与自己缠绵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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