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溪眼皮一跳,觉得这并不是什么有灵思的想法,恰好江潍在一边和某航运公司总裁谈话,他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低头看江水波澜。
城市霓虹映在水面,如潜在宁静里的世外桃源,荡漾的思绪融化在男人被风吹来的话音里,陆溪伸手扶着河岸栏杆,却不小心抹了一手灰。
说好的城市清洁呢?!
陆溪懊恼地看着自己的爪子,不大愉快地愤慨,等他听清越来越接近的脚步声时,身后已然站了个人。
“你该去代言免洗洗手液,我看你总是很需要。”
陆溪转过身,只见江潍的指尖夹着细烟,烟杆微垂,火星在黑夜里闪烁不息,他站在路灯下,肩上洒落一片星子。
刺鼻苦涩的烟草味萦绕四周,像冬季点燃干枯柴火后留下的余韵,轻吐出的雾被风吹散,露出江潍半含阴影的脸。
“不总是的,先生。” 陆溪的手指一捻,不大好意思地说道。
叶荣怕他冷,特地带了件及膝的大衣,陆溪怯生生站在河边,灯光一束,颀长的身形比路边灯杆还直,他腼腆地笑着。
江潍很自然地牵住陆溪的手,特地在落了灰的地方一抹,灰尘均匀覆到两根同样细长的手指上,陆溪低头盯住交握的手:“先生,现在在外面。”
“我知道。” 江潍颇有些理直气壮:“还要去威尔逊的别墅吗?”
“先生,这话是可以不去的意思吗?” 陆溪又问。
“如果你不想去,我们可以去做别的。” 江潍说。
“我会被认出来。” 陆溪指了指自己:“虽然在国外,但也很危险。”
“那就不让他们认出来。” 江潍信心满满。
陆溪:?
第31章 年少
当江潍从旅行箱里扯出 oversize 的卫衣长裤,扔到后排,叼着烟吊儿郎当走回驾驶座时,陆溪才知道 “不让他们认出来” 是什么意思。
“就这……” 陆溪盘腿坐在座椅上,鞋半脱不脱,在真皮表面踩下个灰扑扑的脚印。他用手张着江潍的卫衣,见江潍冷酷挑眉,好似在威胁。
—有的穿还不谢主隆恩?
“挺好的。” 陆溪三下五除二把衣服套上,换了裤子,钻进副驾驶。
裤子很长,松松垮垮,腰带要系倒数第二枚格子才不至于掉。江潍手一伸,把陆溪的帽沿压低,递给他一个黑口罩。
“先生,你不觉得这样是自欺欺人吗?” 陆溪掸了掸身上的图案,张牙舞爪,看上去像个变异后的赛亚人。
江潍冷哼,没接话,开着车驶出地下室。
他们沿着道路向前,香榭丽舍大道边的草坪安宁恬静,街边灯红酒绿、华贵雍容,陆溪半摇下车窗,微风荡漾在车厢内。
巴黎,一座永远焕发青春活力的城市。
无声相映的霓虹比白昼绚烂,灯火辉煌,远处人声鼎沸,陆溪半倚在车门,指着窗外的风景道:“我以前来这里拍花絮,沿着香榭丽舍走了一段,但那天天气不好,有些遗憾。”
他的表情雀跃灵动,像放归自然在林间跳跃的鹿,眉梢轻挑,扑闪的睫毛下是清透的阴影,直直照进江潍眼底。
“我知道。” 江潍打了转向灯,单手扶着方向盘,动作自然从容。
很意外,陆溪惊讶回头。
你怎么知道呢?你不该知道的,那时候你大概还不知道有我这号人。
“先生在巴黎留学?” 陆溪错乱了,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力:“之前荣姐不是说先生在纽黑文……”
被江潍饶有兴致的探究眼神一盯,陆溪脸热,他清了清嗓,目不斜视,表面镇定——他只是打探个消息而已。
“是么?你还问我什么了?” 江潍道。
被抓包终究感觉尴尬,陆溪摸了摸鼻尖,余光瞟到街边散步的人群,稀里糊涂道:“随便问问。”
“想知道什么?” 江潍的声音很低,响在狭小的车厢里,街风顺着车窗闯入,吹乱了他的额发。
想知道你留学时过得好不好,想知道你有没有爱过人,想知道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
“想知道先生眼中的巴黎是什么样子的。” 陆溪歪着头,乖巧地笑着。
“热情自由的城市,生活可以很慢,但一个人游荡难免失落。”
你可以在风景最别致的地方找到典雅的咖啡馆,随意便能选取最入镜的角度,遥远西海岸的阳光被大西洋暖风浸润,落在咖啡的飘逸拉花上。
你可以放肆自己的爱好,奇装异服、行为艺术,没人在乎你多格格不入。夜晚的街景繁华,哪怕大道霓虹落幕,仍有微星似散落在城区街巷里的光亮。
只身难免失落,有人相陪则不显孤独。
巴黎是欧洲的极乐场,却不是我的。
我的,以前在天边,现在在眼前。
红灯亮了,江潍一脚油门踩下,倾身伏去,在陆溪脸上烙下一吻。
他们开到停车场,江潍解了门锁,让陆溪下车。
“我们出去转转。” 江潍把陆溪扯到身边,打量着他的衣容,蹲下身给他挽裤脚。
“先生,我自己来就好。” 陆溪小声说着,挽个裤脚,他还没到要人帮的程度。但这话出口是有些迟疑的,因为看着江潍半跪在他面前,动作仔细认真,从心里挤压出一丝满足感——江潍原来还是愿意放下身段为他做些什么。
衣服裤子都是江潍的,尺码偏大,像给木头人套了个麻袋,多少显得不合身量。袖子和裤腿挽了两道,露出细白的手腕脚踝,陆溪许久不穿休闲装,从裁剪寸寸细致的西装里解放出来,被风一吹,倒感觉空落落的。
“走吧。” 江潍做完这一切,满意地拉着陆溪,绕过小路走到街上。
异国他乡尽是陌生面孔,奢品店的白光从店门口铺到街边,街景五光十色,宝石熠熠生辉。再往前,街头艺人在涂鸦墙前唱歌,主唱用当地民谣特有的闲散又浪漫的腔调,吉他弦撩动,三两音乐人在路边唱着,有别于陆溪习惯的乐曲风格。
更浸润在烟火气里,又捏着法兰西民族特有的格调,让人一听便荡漾在棉花上的音色。
陆溪静静地听着,隐约抓到一丝灵感,晚风、音乐、人潮,印象派涂鸦铺满砖墙,像为现代城市劈出的复古之门。他拿出手机,认真地在备忘录上写着什么。
江潍看不太明白音乐人间独有的暗号,但陆溪难得有创作兴致,那一瞬来自生活不经意的瞬间,一个旋律、一句话,又或者…… 一小步前行的距离。
“等我退出公众视野,就去做街头艺人。” 许久,陆溪收起自己的备忘录,小声道。
他的眼里全然是艳羡与憧憬,好似天地间翱翔的信天翁,落到高树枝桠上,瞥见比自己更自由的生物那般。
“好。”
不知是诚心还是附和,又或许在陆溪心里两者都不重要,他望着江潍,很轻地笑了一下。
“到时候,我会记得邀请先生来听我的露天演唱会。” 陆溪开始幻想退休后的生活:街头艺人或者酒吧驻场,都不算坏意见。
“好。” 江潍应了一声。
傻子,到时候,你就只能在卧室里唱给我一个人听了。
——
陆溪又上了一次热搜,是第二天早上从别墅里醒来才知道的事儿,他半眯着眼缓神,听见叶荣在电话那头叽叽喳喳,心情一片安宁。
据说有人在巴黎街头拍到他与陌生男子一同出游,只可惜帽子口罩遮得严实,偶遇者不大敢认,只放了个疑似的标签。
不用疑似了,就是我——陆溪是真想这么发,但为了工作指标,想想还是算了。
毕竟叶荣最近已经开始喝黑芝麻糊用霸王生姜生发水了,还是体谅一下美女的发际线比较贴心。
这没让陆溪清醒,他窝在房间里又睡了个回笼觉,日上三竿被老幺拎着手机摇醒,睁眼时还有些懵。
“溪哥!你记不记得咱的顶头大 boss!江先生!他离婚…… 啊呸…… 单身了!”
一枚炸弹落在他心上,陆溪一骨碌翻身坐起来,抓着老幺的手看热搜。
#星氏承安继承人解除联姻#
第32章 再言
叶荣打电话给杨纤的时候分明抱着八卦的态度,毕竟星氏和承安的联姻说解就解,实在速度惊人。
但那女人接电话的时候倒不算犯愁,还笑着调侃她:“怎么,你着急了怕我流落街头,想帮我再寻个好人家?”
“上帝造人时候怎么把你忘了,女娲捏脸的时候你又去哪个茅坑蹲着了?” 叶荣啪地挂了电话。
躺在老板椅上的杨纤把手机放下,看着一路狂跌的股票页面,听着门外助理室交杂错乱的电话声,露出饱含深意的笑。
大厦将倾,遍地机会。
……
江潍坐在饭桌前,大清早吃牛排鹅肝,着实让人倒胃口。他冷漠地抬起眼,对面男人面容坚毅冷峻,长风衣衬托他健壮的体型,岁月的细纹却是实打实,男人咬一口牛排,瞪着江潍。
江逸被桌子上剑拔弩张的气氛吓到,大气不敢喘,只用叉子戳圣女果,小心翼翼咬一口,生怕溅出汁水。
不小心,叉子尖碰到瓷盘,发出清脆一声鸣响,如封印解除的声音,召来两个瞪着眼睛的恶鬼。
“礼仪!不要发出噪音!” 右面的江父像要吃小孩,眼睛喷着火。
“吃完了就滚。” 左面的江潍一听这话,还特地转了下手里切牛排的刀子,镶着碎宝石纹路的刀尖对着七分熟牛排。他轻轻一割,动作优雅不迫,语调却冷。
“刀子是能转的吗!你真是越来越没规矩!” 战场又绕回江潍身上,江父压低嗓音,像肉食动物捍卫地盘的低吼。
“我什么时候懂过规矩?” 江潍觉得面前的男人就是在说天书,他好气又好笑,把刀叉往桌上一扔,抱着臂后仰,傲慢地盯着江父。
“我告诉你,你休想娶一个 beta 进门!没了俞烁还有下一个!你不要以为你赢了!”
空无一人的顶层餐厅,一顿饭六位数,装潢典雅,一座难求,山珍海味,却比糠咽菜更难以下咽。
助理躬在一边,额头冷汗直冒;侍者大气不敢喘,甚至忘了介绍菜品,生怕一句话就是火柴,把整个餐厅炸了。
风暴中心的江潍脸色也不好看,寒意十足。他听着江父的话,只想给这个老不死的一巴掌——他江潍没素质,尊老爱幼什么的,统统不在他的道德观里。
“我娶谁是我的权力,你手这么长,怎么不去技校学掏下水道呢?” 江潍捡着难听的词儿往外吐,心情差到极点。
他,堂堂一个冷檀 alpha,不远万里和大明星买了一趟飞机,浪漫巴黎游还没开始,共度良宵的美好机会近在眼前,却被老东西一通电话叫到自家产业底下。睡了个硬邦邦的总统套房,被寒衾冷,还要大清早吃些难以下咽的油腻食物,谈一场注定火药味十足的话。
都哪年哪月了,大清朝亡了,动物园的猴子都知道自由恋爱四个大字怎么写,却还有人被包办婚姻荼毒,简直目无王法!
“你!” 江父气得脸色一变,从脖子根漫上一层红色,模样着实有些吓人,他一拍桌子,也不关乎礼仪,直接破口大骂:“江家不需要没用的人!你最好掂量掂量自己,继承人不止你一个!”
江潍冷笑一声,瞥了眼头低得快要埋到地里的江逸,哼出了个九曲十八弯的嘲讽音调。
都是老狐狸了,除非江父再搞出个半大的儿子跟江潍争权,不然单凭远近亲疏,江逸一个堂弟根本没什么份量。
“啊,要不你现在去生个儿子,大概还来得及。” 江潍笑了,他拎着搭在一旁的外套,直接站起身来,俯视江父:“下个月家庭宴会,我带陆溪去,你,反对无效。”
“你敢!” 江父的吼声几乎要冲破玻璃漏到高空流云上去,他神色变换,从头到脚都是暴怒。
“你看我敢不敢,如果你不想走承安的老路的话。” 江潍和善地笑了,在他冷硬的脸上竟无丝毫违和:“再说,对赌协议都下好了等着我,你觉得我们还有什么可谈的?”
江父眯起眼,后牙槽紧紧贴合,怒气要发不发,却终究没再说一句。
是了,对赌协议。
江潍和江父知道,那是最后一条和解的道路——用冷冰冰的利益来证明选择的价值。
江潍拎着外套走了,他坐进车里,想着给陆溪打个电话,看了眼时间,又觉得不方便直接打给他。
谁知道大明星现在在做什么。
他倚在车后座闭目养神,司机和秘书幽灵似地飘在车里,男人棱角分明的面庞微微放松,紧蹙的眉舒展开来,他沉默一会儿,道:“热搜的事处理好了?”
秘书用公式化的嗓音道:“都处理好了,陆先生的热搜已经压下去了,叶经纪人在控评,不会造成太大影响;俞烁先生那边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放出消息了,不过……”
江潍不喜欢人欲言又止,除了陆溪:“不过什么。”
“俞烁先生似乎不大满意,给您打了五个电话,都转出了,还需要回复么……”
“你是收了俞烁的钱了?手机关了还要替他来恶心我。” 江潍闭着眼,语气不善。
“非常抱歉,先生,是我的工作失误。” 秘书吓得低下头去,连忙请罪。
“手机给我。” 江潍没理诚惶诚恐的秘书,他还算个心地善良的上司,为难下属这种事尽量少做。
他拨通俞烁的电话,等了只一秒,便接通了。
一贯的语调,楚楚可怜的话语,放低自我的姿态,任谁都会心疼。
可江潍没有心。
“恭喜你,你可以和你的情夫双宿双飞了。” 江潍平淡地复述,语调和自助缴费短信没有任何区别。
对面的 omega 在哭泣,江潍想象得到俞烁的姿态,矫揉造作,没有他的大明星半点风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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