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温热的灵力从皮肤上渡了过来,像是水波一样,层层浸润,侵入到沈连宇的身体里。
“咦嘻嘻!”少年突然喷笑一声,整个人仰了过去,窝在床上笑了起来。
寒止:“……”
现在就是很后悔……
后悔在他喝酒时没有阻拦。
沈连宇自己笑了一会儿,平复下了那种奇异的感觉,这才坐起来,垂着头不敢看寒止,有些羞馁地说:“……痒嘛,我控制不了。”
他有点丧气,可下丹田处的涨坠感却越发明显,让人如鲠在喉。
这让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寒止上人说的都是真的,如果不想办法化解掉那些灵力,他的丹田会“嘭”的一下炸开来。
强烈的求生欲最终还是压倒了羞耻感。
沈连宇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再三重复“这是普通的修炼过程,不要多想”后,才猛地把袍子脱下,以要英勇就义的气势一咬牙一闭眼:“来吧。”
寒止:“……”
真不至于。
寒止被这难搞的小鬼整得头疼,也不想再顾及他的感受了。
他之前用的是一种相对柔和的方法,若要彻底化开灵力需要时间久一点,既然小鬼这么不配合,那还是干脆点,直接用暴力把凝聚在一起的灵力炸开吧。
寒止眸中闪过一丝冷光,可惜少年紧闭着眼,没能看到。
他冷声问道:“准备好了么?”
“好了。”少年的尾音轻颤,显然是还有些紧张。
寒止抿着唇,五指放平,直接一掌打在了少年下丹田的位置上。若是不了解内情的人看到这一幕,怕是会以为他要废掉少年的修为。
可他力度拿捏得极好,看似用力的一掌,落在皮肤上时却是轻若鸿羽。
沈连宇只感觉到小腹一阵温暖,因为精神高度紧张,他几乎可以顺着触感描摹出师尊手掌的形状。
百忙之中还不忘抽空感慨一声,真是好看极了。
可下一瞬,他就再无余力去思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这次侵入身体的灵力不再温柔,仿佛一颗火苗一样瞬间引爆了他丹田处淤积在一起灵力,那些灵力仿佛利箭刮过他的经脉,散落在血肉里。
“哼。”他痛得闷哼了一声,却发现有一股外在的力量束缚住了他不能乱动。
“噤声,静心,运转功法。”
寒止上人冷淡的声音直接在沈连宇脑海内响起,仿佛有一股寒意随着声音一起传来,他本能地冷静下来,牵引着身体里的灵力运转周天,吸附着那些散落在血肉里的无主灵力。
寒止把手从少年小腹处拿走,若有所思地看着盘腿打坐的人,自言自语道:“深层入定了……天赋还不错。”
沈连宇身周泛着一层淡淡的灵光,对于他的话语已经毫无反应了。
寒止最后看了少年一眼,见他身上没有其他异常情况,这才施施然地回去了。
深层入定的人对时间的流逝是毫无感知的。
沈连宇再次醒来,已经是七天之后。
他睁开眼,窗外是明朗的阳光,照得人暖洋洋的,想缩回被窝里再睡一觉。
可沈连宇却觉得精神抖擞。
他下了床,第一反应是想要去找寒止上人分享喜悦
他丹田里的灵力已经汇聚成了旋转着的星河,隐隐有了往中间坍缩的趋势,这代表着他已经跨过了练气初期的阶段,进入了炼气中期,差一点点就要突破到练气后期了!
沈连宇心里美滋滋的,几乎要被自己的天才折服了。
这修炼速度也太快了吧?
按照这个速度,一月突破化神,一年突破返虚,揍徐晟之一顿的梦想成真简直就在不远的前方。
他出了房间,灵敏地捕捉到了院子里传来的交谈地声音,其中有一道低沉清越,是寒止上人的声音。
沈连宇眼睛一亮,匆匆推开了门,欣喜地唤了一声:“师尊!”
话音落地,坐在桌子前的两个人同时转头看来。
除了寒止上人,徐真人也在。
……他怎么在?
原本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鸟一样要往寒止身上扑的沈连宇一下收住了外放的情绪,雀跃的步伐也变得有气无力。
前来与寒止上人论道的徐晟之听到熟悉的称呼,下意识扭头就要应声。
可在他微笑的时候,身侧却响起一道清冷的声线:“醒了?”
徐晟之骤然惊醒,恍惚地看着少年蔫哒哒地蹭到了寒止上人身后。
少年叽咕了一会儿,俯身贴到寒止耳畔,用气音问:“他怎么又来了?”
是了,自己……只不过是来做客的。
尽管他心里怀着看望少年的念头,少年却不会在意。
徐晟之的笑容变得有些苦涩,手指紧紧地攥到了一起。
桌子另一边,寒止被少年喷吐在耳尖上的气息弄得有点不适。
他掐着沈连宇的腰把人拎回身前,垂下眼睫看了徐晟之一眼,压下心底的疑思后,这才冷淡地给少年解释起来:“自你入定已经过去七天了,徐道友是来与我论道的。”
他上下打量少年了一会儿,神色中露出一丝满意:“不错,已经踏入练气中期了,血骨酒不愧是炼气期辅助修炼的极品灵药。”
说到这里,他略微停顿,瞥了魂不守舍的徐晟之一眼,而后拍了拍少年的手臂:“还要多谢徐道友送来的药酒……去跟徐真人道谢。”
沈连宇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恼怒地看着寒止。
他才不要给徐渣渣道谢呢!
第9章
沈连宇与寒止上人大眼瞪小眼对视着。
他有点委屈,却又明白这委屈来得毫无道理。
梦中绝望而痛苦的情绪仍旧有一些残留在心底,看到徐晟之的一瞬间,那些情绪就挣扎着从心底爬出,碾碎他平和喜乐的心境,让他想冲上去质问一句为什么。
那些情绪让他如坠深渊,却也越来越能对原主的处境感同身受
徐晟之做过的事……让他窒息,让他绝望,让他从此愤愤不平、心无所依。
可这都是前世的事了,今生……什么都还没有发生。
师尊一定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讨厌徐晟之,以他的性格,定是要按着自己给徐晟之道歉的。
受人之礼,应当心怀感谢,这是人间的规则。
那是师尊的道,是他捍卫的东西。
少年瞪着一双潋滟的眸子,嘴角逐渐瘪了下去。
如果师尊坚持,那么……他会去做的,会去向自己不喜欢的人低头,向他道谢。
他不愿意让师尊在这种事情上为难。
沈连宇闷闷不乐地转过身,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寒止上人轻叹了一口气,随后,一只略带冷意的手掌落在了他的头上,不轻不重地揉了一下。
“罢了,不愿意……就算了。”
语毕,寒止上人扭头看向徐晟之,略带歉意地说:“抱歉,这孩子被我养得娇纵了些。血骨酒和血杞的事……多谢了。”
他从储物器具里取出了一粒碧玉无暇、灵光内蕴的菩提子,轻轻一弹,落在了徐晟之面前。
“小徒不懂事,就让我这个做师父的替他回报徐真人吧。这是悟道菩提子,携带于身边,可于三月内加深与大道的联系,能够更轻松地明晰自己的道。”
沈连宇看着那粒悬浮在徐晟之面前的碧翠菩提,非常想要惊声尖叫。
——悟道菩提子是合道境才能接触到的灵宝,前一世,徐晟之就是为了一颗万年的悟道菩提子,才把沈连宇送给了明殊妖王。
而今生,只不过是一壶练气期的灵酒,外加一盒凡间的水果,悟道菩提子就这样送到了他眼前。
也不知是该感慨寒止真人出手阔绰,还是人傻钱多了。
若是让沈连宇选,他肯定是要选人傻钱多的。
他怔怔地看了那碧翠的菩提子一瞬,下意识地就想开口让师尊把东西拿回来。
他会去道谢的……不要因为他的一点小情绪,就随手送出这么珍贵的东西啊!
可沈连宇却发现自己张不开嘴了。
是师尊干的!
他扭头看向寒止上人,却收到了一个“老实点”的眼神。
沈连宇看着菩提子发呆,放空了一会儿,也慢慢想明白了师尊为什么要这么做
师尊明显是看出了他对徐晟之的不喜。
可徐晟之再三对他释放好意,他又因为血骨酒突破了境界,师尊不想自己因为这些人情干出为难自己的事,这才替他回了礼。
可没必要送这么贵的东西啊……随便搞点花花草草意思一下就行了……
沈连宇眼尾有点泛红,心里一片酸软。
寒止上人……是个好师尊。
虽然千年菩提子不如万年菩提子效果好,但毕竟是悟道至宝,如果徐晟之接了菩提子,那他可以说是血赚。
可徐晟之却没有接。
从刚刚开始,他就微微低着头,放在桌下的手已经攥成了拳头,轻轻颤抖着。
眼前的一幕幕,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刺眼了。
曾经少年也是像现在这样,跟在他身边一声声唤他师尊,虽然没有现在这么活泼,却依然是孺慕而又依恋的。
而现在,对面二人交谈时那种亲昵的感觉,让徐晟之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只不过是个外人罢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眼前的一切都与梦里不同?
徐晟之喘着气,眼仁漫上了淡淡的红,他闭上眼,控制住心底的贪欲,抬起手指把悟道菩提子弹了回去。
“上人说笑了,徐某之所以会送来血骨酒和血杞,不是为了谁的感谢,或是从上人这得到什么回礼……”
他睁开眼,略带血色的眸落在沈连宇身上,语气在一瞬间柔和了下来:“我做这些,只是因为觉得沈小友与我投缘,想对他好一点罢了……只是这么简单而已。”
沈连宇被他泛红的眼珠子盯得打了个寒颤,又想往寒止上人身后躲了。
为什么总觉得重生后徐渣渣变得更吓人了?
眼看寒止上人眉间微微蹙起,徐晟之忙调整了一下情绪,把那点不正常重新压了回去,变回了以往温润如玉的模样。
他和煦道:“不过是随手送于晚辈一些小礼物而已,上人不必放在心上。若上人执意要给回礼,反倒让徐某像是心怀不轨的贼子了。况且上人常常指点于徐某,徐某无以为报,只能对上人在乎的人好一点罢了。”
徐晟之活像一个在老丈人面前急于辩解的新婿,黑的白的全让他说完了。
沈连宇恨得直磨牙,暗道,你要不是心怀不轨的贼子,我名字就倒过来写!
师尊才不会被这种人迷惑呢!
……但悟道菩提子还是别送了吧?
寒止上人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收回了那粒悟道菩提子。
“罢了。”
他敲了敲桌子,唤回其他二人的注意力:“继续吧。”
继续什么……?
沈连宇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徐晟之是打着请教的名号前来拜见寒止上人的,在他不在的时候,二人当然是要坐而论道了。
见师尊将要开始长篇大论了,沈连宇眼珠子一转就想开溜,“师尊,你们忙,我先回去修炼了。”
说完他扭头就要跑路,却被寒止一把拎住了命运的衣服领子。
寒止垂眸,冷声道:“坐下听着。”
“你既然踏上了修仙之途,就迟早有需要寻找自己道的那一天。我与徐道友论述时,你也旁听。树立正确的修炼观,可以让你明白自己所求到底是何物,以后不会轻易走入歧途。”
沈连宇听得眼晕,简直梦回大学的政治课堂。
吧啦吧啦……树立正确的科学发展观……吧啦吧啦……
他有听没有懂,却不妨碍他装作听懂了似的连连点头,反正师尊也不能钻到他脑子里来偷听。
少年乖顺地坐到了寒止上人身侧,寒止上人正色看向徐晟之,继续了之前的讲述。
可这好似开小灶一般的论道小课堂,竟真的只有老师一人讲得认真。
寒止上人嘴里一直在吐出一些高深的词汇,什么“心神安定方可修神”,“追求本真是为修道”,什么“与道共鸣,性满乾坤,谓之法身”,沈连宇没听一会儿就开始走神了。
他只知道炼精化气修的是肉身,其他的对他来说好像太高深了一些。
可寒止上人说了让他听着,他又不能走,只能一会看看天上的飞鸟,一会儿看看地上的蚂蚁,到最后,习惯使然,忍不住捉住寒止上人的衣袖玩了起来。
沈连宇放飞地想着,也不知道师尊的这身衣袍到底是什么面料,触之丝滑冰凉,从没见他换过,却永远是一尘不染的。
他手里玩着人家的衣袖,总会不经意地碰触到寒止上人手腕处的皮肤,接二连三的,直到寒止上人终于不堪其扰,轻轻在他手背上打了一下,这才老实下来。
而另一个学生,徐晟之看似还在专心聆听,实际上注意力一直停留在沈连宇身上,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不一样。
少年和梦中那个安静的少年不太一样,多了几分独属于这个年纪的天真活泼,可这样……也是极好的。
而寒止上人跟自己也不同,他看似对少年冷漠严厉,实际却是真的为了少年好,而不像梦中的自己,只是一味催逼着他修炼,却从来不告诉他修道修得到底是什么。
寒止上人在为少年熔铸翅膀,而自己……只想铸造一座能困住少年的金丝笼子。
怪不得……少年会选择他……
徐晟之闭上双目,那一瞬间,他很想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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