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才笑了第一声,发觉有些丢人,于是把头埋进翅膀里不笑了。
燕一:“……”这究竟是什么喜欢自欺欺人的小东西啊。
缓了好久,自己觉得大家应该已经都把这件事忘记掉的白春生偷偷探出头。姜姬带着才醒过来没多久的何珊去车下坐坐,两人在车外烤起火。姜姬的储物袋中备有被定格在刚出锅的美食,这会儿姜姬已经将一只烤鸡上的肉剃下来,然后做成肉糜混进热粥中。
何珊在小口小口的喝着热粥。
她的长相清丽脱俗,但较之姜姬还是略有逊色。此时大病未愈,嘴唇毫无血色,看上去娇郁美丽。万妖宗内有不少爱慕着何珊的追求者,白春生略有耳闻,现在天清门出了事,也不知道这些人现在怎么样了。
这两人在车下吃完粥,就回来了。
姜姬问燕一:“我们何时走?”
燕一:“等等。”
他无书可看,白春生也不让他摸,正在很危险的擦拭他那柄从真正的叶景行处得来的剑。
姜姬皱眉道:“我们在这里停留太久,会不会有人追上来?”
燕一道:“可能性极大,上次我应该没有留下活口,你在天清门的地位要是不低,太虚宗的人必定会想要再来试探一二。要是这次再出意外,他们觉得损失远远大于即使有可能的收获,就不会再来了。”
“我们即将进入城市,皆时只要进了聚宝阁用上去南域城池的传送阵,他们就再也难以对身处天清门保护中的你们动手了。所以这次的试探定然会在我们进入城市前,而最后一天意外太多,换作是我,我也会选择此时此日此地。”
“你的意思是……”姜姬听明白了,太虚宗要来杀她的人快来了。
想也知道这次来的人,会比上一次的燕峰行等人厉害不少。换作是她当这个做决议的人
姜姬想了又想:“这些人是为我而来的,何珊修为不高,这些人应当不会把她放在心上的。不如就让我下车吧。”
燕一不假思索的回答:“好。”
姜姬看了看正眨巴着眼睛的白春生,他窝在燕一的身边,燕一还给他找了块漂亮的小毯子盖在身上。真是难以想象,这居然还是个掌握着能越级对战秘法的合道期修士。
倒是何珊有些不愿意,她的眼泪“唰”地一下就掉下来了。
她的面容本就因为失血过多而惨白如纸:“峰主,你怎么办?”
“我无所谓,至少你要活到南域。”姜姬柔声道。
她凝聚山中雾气,第二次的幻化出了她头天晚上变幻出的那柄提灯。这次的灯光比上次的还要黯淡些,白春生猜测她上次受的伤应该还没有好,这几日她没怎么用过法术,因此这次一用就探出了跟脚。
姜姬缓步走下马车,提灯的光映在马车上,银镀的六脚傀儡马像是镜子般,就像是站着好多提着灯的人。
姜姬最后看了一眼车厢:“我要是能活着,还能上车吗?”
“自然。”燕一说:“你付了车钱,当然能上车。”
“这就好。”山林的雾气随着夜深而愈发浓郁,姜姬提着灯消失在了大雾中,远远看去只能看到她手上的一点灯光。
山林并不安静,能听到还没有死绝的虫鸣,从远方而来的风吹过会簌簌作响的树叶。
姜姬也就在这个时候会偶然的想起自己的十七岁。
她好像是十六岁那年被卖于来做生意的沈方醒的,可她一直在马车的最后待着,直到十八岁那年的夏天,才真正的看到这个英俊的富商。
沈方醒看上去年纪不大,戴着一个雀尾点翠嵌红玉冠,发髻梳得很是工整,额前束着一条用貂毛做黑红镶金玉暖额,穿的是一身玄黑锦袍,腰间挂着一块浑然天成的美玉。他五官英俊端正,眉目间凛冽严肃。
西域去往中域的道路很长,那是她第一次到南域,一同被卖给沈方醒的女侍骗她去前面的车队,那人骗她说前面的南湖有一种会发光的火树。
可她没有看到传说中满树莹白似火光冲天般彻亮的火树,她看到了满湖遍天的萤火虫。清晨的湖边,还未散退雾气浓郁得她除了雾与模模糊糊的远方,什么也看不清楚。
沈方醒就在湖的对岸,被那群萤火虫缭绕着,他似乎正在和下属商议接下去的行程,因此面容严肃。那日的雾气,似乎就像是今天的这样大。
这样也好,她的修仙之路源于那日湖畔的大雾,也终结在一场大雾中。
沿着小道提着灯慢慢的走,姜姬听见身后有破空的剑鸣,她敏捷的抽出藏于腰间的软剑,如银蛇钻洞般快速的打掉这次的攻击。
以姜姬为中心,近三米的地方,骤然燃起了跳动着的火光,这火光照亮了这次来刺杀她的人——林泽明。
他一脸凶相,薄削的唇,瞳仁的颜色要更单薄些。五官端正,丰神俊朗,但比起俊美,寻常人看到他的第一反应只有害怕。
这人是天清门的叛徒,曾是何珊的师弟,同是沈方醒门下的弟子。但他年纪最小,从前姜姬见过他几回,看他勉强算是乖巧听话,听过沈方醒夸他是天生的道修。
谁知道这人肚子全是生刺的反骨。
在林泽明的身后,还有眼熟的几人,甚至姜姬还有一部分旧伤就来自这几人。
都是沈方醒坠入玉人山后,守着深渊,防止他重新回来的这几人。
林泽明似乎看出姜姬的震惊与悲伤,他笑道:“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我们会在这里,对吧?”
他笑着说:“当然是沈方醒已经死了呗。”
“连一丝重来的机会都没有了,他留于石翠山的命灯灭了。”
“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魂飞魄散。”林泽明慢条斯理的说:“我真是很奇怪,燕峰行与韩封尘怎么会死在你的手上,你的帮手呢,在哪?”
“不想死就让他们出来。”林泽明傲慢的说。
姜姬冷声道:“你先能对付得了我再说。”说话间,她已经出剑刺向林泽明的面门,林泽明一声嗤笑,在让她刻意的看清动作后,才侧身避开。
两人来往间,已对招十几次。
姜姬知道林泽明并未动用全力,他防着她有可能会出现的帮手。
另外几人辅助佯攻,那些绕着她的火光越烧越大,甚至传出了烈烈的撕裂声。这些火光似丝、如绸般的缠上周围的树木。但这场燃烧无论看上去有多么的盛大,也未传递出丝毫的热量,反而渗出了刺骨的寒意。树叶上有凝结的雾气,换作了冰,覆在叶子上。
一开始这些人还不把这些火焰当回事,但时间越久,这些寒冷也越发难缠。
林泽明在漫天的火光中,仍旧态度轻蔑:“我还真当你当真如此绝情呢,原来在看到是我的时候,你就开始决定拼命了。怎么,听到沈方醒死了以后……应该更难受了吧。那种无情的人,在乎他做什么?”
姜姬咬牙但未说话,她不想激怒这个疯子。姜姬出招的速度越来越快,都被林泽明躲了过去。
这让她不由有些急了。
正当她开始思索能有什么可以对付得了他时,林泽明突然近身在姜姬的耳侧一字一顿地吐字道:“你、完、了。”
“轰”地一声从姜姬的身后传来,火光连接着化神修士的自爆,这足以烧光这整片的山。
有个化神修士自爆了。
这自爆除去拥有浩大的声势与强烈而恶意的光芒外,还给姜姬带来了难以言喻的痛苦。
不需要去看,姜姬也知道自己的后背恐怕被炸得血肉模糊了。
姜姬已经没有思维的能力,她依稀间,只觉得的自己又好像看到了那片雾、那片碧蓝的湖。沈方醒站在湖畔察觉到她看过来的目光,然后他侧过身,冲她轻轻一笑。
可能当时的沈方醒并没有对她笑吧,过去了好几个百年、又好几十年,姜姬早就已经记不清了,可她现在觉得他应该是笑了。
有和没有都不重要。
突然,姜姬想追上去,她想问问沈方醒有没有爱过她。可又有些迟疑,因为这也不重要。沈方醒爱这世间万物,也不爱这世间万物,姜姬不要他爱她,她想要他偏爱她。
可这是沈方醒唯独做不到的事情。
本该如期而至的死亡并没有如预想的那样到来,姜姬蹲坐在地上,吃力的喘着粗气。绕着她的山火渐渐的被熄灭,毕竟是合道巅峰修士燃烧自己的生命而成的大火,以及一位化神修士自愿自爆而成的元神之火,白春生被累得够呛。
好在为了对付有可能会恢复的燕惊秋,白春生这段时间里也有好好的提升自己。
燕一收起剑。
林泽明倒在地上,他被燕一劈作了两半,但身体的裂缝处并未流出血液,而是慢慢的化作的草木搓成绳后编作的木人。林泽明仍旧是保持着半是讥讽半是嘲笑的表情,似乎并不奇怪这样的结局,他偏头看向姜姬。
林泽明问:“喂,我问你,沈方醒修行的究竟是什么?”
姜姬气极反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不用你说我也猜出来了。” 林泽明道:“是无情道吧,这很难猜吗,还要遮遮掩掩的不肯告诉我。”
“不是。”姜姬没有忍住她的呵斥。
“哦——”林明泽拖长了尾音。
“哈哈哈哈。”他的语气中听不出半点笑意:“那么就是多情道喽?原来这样啊。”
“谢谢,玉寒峰峰主。”林明泽说。
姜姬厉声反驳道:“所以你永远也当不了掌门,也得不到长老的认可,你也根本不懂沈方醒。你个畜牲。”
林明泽反而笑了,他脸上的笑容更显讽刺:“你以为我是因为想当掌门,所以才……算了,和你讲不明白的。”
话音刚落,从伤口处扩大化的草木痕迹到了他的头部。地上的“林明泽”化作了由草木编成的草绳人。
白春生化作了人形,依旧是戴着他的面具,他走过去踹了地上的草绳人一脚:“不是本体,是草木替身。”
姜姬道:“这个是自然的,有了燕峰行和韩封尘的前车之鉴,林明泽必然小心再小心。”
“若是别人我还不敢这样斩钉截铁的说,可这林明泽,他看似疯狂极端,实则心思缜密。要是真有人以为他就是个极端的疯子,这才是真的完蛋了。”她道:“从修行起就是这样,要做一件事,他必然会小心在心中演练编排过几千上百遍,才会去真正的实行。小事尚且如此,更何况来杀我这样的大事。他恨死我了,早就想要除我后快,但又害怕这件事是沈方醒死前针对他下的陷阱。”
“这样的胆小鬼。”
姜姬抬起头,看见正站得笔直的燕一。她原以为是白春生用了秘法才能杀得了燕峰行与韩封尘,可照这次对敌林明泽,显然是燕一出的力。
这让她更是开始好奇,叶景行到底是谁。
姜姬吃力的攥紧拳头,然后撑在临近她的树根处,这才勉强的站起身:“我没想到你们回来救我。”她以为燕一的那番话指的意思,他们不想参与这件事,于是叫她下车来。
白春生含糊的笑了一声,其实燕一就是这样想的:“……”
燕一根本不在乎这些敌人强不强,亦或是后续会对他产生什么影响,他就是觉得自己的事情该自己做,比方说自己的敌人要自己对付。
况且姜姬每次提起的燕惊秋时,白春生的反应,都让他心生妒忌。虽然燕一知道这是他自己的错,但还是让他觉得有些不舒服。
白春生一开始也不支持去救姜姬,这件事他仔细的思考过了利弊。
首先,毕竟这事与他们也没什么关系,要是太虚宗的修士起了疑心,随便找个善于追踪的修士,用灵镜探魂。燕家是太虚宗的一大驻足家族,要是闹到燕渐行那儿,燕一的马甲一扒一个准。
到时候,等燕一被燕渐行带走,白春生被燕渐行送回万妖宗,他可不就落薄琰手上了吗。再等燕惊秋恢复回来,白春生可不就是生不如死吗。
白春生自然是支持燕一不要掺和这件事的。
可他后来又转念一想,不行啊。他和燕一此次去南域的目的就是为了在南域的白凤一族传承,可这个传承在徐家的领地中。现在这块地又被天清门残众,抢去做了新门派的地址。
也就是说他与燕一要想进传承,还得进天清门。
但是现在天清门被群起攻之,如惊弓之鸟般的天清门残众怎么还会心大的招收新弟子,还是来历可能不明的两位新弟子。
这样看来,正当白春生在姜姬走后,慢悠悠的思索自己该怎么混进天清门时,他看到了何珊。
——这不是现成的好机会吗。
他真是个呆子。
作者有话要说: 生死时速,明天可能会稍微改一下。
我太强了,我今天写了八千字!
第62章 过官道(十三)
要不是有利可图,白春生还是不想牵扯进天清门和太虚宗的恩恩怨怨中,他没这么大的本事,承担不起燕一恢复的风险。
姜姬不过说说客套话而已,从这几日和燕一、白春生的接触来看,她心知这两人并不是善心大发、容易心软的人物。既然如此,他俩救下她必然是有额外的原因的。
何珊被单独留在了马车上,白春生做了个纸人傀儡陪着她。
马车停留的位置,距离这里有些距离,但三人都并不是很急。沿着来时的道路,再走回去。
姜姬原先对于沈方醒的生机还抱有一丝希望,玉人峰下无人生还,但她到底还留着个念想。姜姬不是没想过林泽明诓骗她,但他既然能出现在这里,已经算是彻彻底底地打消了她的念想。
——沈方醒死了。
姜姬走了好久,她突然地停住脚步,就像直到现在才真正的意识到这一点,沈方醒死了。
他真的死了。
姜姬长叹一声。
连着几次未曾痊愈的重伤让她整个人看上去都有几分的苦垮,白春生还在琢磨怎么和姜姬聊聊让他们进天清门做客卿,骤然听见姜姬的叹息声一声连着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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