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已经是白春生现在仅有能拿出最好的东西了,况且他也不是要燕一一直等他修行到大乘期为止,因为这样耗费的时间太长,能得到的收益对燕一来说太低,他一定不会接受的。白春生想让燕一庇护他到完全恢复为止,他会带燕一前往白凤一族的旧领地,梧桐树海。
白江寒曾说过,若有一日她道消身死,她的魂魄也会随白骨山脉向南而吹的山风,回到这片树海。
这片树海隐藏在南域陈家的领土中,却并非受他们控制,他们连树海的入口在哪儿都不知道。
白春生的父亲是原来陈家主脉的二房次子,不过早已经在很久以前连年的交战中,不幸去世。
白春生偶尔会随着祖母回去几次,陈家的人都对他们恭恭敬敬。
陈家家主多次下跪,诚恳表示能为白江寒看守树海的入口,是他们一族至高无上的荣耀。
白江寒嘱咐过白春生,白凤一族的大部分传承宝物都被保存在树海中,决不能让外人进入,但现在情况特殊,实在是无可奈何。
若是燕一不满意要等他到大乘期的时间太长,白春生可以带着燕一去往梧桐树海,让他在宝库中任意挑选三样法宝。
只是路途遥远,还要对付来自万妖宗和水渊界的外敌,燕惊秋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这燕一怕是也没差,应该都很难说话得很。
可能也不会乐意接受虚无缥缈的条件。
不过就算这样,白春生还想着去试试,用自己手上仅有的资源和未来的前景当作筹码,与燕一谈判,让他护着自己去南域的梧桐树海。
白春生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硬着头皮,循着自己记忆中的路线,回到长恨江。燕一的乌篷船还停留在原来的地方,燕一换了身石青色的蓑衣坐在船头,正在面色微沉的钓鱼。
一旁的鱼桶里空空如也,这是当然的,因为昨天晚上他把这一方的生机尽灭,能钓上鱼才奇怪。
燕一没忘这件事。
所以他穿成这样坐着这里,钓的不是鱼,是白春生。
燕一想了想,觉得白春生大概要十天左右才会来找他,现在提前这么多天坐在这里,主要目的是怕白春生路过的时候会看见他。燕一想要树立自己淡漠宁静不在乎外物的形象,因为这样会显得他看起来确实很可靠。
白春生看到燕一坐在那儿钓鱼没有感到一点奇怪,虽然他觉得以燕一的修为和能力,直接下去抓的话,可能会更省时省力一些。
但谁知道呢,燕惊秋本来就疯疯癫癫的,失忆了该更疯才对。
他要是喜欢吃力不讨好的干活,那最好不过了,白春生现在就有一个十分吃力不讨好的活想要厚着脸皮交给他。
白春生在水面上漫步,走到距离船头还有五步的距离时,他停下脚步。揣着手,忐忑不安的等着燕一先开口。
燕一看着白春生走过来,还有些诧异,这比他预期的时间要早太多了。但这对他来说大抵是件好事,省去了要时刻盯着这妖修浪费时间的功夫。燕一压下声音里的意外,皱着眉头,装出一副不耐烦的态度问:“你来找我干什么?”
白春生硬着头皮说:“找、找你有事。”
他实在不太好意思开口,不仅都结巴了,满脸通红:“我、我想请你,聘请你护送我回到白凤一族的旧领地,报酬的话,你可以和我一起继承血脉传承,或者、或者去宝库里任意挑选三件……不是,你任意挑选法宝宝物。”这是白春生头次求人,一开口,就紧张得忘了已经想好的措辞。还将“告诉燕一部分传承”,说成了“一起继承血脉传承”,至于法宝的事情,更不用说。
白春生有些懊恼。
燕一迟迟不说话,白春生以为这件事黄了,正想着要不要挤出几滴眼泪装装可怜。只见燕一视线轻飘飘的从白春生身上扫过,他的那双眼睛瞳色极深,却亮得惊人。
燕一根本不在乎什么传承、洞天,他本就不在乎身外之物。只是他心思一动,想到妖族的传承继承极其苛刻,非血脉子孙或至亲道侣不可继承。几乎是立刻,燕一就想起银镯上雕刻着的并蒂莲,他差点要将我们究竟是什么关系再度问出口了。
昨夜他翻来覆去,一直在想这件事。
想到白春生,燕一觉得有些不可能,又觉得好像有些可能。
可燕一仔细端详白春生的表情,看他说得真挚没有丝毫的绮念,转念一想,觉得作为最后传人的白春生可能有别的办法呢?也说不定。
倘若他直接问了,如若不是,兴许从此两人的关系就会开始变味。
想到这一点,燕一压下了想要逼问的念头。
白春生刚被燕一的眼神吓得想要后退,却听到燕一平静的道:“可以。”
白春生下意识的说:“不可以的话也行,但能不能再商量一下,你看看你想要什么,我看我可不可以去……”
“啊?”白春生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燕一说的是“可以”二字,白春生当即抬高了音量:“你说可以?”
燕一偏过头看向白春生,白春生惊喜道:“当真?”
燕一说:“当真。”
白春生真没想到燕惊秋失忆后,居然成了个这么好说话的好人,和之前相比简直是天翻地覆的变化。明明两人都是同一个人啊,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差别。
简直就像老天爷见白春生倒霉可怜,特地劈晕了燕惊秋,来给他精准扶贫的。
第14章 白凤栖梧桐(一)
感激之情翻涌上来后,白春生更是有了一丝的负罪感。
燕一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垂着眼睫,撇开头,不再看向白春生。
白春生没在意,本着两人合作伙伴的关系已经成立,他自觉的上了船。等白春生跳上船后,燕一丢给白春生一个瓶子道:“可能是解药,兴许有些用。”
白春生想起昨天他醒来时,在燕一这儿看到的沈玉莹的储物袋。
白春生问:“她死了吗?”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燕一知道白春生在问谁,他想了想,说:“不知道。”
确实不知道。
燕一后来有去查看过,按理来说,如果真死了,体内应该会存有残魂碎片。但这几人体内除却破碎的元婴,连一丝灵魂碎片都没有留下。这很反常,因为燕一可不记得自己有灭了他们的魂体。
这几人的魂体都还活着的可能性很大。
白春生有些咋舌,管沈玉莹死没死,总之她的储物袋是落在燕一手上了。
他看了看刚刚燕一丢过来的药瓶子,上面没有写任何的字,只有瓶底印有沈玉莹的私章。他嗅了嗅,有股很甜的果实味道,这很有可能是用水渊界的雪渊冰碾作成的药膏。
雪渊冰,说是冰,其实是一种很珍贵的灵木叶子。无法繁衍,只在水渊界靠近深渊的雪渊偶然生长,故以雪渊为名。有传闻用雪渊冰制成的良药,能解开来自水渊界的所有毒药与苦症。不过因为雪渊冰极其罕有,也鲜少能有人能用得上,这个传闻还没有被证实过。
水渊界从前与万妖宗保持良好关系时,曾赠予过好几瓶。白春生分到过几次,因此认得出来。
燕一没说错,倘若沈玉莹的姑姑涂在箭上的毒来自“水渊界”,那么这种毒兴许真的能靠这雪渊冰解决。
虽然还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用,但本着可持续发展的念头,为了下次还能让燕一主动帮他搜集疗伤的圣药,白春生声泪俱下:“太好了,昨夜我被伤痛折磨得彻夜难眠。”
燕一想起昨晚睡得要流口水的白春生。
燕一问:“是吗?”
白春生不知道昨天夜里燕一来过,以为燕一只是随口问的,点头乖巧道:“嗯嗯。”
燕一:“……”
白春生道谢后,拿着药瓶走进了船舱,里面的布置和昨天没什么区别,只是因为拉着帘子的缘故,显得很暗。
白春生用小刀,把自觉愈合的伤口重新切开来,逼出余毒,再覆上雪渊冰疗伤。此毒果然源自水渊界,连绵的酸痛感很快在渐渐的麻痹中消减。白春生运用了些真元,加快伤口的愈合速度。他花费了不少时间。
等做完这一切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慢慢的黯了下来,可能是要下雨了。
这艘乌篷船一直随着平静的江面,晃晃悠悠的移动着。
燕一一直在外面,悄无声息。
安静得就像是外面根本没有人一样。
白春生突然有些担心燕一是不是觉得卖买不划算,弃船跑了?
不得不说,这是一件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情,至少白春生觉得燕惊秋干得出来。还会恶劣的躲在他看不到的角落里,看他气急跳脚的模样。
说不定会等好久以后,再出现来嘲笑他。
想到这,白春生心中咯噔一响,他慌慌张张的合拢衣服,系上腰带,就赤着脚出去看燕一还在不在。
燕一依靠在窗舱的墙壁上,他抱着一把看起来很普通的木剑。
燕一皱眉:“你怎么出来了?”
如果要南下回到大世界前往南域,还要经过云海小世界一趟,燕一拉足了天清门和宇文家的仇恨,兴许云海小世界外还有这两大宗门世家的人守着也说不定。他们也算是知耻后勇,越败越战了。
若是只有燕一一人,他当然不惧,但现在带上了受了重伤的白春生,燕一怎么也要顾忌他的伤势。
他悄悄检测过白春生的伤,比起箭伤,最严重的应该是白春生还在不断衰败的生机,他的境界不停下掉估计也是因为这个。
极有可能是伤到了本源。
为了防止意外,最好是治好了伤再走比较好。
白春生哪知燕一在想这些。
片刻后,白春生声如细蚊,他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因为怀疑燕一丢下他跑了才出来的。
白春生找了个借口,小声的说:“我饿了。”
这也是实话,他是妖兽,受了重伤,想要恢复只有两种法子,一是睡觉,还有一种是补充精血。他昨夜开始就饿肚子了。
燕一“哦”了一声,问:“你想吃鱼吗?不对,白鸭子妖是不是吃素的?”
白春生:“……”
喜欢戳人痛脚是燕惊秋刻进骨子里的本能吗?
都失忆了也不忘记他白春生最讨厌别人说他原型长得像白鸭子。
第15章 白凤栖梧桐(二)
吃人家的嘴软,更何况接下来白春生想要求燕一的可远不止这么点。
白春生不得不屈辱的点点头说:“……鱼也是吃的。”
燕一了然:“我们去上游。”
这方圆十里除他俩外,再无活物,哪去给白春生找吃的。
白春生先前觉得要下雨的念头是对的,天空很快下雨,偶尔伴随着“隆隆”的雷鸣。
虚无之地本就是位于云海小世界与醉死海中间的一小块秘境,几乎全部由水组成,下雨来更是没完没了。燕一穿着的石青色蓑衣也没用,把他淋了个透底。
燕一实在心烦了,在还没有驶出不下雨的边界,就释咒打散了乌云。太阳在朦胧的水汽中,影影绰绰的有了存在的痕迹。
这个点算算时间,只是下午。
燕一在上游些的地方抓了两条青色的鱼,这种鱼一条就有成人的小臂那样长,鱼嘴上翘,刺却很少,这似乎是某种鳜鱼。白春生去掉鱼鳞后,用炙火烤了一遍,他的火候控制得很好,鱼皮脆而不焦,小心的撕下一条肉,内里烘烤的鱼肉鲜嫩,还有淡淡的清香。
他分给燕一一条问他:“我们接下来要去做什么?”
燕一说:“这不该问我,该问你。”
白春生想了想,说起了万妖宗的事情。
中域有三大门派,两家以人修为主,就是为首的天清门和太虚宗,剩下一家就是万妖宗。这三家中,除去万妖宗都有渡劫大能坐镇,分别是天清门的长平道人,与太虚宗的实际掌权人物燕渐行。
而万妖宗先前的第一战力就是白春生的祖母白江寒,现在兴许是薄琰了。
万妖宗在近千个具有一定规模的小世界中有着定期联系的下属门派,他们内部有不少掌握实权的长老就来自这些下属门派。因为牵扯到的世家颇多,其中的利益纷争也很复杂。
但总的来说,还是以谁拳头大听谁的为主。
像白春生,白江寒还活着的时候,他有多风光啊。
现在倒好,说是丧家之犬也不为过。
白春生讲到薄琰的时候,他停了停:“此人很有可能距离渡劫期只有一步之遥,或者不久前突破了大乘期也说不定。”
他眼瞅着燕一的脸色未变,稍微安下了心。
白春生先前的担忧并不无道理,白江寒也是大乘后期的修为,这是白春生平日里接触最多的厉害人物,他对于自己祖母的强大心知肚明。就连劈山填海,对她而言,也不过是像眨眼喝水一样简单轻松的事情。
他知道大乘后期的修士有多强。
但燕惊秋不一样。
虽说燕惊秋曾经是渡劫大能,但这对白春生来说,只是一个概念。就像他叫白春生,燕惊秋叫燕惊秋,这样一个简单的概念。
从燕惊秋不辞而别,再一言不发的闭关开始,两人的交际就不多了。
此后见过的几次面,相处得并不是很愉快,白春生总觉得燕惊秋和从前比起来也没什么差别。
他对燕惊秋到底有多强,根本没有一个大概的印象。
比他祖母要强上一些吧?
可那究竟是多强?
旁人对燕惊秋有剑尊崇拜,似乎想起他的名字,就如同见到他那道几乎要将魔界劈作两半的凛冽剑光。
白春生没有,他只会想起燕惊秋故意逗他看他跳脚的可恨模样。
每每想起,白春生总是觉得渡劫大能也不过如此,接着就会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勇气。
燕惊秋不也是两只眼睛一只鼻子的普通人类而已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早晚有一天也会到达渡劫期,到时候要再和燕惊秋比比看,到底是谁强。
现在好了,不用早晚了。
干脆直接趁现在好了。
他和燕一两个又回到了化神期的阶段,这三百多年和白活只有细微的差别。
具体差别,就差别在他俩这三百年还不如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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