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页拖着步子，走到明具英身边，抽走他手里的分镜图，随意看了看，再放回桌上：“挺好。”
……他不在意？
陈玉珂继续看着明具英，她表情有些严肃，但语气很柔和：“有什么就说，每个人都有不喜欢的东西……”
“怎么了？”韶页问。
万火宝看这气氛有点凝重，只能自己充当二百五的角色，大声干笑道：“没啥没啥。好像Bro觉得用镜子不太好……诶，不对。”
他突然想起刚才明具英听到创意时，连问他两遍韶页的反应，回过点味儿，摸着下巴扫了扫韶页和明具英：“难道……”
韶页直直注视着明具英，突然挑起嘴角笑了：“是我不喜欢。”
“什么？”
韶页靠在桌沿：“是我讨厌镜子。”
第48章 48 还有多少。
万火宝脱口而出：“为什么！？”
韶页奇怪道：“不是每个人都有不喜欢的东西？”
方才如此发言的陈玉珂眯了眯眼：“刚才怎么不说？”
“因为……”韶页点了点分镜稿，“这方案不错。这么拍就行，而且……”
“不行。”陈玉珂瞪他，“这是集体项目。有人会不舒服，那就换。”
万火宝蹿到陈玉珂身边，撸起袖子，狗腿十足地猛赞同道：“对！不行就换！”
他俩话是为人好，但语气十分不善，生生成了不服干一架的场面。
“等等等等。”莫灵挤到三人中，比了个停的手势，“你俩能不能冷静点。我感觉我懂韶哥的‘而且’是什么意思。因为……莫灵无奈地揉揉耳垂：“拍摄的时候根本不会用到真的镜子吧？特效处理就好了呀。”
……
她指着分镜稿：“本来这里的镜面效果就是要用特效处理的哦。又不可能真从镜子里映出其他人，拍不出来的呀。我开始以为小明不同意，是不喜欢镜子这个创意。要只是不喜欢镜子这个东西，现场不用就可以了嘛。”
韶页微微颔首。
斗狠二人组一下失了气势，万火宝左看右看，尴尬拍桌：“早说嘛你！不对……韶哥，你是有多讨厌镜子啊？那日常生活怎么办啊？诶！那你还能负责造型吗？”
他问了一连串，韶页笑着嗤了一声：“讨厌一个东西，不代表一刻都不能面对它。”
万火宝没继续问，只是转头看明具英：“Bro，这就没问题了吧？”
他之所以问明具英，是因为相比韶页，反应更强烈的明显是这一位。
明具英还在呆呆看着韶页，听到叫他后闷闷点了点头：“……好。”
莫灵欢快道：“那就解决了！我和玉珂姐要去跟节目组商量拍摄的事，现场的布景道具就交给小明和火宝宝，火宝宝，一会儿记得给小明听歌。然后韶哥继续负责造型准备！再具体点的情况等我们回来继续谈！分工完成！行动啦！”
·
“Bro，你咋还是没精打采的！”
万火宝抽着烟，在二十步开外处大声问。
“对啊明哥。是不是我们给你的那个……”围在明具英身边的BOX5说到这里压低声音，“那个韶哥的画有什么问题？是不是韶哥发现了？是不是怪我们给你看？你俩不愉快了吗？”
明具英坐在拍摄场外的石阶上托着脸，表情有丝丝呆滞。
从分工解散起，他就有点回不了神，一直维持着沉思者状态，还差点整坏了几个道具，终于被万火宝强制扯到外面放放风。
刚才明明是自己提出的问题，却没说上几句。
其实硬要讲，他还是不喜欢镜子这个概念。
理由太多了。
早上的红条，写着镜子。
Box5带来的韶页手画，让他第一感觉是镜子。
突然涌入回忆的片段中，曾被他不知为何忽略掉的东西，是镜子。
没有他的创意讨论得出的结果，是镜子。
韶页承认他不喜欢镜子。
为什么这么巧。巧到他不可能觉得舒服，甚至隐隐感受到了某种威胁。
而他清楚的是，这种威胁的指向并不是自己，是韶页。
可韶页并不在意。
起码看起来，并不在意。
无论如何，韶页没有对镜子提出意见，而自己却折腾着，让韶页在大家面前承认了喜恶。
明具英埋头捂着脸。
他仍然觉得，韶页和镜子间，有什么超越喜恶的，更重要的关系。
但自己也许不该问，也没法问，更问不出来。
他这才明白，昨晚在露台上，为什么他拿着笔，却写不出一个具体的问题。甚至最后提出的，那张写着“欲望”的纸片，也昭示着一个终极的背景前提——
他对韶页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到不适合贸然提出任何问题。
万火宝掐了烟，看明具英愈发低落，眯眼向BOX5道：“记住他此刻的样子，多么莫名其妙的脆弱和无助，你们拍摄的时候估计用得上。”
明具英抬起脸，深沉摇头：“别学我。”
工作人员来找BOX5试装，他们依依不舍得给明具英加了通油。
万火宝等他们走了，坐到明具英身边，一勾他肩膀：“Bro，有啥心事，跟我说！别看我这样，嘴可严。”
明具英苦笑了两下，说，能怎么说。
他都不清楚自己在纠结什么。
这时他突然挺直背，看向万火宝，琢磨后试探问：“宝哥，你……事前会议那天，收到的纸条是什么？”
万火宝做出认真回想的模样：“事前会议？啊！那个神婆屋是不是？”
他收回胳膊，嘿嘿笑着挤了挤明具英：“咋突然问那个？干嘛，这么想了解你Bro我啊！我……可不告诉你！”
“啊？”
“这不也是个人隐私！”万火宝一甩头，“但告诉你也不是不可以，你先告诉我你的，我们交换。我才是这里好奇心最重的人，这才公平！”
明具英怔了怔，突然想通了什么。
韶页对他是个谜团，那他自己呢？
明具英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抽条袋。
自己的身上不也存在着从未想过跟谁剖白的秘密吗。
从怀揣这份特别的能力开始，他就从没想过跟师父师兄以外的人倾诉。即便有时抽条袋的指令让他做出很多奇怪的行动，让他被人误解，让他无法与人亲近。他也没有想过把它翻出来告诉谁。
韶页也会是这样的吗。
万火宝看他又跑神，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我随便说了逗你呢。”
明具英仍在想。
奇怪的是，从遇到韶页起，抽条袋多出许多和韶页有关的信息。之前他都认为那是属于自己的指令，没有过多联想。
可今天他之所以会突然被“镜子”两个字占据所有想法，不就是因为早上的红条吗。
他继续往前追。
《我们认识下？》播出当晚，抽条袋的指令让他邀请韶页到了家里。
昨天的首日录制，抽条袋让他选到了和韶页一组。
今天，红条提到了贯穿一整天的，明显于韶页有特别意义的镜子。
抽条袋似乎在安排着他和韶页的汇点。
……
这么看，并不是韶页在向他隐藏什么秘密。
而是自己的抽条袋，在引导着自己，去窥探韶页的秘密。
明具英想到这里，打了个寒颤。
万火宝看他这么一抖，猛地拍了他一下：“Bro！”
明具英扭头，嘴连脑直接道：“有问题。”
“啥？”万火宝皱着脸，“没问题没问题！我那纸条上没写什么特别的东西，你要真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啊，不过现在不合适哈，马上要回去工作了，我们晚上可以……”
“宝哥。”明具英抓着万火宝的肩，“我好像有点问题。”
“我看你是有点问题。”万火宝也抓回去，“赶紧清醒点吧Bro！我们要干的事可多了。得赶紧去跟韶神协调风格，准备布景和道具了！”
明具英眼神晃了晃。
如果抽条袋是刻意的，那今早的红条是什么意思？
按抽条袋的风格，肯定不只是提出“镜子”这两个字。
今天一天他们的任务都围绕着这个短片的拍摄，抽条袋所说的“镜子”，指得必定不是日常生活中的用品，而是跟这个拍摄任务有关。
实际上拍摄方案也的确是以镜面元素展开。
但自己并没有参与讨论，灵感来源与他完全无关，并不是抽条袋的要求所致。
那表示“镜子”指的并不是创意，灵感。这件事也还没完。
接着，抽条袋的意思不可能是“注意镜子”或“避开镜子”。
因为莫灵说了，拍摄现场并不需要真实的镜子，原本就不需要的东西，自然不用去避开。
那与之相反，最有可能的，就是要求现场的布景道具里一定要有真实的镜子。
这才是给他的指令吗。
明具英从前只是茫然的遵循着抽条袋的要求，从未想过深究。但他现在满脑只有疑问。
抽条袋在让他刻意准备韶页讨厌的东西？
怎么可能？他在知道了韶页喜恶，认定韶页和镜子的特别关系后，怎么可能去现场准备镜子？
他一瞬太过混乱，抓着万火宝的手过分用力。
万火宝吃痛地叫了一声：“Bro！”
明具英回过神，眼中不再是无精打采的茫然，却多了些混乱和怀疑。
“又在想什么，Bro？”
这声Bro比万火宝的喊叫低缓许多，明具英扭过头。
韶页靠着门框，向他们抬抬下巴：“这是什么姿势。”
万火宝猛松开手：“我是被动的！”
明具英愣愣抽回手：“……我也没有，太主动。”
“嗯……”韶页拖着音，直起了身，“跟我聊聊？”
不用点名也知道他说的是谁，万火宝立刻站起来：“我先去看看他们的造型！”
明具英坐在石阶上，扭着身，看韶页慢慢走了过来。
接着，韶页弯身，伸手。
明具英并没想拒绝，只是他不记得自己手碰没碰过地面，在身上猛擦了几下，边说“谢谢”，边拉住韶页的手。
韶页却没有使力。
他只是伸着手，再轻轻把大拇指敷在明具英的手背上，握住，慢慢半跪下身，胳膊松松搭上膝盖：“什么感觉。”
“……”明具英不动，只是愣愣看着交叠的手。
“每次靠近你，我都感觉自己有一部分在流失。”韶页低头，和明具英的视线汇聚到一处，“现在尤其明显。”
他抬起眼，很轻地问：“我的事，你还知道多少？”
第49章 49 我不会的，
我什么都不知道。
明具英瞬时就想这么回答。
但他没有说话，他的注意力暂时被语言以外的其他东西夺去。
明具英看着自己与韶页交叠的手，片刻后喃喃道：“很暖和。”
“什么？”
明具英转了转手腕，换一个角度，捏了捏韶页的手。
他的手和第一次在雪夜牵触到时一样，有着出乎意料的温暖。
刚才万火宝给他听了BOX5的新歌，明具英对音乐没多少鉴赏力，只觉得好听，但他很深的记住了其中的一句歌词。
——一边冷笑，一边渴望垂死的温暖。
他抽回手，修改了一下用词：“碰到你的手，感觉……很温暖。”
韶页无言。他垂着手，用拇指轻轻摩挲着自己的指节。
……居然在按顺序回答问题。
“韶哥。”明具英表情还有些怔，趁着刚才自己动了脑子的那股劲儿，他翻起了身，也不管脏不脏，整个人半跪在台阶上，结巴一下后说，“我好像有点问题。”
“问题？”
……怎么又不按顺序了。
“我，我这个人，好像有点问题。”明具英指着自己，“但我现在讲不清。”
他有问题，他的抽条袋有问题。它在针对韶页，它似乎在逼着他，做对韶页不利的事。
“但我保证，我不会做什么奇怪的事。所以韶哥，你能不能先告诉我，如果，拍摄现场有镜子，你……会怎么样？”
这是明具英现在最想确定的事，如果现场有镜子，会对韶页造成什么样的威胁。
韶页深深看着他，片刻后似妥协般垂下眼，回答：“不知道。”
“不知道是说……的确是有可能，发生不好的事对吗？”
“……”韶页沉默后，“嗯。”
“那日常里的镜子……卫生间里，或者做造型时候的镜子呢？”
“不舒服，但可以控制。会尽量避开。”
“控制……那如果拍摄现场出现镜子，会让你不容易控制吗？没法控制，发生一些不好的事？”
“……嗯。”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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