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郎听不懂法语,老板是日语不太好的法国人,为日籍妻子才会来东京开店,这孩子能和他流畅对话,那证明法语水平应该不错。
与昨晚截然不同,被继母称为“不良少女”的伊集院弓弦,此时一副活泼的大小姐模样,还说得一口流利法语。
剧烈的反差,让慈郎愣了神,都忘了要说什么。
然后他看到伊集院弓弦侧身看过来,露出一个调皮小恶魔似的的笑容,解说道:“我刚是在和老板大叔说,我是你那位‘名门大小姐未婚妻’的妹妹哦~”
谁告诉她的?!!
慈郎顿时心虚,慌忙道:“不,是,那个……”
少女却像是没听见,她转过脑袋,用活泼可爱的声音又跟老板说了什么,老板大笑着点头,站起来让出座位,临走还拍了拍慈郎的肩膀,用蹩脚的日语热情鼓励道:“加油,我老婆她妹妹一开始也不太喜欢我,觉得我是外国人,只要拿出诚意,都会接受的。现在不忙,你不用急,请假也可以。”
老板这么说,慈郎大概猜出那孩子刚才说了什么,大概是不放心姐姐、来考察姐姐的未婚夫之类。
面对一片好心的老板,慈郎无法解释,只能隔着口罩讪笑,道了声谢。
但既然有了老板准许,慈郎就在卡座坐下,开口问:“学校不上课吗?”
伊集院弓弦还在和离开的老板挥手,可爱地答:“今天放假哦。”
慈郎怀疑起自己来,思考道:“难道今天是什么节日?”
伊集院弓弦收回手撑住脑袋,眼神恢复到昨晚那冷冰冰的样子,一脸怎么会有人真信的聊赖表情,吐槽道:“这种鬼话,一听就知道是骗人吧。”
这翻脸如风的演技。
慈郎总觉得眼熟。
不管内心有多少疑惑,慈郎还是先担忧道:“虽然轮不到我管,但作为学生,还是该回学校上课吧?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还好意思说啊你,”伊集院弓弦大声叹气,颇为生气的样子,“要不是你们两个三十岁男人抢先一步,大半夜玩离家play,老子昨晚就成功离家出走了!”
怎么谁都知道啊!
还用了“离家play”这种词……慈郎感觉简直要没脸见人了。
然而,不管是美貌少女像小混混一样大声叹气,还是身为伊集院家下一代长女却使用“俺”这种颇粗野的男性自称,还有离家出走的想法,都让慈郎意识到,眼前的伊集院弓弦确实不是名门乖乖女。
毕竟身为成年人,慈郎严肃起来,对少女认真道:“回答我的问题。如果你没有正当理由,就算嫌我多管闲事,我也会联系保镖先生们,请他们送你回学校的。”
少女撇了撇嘴,大眼睛视线一转,拖长了音,用一种招人好奇的语调叹息道:“我啊,曾经希望自己是叔叔的女儿。”
骤然听到这么劲爆的话头,慈郎被吓到,大睁着眼睛看她。
少女还是那副懒洋洋的神情,视线却一直紧盯着慈郎,观察他的反应。
虽然还是第一次跟别人提起,她的语气却平板得像是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接着话头往下说道:“被伊集院真一郎带去做第三次亲子鉴定的时候,我是这么想的。结果不是,真是失望。”
第三次亲子鉴定?!
闻言,慈郎不禁为伊集院大哥的做法深深皱眉,哪有这样对待孩子的?同时又不禁佩服少女的坚强。
他的神情不乏同情关切,只是出于伊集院身边人的立场,不好随意评论。
伊集院弓弦似乎像是看到了满意的反应,语气忽然变得轻松起来。
她用银勺有一下没一下地挖着瓷碟里的甜品,闲聊似的说起:“喂,‘名门大小姐的未婚夫’先生,假设有这么两个当兄长的,你觉得哪一个哥哥更惨?
“第一位兄长呢,有个样样比他出色的弟弟。名门小姐们都喜欢弟弟,他为了不让弟弟与其中家世最好的小姐联姻,费尽心机在那位小姐面前扮演一个很爱弟弟但又为弟弟太过优秀而痛苦着的好哥哥,久而久之,那位小姐对他产生了怜爱之心,失了防备,某次酒后不慎发生关系,他掌握住那位小姐被弟弟常年冷漠拒绝的受伤心理,打着男人必须责任的旗号,用‘就算你还是爱着弟弟也没关系,允许我爱你就好,嫁给我,我们可以一起守护他’这种好听鬼话,把小姐娶进了门。婚后的幸福生活,让小姐也爱上了他。结果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越长越像弟弟,其实内心一直嫉妒弟弟的这位兄长,开始对小姐冷暴力并出轨,小姐成日以泪洗面,终于一次爆发争吵,小姐发现了丈夫的真面目。她不屑地宣称可以随意做亲子鉴定,立刻就回了娘家,不久后提出离婚。所以最后,他辛苦骗到的老婆还是跑了。
“第二位兄长呢,也有个样样比他出色的弟弟,不过这个兄长年纪还很小。他嫉妒弟弟,但他发现,母亲比起聪明的弟弟,反而更喜欢他。原来,母亲很不满祖母,觉得祖母对父亲不够关心,而且母亲还很嫉妒祖母,偏偏弟弟长相与祖母相似。不仅如此,不知为何,对儿子漠不关心的祖母竟然很喜欢这个孙子。于是,这个兄长每日在母亲面前,表现得既懂事又关心弟弟,而弟弟却总是不领情,这样的黑状日积月累,效果越来越好:他更被母亲偏爱,而弟弟变得越来越疏离冷漠,也就越来越像母亲偏见中的祖母,母亲也就越不喜欢弟弟。当他再一次表现出因弟弟寝食难安时,母亲终于忍无可忍,向古板的父亲提议,为了长幼次序应该把弟弟送走。但是他没想到,在弟弟被送到别人家,彻底断送继承人资格的前一晚,祖母竟然亲自来到家里,阻拦了这件事,把弟弟要到祖父身边抚养。结果最后,弟弟获得了兄长梦寐以求的继承人之位。”
慈郎再笨都能听出,这两个故事与伊集院兄弟的相似之处。
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见他不出声,伊集院弓弦又把问题问了一遍:“怎么样,你哪一个兄长更惨?”
实在气不过的慈郎脱口而出:“不论哪一个都是活该吧,这两个故事里,惨的不都是弟弟吗?”
不想给伊集院惹麻烦,说完就后悔了的慈郎,却听到了拍手声。
“回答正确,”伊集院弓弦用最开始那种轻松活泼的语气,态度冷静地揭晓谜底,“顺便一提,第一个兄长,名叫伊集院真一郎。第二个兄长,也叫伊集院真一郎。这两个都是真实故事,可以回去问你的‘名门大小姐未婚妻’哦~”
竟然都是真的?
将两段故事回想一遍,慈郎感到怒气上头。但他咬牙镇定下来,不论在伊集院弓弦这里听到什么,他都不打算全盘相信。
他已经受过轻信的教训。
只是,如果故事确实是真的,伊集院自不必说,眼前的少女和她的母亲,也都是受害者吧。
慈郎理解了少女昨晚餐桌上的爆发,想到昨晚,他记起问:“这就是你昨晚跟我说,与伊集院纠缠不清的人没有好下场的原因吗?”
他当时还想为伊集院反驳一二,现在才知道,原来少女是在说伊集院真一郎,那他可没什么想说的。
然而,伊集院弓弦却耸了耸肩:“一部分吧。那还要说到我曾祖母和曾祖父,还有风早院长的事了。你回去问‘名门大小姐未婚妻’比较好,我知道的不多,也找不到人问,如果‘未婚妻’告诉你了,我倒是想请你说给我听呢。”
伊集院的祖父母和风早婆婆?他们能有什么事?
这让慈郎都顾不上纠正少女对“名门大小姐未婚妻”这个梗的过分执着,他打量着她,却完全看不出到底是不是说笑,虽然是有种被忽悠了的感觉……
他思索片刻,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少女也没有说话,吃了两口甜品。
最终,慈郎迟疑着猜测:“你今天来,是为了帮伊集院解释你和他为什么长得像吗?”
伊集院弓弦闻言,好像这个猜测很离谱似的,忍不住笑出了声,否决道:“不不不,我今天来,只是为了谴责你们两个破坏了我的逃家计划,顺便对你八卦一下比电视剧更鬼扯的豪门家族关系而已。”
不等伊集院说什么,终于找着空闲的高尾君凑了过来,听到最后一句,嬉笑着问:“豪门家族关系?哇!好厉害!我都听老板说了,这位就是有钱人桑的妹妹桑?妹妹桑你好~”
伊集院弓弦饶有兴致地吐槽他:“日语说得这么奇形怪状的成年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高尾君靠桌摆了个帅气姿势,耍宝道:“原来妹妹桑还是个毒舌,但是没关系,我承受能力很强的。”
伊集院弓弦故意曲解道:“诶?原来你是个抖M?”
高尾君手一滑险些跪下地。
实在是不能接受初中生说出抖M这种词,慈郎制止道:“打住。高尾君,请回去工作。你,在这等一会儿,我去找老板请假,送你回学校。”
被小女生噎到的高尾君听话跑走,出乎慈郎预料的,伊集院弓弦也没有要顶嘴或不愿意的意思,只是沉默地坐在沙发里。
于是慈郎用手机联系保镖开车过来,然后找老板请假离开片刻,老板似乎以为慈郎是要去见心上人,很是感动,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让再三道歉的慈郎汗颜。
而伊集院弓弦的沉默,一直延续到了车上。
她上学的初中,慈郎曾听说过,是所名门学校,距离这个高级购物中心不算很远。
司机提醒就快抵达,她自顾自把制服领带松开,裙子上提,解开领口几颗纽扣,马尾散开,一副大姐头的模样。
慈郎委婉提醒:“……会被老师骂吧?”
伊集院弓弦无所谓道:“大概吧。”
慈郎试图从她的角度分析:“被叫家长不是很麻烦么?”
少女面无表情地说:“老师知道没人会来,所以不会叫,所以不会麻烦。”
没人会来?
慈郎想来想去,只能用老套的话委婉劝解:“还是要好好学习,未来是你自己的。”
伊集院弓弦啧了一声,粗声道:“谁说我没有好好学习?”
“有在学习?”慈郎欣慰地笑了笑,虽然不知道她说的是实话还是强辩,但也不再多说教,“那就好。”
然后伊集院弓弦就闷着头不说话了。
到达学校,慈郎还把她送下车,一直送到校门口。
少女像是很不习惯有人这么做,略显焦躁地说:“不用麻烦你。”
慈郎半诚实道:“其实,我是怕你没进校门,跑到别的地方去。”
伊集院弓弦仰起脑袋看他,眼睛微微眯起,若有所思地说:“诶?原来你也不是那么傻白甜嘛?”
“虽然大人不都值得尊敬,但是跟大人讲话还是要有礼貌,”慈郎无奈地把书包递给还没长到一米六的少女,掌心在她头顶轻轻拍了一下,“什么‘傻白甜’,我只是个有社会常识的普通人。快进去上课吧。”
伊集院弓弦小声嘀咕着“长成这样说自己是普通人”,对慈郎翻了一个超大白眼,转身跑进校门。
看值勤人员那副不敢阻拦的样子,这位伊集院小姐恐怕是名声在外。
眼前的绿荫教学楼,不禁让慈郎的心底,生出“老了”的初老之叹。
他摇摇脑袋,赶回甜品店。
他有好多问题想立刻问伊集院,但是,生活不易,大猫难养,眼下的任务是打工赚钱。
第39章 民望党党首
三味线悠扬的拨弦乐声,若在赏乐场合,是会有人用心欣赏,成为交际酒会的背景音,就有些附庸风雅的味道。
不过,这是前厚生劳动省大臣、眼看就要赢得东京都知事选举的森山要一举办的酒会,也难怪会是如此。
这位大佬,外界形象维持得很不错,内部风评么,是贪出了名的。
竹屋助理内心评判着,忽然听到极轻的啧声,像是在嫌这里无聊。
是院长。
竹屋助理无声地笑起来。
这场酒会没什么重要的,院长身为伊集院财团掌权者,根本没必要出席,既然来了,还不只是露个面就走,自然是有另有目的。但既然另有目的地来了,又要嫌弃,多少有些自找麻烦的味道,竹屋略带恶趣味地想。
注意到入口处的喧哗,竹屋助理上前半步,在院长耳边小声提醒:“来了。”
伊集院和臣冷眼看去,森山要一满脸堆笑,正迎向一位姗姗来迟的客人。
这位被助理、保镖们簇拥着的贵客,是在国会占据不少议员席位的民望党党首,村上纪子女士。
虽然她现年才四十七岁,比森山年轻得多,但她如今是一党之首,同为民望党派系的森山要一,自然对她礼遇有加。
待那边寒暄进行到一定程度,伊集院才走了过去。
森山看到他,忙向村上女士引见:“这位就是伊集院财团董事长,伊集院和臣。”
不等伊集院问候,村上纪子就笑了起来,主动伸出手,爽朗道:“如雷贯耳了。商业成就自不必谈,伊集院先生当年从厚生劳动省辞职,内阁是痛失人才啊。”
伊集院从善如流地握上手去,淡然道:“您过奖。比起我基于家族的微末建树,您这样打破偏见的女性政治家,更叫人倾佩。”
他说的也是套话,却是用颇为冷淡的语气来说的,没有逢迎之感,反倒像是在陈述一个现实,于是给人听来,有种颇为诚恳的错觉。
村上纪子眯起眼睛,神色意味深长,语气却更亲切了:“伊集院先生真是会哄人,不愧是伊集院家主,优秀得叫人害怕。说起来,伊集院先生与森山前辈的师徒感情竟还是那么好,如此忙碌的时节,你也拨冗前来。”
听她这么说,森山要一不禁有些得意。
伊集院淡然道:“老师教会了我许多东西,能挤出时间的话,自然该到场支持。”
他这话是以弟子自居,森山更是听得满面笑容。
随后,伊集院话锋一转:“近来,新闻颇多杂音,村上桑贵为党首,还能在百忙之中前来,想必也是对老师的竞选前景十分看好。”
讲到这个,在场的两个民望党重要人物,都不禁尴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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