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连摇摇头,指指脸,“二爷,什么叫脸面?脸好看得才叫脸面,我一个大男人,家里还有媳妇,瞧见叶老板的第一眼都觉得骨头要酥了。您今儿见到他就没有其他感觉?”
贺二爷漫不经心地从前面马车划过,帽檐落下了一层白雪,“可惜了,爷不玩戏子。”
*
苏安回到戏园子的时候,有人来通报,说有贵客已经等了良久了。
苏安几乎不用问是谁,脑中就浮现了一个人影。他拾掇拾掇衣袖,侧头,眉眼俏丽,“长石,带着人去耳房去,让管家去和春堂请个大夫来。”
长石木讷应是:“是。”
叶苏安一路朝三进院里面走去,一进门,就听有一个人笑着道:“叶老板,舍得回来了?”
这人就是原主记忆里关系不错的商会会长江正荣。
“我有什么舍得不舍得的?”苏安轻轻啐道,“江会长,你可闭嘴吧。”
低低笑声传来,苏安也走到了江正荣的跟前,江正荣长了张略显阴柔的脸,这长相在当下环境看来可不够男子气概,但江正荣却是个心狠手辣的人,硬是牢牢坐稳了晋城商会会长的地位。
江正荣瞧他进来,伸手握住了苏安的手,啧了一声:“瞧瞧,都冻成冰块了。”
苏安鸡皮疙瘩起了一身,面色淡定地抽出了手,拿过一旁的靠枕垫在江正荣身后,“冤家,都不晓得垫个软枕吗?”江正荣是个跛了,左脚有恙,平时能坐着就绝不站着。
江正荣转了转眼珠子,他眼眸漆黑,嘴色淡极,整个人只让人觉得寡然无味,“叶老板,就为了等你这一下,我等了你两个钟头。”
叶苏安没忍住笑了,飞了江正荣一眼,“滚一边去吧。”
这一眼含着以往的功底,含媚带嗔,都能让人软了骨头。晋城人都说叶老板越老越有韵味,这句话说得可真是对得很。
江正荣又笑了起来,“快点,让人送上两个小菜,再配上一壶小酒,爷饭菜都没吃就来见了美人,这会饿得烧心。”
叶苏安不喜欢别人拿他容貌说事,特别是江正荣,明明顶着一张比他好不了多少的阴柔脸,却频频对着叶苏安口头戏弄。
但原主能忍,穿过来之后,苏安更能忍,他被夸得心花怒放,勾起眼尾轻笑一声,“来人,没听到江会长的话吗?”
江正荣,也是他怀疑的嫌疑人之一。
作者有话要说:来啦,新世界。
贺二爷:爷不玩戏子。
苏安眨眨眼:哇,我记住了
第25章 唱大戏02
这个世界比上个世界更难找到楚鹤了。
戏园子里每天来来往往的人不说上百也有几十,来这搭台的戏班子各有各的名角儿。好皮囊让人看得眼花缭乱,其余不说,光说叶苏安自己和江正荣两个,就是一等一的美人脸。
苏安完全挑花了眼,瞧哪个人都像是别有用心,但他经过第一个世界的熏陶,已经能够沉得下去心,笑吟吟地面对着一个个可疑的人。
第二天一早,长石带着醒来的小乞儿来找了苏安。苏安正在用着清粥,抬头一瞧,那个小乞儿洗了手脸,瘦骨伶仃,但一张脸却如芙蓉面,正呆呆地看着苏安。
红唇,细眉,皮肤透白,没有殷实家底的人家决然养不出这样的孩子,怎么也不应该是一个小乞丐。
叶苏安眼中一闪,朝小乞儿招了招手,小乞儿怯生生地走到了他的旁边。
“你叫什么?”苏安从桌上拿起一个茶叶蛋放到他手里,笑柔成了水,“从哪儿来的?”
小乞儿紧紧握着鸡蛋,耳朵尖红透成了玉,他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最后憋红了脸,笨拙地比划着手势。
“不会说话?”叶苏安惊讶地问长石。
长石点了点头,“爷,这乞儿是个哑巴。”
苏安登时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这一口气是为这小乞丐松的。
原主不是真善良,虽然最不喜欢旁人拿他容貌说事,但要是真有比他长得好看的人在,说不定第一个笑眯眯下手的就是原主。这小乞儿没有叶苏安相貌好,但胜在年轻,还是个美人坯子。
苏安到底不是真的原主,装得再像也下不去手。这样就挺好,哑巴虽惨,但至少安全。
他轻叹口气,怜惜摸一摸小乞儿的头,“那你以后就待在我身边,你不能说话,但总得学一学识字写字。如今暂且也不知道你姓甚名谁,不如我替你取个名字怎样?”
小乞儿感动得泪眼花花,重重点了点头。
叶苏安想了想,笑了,“那就叫你玉琼了。”
*
稍晚的时候,江正荣请酒吃席,邀请了晋城数得上名头的大半数人物,正式庆贺贺二爷来晋城的事。
叶苏安早早就过去了,江正荣正一身青衫,和旁边笑着喝酒,瞧见苏安来了,朗声笑了两下,“叶老板,快坐。”
拍了拍身边的座椅。
苏安坐下,江正荣低声道:“怎么来得这么早?”
“瞧瞧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事,”苏安稳稳当当地笑了,“江会长,现在就喝起来了?”
江正荣语气淡淡:“给贺二爷做的宴,席面上是吃不了多少东西的,提前吃一桌也好垫垫肚。”
一桌菜吃得七七八八被扯下去,几十桌席面也被坐满。这席宴的主人公才姗姗来迟,贺长淮腰间挂着马鞭大步走了进来,端得是风流倜傥,“江会长,来迟莫怪。”
江正荣起身,笑容不多不少,客客气气道:“贺二爷客气。”
一桌子的人也跟着站起身,在一群笑得满脸皱褶的商人中,叶苏安就像是走错了地方。他今日也穿着一身长衫,黑色,清凌凌映着他的肤色,白得晃眼。
贺长淮坐下时就被他晃了一下,忍不住舔舔牙齿,闷声笑了笑。
“贺二爷,您这又在笑什么?”李连好奇道。
贺长淮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外头土匪猖獗,晋城往北更是混乱。瞧着叶老板这个样子,怕是出去了就得被山头上的女土匪给掳走了。”
李连没忍住哈哈大笑,笑声招惹了桌上的一溜人,这家伙还不知道,乐呵呵地道:“二爷这话说得不对啊,非得是女土匪才能把咱们叶老板给带走吗?”
桌子上静了静,李连终于反应了过来,他声音越来越低,讪讪停下,转头就对上了叶苏安的眼睛。
叶苏安眼尾挑起,凤目含笑,声音轻轻柔柔,像是二月春风,“李少爷,哪儿来的女土匪?”
李连的脸登时红透了,结结巴巴,吐不出一个好话。
贺长淮哈哈大笑,站起身亲自端起酒敬叶苏安,剑眉微曲,一举一动风度翩翩,儒雅中不失英武,“叶老板,我代他向您赔个不是。”
苏安心里想:不好意思,仇已经记在小本本上了。
他嘴角浅浅抿起,就这么静静瞧着贺长淮,眼波儿清透,却不说话。
周围的老板们有人皱起了眉,想劝叶苏安别这么不识抬举,涂惹气氛尴尬。但抬头一看,江正荣都在嘴角带笑悠然喝着酒呢,他都不出声,其他人自然也不想当这个出头鸟。
贺长淮的手举在空中定了几秒,眉头一挑,似笑非笑地朝叶苏安看去,亲手端起叶苏安的酒杯塞到他手里,暗中透着几分强势,“叶老板,请。”
苏安抿抿唇,贴上酒杯,喉珠儿一滚,酒杯空了,“二爷,您瞧瞧?”
李连脸都臊红了。明明是他们先说了叶老板的笑话,到了如今还得让叶老板陪酒,李连恨不得找条缝钻进去,赶紧拽了拽贺二爷衣裳,低声,“二爷,我的好二爷,您赶紧坐下吧!”
贺长淮顺势坐下,眼睛还放在叶苏安身上,“叶老板好酒量。”
苏安没忍住,飞了他一眼。
这一眼风情太盛,愣是把贺长淮看得浑身麻了一瞬,等回过神的时候,贺长淮不由笑了起来,心道这小白脸一样的叶老板,还真有点儿东西。
席面热热闹闹,贺长淮身边是最热闹,晋城的人物放在贺长淮面前那就不叫人物了,老板们一个个上赶着客套。贺长淮打发走了多半的人,回头一看,刚刚飞了他一眼的叶老板正侧头和江正荣低声说着话,半分也没想往他身边凑的意思。
“李少爷,”贺二爷翘起腿,下巴点点,“这叶老板和江会长是什么关系?”
“小点声,”李连现在都不好意思看叶苏安,小声道,“说是朋友,这叶老板和江会长可是很多年的交情了,叶老板不唱戏曲五六年了,要是谁想听就能听到,也只有江会长有这能耐。由此可见,他们关系可不一般。”
贺长淮摇摇头:“一个铜臭商人,还真配不上。”
您就不是个铜臭商人了?
李连这句话差点脱口而出,用尽力气硬生生地憋在了喉咙里,附和着贵公子的话。
苏安突然捂住帕子低声咳了几声。
江正荣捏了捏他的手,关心道:“受了冷?”
“没事,”苏安笑笑,“我出去透口气。”
他起身走了出去,外头冬雪寒风凛冽,百老园里还有几株老梅开着花,苏安被冻得鼻尖发红,又没忍住咳嗽了两声。
肩上披上一层温暖大衣,“叶老板,赏花儿呢。”
苏安一愣,擒着笑意回头,“二爷,又碰上您了。”
这位少爷是骑马而来,大衣底下就是一身深色骑装,同样是新派装扮,金表挂在胸前,马鞭别在腰间,偌大的风衣上还有雪花和尘土的气息,苏安的脸被冻得粉白,不由往大衣里埋了埋,只剩下一双如画眉眼。
贺少爷不自觉端起了模样,体面有礼,“这处是出风口,叶老板赏花便凑近些,在这儿站着怕是会受冷风。”
“我说怎么那么冷呢,”叶苏安笑了起来,拽了拽身上把他整个人包裹起来的大衣,“谢二爷提醒。”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往梅花树走去,苏安知道贺长淮这人不简单,也不急着开口试探他。但贺长淮一路却表现得异常体贴绅士,又有许多奇思妙语,几乎把苏安逗得止不住笑,最后累得摆手,“不行了,二爷别说了,我这就喘不上来气了。”
贺长淮微微一笑,从梅花树上折了一支花,轻轻别在苏安大衣下的长衫上,“叶老板今日穿得素淡了些,我就借花献佛一回,给叶老板添上些彩头。”
他上前一步,高大身影带来沉沉压迫感,苏安心里一窒,恍惚间有种面对上个世界何夕燃的感觉。
他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然而贺长淮的手还是稳稳当当地伸了过来,将那株梅花别在了苏安身上。
“叶老板,”他好像没察觉到苏安刚刚躲了一步似的,笑眯眯地道,“梅花小巧,却也合适。要是往前再走几个月,用牡丹别着更好。别看牡丹太艳太俗,叶老板别上,那是只有好看的份了。”
“二爷说笑,”苏安很快稳了下来,摸了摸梅花瓣,笑了,“时候差不多了,我也该回去了。”
贺长淮嘴角勾起,“我同叶老板一起。”
第26章 唱大戏03
贺长淮行事体贴,做事沉稳,看起来虽有些强势,但也不掩文质彬彬。苏安对他有几分忌惮,面上也客客气气,远远对待着。没想到第二天傍晚,贺二爷又带着好友来到了易水楼。
易水楼有两层,雅座和大堂,雕花木栏杆加之火盆,戏园子里暖暖和和亮亮堂堂。李连是这里的熟客,娴熟带着贺二爷和李家的兄弟往二楼走去,“老样子来一套。”
他们还没坐下,李家四爷李簧的眼睛就盯在了台上的花旦身上,“这旦角儿漂亮。”
贺长淮坐在位上,往外头一看,没看到台上的旦角,反而瞧见了坐在对面雅座的叶老板。
他嘴角一勾,正要脱下大衣,就听到李连低声警告:“老四,你别见一个想玩一个,去年冬天刚过,投湖死的那戏子你就给忘了?”
李簧讪讪住嘴,眼睛还留恋在台上,“哥哥,瞧您说的这话,这是叶老板手底下的人,我哪里敢呢。”
贺长淮“呦”了一声,像是讽刺,“李四爷还玩死过人呢?”
眼睛放在对面,看着叶老板一举一动。
李簧争辩,“戏子嘛,弱不禁风,不是我玩死他,是他不经玩!”
苏安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对面有人再看他。借着端水的功夫余光一撇,正是西装革履的英俊男人。
目光如狼似虎,瞧见他发现之后,还游刃有余地露出装模作样的斯文笑容来。
“……”苏安。
他可从来没听过贺长淮喜欢男人,在李府第一次见到这位少爷的时候也明显看出他不爱看戏曲。现在举止这么古怪奇异,难道真的已经变成另外一个人了?
苏安侧过身,避开对面看来的眼神。
台下唱得正酣,贺长淮听了一会儿,却只听得脑子犯困。他摇头叹了口气,突然起身拎上大衣帽子,长腿带风,几步就要走向楼梯。
李连忙问:“二爷,您去哪儿?!”
“这太无趣,”贺二爷朗声,“少爷我去找有趣的人玩。”
一路下了楼梯,从后面上了对面二楼雅座。
李连呆愣愣地顺着他的目标往前看去,直直看到了叶苏安,他登时心里一阵骂娘,贺二爷这是去找叶老板?什么意思?
苏安也瞥见了贺长淮的到来,他当作不知。回头一看,玉琼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台上,因为太过认真,反倒显得呆滞,漂亮的双眼无神,好像神魂都飞霄云外了。
苏安没忍住笑了两声,玉琼猛地回神看他,小脸一红,赶紧低头埋在了夹袄里。
“你喜欢看戏?”苏安眉眼含笑问。
玉琼“啊啊”了两声,重重点点头,又比划了台上花旦,最后指了指自己。苏安眼尾一挑,温柔地道:“你想上台唱戏么?”
玉琼怯生生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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