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璟看了人群外头一眼,那几个灰皮衣裳的人正缩在不远处树下偷偷瞧这边,谢璟问道:“那两个人也是兵营的?”
“不是,是我自己凑了这么几个帮手,也是该着我们倒霉,前两天江口当真挖出了宝贝,却轮不到我们,功劳全被别人抢了……”黄人凤还在怨天尤人,唉声叹气。
谢璟问:“挖到沉银了?”
黄人凤摇头,但很快又道:“其实挖出一些,已经有苗头了,前日在江边足足挖出了三大筐铜钱!”
谢璟想了想,问道:“你们在哪挖,总共来了多少人?”
黄人凤老实道:“都在江口,离着这里不到百里地,这里马车不好过,江面水流也湍急,我们不走这。”他说着看了左右,靠近一些,从怀里掏了一张羊皮纸给谢璟看,“谢管事您瞧,这是有人献上来的藏宝图,就是按这个挖的,还挖到了一只石虎哪!”
谢璟眼皮一跳:“石虎?”
黄人凤:“对对,也是黑石打磨的,只是见了石虎,没能瞧见石龙,想必这几日也快挖到了。”他搓了搓手,“这羊皮纸是我趁那些人不注意抄了一份儿,据说是一位石匠送来的,说家中祖上交代,当初西王在蜀地抢掠的那些宝贝一半沉在水底,另一半运到山里去,也是打算充当军饷用的,那位西川王想着东山再起,但是进去藏银的人没见出来的,后人也没了消息,只这么一副模糊不清的图传了下来,说这小镇山里有宝贝。”
谢璟看了一下,画得粗糙,上面的石虎和石龙也是两团模糊不清的图案,只一个大概形状。
黄人凤低声道:“谢管事,您瞧这里,像不像当初您给我看的那只石虎?只是这石龙原图上也看不太出模样,许是年代久了,又泡过水,只能勉强画了个形状。”
谢璟却看得出。
黄人凤看反了图,石龙应为龙首朝下,做汲水状。
和他收着的那个黑石小龙一模一样。
黄人凤有心想巴结谢璟,上前献图,谢璟也就顺手收下。他原本是想让黄人凤帮他在西川找寻家人,画了好大一个饼,现在他已经回了西川谢家,只黄人凤还沉浸在寻找西王当年万万两沉银的美梦里,不过白送上门来的藏宝图,该拿就拿。
他问了黄人凤这两天见到的人,只是黄人凤等人不在白天出来,晚上才探查地形,因此也没见到失踪的人。
谢璟道:“你替我看着些,若见到,立刻来联系我。”
黄人凤连声答应。
谢璟从衣袖里掏出一张银钞递给他,黄人凤眼睛都亮了,伸手接过的时候,就听到谢璟低声提醒:“走夜路的时候留神些,这镇子有古怪。”
黄人凤咧嘴笑道:“您放心,小人做这个的,知道规矩,再说还有江口那位参谋长的人在。”
谢璟点点头,未再多说。
胡达等人走了,凑近了些低声道:“小主子,这人和兵营的人有关,不知在耍什么花样,还是小心些的好。”
谢璟点头:“我知道。”黄人凤的心思,无非是想分一杯羹,两边投其所好,给自己多谋条生路罢了。
回去路上,谢璟未再遇到什么人,他一路骑马走着一边观察小镇。
等回到府衙,下马径直去找了九爷。
谢璟把黄人凤的事跟九爷说了一遍,九爷问了几句关于那个参谋长的事,脸色略微放松,道:“无妨,我知道是谁了,罗念秋来的时候也提过一两句,那个参谋长和他是旧相识,算起来也是罗家的人。他们在江口,可知道有多少人马?”
谢璟道:“听说有几个营的兵。”
九爷沉吟片刻,道:“白二和黄先生失踪,昨日去接虹儿的人也说找不见人,这件事不能再拖,时间越长,变化越大,我明天去江口一趟,寻些帮手。你替我守在这里,切勿轻举妄动,不管对方说什么做什么,你只管拖时间,等我回来。”
谢璟道:“好。”
谢璟又说起今天在山上破庙里打听到的消息:“爷,今日上山的那个向导说,他们这里有个如夫人,是柳如意。”
九爷想了片刻,听谢璟说了一句“琵琶女”,才记起柳如意是谁。
谢璟问:“可要去跟曹公子知会一声?”
九爷道:“等他回来,再同他说吧。”
谢璟点头应了,看了外头天色:“外头瞧着还要下雨,曹公子又出去寻人了?”
九爷道:“嗯,他去了镇长那边,有些事要商议。”
谢璟站在九爷身侧,说话时两人靠得很近,九爷抬头轻抚他脸颊,忽然见他视线移向一旁看,问道:“怎么了?”
谢璟微微拧眉:“我刚才回来的路上,瞧见许多龙虎雕像,门窗上也刻了许多。”他抬手碰了九爷身后墙壁上那一处凹凸的石纹,上面也雕刻了兽类,只是太小,年代也久了,看不清楚具体的,样子很模糊。
另一边。
镇长家中。
老镇长热情招待曹云昭,不但沏了热茶,还让家里人备下饭菜,坚持要留他吃饭。
老镇长劝他入座,笑着道:“不过是些粗茶淡饭,上峰突然造访,一时也没什么准备,尝尝乡野味道,吃个新鲜罢了。”
四碟三蔬,另外一盘里放着咸鱼,米饭倒是管饱,但是看着米粒色泽也是陈年旧粮,当真是粗茶淡饭。
曹云昭一行人虽多,但在镇上行动不便,有求于老镇长,也只能坐下陪着吃了一顿饭,跟他聊了几句。
曹云昭喜欢艺术,实在不耐烦听老镇长讲那些腐朽至极的官话,视线落在堂厅里挂着的那副中堂上,想夸却又夸不出口,最后看到一旁的八仙供桌,眼前一亮,道:“你家中这套桌椅不错,上头雕琢的小兽古朴细致,可是龙凤?”
“是龙和虎。”老镇长和善道:“这些都是前人留下的,这里穷,百余年过去了,一直都没改动过。”
曹云昭笑道:“是,刚来的时候瞧见镇上的人拿木板当门,吓我一跳。”
吃过饭,可以谈正事了,曹云昭提出多留几日,老镇长沉吟片刻答应了,但也提了一个要求,想他为自己主持婚礼。
老镇长道:“按旧历,有上峰在的时候,最为吉利不过,老朽冒昧开口,还请曹大人勿怪。”
曹云昭随意应下,老镇长很是欢喜,跟他说起“如夫人”许多事,直言是贵女。
曹云昭没往心里去,取笑道:“如夫人?你倒也会享齐人之福啊。”
“不不,曹大人误会了,不过是一个称呼,只因她名里带了一个‘如’字,闺名为如意。”
“她叫什么?”
“柳如意。”
曹云昭话说到一半,忽然怔愣在那,呆呆看着老镇长忘了下半句,过了好一会才咬牙挤出一句话:“那位如夫人,可是从北地来的?”
老镇长疑惑道:“曹大人怎知?她娘家确实在北地,不过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前些年入川,一直留在这里未离开过。”
曹云昭站在那听着,心里不是滋味。
老镇长犹豫再三,又问:“可是,旧相识?”
曹云昭下意识摇头,不想给柳如意带来麻烦,但老镇长却先长叹一声,看向曹云昭的时候神色惋惜,双手拢在衣袖中道:“怪我,曹大人北地出身,我竟没早能想到,既是故人,也别无他法了。”
曹云昭想要辩解几句,忽然不知为何,一阵倦意袭来,身形都站不稳了。
失去意识之前,他模糊看到数道人影从房间里蹿出,努力想要睁眼看清楚一些,却是陷入一片无尽黑暗。
第146章 地宫
入夜,镇长让人送信来,说留了曹云昭在那边喝酒招待,商议明天主持婚礼之事。
谢璟在门口见了对方,又问:“秘书呢,也在镇长家中?”
来传信儿的乡民并不常做这事,几句话说的断断续续,见了谢璟等人还有些神色紧张:“在,都留在那里了,说是明天直接去府衙,不回来了。”
谢璟听到曹云昭他身边有人,也就没再多问,点头应了一声,让对方走了。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九爷就准备动身去江口一带。
谢璟担心他安危,让胡达带一些人跟着一同去,胡达不肯,急道:“小主子,家主来的时候说了,若你要有个什么事儿,我也不用回去了!你让他们去,反正我不走!”
九爷也开口道:“这次不用马车,骑马更快一些,我带二十人就够了,速去速回。”
谢璟想了想,道:“那就再挑二十人马,多几杆枪防身,我也放心。”
“好。”
谢璟也没含糊,立刻去挑选了人手,都是常跟着商队出远路的好手,对山路熟悉,手脚上也有些功夫在的人。
不多时,人都齐了,在大门外候着。
谢璟拿了披风过来,给九爷穿戴好,眉头依旧没松开。
九爷看他片刻,忽然笑了一下。
谢璟疑惑:“爷,可是有哪里不妥?”
九爷摇头,借着谢璟低头整理披风的时候,也微微低头唇瓣贴着他发顶擦过,像是落了一个极轻的吻,笑道:“只是觉得你长大了些,本事了。”
谢璟手上动作顿了一下,低头瞧不见神色,但能看到耳尖微微泛粉。
谢璟送了九爷一行出门,不多时,又等来了曹云昭的消息。
曹云昭一夜未归,今天早上不等谢璟来找,就让乡民过来请他,去参加镇长婚宴。
乡人道:“曹大人和秘书等人都在镇长那里等着了,也让您过去,切莫误了吉时。”
谢璟略想片刻,答应下来。若没有镇长派向导跟着,他们上山也十分麻烦,这些乡人守旧,他们又不可能对手无寸铁之人动手,只能先去镇长那里周旋看看。谢璟来的时候没准备什么东西,镇长大婚,总不好空手而去,就让胡达去路边店铺里买了几匹绸缎和几坛子酒、几匣点心带着。
胡达办事利落,回来的时候却一脸不痛快,嘟囔道:“小主子你不知,这镇上的人也不知什么毛病,开的十家铺子里七八家都是做丧事的,绸缎更是只有寿衣店才有,我只能先买几匹织锦布凑合一下……真是晦气!”
谢璟听后,心里那种古怪感觉又浮上来。
路上阴天,但好在没有下雨。
谢璟骑马带着手下一队人马过去,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微微皱眉,这种天气,看起来并不像什么良辰吉日。
带路的乡民没有骑马,但走得很快,几乎是一路小跑,把他们引到快到镇口和山脚想接的地方。
谢璟喊了一声“停下”,乡人还未反应过来,胡达等人已迅速从两边包抄,把那乡人拦在半路,一杆枪结结实实抵在他后脑勺上。
谢璟看向对方,沉声问:“怎的走这条路?这不是去镇长家中的吧。”
乡民没见过这种大阵仗,慌张一下脸都白了,结结巴巴道:“确,确实不是,镇长家中房屋陈旧,所以大婚是在府衙举行,小、小少爷饶命,饶命啊!”
谢璟略想一下,就记起那个镇长穿戴半新不旧的衣裳,给人的印象也是守旧又抠门的,这样的人会用府衙也不奇怪,好歹府衙的房子还是石头砌成,也更气派一些,怕是还挪用了一些公物。不过府衙也好,比去镇长宅子里让谢璟放心那么一点,他开口让胡达等人收枪,跟着过去。
那乡人吓破了胆,带路到了府衙之后,跟谢璟他们指了指门口,自己先跑了。
府衙大门被装饰一新,门口张灯结彩,用红、黄二色绸缎绕了石柱,一副要大办婚事的样子。院子里头有不少人来回忙碌,身影匆匆,也都穿红着绿,热闹非常,还有些人在灶房忙碌,杀猪做菜,镇长平日抠门,今天难得大方,看得出花费不少。
老镇长被人扶着走过来,他年岁大了满头白发,眉毛、胡须也都白了,今日穿了一身不太合体的暗红绸袍新衣,带了一顶黑绸的瓜皮小帽,上头还坠了一块拇指大的松绿石。老头颤颤巍巍过来跟他们道谢,看到他们手中礼物,直言他们破费了。
老镇长是个官迷,他虽用了府衙做大婚之地,却坚持没开正门,所有人需走角门。
原因也简单的很,因为他们没有仕出。
老镇长道:“没有功名在身,也不是秀才、举人老爷,只能如此,都是旧例,还望贵人千万不要见怪。”
谢璟没跟他争这些,送下礼品,道:“今日来的匆忙,也确实有些事要办,还请镇长把曹公子请出来,我有几句话同他说完就走。”
老镇长连连点头,让人去请,很快就有人跑出来道:“曹大人在里头忙,说让小少爷进去说话。”
谢璟:“他忙什么?”
老镇长红光满面,笑道:“想是老朽大婚,曹大人想着如何主持,毕竟要说些场面话。”
谢璟带的人多,府衙小了些,进不去这么多人,他带了胡达几个跟着,吩咐其余人围守在府衙一侧。
胡达是粗人,看不出成婚的门道,谢璟倒是以前跟在九爷身边的时候见过一些,对老镇长大婚的这些规矩有些惊讶。这镇子上的人手里端着的那些供果和讲究的礼仪,用的那些规矩,有些他都没见过,十分繁琐,但有一点能看出,老镇长是用正妻的礼仪来聘娶新夫人,没有丝毫怠慢。
入后院去宾客小厅的时候,门口又摆了一张小桌,一老一少在那逐一问谢璟一行人的年龄、属相,生怕冲撞了新人。
谢璟属马,并无冲撞,先一步进了宾客小厅。
小厅空荡,宾客竟无一人。
谢璟想去见见柳如意。
但是又想着或许曹云昭一夜未归的原因就是因为柳如意,一时又坐下来,没吭声。
隔着一扇木门,他甚至都能听到胡达扯着嗓子在和对方争执,似乎是属相有些不合。等了一阵,也不见曹云昭来,倒是有个乡民送了茶水进来,谢璟叫住那人,问道:“今日娶的可是如夫人?”
那人连连点头:“自然是。”
谢璟又问:“我听闻那位夫人已经来镇上两三年了,为何今日才娶?”
117/132 首页 上一页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