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山工厂陆续修建,而白家第一批过来的人却不是各位管事和技术人员,而是学生。北地动荡,原先在族学里的各位老师和学生都先转了过来,人数众多,分为两批,有些去了青岛,有些来了这里,人虽分开了,但总算保护了这些后生。
战乱初现,也是无奈之举。
一众北地学生乘船入川,年纪有七岁至十余岁不等,有白家的人,也有其他家在白家族学求学的孩子。他们来到眉山第一课,就是由先生带着向北躬身拜礼,抬首长望。
他们虽离开故土,但还有一颗想要回去的心。
学好本事,总能在这乱世有一处用武之地,总有一天可以重回故土。
这一年,白家十五岁以上弃笔从戎的学生占了多数。
族学众师生由白明禹帮着安排住处,连教室和其余用品也全是由他来准备,办事利索。族学的老先生头发已经花白,他当年也做过白二的先生,还记得当年顽劣的白家二少爷,瞧见忍不住笑着夸赞了两句,很是为他的成长而骄傲。
白虹起走过来的时候,刚好听到一两句,忍不住问道:“这是你小时候的先生吗,他刚才都说什么啦?”
白明禹得意道:“还能说什么,夸我呗,我从小就特别优秀,先生一直记着呢!”
“瞎说,我都听见了,先生说你小时候最淘气,还让小谢给你抄作业呢!”白虹起好奇,“你以前跟小谢一起念书,可曾欺负他没有?”
白明禹脑袋摇地拨浪鼓一般,“没有没有,我跟小谢最好了。”
虹姑娘又问:“那小谢欺负你没有?”
白二:“……不好说。”
虹姑娘被他逗得笑个不住:“就算有,那也是你做事太笨,别说小谢,我有时候瞧见心里都着急呢。”
白明禹一瞧见她笑,就忍不住跟着咧嘴笑,腆着脸挨着姑姑说好听的话:“我以后不给别人欺负,就许你一个欺负我。”
白虹起脸红了下,戳他额头:“傻子,谁稀罕呀。”
因一段时间来做成了一些事,白明禹也渐渐在长辈间得了几分好评,白夫人还特意夸奖了他几次。
入秋后,九爷和小谢来眉山探望众位长辈。
白老对他们二人很热情,还让小厨房做了谢璟喜欢吃的小汤圆,留下说了好一会话。
大约是觉得九爷和小谢今日来了——在白明禹心里,九爷才是他长辈,加上家中各位长辈也在这里,白明禹一直等到家宴之后,喝了茶准备散场了,也不走。一旁的人拽了白明禹两下,白二忽然“噗通”一下跪下来,给白夫人磕了一个头。
众人吓了一跳,白夫人问道:“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有什么话起来慢慢说。”
白明禹磕磕巴巴道:“老夫人,您刚才说九爷他们回来是喜事盈门,我,我跟您求个恩典,想凑一个双喜临门。”
白夫人怔愣:“你求什么?”
白明禹:“我求您答应我和虹姑娘的婚事,我发誓,我一辈子都对她好!”白二越是紧张,越不知道怎么说,跪在那又磕了一个头,眼巴巴看着白夫人。
白夫人气得柳眉竖起:“胡闹!你当我虹儿是什么人,好人家的小姑娘可不是这样求的,断没有这般随意的道理!”她气得够呛,茶都没喝完,径直带着白虹起走了。
白明禹傻眼,抬头去看却瞧见白虹起回头偷偷看他,笑了一下,眨了眨眼睛。
等白夫人走了之后,堂厅里众位长辈也忍俊不禁,白老笑呵呵道:“今日家宴没想到会这么热闹,只是天色已晚,大伙儿都散了吧,明日的事,等明儿再说,也不急在一时。”
众人陆续离开,九爷和小谢走在后面。
白明禹跪着没敢起来,可怜兮兮看九爷他们:“爷,怎么办啊?”
九爷淡声道:“你自己用脑子想想。”
说完走了出去。
谢璟跟在后面,脚步略微停顿一下,站在白二身边轻轻动了下嘴低声道:“你写封信回青河,成亲非同儿戏,三媒六聘,一样不能少。”
白明禹恍然,眼睛里又泛起光亮,立刻起身去筹备了。
第163章 辞旧迎新
清河那边接了电报,很快来了人。
赶来的是白明禹的父兄,二人风尘仆仆入川,来了之后先找旅店收拾妥当之后,才带着礼物去拜访了白夫人。
白夫人略一相让,就让他们进了小厅相谈。
都是北地白家的人,算起来两家还都是关系比较近的一支,白明禹家中这两年生意做的大,但没有白夫人在南坊的家底丰厚,白夫人毕竟是白家嫡系,家中又没有其他子嗣,这些都是留给白虹起继承的,打小儿也是拿着她当下一任女掌柜来培养,从未想过远嫁之事。
清河白家的人倒是对此早有准备,连声道:“犬子发电报回来的时候,已提过此事,我们对此并无意见,全听您的安排。”
白夫人微微攒眉,试探问道:“即便入赘也无妨?”
白老爷笑呵呵道:“若是其他家,那肯定是不行的,但咱们都是自家人,都可商议。既是实在亲戚,那我就关上门说句心里话,我家中还有一个长子,另外年初的时候还添了一对双胞胎孙儿,加起来也是有三个孙儿的爷爷了,家中人丁尚好。”
白夫人脸色缓和许多,她已听出对方诚意。
若是入赘到其他家,清河白家父子俩肯定要吹胡子瞪眼不肯答应,但这是自家,倒也没有那么大心理压力。白明哲还略有些舍不得弟弟,白老爷高高兴兴就把白二送出去了。
白老爷虽一直在清河白家,但为人并不迂腐,他有一个儿子留在家中继承家业就已足够,另一个早在九爷带走的时候,就已想好让他好好去磨练一下羽翼,既是九爷肯收下的,那清河迟早留不住白二。
说了一上午话,白夫人中午还特意留了饭,让小厨房里做了一顿家乡菜。
入赘之事谈的顺利,白夫人最后一点顾虑也放下。
白夫人笑道:“绕来绕去,总归是一家人。”
清河白家老爷道:“是是,之前一直听九爷提起虹姑娘,做事极好,我那不中用的儿子以后跟着也可多多学习,是他高攀了。”
两家都不缺钱,只单看人,彼此都非常满意。
白夫人起初生气,也只是气白明禹这臭小子张口就要求亲,一点都不正式,这段时间也听虹儿说起在地宫里的事,有些感动于几次舍身相救,心里早就已经软下来,故意抻着,无非也是想多看看白二的人品如何。
现在看过了,清河白家的态度也瞧见了,确实是好人家。
白夫人很满意,婚事也答应了下来。
不过她提了要求,要先订婚,总归是从小养大的女孩儿,舍不得她早早出嫁。
青河白家立刻点头,跟着笑道:“好好,订婚也是好的,我家二小子年纪也不小了,如今也算是有个人管着,出门在外,虹姑娘里里外外一把手,做事周到又妥帖,有她在,我们就放心了!”
白明禹父兄这次来,虽轻装出行,但礼金也准备的充足,白夫人没要,推辞道:“既是入赘,这些一概不用,我南坊白家一力承担。”
青河白家父子面面相觑,他们也是头一回送儿子,没什么经验,但白夫人说什么,他们就点头应着——白二把电报快拍成了家书,信誓旦旦只娶虹姑娘一人,那架势莫说十头牛,一百头都拉不回来。
白明禹这两天在忙族学和工厂的事,等回眉山宅子的时候两边已经谈妥,把他和白虹起的婚事基本定下。
白明禹知道以后,高兴的不得了,白老爷虽舟车劳顿,但瞧着家里二儿子高兴地一个劲儿傻笑,也忍不住跟着摇头笑了。
入夜。
白明哲偷偷敲开弟弟的房门,把带来的那些钱都给了他。
数额太多,饶是白明禹也吓了一跳,连声推拒不肯要:“大哥,你把这些带回去,你和父亲都要用钱的时候,家里的酒厂生意也缺不了现钱,我在这里用不了这些,不用给我留。”
白明哲道:“如今你跟在九爷身边,家里给你房子田地,还是铺子,都没有现钱方便,只是这两年北地有些乱,一时也凑不出太多。”见弟弟还要说什么,白明哲摆摆手拦住他道:“你听我说完,这钱原本就是拿来给你成婚娶媳妇儿的,爹娘准备了好久,里头我和你嫂子也凑了一份儿,你不用管家里生意如何,这钱断是不会少了你的。南坊白夫人既言明她来办婚事,我们也不好拿回去,爹说,你也大了,这些给你,以后成婚了手里也留点钱,别受难为。”
“哦,那行吧。”白明禹接过钱袋数了数:“我看看有多少。”
白明哲心里那点伤感立刻被他气没影了,抬手打他后脑勺一巴掌,笑骂道:“臭小子,等我走了之后你再数,当我面数礼金,丢不丢人!”
白明禹:“当着自己亲大哥,有什么丢人的啊,哥,你们来住多久?多待一段时间吧?”
白明哲摇头道:“不了,还要回去,北地终究是祖上的基业,还需有人看着。”
白明禹心里难过:“若是乱得狠了,你们就往南边跑,九爷在西川和眉山都置办了土地,慢慢也会有工厂,你们来这里,咱们一大家子人还跟以前一样,万事有我,大哥,你别担心。”
白明哲笑道:“有你这句话我就知足了,这些年跟在九爷身边,总算是长大了些。”
他好好看了看弟弟,拍了拍他肩膀,兄弟俩如今长得一般高大,但比以前关系更好了几分。
中秋节前,白二和虹姑娘订婚。
北地一众人在眉山吃了团圆饭,再过两日,清河白家父子返回北地,陆续也有其他长辈辞行。白老留在眉山坐镇,其他人有些留下修建新工厂,有些选择返回故地,守着祖上基业,各自做了选择,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努力。
年末。
原本计划要去沪市探望,但贺东亭来信,说让他们二人留在蜀地过节,不必辛苦折返。谢璟同他打了电话,再三询问,对方依旧这般说,也就没有再坚持。
腊月之后,东院的孙福管事带了黄先生回来,黄先生抱着刚誊抄好的新书,在房间里摇头晃脑,看得沉醉,一连几日吃饭都不怎么在意。
谢璟过去看了一趟,叮嘱人照顾好黄先生,也就由着先生去了。
孙福管事回来之后,新宅里各项事宜一下就被安排得井井有条,若说以前谢璟忙里忙外还有几分吃力,老管事出手帮助,所有事情都迎刃而解,谢璟肩上的担子轻了许多,每日走路都带风。
孙福管事心里也有一点小小的委屈。他以前曾设想过无数次九爷大婚的情形,但无论哪一种都有他忙碌的身影,他是东院的大管事,里里外外哪里都用得到,但是从未想过这次婚事由西川谢家包揽大半,他们只是跟着忙活,连酒宴都未能插手——他还埋了好些陈年佳酿,就盼着这一天呢!
老管事别扭了两三天,谢璟并未察觉,九爷倒是看出一二。
这日,九爷在书房处理完公事,又叫人来吩咐道:“去跟孙福说一声,临近年关,若有伙计告假返乡,按以前旧例去办。另外今年算是第一年开宅,除了府里惯例给的,今年再加一份儿赏钱,让他看着去准备。”说完之后,又问道,“孙福去哪里了,怎么今日没看到?”
下头人回道:“老管事今天一早就去打喜钱了,他说您一准儿要用,提前准备着呢。”
九爷笑了一声,点点头,让他下去了。
过了不多时,九爷听到院子里有声音,抬头去看。
隔着玻璃窗看到院子树下,谢璟正在和孙福管事说什么,离着老远听不清,但能看到他的动作。谢璟拿了自己腰间的一串钥匙给老管事看,说了一句之后,伸手也想摸一下老管事腰上挂着的那串钥匙,被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手背,谢璟背过手去,歪头还在盯着看。
九爷跟他熟悉,那句唇语倒是也读得出。
谢璟方才说的是,自己也有钥匙了。
大约之前羡慕老管事腰间叮叮当当的钥匙声响,九爷不用去看,也能猜到他说话时的语气,认真又可爱。
九爷隔窗看了片刻,唇边笑意一直未散。
院子里,一老一少还在拌嘴,一向沉稳的老管事和以往不同,对上谢璟这个从小瞧着长大的,虽嘴上不说,但心里也是带了几分偏爱。
东院过年,赏了不少钱,全府上下喜气洋洋。九爷出手大方,一枚枚崭新铮亮的银元上贴了小小的“福”字,分到一众人的手上,最大的一枚贺岁喜钱有小孩巴掌大小,被老管事送到了谢璟手里。
爆竹声响,碎红遍地。
没了北地的皑皑白雪,但依旧过了一个热闹的新年。
谢璟一大早去给舅舅拜了年,在马车上赶回家的时候,缩在九爷大氅里,往他怀里拱了拱。
九爷亲他额头一下,低声问:“可是困了?”
谢璟摇摇头,抱着人没放,过了一会才小声道:“好像在做梦。”
九爷捏他耳垂,笑道:“怎么会是做梦,一定是昨夜淘气,没好好睡觉,等会儿到家再睡一会罢。”
谢璟有些不好意思,埋头躲了躲。
九爷捏他耳垂,未能将人从怀里挖出来,反倒挨挨蹭蹭,没过片刻谢璟气息就有些不稳,轻轻张嘴咬了他衣领纽扣。
九爷抬手挠了挠他下巴,轻声道:“人不大,牙倒是锋利。”
手指落在唇边,摩挲一下,谢璟就松开了纽扣。
九爷低头,这次吻落在唇上。
第164章 沪市探亲
过年之后,蜀地谢家连着上了—月有余的报纸。
白、谢两家的合作开始有了进展,这次不再是外头穿着的小道消息,而是正儿八经登报声明。
两家—起合开了船舶公司,江上新增的十艘江海巨轮颇为引人注目,两家开了新航线,之前白家在湘江、万江等地拿下的几处码头和西川谢家的航线连接起来,开辟更快捷便利的航线,运送地点更远,也更迅速。除了原本的货轮生意,还增添了客轮,用作民生之用,新船在江面上鸣响汽笛行驶的时候,还上了报纸,引起了—阵热议。
白谢二家趁热打铁,新开的客运公司卖了好些舱房船票,这些船票分成三类,高中低价格的都有,童叟无欺,服务态度也好,船上干净卫生,座椅和舱房收拾得整洁明亮,也是江上第—家包餐食的客轮,成了当时的新风尚,很多人都慕名去坐—趟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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