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旸哥哥。
这个称呼对于周憬来说并不新鲜,但是从叶肃语的口中讲出来,却让他有了一种奇怪的感受。
没有人知道,他和他之间,除了老师和学生家长之外,还有那么多的纠葛。
更加没有人知道,这个优秀的、好看的青年,曾经匍匐在镜头前,做他的小狗。
周旸显然已经和叶肃语有几分熟悉了,一听老师夸自己的哥哥,便开始翘起尾巴滔滔不绝地吹嘘起来,周憬关上房门走出去,回到自己的房间,总感觉心口上有一根羽毛在轻轻地拨弄着,一阵接一阵地发痒。
回到房间,周憬坐在椅子上,看向自己随手放在了桌子上的拍立得。
应该丢掉的。
他拿起拍立得,指尖摸索过男生笑得灿烂的脸,眉头蹙起,手往垃圾桶处伸去。
只要松开手指,这张照片就会掉进垃圾桶里,就像他和叶肃语之间那复杂的、隐秘的关系。
但是周憬的手僵在垃圾桶上方许久,也没有能把手指松开。
最后,那张拍立得被周憬扔进了笔筒里。
十二点,上午的课程结束,叶肃语背着包从周旸的房间走出。
周旸咋咋乎乎地捂着肚子冲进了厕所,砰得一声带上了厕所门,从里面大吼了一句“叶老师再见!”叶肃语却没有着急走,他单肩挂着背包,对出来送他的周憬说道:“周旸哥哥,刚刚的银耳雪梨汤还有吗,我还想再喝一碗。”
还在叫周旸哥哥。
周憬瞥了他一眼,低沉地“嗯”了一声,走到厨房去帮他盛银耳雪梨汤。
晶莹剔透的银耳雪梨汤滚入碗里,周憬端着碗出去,却看见客厅里已经没有了叶肃语的身影。
走了?周憬皱眉。
不对,这人进他房间了。
周憬看着自己半开的房门,端着碗快步走了进去。
门被合上,周憬看着背着手在他房间溜达的青年,语气冰冷地开口道:“谁让你进我房间的?”溜达的青年转过头来,川剧变脸般换了一副面孔。
刚刚还是礼貌温柔的家教老师,现在却浑身散发着愉悦亲昵的气息。
“周憬,干嘛凶我。”
一边说,叶肃语一边接过男生手上的银耳雪梨汤,凑近碗延喝了一大口,露出了一脸餍足的表情。
周憬被叶肃语转换自如的称呼弄得愣了一下,等他反应过来,刚刚本来要说出口的训斥也全部都憋在了喉咙里。
“周憬,我中秋节给你送的点心好不好吃啊?这可是从我家厨房偷来的,我自己都没吃几个。”
叶肃语捧着碗,剪短了头发的他看起来清爽极了,学生气十足,长长的睫毛微颤着,腮帮子鼓起,说话的时候还有点含糊不清。
周憬没接他的话茬,把门打开,毫不留情道:“出去。”
叶肃语根本没懂,他眼睛弯起,吞下银耳雪梨汤,又说道:“周憬,你是不是为了谢谢我,特意给我煮的雪梨汤?”没完没了了还。
他从叶肃语手中拿过碗,准备直接用武力把这人从自己房间中赶出去,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动手,门外就传来了周旸急匆匆的呼喊声。
“哥!哥!”周憬警告地看了叶肃语一眼,拿着碗走出房间,周旸正在穿外套,看见他出来噼里啪啦地说道:“哥,今天中午晚上我不在家吃了,下午和同学约了复习!”“知道了。”
“哥,叶老师呢?”捏着碗的大拇指紧了紧,周憬走到了鞋柜处,用身体挡住了叶肃语的鞋。
他面不改色地说道:“走了。”
背上包,周旸风风火火地从房间里冲出来,跑到鞋柜处穿鞋。
“好,哥,那我也走了啊!”周旸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哥的反常,直接开门出去了。
关门的余音还在房间里回响,周憬把碗随手搁在了餐桌上,黑着脸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出去。”
他对叶肃语说。
“已经走了”的叶肃语一脸好奇地问周憬:“Z神,你干嘛要撒谎啊?”周憬捏了捏指骨,一只手摁住叶肃语的肩膀,直接把人往外推。
叶肃语力气也不算小,他眼疾手快地把门带上,反身就往周憬的身上抱。
周憬几乎没有和别人有过这样亲密的接触。
抱住他的男生颈边有着淡淡的桂花香气,就像那天吃的桂花兔子糕点一样,软软的、糯糯的,清香扑鼻。
环绕在他腰间的手存在感是那样的强,锁得紧紧的,就像抱住了什么稀世珍宝。
周憬感觉自己身上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他正准备用力地叶肃语从自己的怀里推出去,那人的头却在他的胸膛蹭了蹭,带着些闷闷的鼻音,说道:“周憬,我送你的照片你看见了吗?”周憬血液翻涌,胸腔里的心跳得那样有力,他的猎物自己投向了他的怀抱,鲜活的、诱人的。
“我扔掉了。”
男生说出口的声音带了些嘶哑。
“扔掉了?”叶肃语抬起头,“你把我的照片扔掉了?”“我为什么要留这种没用的东西。”
周憬抑制住自己心头杂乱的思绪,把叶肃语从自己的胸前推开。
被推开了,叶肃语也不恼,他盯着周憬,那双桃花眼渐渐盛满了狡黠的光。
从口袋里抽出拍立得,叶肃语得意地晃了晃手上的照片,问道:“那我在你笔筒里看到的是什么,你的笔筒是垃圾桶吗?”“……”从来没有人能在他面前这么放肆。
进他的房间、看他的桌子,就像他们很熟一样。
周憬攥住叶肃语的手腕,从他的手中抽出那张拍立得,扔到了地上。
“谢谢提醒,我现在就扔。”
叶肃语却任由周憬攥住他的手腕,看都没看一眼那张被扔到地上的拍立得。
被人用力攥着手腕,当然很痛,可是叶肃语的心中却只有兴奋。
死死盯着周憬黑压压的脸,叶肃语踮起脚,凑到了周憬的耳边,就像上一次周憬在他耳边说话那样,语气温柔,又带了几分怜悯。
“周憬,不要再撒谎了。”
……撒谎。
周憬闭上眼,心中的风暴肆意地攻城略地。
“你对我有欲望,又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不然,为什么要每个星期天邀请我来你家?”叶肃语还在咄咄逼人,一步又一步地紧逼,他整个人都倒在了周憬身上,舌尖舔过了周憬的耳垂。
“主人,小狗想你了。”
叶肃语的声音又轻又软,却成为了烧断周憬心中名为“理智”的弦的烈火。
周憬沉默了两秒,然后睁开了眼。
他看着叶肃语,语气里再也没有了顾忌和克制。
“跪下。”
在他面前,那个有着许多不一样面孔的青年匍匐下去,跪在了他脚边。
白色的拍立得掉在青年的身边,上面的他笑得灿烂又好看。
这一刻,周憬不知道,究竟是他自己心中的压抑的欲望赢了。
还是这个叫做叶肃语的人赢了。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wb见嘿嘿嘿
第四十五章 周憬
叶肃语跪在周憬的脚边,低着头,明明应该是一个屈辱的姿势,不知为何,他的心口却有一种被填满了感觉。
温热的、酥麻的感觉在他的心口流动,周憬正在看着他,他好像被剥开了一切赤裸地袒露在另一个人的目光,那个人喜欢这样的他,不加掩饰的他,也是最完整的他。
小时候,叶肃语发现,原来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只要通过聪明的经营,就可以朝他想要的方向发展,于是他把这个当成游戏,享受着不断通关的快乐。
生活在庞大复杂的家族里,有着无论如何都超越不了的优秀兄姐,他的交际手段是唯一与众不同的邀宠利器,叶肃语从来不会在任何人面前表露出自己的自卑,他总是笑着的、是自信的,是游刃有余的。
他收获了喜爱、称赞、收获了别人的目光,但他却越来越难因此而感到快乐。
他对于这种只需要稍微设计就能获得的爱意感到无趣,却又控制不了自己更加病态地去摄取更多的爱意。
他不耻于自己取巧的逃避心理,可是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
叶肃语时常感到迷茫。
他不想按部就班地按照父亲安排的人生轨迹活下去,他像勇士一样选择一条不被长辈看好的道路,选择冷僻的专业,看起来那么的有主见,可是他自己知道,他只是为了反抗而反抗,他并不是真正在追求自己所认为的人生价值。
他被周憬偶尔流露出的不屑所刺痛,但是这种刺痛却让他觉得真实。
原来跪在人的脚边,把自己交出去,是一件这么轻松的事情。
放空自己的大脑,不用去思考一切让他觉得烦恼和痛苦的事情,他的丑陋无须掩饰,他的自卑也不必躲藏。
周憬的棉拖鞋踩在他的手指上,男生低沉冷戾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抬头。”
他说道。
叶肃语抬起头,撞入了周憬复杂的目光里。
他们对视了好几秒,然后叶肃语看到周憬蹲下了身子,剃着寸头眉眼凌厉的男生看着他,一只手插入了他的头发里。
头发被揪起让叶肃语感受到了痛,叶肃语却一动不动,他也说不清自己对于周憬的信任从何而来。
那只宽大的手揪着他的头发,把他的头仰得更高了,周憬的视线从他的脸上往下逡巡,在手臂处顿了顿,又回到他的脸上。
长相秀气好看的青年仰着头看着他,平时总是弯着的桃花眼里此刻像一潭平静的湖水,周憬从他的双眸里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他们在此刻没有任何的伪装,全然地坦诚相见。
………………周憬松开了手,顺着叶肃语的后脑勺往下摸去,掐住了叶肃语的脖子。
叶肃语的肌肤越来越烫了,脉搏的跳动声和他的心脏跳动声交织在一起,周憬喜欢这种感觉,他感受着叶肃语呼吸的频率,一下又一下地摁着叶肃语的颈椎骨。
周憬的气息盈满了叶肃语的口鼻,这是在视频的时候感受不到的,叶肃语闻着周憬的味道,感觉自己就像睡在小窝里的狗一样,充满了安全感。
情不自禁地,叶肃语伸出舌头舔了舔布料,想要在这里留下属于自己的标记。
………………周憬看着他,目光复杂又深沉,伸出手,覆住了他的眼。
一片黑暗之间,叶肃语听到周憬沙哑的声音,带了些难得的温柔意味。
他对他说:“真乖……我的小狗。”
他的小狗。
叶肃语蹭了蹭周憬的腿,感觉自己是一把锁,而周憬是打开这把锁的钥匙。
从前的他,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喜欢,但是在周憬的身边,他却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和平静。
也许这就是喜欢。
病态的他,本来就该有这样病态的喜欢。
吹干头发,叶肃语穿上了一件周憬的卫衣,感觉自己从脚趾到头发丝都慵懒又舒适。
周憬坐在床沿上,叶肃语缩在他的脚旁,咬住了一根烟。
叶肃语跪着直起身,咬着烟凑到周憬的脸颊旁,把烟递给了周憬。
戒烟许久的周憬看着叶肃语,不知道为何也没有拒绝叶肃语递来的烟,用手夹住烟身,叶肃语为周憬点燃。
烟丝燃烧蜷缩,叶肃语坐在周憬的脚边,两个人安静地抽着烟,一句话都没有说。
叶肃语觉得很快乐,一种战栗的,灵魂上共鸣的快乐。
他吐出一口烟,白雾在他的面前弥散开。
叶肃语想,这种快乐真叫人上瘾。
周憬想要戒烟,周憬想要拒绝这种快乐,可他不会允许。
他是周憬的狗,那周憬这辈子就只能有他这一条狗。
他要……成为周憬永远戒不掉的瘾。
第四十六章 叶肃语
周憬做了一个梦。
梦里,粘稠的黑色就像将人吞噬的沼泽,他深陷其中。
被包裹的感觉令人窒息,他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从中逃脱,于是便放任自己在其中沉沦。
赤裸的躯体在这一片黑色的泥沼中纠缠翻滚,黑白的强烈对比刺眼无比,周憬无法动弹,只能看着这作呕的一幕一遍又一遍地上演。
“阿憬……阿憬。”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温柔又悲切。
周憬做过这个梦太多遍,以至于他能够清醒地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
只要他转过头,就会看见母亲从高楼上坠落的场景,然后这个梦就会被一片鲜血所染红。
无趣地,不断地重复的梦魇,就像他的人生,无论从哪个入口向前走,最后都会回到原地。
漠然地看着眼前赤条条地翻滚着的肉体,周憬转过了头。
母亲的面庞早就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周憬看着这个穿着白衣的女人从楼上坠落,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最后发出了“砰”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场景在须臾之间变换,周憬蹲在一地的血泊里,手指上温热的液体往下滴着,在梦里他只有一具幼小单薄的身躯,把手抬起来,小小的巴掌上,浓稠的血液红得刺眼。
这个梦到这里就该结束了。
周憬想道。
突然,在一片血的腥味中,他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清甜桂花香味。
尘封已久的记忆不知为何被重启了,血色逐渐从身边褪去,他站在了以前的家里,那个红木斗柜旁,母亲打开橱窗的门,从里面拿出了一罐桂花糖糕。
“阿憬,妈妈去菜市场买菜,你先吃一块糖糕垫垫肚子。”
……小小的周憬拿着糖糕坐在凳子上,看着那扇关上房门,在心里数着数。
一、二、三……门被推开的时候,他舔掉手指上的最后一点糖渍,跳下凳子跑向了门口。
亮堂的光随着被推开的门一起涌入了房间内,洒在了他的身上,站在门口的,却不是买菜回来的母亲,而是一个穿着白衬衫的清秀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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