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剑宗发这些粗布被褥给弟子倒也不是没钱,只是想起到苦其心志练其体肤的作用。
但大部分出身世家的弟子都受不了盖这么粗糙还起绒的被褥,绵尘又粗重,盖久了都容易咳嗽。
所以往往入门没多久,他们就都去青玉城中采买一番,把被褥和屋内的陈设全都换了。
对于这种事,青玉剑宗一开始禁止,后来见到管不住了,索性就懒得管了。
秦颐看着沈清棠把被褥从他床上拿起来的模样,这时也没反抗,只道:“我在床上睡得挺少的,而且最近暖和也用不上。”
沈清棠听到秦颐这话,心头微微一跳,不由得回头看了秦颐一眼。
秦颐神色很是平静,没什么变化。
但沈清棠此刻心中却骤然柔软了一点。
以秦颐的性格,不在床上睡觉,也只能是打坐修炼了——看来秦颐是真的很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啊,自从他让秦颐好好筑基之后,秦颐说不定都没认真睡过一次觉……
想完这些,沈清棠原本就容易动容的一颗心彻底软得一塌糊涂。
这时他默默把那床粗布被褥放到外间的矮榻上,就走过来,抱住了秦颐。
秦颐有些不明所以:“怎么了?”
沈清棠安安静静地将侧脸贴在秦颐胸口,吐出一口温热的气息,就软声道:“这些日子辛苦兰庭了,今晚早些睡吧。”
秦颐沉默了一会,忽然伸手抚着沈清棠的背,让沈清棠抬头看他。
沈清棠仰起头,有些莫名地对上秦颐那双略微意味不清的眸子,奇道:“怎么了?兰庭你还不困么?”
秦颐目光动了动,揽住沈清棠清瘦腰肢的手略微收紧了一点,然后他就低声问:“你是单纯想睡觉,还是想——干点别的?”
沈清棠:……
雪白清丽的面颊上顿时泛起一片飞红,沈清棠低头就在秦颐肩膀上撞了一下,嘟嘟哝哝:“当然是单纯睡觉。”
秦颐抿了一下唇,忽然意有所指地提醒道:“你要再蹭,我就真不保证只是单纯睡觉了。”
沈清棠吓了一跳,立刻就从秦颐的膝盖上跳了起来。
秦颐见了有些好笑,倒也没有刻意困着沈清棠的意思——毕竟明日还有大事要办,他方才也只是吓唬沈清棠一下,今夜也还是算了吧。
沈清棠自己从秦颐身上跳下来,隔得远远的,观察了一下秦颐的表情,发现秦颐神色平静,确实没有别的意思,他才松了口气。
半柱香之后,沈清棠又像是没骨头一般,撒娇着就滚到了秦颐怀里去了。
这会他趴在秦颐的膝盖上,秦颐就慢慢帮他把发簪拆下来,顺带梳理他的黑发。
沈清棠的长发乌润柔软,沉甸甸的一大把,摸在掌中质感极好,秦颐就这么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
顺了一会,沈清棠忽然从秦颐的膝盖上仰头看他。
秦颐也跟沈清棠对视。
两人对视片刻,沈清棠轻轻一笑,就伸手抚上秦颐的面具道:“让我看看兰庭你的脸好了多少。”
秦颐目光微动,低着头也没拒绝,就任由沈清棠把他的面具从脸上拿了下来。
摘下面具后,沈清棠细细抚摸了一下秦颐脸上已经淡化了不少的伤疤,不自觉地便抿唇笑了一下:“兰庭越来越好看了。”
秦颐倒是不以为意:“你这话,说了很多次了。”
沈清棠:“哼。”
秦颐沉默了一会,又淡淡笑了。
倒是沈清棠,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他迟疑了一下,就伸手轻轻抚着秦颐脸上那一块十分明显被刀割出来的伤疤道:“可是兰庭,你这些伤都是哪里来的?”
从前沈清棠其实也疑惑过这件事,但是怕问了秦颐心中会有芥蒂。
因为原著中并没有提到秦颐脸上有刀伤,只说都是毒伤。
可现在沈清棠细细看着,总觉得是刀伤居多。
终于眼看着秦颐快要好起来了,沈清棠才敢开口问。
而秦颐听了沈清棠这个问题,沉默了片刻,最终道:“其实我也不记得了。”
沈清棠愕然。
秦颐看着沈清棠的表情,倒也没显出被冒犯的神色,这时就认真慢慢解释道:“从你家离开之后,我失去过一段时间的记忆,后来醒了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不过忘了过程,也不怎么痛。只是那会我已经能化形了,就不好再去找你了。”
沈清棠:……
接着沈清棠就略带埋怨地伸手摸了摸秦颐脸上最狰狞的那一块伤疤,小声道:“谁让你自己要跑的。”
秦颐静静看了沈清棠片刻,淡淡一笑:“不跑了,以后打我,我也不跑了。”
沈清棠听着秦颐的话,不知道怎么,就觉得心口甜的要命,这时他忍不住就凑上去,在秦颐脸上亲了一口。
两人亲密了一会,秦颐就搂着怀中乱动的温软身躯,叹了口气:“别闹了,睡吧。”
再闹,他可就真的忍不住了。
沈清棠笑意吟吟地嗯了一声,果然就安静了下来。
秦颐静静抱着沈清棠,莫名觉得一颗心无比安谧。
兜兜转转这么大一圈,人还是归他了。
·
次日一大清早,天还没亮,沈清棠和秦颐就收到了让他们去弟子堂的传讯。
等沈清棠和秦颐匆匆换好衣服赶到的时候,宫明泽的脸色已经十分不好看了。
沈清棠这时还有些睡眼惺忪,一路上就拉着秦颐的手,靠着秦颐。
这时感受到宫明泽身上散发出的冷气,沈清棠沉默了一下,倒是慢慢清醒了过来。
宫明泽这人可真够心血来潮的,这是为爱情着了魔了么?居然这么早就想来验证……
不过这些抱怨沈清棠并没有表现出来,这是他先不动声色地松开了拉着秦颐的手,就冲着宫明泽行了一礼,平静道:“抱歉殿下,我们来晚了。”
宫明泽定定看了沈清棠两眼,看着沈清棠雪白漂亮的面颊上残留着的,因为熟睡还没完全褪去的懒洋洋的娇嫩粉色,便一脸厌恶地转过头对一旁候着的弟子堂长老道:“开门。”
弟子堂长老立刻就忙不迭地上前开门。
宫明泽却没有进去。
弟子堂长老开了门之后,就自己先进入了里间。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那弟子堂长老找到了林瑾瑜的灵魂玉牌,拿过来,递给宫明泽。
林瑾瑜的灵魂玉牌,果然还没碎,只不过上面的光芒有些暗淡,闪闪烁烁的,证实着林瑾瑜现在的灵魂力确实不太稳固。
宫明泽不由自主地握紧了一下掌中那枚灵魂玉牌,便对一旁的几个金丹守卫冷冷道:“把笼子打开。”
沈清棠这时才注意到在不远处的屋子一角,放着一个巨大的黑色囚笼,上面罩着黑布。
原来林瑾瑜被关在那里面了。
这么看来,宫明泽倒是也不算很怜香惜玉啊。
沈清棠不自觉地挑了一下眉。
而此时,囚笼上罩着的黑布哗的一下被拉了下来,一直蜷缩在黑暗中的林瑾瑜终于见到了光明,此刻他低低惨叫了一声,以为又有人要打他,就拼命往那笼子一角缩去。
但这里站着的修士,却都已经看清了林瑾瑜的模样。
别说是那些年轻弟子,就连当初负责登记的弟子堂长老见到这样的“林瑾瑜”,也不由得神色大变。
“这这这!这是林瑾瑜师弟吗?还是什么怪物!”有弟子控制不住地惊呼出声。
“这是邪修夺舍了林瑾瑜师弟吧,你可不要乱说。”
“好恐怖,好恶心,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听着众人的议论,藏在笼子里的林瑾瑜眸中闪过一丝怨毒又愤怒的光,可很快他就瑟瑟发抖,装出一副可怜的模样小声道:“我不是林瑾瑜,我跟林瑾瑜没有关系,是他们逼我变成这个样子——”
话说到一半,林瑾瑜忽然噤了声。
因为他看到了宫明泽手中拿着的灵魂玉牌……
林瑾瑜这时是真的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先前他的可怜和柔弱是装的,但这一次,他是真的害怕了……
宫明泽居然这样对他?
宫明泽不是很喜欢他么,怎么能够这么对他?!
但原书中那一直对林瑾瑜温存体贴有求必应的宫明泽脸上,此刻只挂着那熟悉的清冷和淡漠,就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一般,看着缩在笼子里疯狂颤抖的林瑾瑜。
然后,宫明泽就摩挲了一下掌中的灵魂玉牌,淡淡道:“你说你不是林瑾瑜,现在你有证明自己的机会了。”
“证明给我看吧。”
“如果你不是,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林瑾瑜听着宫明泽那淡漠的宛如对着一棵树,一根草一般说话的语气,顿时就连牙关都开始上下磕碰,咯咯作响。
然而林瑾瑜心头还是存着最后一点希望,这时他就颤声,试图蒙混过关道:“怎么证明?我不懂——啊!”
话还没说完,宫明泽便已经猛地捏紧了掌中的灵魂玉牌,将自己冰冷的灵气猛地灌注到了玉牌中。
林瑾瑜再也装不下去了,那注入灵魂玉牌里的灵力就仿佛直接打在他灵魂上一半,虽然不能伤到他,但也让他一瞬间变得神色狰狞,痛苦不堪。
囚笼被林瑾瑜弄得咯吱作响,那些藤蔓开始不要命一般疯狂滋长衍生。
弟子堂里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修士,都目瞪口呆,不少年轻弟子都吓得连连后退!
第91章
到最后,林瑾瑜已经开始发出凄厉无比的惨叫,但宫明泽面上却没有显出一丝怜悯的神情,反而更加冷漠了。
玉白色的清冷面容,映着从窗外照进来的光,莫名透出一丝诡谲的冷。
沈清棠看到这一幕,修长好看的眉头不由得微微皱了起来——他总觉得,宫明泽像是要走火入魔了。
但这个时候对于沈清棠而言,林瑾瑜死了最重要,要不然阴魂不散还不知道会害多少人。
此刻宫明泽转过头,面如寒霜地对一旁那些看得目瞪口呆的弟子和长老们道:“你们宗门选拔的时候,是怎么选出的这种垃圾?”
主事的几位长老此刻都去了首阳宗参加宗门排名赛,现在留在这的,都是一些闲散长老。
听着宫明泽这冰冷的语气,他们面面相觑,什么话也不敢说——毕竟这弟子也不是他们招进来的,他们哪知道林瑾瑜这么邪性,进了青玉剑宗还要走邪门歪道啊!
而在宫明泽的折磨下,林瑾瑜终于惨叫一声,倒在了笼子里,然后他颤抖着,忽然厉声道:“殿下,你听我一句话,否则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宫明泽冷笑一声,直接捏碎了掌中的灵魂玉牌,林瑾瑜当即吐出一口鲜血来!
青玉剑宗的灵魂玉牌强行被毁损虽然不会完全伤害到修士,但宫明泽是直接用灵力捏爆了它!
如此洪流一般的灵力间接碾压到林瑾瑜的神魂上,对他无疑是一记重创。
而且,灵魂玉牌一碎,就代表着林瑾瑜彻底跟青玉剑宗无关,再不受青玉剑宗庇护了。
林瑾瑜瘫软在笼子里,大口大口的吐着碧绿色的诡异鲜血,眼看着宫明泽掌中已经凝起了一团饱含杀意的雪白灵气,他忽然恍惚地笑了一下。
然后,就在宫明泽出手之前,林瑾瑜就这么望着天,气若游丝地轻声喃喃道:“殿下,你若真是杀了我。”
“你就再也找不到当年真正救你的那个人了——”
话音未落,宫明泽的动作很细微地顿了一下,可下一瞬,一道白光便径直贯穿了林瑾瑜的胸膛!
轰然一声巨响,屋子内一股奇怪的腐烂气息顿时弥漫了开来,碧绿浓稠的血液飞射四溅,所有弟子长老都慌忙逃窜!
宫明泽就立在那,身前一道雪白的气墙浮出,将那所有溅出来的腐烂血液都隔绝在外。
那一袭白衣静静立在那,纤尘不染,但散发出来的气场却带着一股极为孤独的凄冷。
秦颐见到这一幕,下意识想转身挡在沈清棠面前,伸手遮住沈清棠的眼睛,沈清棠却遥遥头,轻轻按住了秦颐的手。
他要亲眼看着林瑾瑜死。
不然他怎么也不会安心的。
而在这长久的沉寂之后,沈清棠感受四周,确实再没有发现一点多余的灵植生机,连神魂力都觉察不到了。
林瑾瑜死的,倒是挺彻底。
沈清棠一颗半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可看了一眼不远处宫明泽那修长清瘦的背影,沈清棠心口猝不及防地跳了一下。
这种感觉,好奇怪……
是一种很熟悉的奇怪……
但很快,他就收回眼,在所有人都还在保持惊呆和沉默的状态下静静开了口:“处置邪修如此果决干脆,殿下英明。”
其他人在沈清棠这句话的提醒下,也如梦初醒地回过神来,顿时附和着说‘殿下英明’的嗓音绵绵连成了一片,整个弟子堂的氛围也稍显得有点人气了。
宫明泽就在这时回过头,远远地,面无表情地看了沈清棠一眼。
那眼神,冷得像深冬最寒的雪,只是一眼看过来,便能让人脊梁骨上蹿出一股凉意。
但沈清棠感受着这刺骨凛冽的眼神,却面不改色,仍是垂眼站在那,丝毫不动。
终于,宫明泽走了,就在沈清棠的面前拂袖而去。
一句话都没说。
等到宫明泽走后,这弟子堂的温度才终于略略上升了一点,长老们就呵斥着弟子,去赶快收拾林瑾瑜死后留下的那些残渣,同时又忙不迭地传讯给现在在首阳宗的那些院长长老,把这个消息通知了出去。
沈清棠看到这一幕,知道没自己的事了,就拉了一下秦颐的手道:“兰庭,我们走吧。”
秦颐目光从那远处收拾囚笼的弟子们身上挪开,便也点了点头,跟着沈清棠离开了弟子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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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瑾瑜虽然死了,可他临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仍是凝成了一个谜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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